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兄弟追妻[天龙]》作者:法式杂鱼汤 文案 当萧峰带着一世记忆死后重生,天龙会有怎样的变化?寻生父、酬恩师,救爹娘,追爱侣,结兄弟……呃,时间错了,剧情改了,就跑偏了…… 内容标签:重生 边缘恋歌 阴差阳错 武侠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峰,段誉 ┃ 配角:萧远山,木婉清,阿朱,虚竹 ┃ 其它:天龙八部,死后重生 ====================================================================== 文章类型:衍生-纯爱-古色古香-小说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无从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349593字 第1章 萧峰重生 萧峰死了。 死在雁门关外。 死在辽宋两军阵前。 死在了家国天下的大义中。 他的死,为大宋换来了十余年难得的和平,也让大辽的将士们为不必送死而暗生感激。 萧峰一生,生的光荣,死的伟大。生前,他是中原武林第一豪杰,便是号称跟他齐名的南慕容也在他手下狼狈落败;他有两个雄霸一方的义弟,感情笃深,胜过手足;他还曾得一对姐妹倾心相爱,享丐帮群豪和中原武人崇敬一世,他的死,无悔。 然而,却有憾。 萧峰的英灵飘荡在空中,不上不下,不由自主,随风而动。千百年间,他看大宋亡,看大辽兴,看女真起,看皇朝灭。年复一年,对世事已然平淡,更多的时间却用来回忆自己的一生。 他的一生,做的多是大事、侠事,可平生于家事之欢、天伦之乐知之甚少。他幼时即离家学艺,与养父母乔氏夫妇相处不多,后来更因暴露身世而与二老天人永隔;他的亲生父亲萧远山,三十多年来因爱妻之死而濒临癫狂,后来更在萧峰被中原武林排挤之时,泄愤杀了许多人,他此举本为报复妻仇,谁知最后才晓得,这一切原是姑苏慕容为复国之私从中挑拨,当日那些前去截杀的英豪本身也是受人愚弄的,更因此使得萧峰刚刚团圆的义弟虚竹一家阴阳分离,萧峰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深觉对义弟非常抱歉,特别是当他被大辽囚禁之时,虚竹不远万里携妻子带部属赶来相救,大义凛然,让萧峰十分感激,至死不忘。 还有他的三弟,一次随意的斗酒结来的兄弟,却一直陪伴在他的人生重要转折点上——杏子林中,他被中原群豪攻讦,丐帮众人缄口不语,唯有刚结拜的段誉站出来替他辩护;少室山上,他被众人围攻,段誉挺身而出与慕容复相斗,险些丧命;雁门关外,段誉以帝王之尊孤身犯险,闯入两军阵营擒拿辽帝换取他的平安……这一桩桩一件件,萧峰越想便越觉心神激荡,顺下去,便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倘若当初,宋军放他们入城,他不必一死的话会是怎样的情景呢?或许他会同二弟隐居天山,专研武学;也可能会被三弟相邀,到云南一游,说起来,他虽和阿朱相恋一回,却并没有去过阿朱的故乡,两人在一起,谈到将来,似乎重来没计划过寻根。阿朱倒是很善解人意的提出陪他回故土放羊牧马,可他却从没说过要带阿朱去找一找她的父母,实在不够体贴,后来失去一生挚爱,说不定便是惩罚…… 日复一日,忆着,想着,念着,盼着,盼什么?萧峰也说不清,只觉得有些念头,时不时会浮现出来,有些期望,催动着他的心神。也许是意念的强大,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萧峰重生了,重生在那个他一生中无可选择的第二个转折点——那里虽不是一切故事的开始,却是所有祸端的□□——他回到了改变他一生的洛阳百花会。 “噗!”乔峰嘴里呛出了一大口酒,他对面一个五袋弟子没能躲开,被喷了个正着。那人却也不恼,一抹脸上的酒渍,对湿了一大片的肩头全然不理,笑嘻嘻对着乔峰道:“乔大哥,你一向好酒量,今儿怎么呛着了?难不成是,嗯哼……”说着,朝左手边的上席挤眉弄眼。 萧峰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又听得有人亲切的喊着乔大哥,这不是当初他还在丐帮时的称呼吗?而且还是在成为帮主之前,下意识的,萧峰转脸去看首座的方向,只见年老却精神矍铄的汪剑通正关切的望过来,笑容一如当年授艺时的亲切和蔼:“峰儿,怎么呛了?你慢些喝,酒有的是。瞧你,弄这么一头,马家妹子今儿刚来,咱们这些莽汉还是收敛点儿好,没的唐突了。” 萧峰怔怔的抹去嘴角的残酒,只觉头昏脑涨,十分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去清醒清醒。可是他没法睡,自从死后,他就再也没睡过觉了,当然,也没喝过酒。 喝酒!萧峰猛然惊醒,他是喝酒被呛的,而灵魂是不能喝酒的,那么现在他是…… 蓦地瞪大双眼,萧峰忽地一下蹿起来,挥手在自己的胸膛上用力砸打数下,丐帮众人一时反应不及,全傻在原地。 紧握的硕大双拳,结实有力的胸膛,呼吸间畅快流动的空气,萧峰大笑:“哈哈,哈哈,好,好!” 一个柔媚入骨的女声低低的响起,那声音腻中带涩,软洋洋地,说不尽的缠绵宛转,听在耳中当真是荡气回肠,令人神为之夺,魂为之消,然而却不让人感到有意狐媚,反倒像是纯系出于自然,在萧峰数千年的过往中,有这把嗓音之人只见过一个——那个导演了他半生血雨腥风的马夫人——康敏。 “久闻江湖传言,北乔峰南慕容,我仰慕已久只是无缘相见,今日有幸得见,真的是,男儿中的男儿,好汉中的好汉,就连这喝酒,都比别人格外豪气许多。” 萧峰一言不发,只死死盯着康敏看。康敏内心得意,如姣花软玉般的艳丽面庞上飞起一抹红霞,不像娇羞,反倒越发的勾引人了。可惜她不知道萧峰内心是怎样的想把这个恶毒的女人撕成碎片。前世,就因为他在百花会上少看她一眼,就被她怀恨在心,毁了他的人生。萧峰倒是不气汪帮主和马大元防他,因为他本来就是契丹人,防他是正常;他也能吞下受愚弄错杀阿朱的苦果,毕竟是他们先去骗康敏的,只是技不如人,反受其害;他甚至可以原谅康敏因为那般滑稽可笑的理由陷害于他,反正她是变态,正常人赢不了也算好事,但是萧峰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宽恕康敏仅仅为了马大元不肯揭发他而痛下杀手。他真替马大哥惋惜,那样一个好人,为人豪爽,武艺不俗,又十分得人心,身为副帮主却毫无架子,平常豪兴一起,跟五袋六袋的弟子也能勾肩搭背喝酒谈笑,照萧峰来看,他一生唯一的失策就是娶了康敏这样一个天生恶毒放浪成性的蛇蝎女人。 不过一直到汪帮主把他们聚集到一起讨论继任,萧峰都没想出一个合理的、劝说马大元把康敏有多远踢多远的办法,他难得的在恩师汪剑通发言时走了神。招他回魂的是丐帮兄弟们热情的拥戴:“还挑选什么?乔大哥就是最好的人选!他当帮主,大伙儿心服!”“对对对!”“就选乔大哥!”“选乔大哥做帮主!” 萧峰急忙回头示意呼喝的丐帮兄弟们住口,这个帮主他是绝对不能当的。可是热情的丐帮兄弟们看不懂他的暗示,见他回头张望,反倒喊得一个比一个起劲儿了。萧峰胸中热血激荡,这些兄弟们对他是真心的敬佩拥戴,只可惜,他的出身…… 汪剑通举起打狗棒,全场瞬间安静下来:“好,兄弟们都推举乔峰,我也有同感。但是,本帮还有一件大事要办,这件大事,就作为对继任帮主的最后的考验。”萧峰本想打断他的话,可是一听大事就猛然想起这时候云南分舵正被西夏一品堂网罗去的天下四大恶人进攻中,纵观全帮,能敌此四人的唯他一人耳。若在此时推却,恐怕云南的兄弟们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了。虽说不想再做丐帮帮主,可是他也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丐帮兄弟被人欺到头顶上去。得怎生想个法子,既帮了兄弟们又不用做这个帮主呢? 萧峰正在沉思,突然一道刺目的恨意扫过他的身前,萧峰一凛,猛然抬头,刚好看到康敏转开头前最后一瞬的恶毒恨意,萧峰大怒,直想一掌击毙这个恶妇,不料,却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启禀帮助,乔峰不才,无法接任帮主重责。”萧峰压住火气站起来,抱拳朗声道。 所有人全都吓了一跳,场面只静了一瞬,接着马上喧闹了十倍。 “乔大哥,你说什么啊?” “你不接任帮主还有谁能?” “就是啊,别人做我们还不服气呢!” “是啊,乔大哥,你不能推辞啊!” ┊ ┊ 汪剑通和徐长老对视一眼,心头同时掠过一阵混合着不安的诧异,随后,徐长老开口问道:“乔峰,你说你不能接任帮主之职是为了什么?” 萧峰很想坦坦荡荡的说:我为了什么你们还不知道吗?但是这话不能说,不但不能直说,而且还得让这两个心知肚明的人都认为他不明白才行。萧峰生平行事素喜光明磊落直来直往,但这不意味着他只知勇武没有谋略,要知道,前世他掌管遍布天涯的丐帮十载,所需心血智谋都不亚于高入庙堂的皇帝少上多少,更别说他还做过好几年大辽的南院大王呢,最初的时候契丹皇帝信任他这个义弟,可是真真正正给过他兵权让他统军的。所以说,萧峰只是不愿意玩心眼儿,而不是缺心眼儿。 “帮主和帮中众位兄弟的厚爱,乔峰心领了。我乔峰愿在此发誓,一日为丐帮人,终生为丐帮人,以后不管丐帮及帮中兄弟们有任何难事,只管找我,凡我力所能及,便绝无推辞。”萧峰长身而立,朗声立誓,先把好话说在前面,省得待会儿多费唇舌来解释。 这一番话闹得众人更加糊涂了。“乔大哥,你这话怎么说的?谁不拿你当丐帮兄弟看?说出来,咱们大伙儿一人一拳也打死了那个狂徒了。” “乔大哥,你做了帮主,自然什么事都要靠你了,谁都知道你大仁大义,咱们自然都是心服口服才推举你的。” ┊ ┊ 萧峰咧嘴苦笑一下,旋即收起,只冲着汪剑通和徐长老正色道:“并非乔峰不识抬举,只是却有因由。”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奉上,敬请收藏,鱼汤拜谢(???)╮(╯◇╰)╭ 第2章 辞别丐帮 汪剑通一挥手道:“何因何由?”他确实有些防着乔峰,生怕他有朝一日和契丹亲人相认会祸及中原武林。可是自己防着是一码事,乔峰不领情就是另一码事了。乔峰虽是他最为得意的弟子,但是私心里,他一早可不知道这个契丹孩子能成长到这个地步,在中原武林之中威名赫赫,要早知如此,他未必会如此精心教导。 萧峰深吸一口气,把早就想好的理由讲了出来:“乔峰自幼离家学艺,与父母相聚甚少,数十年不能承欢膝下,就连最基本的身前尽孝都不能。现如今,二老均已年高,身边没个人照料着恐怕连日常起居都有不便。因此,乔峰想回家去和二老团聚,亲自照顾他们,还请帮主看在乔峰一片孝心的份儿上应允。”这一番话虽是借口,却也是萧峰真心。乔氏夫妇抚养他经年,对他如亲子一般,可惜后来却被亲爹为泄愤而杀害,在萧峰看来,这乃是由他而起的一桩罪孽。他想着,如果可能,最好调和了三位老人之间的矛盾,让他们,重点是让爹爹萧远山能跟乔氏养父母和平共处才好。然后等他娶了阿朱,就把三位老人一起接到塞上放羊牧牛,一家人平平静静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再不参与那些江湖纷争,平安一生便罢。 汪剑通和徐长老面面相觑,都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其时,大宋太后临朝,为求正名,极力宣扬“百善孝为先”、“以孝治天下”,他们江湖中人虽然不遵朝廷礼教,可是孝敬父母却是人人需有的品德,他们总不能拦着这个吧。特别是他们两人其实心知肚明,乔氏夫妇根本不是乔峰亲爹娘,然而他却依然在即将功成名就之时激流勇进只为尽孝,这让两个以大宋子民身份自傲的老头儿十分开心:瞧瞧,契丹后人在他们的感化之下也如此有情有义,可见连老天都是站在大宋这边的。 当下徐长老便想答应,他比汪剑通更信不过乔峰身为契丹后裔的血统,他觉得,既然乔峰有言在先,即使不做帮主也会帮扶丐帮,有求必应,那么还是不让他做的好。反正干的活一样却不占名分,多好啊!他们能省多少心呢!那些提防乔峰的后手都不用安排了,也不必担心以后真相暴露了让丐帮背负个“识人不清”、“奉贼为首”的恶名。于是,他使眼色给汪剑通,希望他赶快答应下来。 汪剑通考虑的要比徐长老多一些,毕竟乔峰和他师徒多年,抛开他契丹人的身份之外就再也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了。为人磊落,豪侠仗义,刚正不阿,武功盖世,还深得人心,丐帮上下有一个算一个,包括他自己都不比乔峰更适合做帮主。可是他偏偏有一个没法说出口的真实身世,让他既想重用他又不得不防备他。真真是两难! 他们两个还在各种考虑的当儿,丐帮帮众早已按捺不得,纷纷鼓噪起来:“这,这算什么理由啊!当了帮主也不是不能尽孝了。乔大哥,你就把老太爷老太太接过来,咱们这么多弟兄帮着你一起照顾。” “是啊,是啊!唐兄弟说的对!乔大哥,你就别推辞了。嘿嘿,你当了帮主,咱们兄弟八抬大轿去帮你把老太爷老太太接过来孝顺。” “我呸!八抬大轿是这么用的吗?你当是接媳妇呢?留着你那八抬给乔大哥接乔大嫂用吧!要我说啊,应该牵着高头大马去。” ┊ ┊ 丐帮众人吵吵嚷嚷,纷纷献策,都希望可以说服萧峰留下来。此时此刻,他们是真的无比敬重这个直爽豪侠武艺高强的乔大哥的。听着兄弟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挽留,萧峰心潮澎湃,真想留下来和大家再一起斗酒比武。可是,不行,契丹人的身份是一个隐患,他不能再冒一回险了。宋辽不两立,不管他有多少好处,只这一条就可以全盘抹杀掉。他已经在这个问题上吃过一回大亏了,还因此赔上了待他恩重如山的养父母和挚爱的红颜知己阿朱,他可不想再倒一次覆辙了。栽一次算倒霉,栽第二次就是白痴了。不过冲着众位有情有义的兄弟,他今后绝不会对丐帮甩手不理,一旦再次出现一品堂等危机,他必然出手相助,也算是报答恩师汪剑通和众位曾经肝胆相照的兄弟了。 于是,萧峰再次重申:“即使不做帮主,乔峰也绝对不会和兄弟们生分开去的,今后丐帮中有任何事需要乔峰,只管开口,不管天南海北,我乔峰必然以最快速度赶去助拳,和兄弟们生死与共。”这番话又激起了新一轮的挽留和哄闹,每个人都在拼命往前挤,好像打算排个人墙来阻止他离开似的。 奈何能做主的两个人都不和他们同心,汪剑通和徐长老见乔峰再三保证不做帮主也心系丐帮,这个结果比他们设想过的所有加起来都要好上太多了。两人对视一眼,下定了决心。 “为父母尽孝是为人子的义务,既然乔峰你如此恳切,老夫当然不能再拦。那么这样吧,帮主之职就由副帮主马大元接任,乔峰原本就是九袋弟子,可以做长老了的,现下就封你做丐帮首席长老,待马大元继任后,你的地位就等同于现在的徐长老,日后行走江湖,你仍旧报上丐帮乔峰之名。倘若有身在外之危机时刻,我帮弟子除帮主之外皆以乔峰为首,尊重调派,服从命令。都听明白了吗?”汪剑通虽年老病重,然而内力依旧精湛,这最后一句话,气运丹田,声音传出三重墙垣,里里外外的丐帮弟子没有一个不曾听见。 拜谢声和挽留声的交相辉映当中,萧峰终于在名义上离开了他曾耗费多年心血维护和付出最终却被狠狠抛弃了数载的天下第一大帮。 参加完马大元兄弟接任帮主的仪式当夜,萧峰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个一千多年不曾享受过的好觉。由于放松太过,让他整夜都睡得很沉,沉到—— “啊!!!!汪帮主和徐长老被人暗害啦!” 河南卫辉城中的丐帮总舵,靠近城西的一处废园是丐帮弟子时常聚会的地方,现如今,以往欢乐的气氛一扫而光,到处悬挂的白绫幔帐,园中最深处摆放着两台供桌,一靠前且位于正中的是重病缠身多日就算没人暗害也快不久于人世的前帮主汪剑通之灵位,偏右且靠后的是徐长老,两人的灵牌上涂满鲜血,这是丐帮的规矩,意思说死者是为人所害,本帮帮众须得为其报仇雪恨。 新上任的帮主马大元一身粗布素服,杵在地中间,忙得焦头烂额。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当上帮主,论威望论武功论能力,他都差着乔峰兄弟一大截,因此,他一直是打算安安分分的当一个老好人似的副帮主来辅佐能人的。可是谁想,乔峰兄弟竟然推辞了这个殊荣,一力挺他上位。结果呢,他干的可真够丢脸的。上个月去云南分舵支援,乔峰兄弟一马当先,力挫天下第一恶人——恶贯满盈段延庆,等他和其他人呼哧带喘的赶到的时候,四大恶人早就跑的没影儿了。再一路飞马赶回来交差,接打狗棒,传位仪式,一大气儿忙下来,累的他晕头转向。好不容易以为都搞定了,才眯了几个时辰,前帮主和本帮第一长老就被人打死在卧室里了。那现场,马大元都不敢回忆了,两位大佬死得可真惨,前胸後背,肋骨尽断,也不知道下手那人跟他们到底有多少深仇大恨。 萧峰套着一个六袋弟子匆忙间拼凑出来给他送去的素服,带着香烛纸钱、猪头三牲直奔废园。马大元正混乱着,一见他,大喜道:“乔兄弟,你可来了,快来帮老哥哥一把,唉,要说这帮主之位还是应该你来坐的,你瞧,我这才上任一天就……”马大元搓手咂舌,懊恼不迭。 萧峰一脸阴沉,面上满是萧杀,该死的,他大意了。为了营救云南分舵,他忙活了快一个月,就忘了还有一个隐藏在深处的、痛恨着中原武林群豪的人——他的父亲,萧远山。汪帮主和徐长老身上的伤他真是太熟悉了,胸囗一大块瘀黑,显然是中了重手掌力,而且那手法,怎么看怎么像出自自己。萧峰十指成爪,狠狠抓上头皮,父亲啊,您这一回又是为何要将儿子推上千夫所指的对立面呢? 正如萧峰所想的那样,下手打死汪剑通和徐长老之人正是萧远山。自当年跳崖未死,二十多年来,他一边隐身少林盗学武功秘籍,一边时时探听儿子萧峰的信息。虽然不得相见,但是听到他武功精进,威名赫赫,心中也十分骄傲满足。数月前,他听说丐帮帮主汪剑通身染重病,将行就木。原本此人乃是他杀妻大仇,非手刃不解心头之恨,然而打听到他十分器重自己儿子,有意让他接替帮主之位,不屑之余倒也有了几分动摇,便想着反正快死了,就饶了他算,就当是他替自己传授儿子武艺的答谢了。自说自话的萧远山同志随即拎着又一次潜进藏经阁所偷出来的般若掌秘笈志得意满的找山洞修炼去了。 三月以后,萧远山出关,习惯性的去打听儿子的近况,却又气又怒的发现,汪剑通老匹夫防着峰儿契丹人的身份,不但预备下了密信以备有朝一日可以扳倒峰儿,更愈发给脸不要脸的绕过峰儿选了一个除了人缘不错剩下什么都不行的马大元继任为新帮主,只给了峰儿一个听上去好听的名号,实则打算拿他当苦力使唤。萧远山当即怒了,连夜下了少室山,一路施展绝顶轻功直奔河南,连考察地形、谋划布局都省了,怒气冲天直接一掌拍死了汪剑通,临出门前听见徐长老敲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躲在门后把徐长老也拍死,这才怒气稍歇,翩然而去。 自以为是在替儿子出气的萧远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反正都出了老和尚庙了,就干脆提前计划,一股脑的把当年的大仇人们全杀个干净,逼出“带头大哥”那个老秃驴,把个中原武林搅和的昏天黑地,让他们鸡犬不宁,人人自危。大仇得报之后再把峰儿带回大辽去,从此离这帮道貌岸然的混账远远的,再也不踏入中原一步。想的挺美的萧远山同志于是兴冲冲的执行“大计划”去了,一气混杀,把当年雁门关一行人连同虽未亲至但也知情的人统统灭门。 杀的兴起的萧远山自是不知道他家儿子在后面追得有多辛苦。自发现了父亲大人不知为何抽风提早了行动以后,萧峰就匆匆辞别了丐帮,一路追了上去。务必要拦下爹爹少造些杀孽!何况,一想到萧远山的武功缺陷萧峰心口就是一紧,少林七十二绝技岂是那么容易掌握的?所要付出的代价……无论如何,一定要劝爹爹放弃继续修炼那摧残身体的少林武学。至少,也要说服他老人家不要贪多,学个一两门就算了,就是不知道这一回还能不能找到那位神出鬼没的扫地老僧帮爹爹拔除热毒。唔,可是请他帮忙的代价却是把爹爹忽悠出了家,这也挺糟的,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好。萧峰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毫不减速的纵起轻功直接从闹市上头飞过。 第3章 千里追父(上) 一路南下,萧峰自晋南丐帮总舵追出去。未到城外便听见有人吵嚷来祭拜汪老帮主的谭公谭婆夫妇和赵钱孙也遭了害。萧峰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儿呛咳了。急急赶到城外码头,果见三人尸首,一探之下尚有余温,萧峰心知爹爹肯定不会走的太远,急忙冲开人群,把那些呼号着让“乔大哥”“乔大侠”主持公道的吵嚷都抛在身后,展开轻功直奔铁面判官单正世居的山东泰安而去。他记得爹爹的下一个目标正是他一家,因此拼命急赶。 然而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大东门外冲天的火光在城西就能看见。萧峰长叹一声,也不进城,直接绕过泰安奔天台山而去。 行至半路,有一晚临江住宿前,萧峰突然想到,上一世爹爹是按他寻人的顺序来杀人的,可是这一回却未必照旧了。按理说,爹爹压根不知道他已知身世,更不知道他清楚哪些是仇人,如此一来,哪里还会为了“嫁祸”他而按照记忆中的顺序大开杀戒呢?!思及此,萧峰端着酒碗的手一顿,如果不知道爹爹朝哪边下手的话,这么追过去可没有任何意义了。非但找不到人,弄不好还会误了他的大目标。 真正说起来,萧峰虽然心胸宽广,可是对于不由分说杀害生母的仇人毫无芥蒂也是不可能的。赵钱孙和单正这两个直接凶手和包庇赵钱孙的谭公谭婆死的不算冤,就连徐长老一直以来对他也是古古怪怪疑神疑鬼的让他不喜,这些人死了也就死了,就当是让爹爹出气了,他懒得管,也绝不会因此指责爹爹。倘若给别人知道了,让他们父子一同承担这些杀业他绝不辩解推却。但是对于恩师汪剑通的死,他心中却是难受的很,好在知道恩师本来也命不久矣,且这份重病将他折磨的不轻,这么干干脆脆一下子死了倒还舒服许多。想通了之后,萧峰也就不那么放不下了。 再想一想剩下的,那智光大师当年虽曾参与了杀害他亲母这一役,但後来智光大发愿心,远赴异域,采集树皮,医治浙闽一带百姓的瘴气虐病,活人无数,自己却也因此而身染重病,痊愈後武功全失。这等济世救人的行迳,江湖上无人不敬,提起智光大师来,谁都称之为“万家生佛”。他如此有德於民,萧峰也十分敬佩,那杀母之仇找有意一笔勾销。只是担心父亲不肯善罢甘休,他是拦也不是不拦又不忍,百般为难之下,索性借酒浇愁一回。然而他酒量太大,痛饮一晚第二天仍能正常上路。萧峰甩甩头,重重呼出一口气,还得继续往天台山赶去。 天台山在浙东。萧峰自泰安一路向南,这一日来到镇江,萧峰想起前世来到这里之时,阿朱正陪在他身边,当日两人一起上得金山寺去,纵览江景。现在想来,本是何等温馨场面,可惜他当时一心扑在找寻“大恶人”和“带头大哥”身上,忽略了身边的温情。及至后来误杀阿朱,两人再没有过那般惬意畅怀了。萧峰喟叹一声,举目远望片刻,没再上山,径直寻了船只过长江而去。 待得过了长江後,不到一日又过钱塘江,随后便来到天台县城。萧峰自是没有心情游览,到达当天便弃了投宿,连夜上了天台山,赶在天明之前到达止观寺。天刚一亮,萧峰便迫不及待叩响寺门。 一个三十来岁的矮胖僧人出来应门,萧峰认出他是智光大师的徒弟朴者和尚。萧峰见他面上并无悲色,料定智光大师此时仍旧安好,心中不禁一喜,当即合十行礼道:“在下丐帮,乔峰,请见智光大师。” 朴者和尚合十还礼道:“乔长老远路而来辛苦了,请至蔽寺用茶稍歇。” 萧峰急于找寻父亲萧远山行踪,无暇分心细礼,便追问道:“智光大师何在?” 朴者和尚便道:“家师行脚无定,云游四方,便是小僧也无从知晓此时家师究竟身在何处?”萧峰一愣,心中微讶,怎地这老和尚并不在寺中?继而又想到,这可要糟糕,他既云游在外,便无法知道父亲是否已经在他出下手,那便是无法可解了。萧峰只盼智光大师做了诸多善事能给自己换个业报逃过一劫,自己却是无能为力。当下不再多想,拒了朴者和尚的挽留,也未留话,转身下山便朝少林寺方向奔去。 一路快马加鞭,几日后便来到嵩山脚下,弃了马,径向少室山行去。这是他少年时所居之地,处处景物,皆是旧识。只是十余年前跟随汪老帮主入了江湖便再也不曾回来,及至后来,他在丐帮中地位日渐升高,才每年派人向父母和恩师奉上衣食之敬、请安问好。现在想来,颇多遗恨,在江湖中快意恩仇、四海为家的豪爽如今看来却不敌少时天伦之乐、学艺之欢。萧峰“嗤”的一笑,原来自己也曾这般堪不破权势名利么?幸而如今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然而,突然思及最后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父亲萧远山已将养父母杀害,顿时大惊,拔足狂奔,生怕再次遗恨。 他旧居是在少室山之阳的一座山坡之旁。萧峰纵起轻功直跃山坡,山坡不高,几个起落便能看到乔家的小院。他走到那三间土屋之前,只见屋外一张竹席上晒满了菜干,一只母鸡带领了一群小鸡,正在草间啄食。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风平浪静,饶是他镇静沉隐,心下也不禁惴惴。前世也是一样的场景,看似一派祥和,可是屋中二老却与他天人永隔。思及此,萧峰再也按捺不住,抬手一掌劈开了房门。 “呵呦!来者何人,怎在少室山下猖狂?”中气十足的男声丝毫不因年老而怯弱,萧峰足下一顿,只觉这声音无比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只是屋中之人也没有给他细想的时间,一道雄浑掌力扑面而来,萧峰提掌迎上,一招‘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对上少林纯阳掌力,顿时嗤嗤有声,两股大力合在一处,蓬的一声大响,尘土飞扬,萧峰透过漫天烟尘眯眼看去,一见之下登时大喜,呼道:“师父。” 老僧第二掌尚未打出,一听萧峰称呼,立时住手,也眯着眼睛,静待屋中回复平静,预备看清来人面容。这时,萧峰依然恭恭敬敬行下礼去,口中道:“师父安好,弟子萧,乔峰叩见师父。”说罢,抢步进门,跪下叩头。 玄苦轻轻“啊”了一声,轻松叫道:“是峰儿?”玄苦与萧峰十余年不曾相见,且萧峰离家之时尚是少年模样,如今相貌早不同了,是以玄苦乍见一如此雄健魁梧的大汉一时有些不敢置信。上前一步,玄苦伸手去扶萧峰手臂,口中道:“孩儿快起,我想念你多时了,正盼着一见,只不知你已长得如此高大,快些给我看看。” 萧峰见恩师尚未遭父亲毒手,喜不自胜,只觉自己总算赶得及挽回一些悲剧,心中十分欢喜。当下顺着玄苦力道一挺身站起来,瞧向玄苦,激动道:“弟子平时少有侍奉,多劳师父挂念。今见师父清健,孩儿不胜之喜。” 玄苦扶着萧峰手臂,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只见他身材甚是魁伟,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方的国字脸,颇有风霜之色,身穿灰色旧布袍,也已微有破烂,便知他定是昼夜兼程赶路回家,料想定颇为辛苦,“孩儿为何这般着急?想是累得很了吧,快进屋歇歇,待我去寻乔公公乔婆婆来见你。” 萧峰闻言便问:“师父,我爹娘去了哪里?” 玄苦微笑道:“也没有多远,便在后山。前几日乔婆婆有些不舒服,我便每日下山来给她瞧瞧。今儿大好了,两位老人家定要谢我,说是去后山挖些野菜打些熟果子来。我便回寺中又拿了些药品,刚才返回。” 萧峰一听他娘身体不好便有些着急,但听得师父代为治好又放下心来,又行一礼,重重谢了下去:“孩儿久不归家,父母身前也未尽孝,实在不该。又多劳累师父了,请受弟子一拜。” 玄苦手腕一抖,施力架住萧峰身躯,不令他下拜:“孩儿至孝,为侍奉双亲婉拒丐帮帮主,诚感天地。为师亲手□□出你这般好徒儿,此生足矣。”玄苦脸上满是赞许之意,眼中还微微带着一丝骄傲之色,玄苦乃是少林寺中德高望重的老僧,多年来早已戒悲戒喜,不嗔不怒,今日喜形于色,可见他对于有这个徒弟实在是大为自得。 玄苦这番夸赞落在萧峰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原来他想起前世玄苦误会他是杀师恶徒之时的又是惊骇,又是痛苦的遗言,心中不禁有些凄然,想到:如今无人知我契丹人的身份,便对我不逐名利褒奖有加,可有朝一日我认回生父恢复契丹姓名,今日之举还是一样的评价吗?只怕多半要变成惧担重任欺世盗名了吧!这么一想,不觉有些心灰意冷,连见到恩师的喜悦都不禁去了三分。 幸而这时,院中传来乔三槐大惊小怪的嚷嚷:“哎呦呦,这是怎么了?谁砸烂了我老头儿家的门?这是哪里来的野毛贼,不知道玄苦大师和少林寺其他师父常来我家吗?这也是你来撒野的地方?快快给老儿我滚出来!” 玄苦听罢高声笑道:“乔公公,是贫僧无状,毁了你半扇家门,您老莫怪,这便给你修上。至于另外半扇,你先见了人再问他修理吧。” 第4章 千里追父(中) 乔婆婆抓着萧峰的手臂眼泪婆娑,哽哽咽咽快一刻钟了也不松开,她身子矮小,两手要抓萧峰臂膀需得踮起脚尖。萧峰怕她吃力便自己半蹲下身来给老娘抱着摩挲,却不想一蹲就是大半刻。萧峰两腿微僵,腰也蹋的不大得劲儿,只是不好推开娘亲,便苦中作乐的想道:就当是重温孩童时代跟着师父扎马步吧! 至于乔公公,早已健步如飞的满院子去抓一只肥硕的芦花鸡,要宰了来款待久未见面的儿子。至于他摘了大半日野菜浆果预备感谢的玄苦大师乃是出家人,不能吃荤腥的事儿,早已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老头儿见了儿子,哪里还记得起儿子的师父是哪个?玄苦大师自然不会计较,打了声招呼,便自己回去了。 是夜,乔婆婆拿出看家本领,整治了一桌子豪华家宴给萧峰洗尘。乔公公还记着萧峰自幼爱吃枣子,只是自家院子里的没有成熟,急慌慌的要到镇上去买,被萧峰苦苦劝住。在家里团团转了半晌,想起地窖里还有半篓去年嗮的干枣,巴巴的端出来,捧给萧峰,非看着他吃下去才开怀。原本萧峰再次见到待他犹如亲自的乔氏养父母便已心情激荡,再得这般厚待,更是感动非常,恨不能十二分孝顺于二老身前。 正值十分欢乐之时,萧峰忽然感觉房顶有人,而且武功奇高,可能已经不知待了多久了,只是有一声呼吸不稳,略粗重了些才给他发觉。然而只有一瞬,萧峰便再也感知不到此人的具体位置了。乔氏夫妇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跟江湖中人扯不上半点关系,会有武林高手来到这里,不想也知道是自己的缘故。萧峰心念电转,立时明白了,十有八九是父亲萧远山到了。他一路杀将过来,已经把当年的仇人搅和的家破人亡,这会儿想起儿子给人夺走的怨恨,便来杀乔氏夫妇了。只是这一回他来的比萧峰晚了几个时辰,因此未得下手,便在屋外静候,大约是想等萧峰入睡再来痛下杀手。却不料先一步看到痛恨不已的汉人在和他的儿子共享天伦,一时气不过,露了行迹。 当下,萧峰心中念头急转,他倒是不避讳跟父亲直言重生之事,他相信父子天性,爹爹定不会怀疑他是什么神鬼之流,只是这事一时间说不清,且他也不愿父亲得知他曾被契丹同胞怀疑囚禁险些遇害,让父亲和族人生了嫌隙。可若是慢慢来说,又不知有没有足够的时间。萧峰生怕父亲不等弄清真相便寻机杀害养父母,再造杀孽并留遗恨。两难之间,不过瞬息,已察觉不到父亲气息。萧峰深知父亲武艺高强,内功更是造诣深厚,他老人家若有意隐了身形气息,自己实在难以觉察,甚至就连是否仍在左近也把握不准。因此一步也不敢离开乔氏夫妇,可若是不走开去,他又没有机会与爹爹相认,真真是进退不得。 这时,乔婆婆拾掇好了杯盘碗碟,擦着手走过来问道:“峰儿,娘不知道你已长得这么高大,家里的被褥都是我和你爹用的,短了许多,娘怕你不够盖的。” 萧峰急忙道:“这有何妨,现在天气并不算冷,孩儿又是自幼习武的,盖不盖被子有什么要紧。娘不必忙了,快去歇歇吧。今儿还听师父说您老前几日身上不好,可该要好生养养才是。” 乔婆婆笑眯眯的瞧着高大威武的儿子,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兼她耳朵有些聋了,也没大听清萧峰说的话,只顺着自己的思绪起了个完全无关的话题:“我儿年纪也到了,几时能成个家呢?领个好姑娘回来,趁着娘还没老得不能动,也能帮衬你们几年。若是再添个大胖孙子给我抱抱,娘就真是死也知足了。” 萧峰可听不得这个“死”字,不等乔婆婆说完就急忙打断道:“什么死不死得,媳妇儿自然会有,孙儿也会有,只要娘保重身体,和爹活得长长久久的,二老有什么心愿,孩儿自是无有不从。” 他心头着急,说话声音便大了许多,不独乔婆婆听见了,外屋的乔公公也听见萧峰说媳妇儿、孙儿的事儿,心中大乐,连烟袋都没装完就急忙跑过来一叠声的追问:“哪家姑娘?哪家姑娘?”跨过门槛的时候一个没留意,险些绊倒。萧峰抢前一步伸手搀扶,此时,从院外大枣树方向传来一声压抑着怒气的轻哼,萧峰一凛,估摸父亲萧远山算是彻底按耐不住了。 他素来也有急智,瞬息之间已想出了一个办法。当即便道:“爹娘勿急,且听孩儿细说。孩儿心中确实有一位姑娘,只是人家身世不凡,却不是孩儿一时半会儿就能带回家来的。孩儿这次回来,原就想着安顿好了二老便去……” 乔公公性子急,只听到“有姑娘出身不凡”便着急了:“咱家一穷二白的,可怎生是好?峰儿,常听玄苦大师说起你在那什么江湖中很有地位,要不你别讲咱们家了,只按照你们那些个,嗯,江湖规矩办吧。玄苦大师不是说你是丐帮的长老么?那是不是就跟少林寺的大师父们一样,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不然你就从那边提亲吧,别让我和你娘拖累着才好。” 乔婆婆也急忙表白道:“我一个老婆子没甚挑头儿,决计不会像戏文里的恶婆婆那样欺负人家的孩子,峰儿你跟那姑娘家一定要说清楚的,过了门就是我照顾她,不用她做那粗累的活计,就跟亲生闺女似的,绝对不会受苦。” 萧峰心头一股暖流,连眼眶都有些热了,爹娘这般厚爱,怎能再次失去?为今之计,只有先护着二老平安,再去劝说这些年来性子已然十分古怪偏激的爹爹了。萧峰为人素来正直,从无假话,只是眼前也顾不得许多,便按照自己打算的诌了下去:“爹娘放心,那姑娘为人是极温柔和善的,她爹娘也都是好人,必不会嫌弃咱们家。只是人家家中笃信佛法,乃是世家传承的,孩儿想着,为表诚心,欲要去往寺院几遭,做些个点灯海之类的法事来,也是一份心意。”他这一番话也不算假,阿朱确实为人贤惠温柔,段正淳虽然风流些,人品武功却也是武林中上上份儿的,阮星竹也是江湖儿女,颇有侠气。至于佛法一节,原就是大理的风俗,段正淳身为大理皇太弟,便是不那么虔诚,也是自幼通读的。偏生萧峰自来读书不多,与佛经典故更是几乎不知道,哪怕他授业恩师便是少林高僧,他也从不怎么相信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业报之类。然而重生一回,倒让他有几分信了这世上却有前世今生一说,如今便有些动了念头,想在佛前祷祝一番,一来诚谢,二来发愿,求此生所重视之众人都得好报。 乔氏夫妇一听这话,争先恐后附和赞同:“很是,很该这样。咱家就在少室山,玄苦大师又是自小疼着峰儿的,老婆子,咱们就去少林寺布施一番,求大师们给祈愿。”“就是,就是,老头子你快去看看咱家还有多少碎银子,明儿一早咱们就去求玄苦大师。”萧峰深知二老疼他入骨,为他许愿必然一刻也不耽误。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乔氏夫妇一旦进了少林寺庇护的范围,便是爹爹萧远山也不能轻易下得杀手了。二老虔诚,必会亲身呆在少室山中诵佛读经,只要赶在法事做完之前解了爹爹的心结,便不怕日后徒增遗恨了。 当晚,乔家小院里十分之热闹,乔公公乔婆婆两个人就折腾出了五六个人的动静,翻箱倒柜的找衣服找鞋袜找被褥,打成卷儿预备去往少室山中专门预备给许愿还愿的香客们准备的静室小住。因为乔婆婆认定必得他们亲自在佛前许愿才能表达诚心,才会有助于峰儿娶到那位“出身世家爱好佛法的姑娘”,乔公公对嫁娶等事不大了解,便一切听从老妻安排,兴致勃勃的掏弄家底儿,盘算能许下多大的心愿,一时又想起今天本要款待玄苦大师却给忘了,又急忙奔到院子里收拾干净菜蔬果品,一份份打点好,预备明日上少林拜访师父们的时候有些体面,却全然忘了少林寺的师父们从来不讲究这些。 萧峰一宿没合眼,便是乔公公乔婆婆折腾累了沉沉睡去也不敢稍歇,就怕爹爹气不过冲进来大开杀戒。他却不知,萧远山在树上看到乔氏夫妇对儿子这般上心,亲力亲为,没有半点慢待不慈,心中那份认定了“南朝汉人都不是好东西,拆散他们父子还虐待他儿子”的偏激想法竟有了些微动摇。他本也是个顶天立地的伟汉子,并不是不明事理不分是非的浑人,亲眼见了儿子的养父母是如何慈和,杀意早就淡了大半,以后怎样姑且不论,今夜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动手了的。 待得天明,心急的乔公公和乔婆婆不顾昨晚劳累,早早就起来生火烧饭,忙忙的吃了便往山上赶。也不知道乔婆婆听谁说过什么要早起烧头柱香最灵验,非要赶这个巧宗儿不可。她哪里知道,这是外头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伪和尚假尼姑们弄出来忽悠大户人家钱多好骗的太太奶奶们的,少林寺千年古刹,清规戒律森严,根本不做这些勾当,便是正经香客也都是另辟一地的,并不与寺中僧侣往来太多。二老兴致勃勃,一路喘了粗气也不肯多停一会儿,萧峰一手提了所有铺盖,一手轮换搀扶爹娘,暗中使内功托二老身躯,卸一些体重给老人家减些疲劳。 萧峰虽是玄苦大师弟子,却从未入过少林寺,寺中殿院方向,全不知悉,若不是前生为寻爹爹冲进去过一次,连寺门都不大找得到。好在这一次是来烧香许愿,自有知客僧招待安排。他知玄苦大师传功之事在少林寺中也鲜有人知,提前便嘱咐了乔公公和乔婆婆,让他们不要声张,只管像旁人一般行事便是。乔氏夫妇自然听他的,二话没说便由知客僧安顿下来,订好法事章程,择了一个九九八十一天的大愿,务必要一举遂心才好。萧峰这一路提防,未觉爹爹萧远山跟在后面,心中安定,知晓爹娘基本安全了,便告辞离去。乔婆婆乐颠颠的想象着未来儿媳的模样,竟催促他快走,被乔公公斥为“还没见媳妇儿呢就不要儿子了”也不以为意。 萧峰见爹娘身处少林群僧的保护之中,心中安慰。也不多话,拜别二老,又重托知客僧代为关照之后,扭身奔下少室山。捡小路疾行,昼夜兼程,继续追父之旅。 第5章 千里追父(下) 萧峰施展轻功奔了大半个时辰,进了一个镇子,此时觉得腹中有些饥渴,便到一家小酒店沽酒而饮,喝了三四碗后,叫的一大盘酱肉并一叠面饼也上了桌,当下饱餐一顿,大感舒畅。 因乔公公乔婆婆和玄苦大师平安,萧峰心中大石落地,兼之不清楚爹爹去向,便也不再特别着急。吃完饭又叫了酒来单独再饮。喝得两三碗后突然想起当日在松鹤楼也是这般,自己一人喝着酒便被三弟搭讪,后来二人斗酒不分胜负,又比试轻功步法,最后惺惺相惜,结为异姓兄弟。心中一动,自重生回来,一直忙着丐帮诸事,又惦记父母并爹爹,着实没顾得到两位好兄弟,实在不该。只是二弟虚竹身在少林,如今八成还只是个小弟子,名不见经传的,他就是想找都没什么借口。然而三弟段誉不同,他在江湖上东游西逛,性格又爽直,喜好跟人交际攀谈,不如先去见这个好弟弟,以后二人同游江湖,也是一大快事。 打定主意之后,萧峰付了酒资,扬长出门,一路随意而行,盘算着应该去哪里找段誉。上次结交是在无锡,但这一回时间早了很多,想来段誉还没有到那里,那么该去哪里见他呢?拜段誉的傻实诚所赐,萧峰倒是很知道一些段誉闯荡江湖的故事,晓得他大致在什么时间去到什么地方,然而掐指算来,这时候他大约还没出大理呢。在中原武林是见不着了,南下大理不是不行,但萧峰心中还记挂着去找萧远山,如要去大理,就必定碰不着爹爹了。这么一想,又颇为难。 想到段誉便不由想到他那风流的父亲段正淳,继而便想到阿朱,萧峰心中一动:三弟暂且找不到,可阿朱就在姑苏燕子坞,不若先去见她,也好一解心中思念。决心一定,萧峰片刻不再耽误,找到马市买了一匹脚力强健的马,飞身上鞍,一路朝姑苏而去。 这一日,来到姑苏城外。萧峰挽住辔头,拉马缓行,一路思量道:当年害死我母亲的罪魁祸首乃是为兴复大燕意欲挑起辽汉纷争好浑水摸鱼趁机得力的慕容博,此人原本该死至极,然而后来那位老僧化解了爹爹的仇怨,令他与慕容博握手言和,两人一起落发出家还做了师兄弟,这样一来,便杀不得他了。至于这一生,爹爹要怎样做就由他老人家自己决定,自己不插手便是。然而慕容复却是个为人心机颇重、城府极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睚眦必报甚至人家饶他性命却反下杀手的小人,萧峰对他十分不屑,甚至对与他在江湖上齐名而有些厌恶,然而念在他对阿朱尚算不错的份儿上,萧峰也不愿意跟他彻底交恶,只是他也绝不肯和此人称兄道弟。这样一来,拜庄求见阿朱不免十分困难。 此时正值三月天气,杏花夹径,绿柳垂湖,暖洋洋的春风吹在身上,当真是醺醺欲醉,连人的思绪也似乎慵懒了起来,脑筋都转不快了。萧峰在姑苏城外徘徊一日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来,不觉有些气闷,拨转马头回到城内,寻了家酒楼,喝酒去了。 一气喝到天将擦黑才觉满足,萧峰付了酒钱出门,一时不想骑马,便多给了小二一角碎银,请他把马牵到后院添些草料饮水,自己则信步走在路上,也不管方向,随意而行,渐渐出了城中繁华之地,到了人烟稀少之处便越走越快,出城后更迈开大步,顺着大路疾趋而前,也无甚深意,不过率性而为,权当是自己练轻功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峰疾驰之中,忽然眼角瞥见一抹淡淡人影,在他东北处渐渐隐去。若不是他眼力奇佳,还真没法见到。 萧峰见那人身法奇快,脚步轻松,飘行之间犹如滑行一般,显见是个武学高手,不禁起意想要结识。他的轻功源出少林,又经丐帮汪帮主陶冶,纯属阳刚一派,一大步迈出,便是丈许,身子跃在空中,又是一大步迈出,姿式虽不如何潇洒优雅,长程赶路却甚是实在。几个提步之间,已离那人近了许多。萧峰见那人并未停步驱离他,料想跟上无妨,便更加加快几步,盼着近到身前可以攀谈一番。 谁知,约莫奔得半炷香时分,前面那人脚步却突然加快,如一艘吃饱了风的帆船,顺流激驶,霎时之间,和萧峰之间相距又拉长了一段。萧峰暗暗心惊:“此人当真了得,实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只是从这身法上却猜不到是谁。”萧峰天生异禀,实是学武的奇才,受业师父玄苦大师和汪帮主武功已然甚高,萧峰却青出于蓝,更远远胜过了两位师父,任何一招平平无奇的招数到了他手中,自然而然发出巨大无比的威力。熟识他的人都说这等武学天赋实是与生俱来,非靠传授与苦学所能获致。萧峰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觉什么招数一学即会,一会即精,临敌之际,自然而然有诸般巧妙变化。但除了武功之外,手艺等等都只平平而已,也与常人无异。他生平罕逢敌手,许多强敌内力比他深厚,招数比他巧妙,但一到交手,总是在最要紧的关头,以一招半式之差而败了下来,而且输得心服口服,自知终究无可匹敌,从来没人再去找他寻仇雪耻。 他此刻遇上了一个轻功如此高强的对手,不由得雄心陡起,加快脚步,又抢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的向东北疾驰,萧峰始终无法追上,那人却也无法抛得脱他。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两人已奔出一百余里,仍是这般的不即不离。 又过得大半个时辰,天色渐明,萧峰远远望见山坡下有个市镇,房屋栉比鳞次,又听得报晓鸡声此起彼落,他酒瘾忽起,叫道:“前面那位兄台,我请你喝二十碗酒,咱俩再比脚力如何?”那人不答,仍是一股劲儿的急奔。 萧峰笑道:“兄台英雄了得,萧峰甘拜下风,轻功不如你。咱二人去沽酒喝吧,不比了,不比了。”他一面说话,一面奔跑,脚下丝毫不缓。 孰料,他话音未落,那人却突然止步,哑声问道:“你姓甚名谁?再说一遍给我听!”他话声模糊,略显苍老,显然年纪大了萧峰很多。然而声音中略带颤抖,竟是有些情绪波动的样子。萧峰闻言一惊,他自重生一来,心中便认定自己乃是萧峰而非乔峰,只是江湖中认识他的人太多,也不便立刻就改姓名。今晚这场比试,他因为是不认识的人而没有留意,报了萧峰的大名出来。萧峰虽觉略有不妥,然而话既出口便不再改,因此朗声道:“晚辈萧峰,高攀前辈,想论个交,不知可会嫌弃?” 那人答非所问,低声道:“萧峰,萧峰,你为何姓萧?”萧峰一愣,一个念头突上心头,这人为何一再关注他姓氏?难不成……不待他彻底想明,便听那人又道:“你既姓萧,可否告知你爹是谁?” 此时,萧峰已从体型声音和他奇怪的激动中判定,此人大约便是父亲萧远山,萧峰心头激荡,声音也有些发颤道:“晚辈生父姓萧,名讳上远下山,前辈可认识他么?” 那人顿了一顿,慢慢转过身子,面对萧峰,摘去了头上斗笠,显出面目。萧峰惊喜交集,抢步上前,拜伏在地,颤声叫道:“你……你是我爹爹……” 萧远山哈哈大笑,说道:“好孩子,好孩儿,我正是你的爹爹。咱爷儿俩一般的身形相貌,不用记认,谁都知道我是你的老子。”一伸手,扯开胸口衣襟,露出一个刺花的狼头,左手一提,将萧峰拉了起来。萧峰扯开自己衣襟,也现出胸口那张口露牙、青郁郁的狼头来。父子相对片刻,突然间同时仰天而啸,声若狂风怒号,远远传了出去。 良久,萧远山才平复了激动,拉着萧峰问道:“你那……那乔氏夫妇,可都告诉你了?”他以为萧峰知道自己身世是乔氏夫妇告诉他的,却没想到,那乔氏夫妇就算告知萧峰他是养子,也不可能知道他亲生父亲名叫萧远山,因为当年玄慈方丈将萧峰交给他们的时候,也没有告诉他们萧峰的真正身世。只是此时萧远山认回儿子心情激动,想不到这些细节上去。 萧峰本就知道萧远山怨恨养父母中就有一条是他们“夺了他的天伦之乐又不跟他儿子说明真相”,为了日后三位老人家能好相处,便因此含糊道:“孩儿都知道了。” 萧远山也没细想这个都知道了是怎么知道的,只顾着儿子既然什么都知道了,那就该父子一同报仇了。因此道:“那你妈妈……你妈妈的仇……”萧峰语带微哽,沉了沉气,道:“自然也都知道了。”萧远山抓着萧峰的手追问道:“孩儿,你说这仇该不该报?!”萧峰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自然该报!” 萧远山道:“当日害你母亲之人,大半已为我场击毙。智光和尚和那个叫‘赵钱孙’的家伙,前些时日也被我杀了,还有丐帮那个病怏怏的老东西也除了。如今只剩那个领头的‘大恶人’,迄今兀自健在。孩儿,你说咱们拿他怎么办?” 萧峰回道:“自然该杀!只是此事事关重大,爹爹可曾查明?” 萧远山道:“自然要查明,只可恨单正、谭公、谭婆等人,当年带头在雁门关外杀你妈妈的是谁,这些人明明知道,却偏不肯说,个个袒护于他,该死之极!”萧远山牙关紧咬,牙齿磨得“咔咔”作响,可见就算已经亲手杀了这些人尤嫌不足,仍没有消气。 萧峰一黯,心知没有那位扫地神僧的开解,爹爹是无论如何也放不开这份仇怨了。也罢,让爹爹报了仇也好,消了这口恶气,再去关外也是一样的。因此道:“爹爹既然查明,报仇之事当然是咱们爷俩儿一起去的,还请爹爹告知孩儿,此人到底是谁?” 萧远山微微有些得意:“此人到底是谁,便是那些贼人不说,我也已经查明了。孩儿你听爹说,那个‘带头大哥’不是别人,正是少林寺贼秃头子,方丈玄慈。” 萧峰心道:果然又找错了。明明慕容博才是挑起一切的主谋,可惜他诈死了,玄慈方丈便无论如何不会说出他的名字来。爹爹找错了人,只会便宜慕容博罢了。想罢,萧峰道:“孩儿授业恩师便是少林高僧,又久居少室山下,对玄慈方丈不说十分了解也是知道些的,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他会是不分青红皂白妄杀无辜之人的人。” 萧远山有些着急,生恐儿子已经给汉人笼络了去:“这些南朝武人阴险奸诈,有什么好东西了?” 萧峰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咱们既痛恨不分青红皂白杀害我妈妈的人,自己就不能做那不分青红皂白便去杀人的人。” 萧远山听了便道:“那咱们就找他当面对质去。” 萧峰正想面见玄慈,除了慕容博一事,还有义弟虚竹的事情也该告诉他一声,毕竟是爹爹夺去了他的儿子,因此赞同道:“正该如此,当面对质,总不会错。” 萧远山见儿子没有维护少林贼秃,而是跟他一心,十分高兴,当下挽住儿子臂膀道:“咱们找个下处歇歇,喝几碗酒去。” 萧峰听见喝酒十分欢喜,连声道:“正想和爹爹喝一回酒呢。” 父子二人相携并肩,下了山坡进得市镇酒家去了。 第6章 夜探太湖 萧远山喝着儿子亲手倒的酒,觉得倍加香醇,正美滋滋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事:“孩儿,那日爹在你那……养父母那儿,听到你说你有个喜欢的姑娘,你是不是来找她的?可见着了?” 萧峰听到萧远山肯称乔氏夫妇为他的养父母,心中安慰,便笑呵呵回道:“正是呢。她在姑苏,孩儿此番来这里,正是想去见她一面。” 萧远山略一思索:“姑苏离这儿不远,倒是去少林寺还得几天,不如你先把那姑娘接了来吧。”萧峰已至婚龄,萧远山也是十分乐意见他成家的,即使娶的姑娘是汉人也先撂下不管了。反正在他看来,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平常,大不了将来回到到大辽再给儿子选个门当户对的,让这个汉人姑娘做个姬妾也就是了,儿子喜欢么,养着也不费什么。 萧峰微一沉吟,便将自己的顾虑告诉给了爹爹。萧远山听见萧峰不喜那个在江湖上跟他齐名的南蛮子,不乐见他,也不反对,还给出主意道:“既然是个侍婢就更加不用多费心了,咱爷俩儿直接去那什么燕子坞,把人带走就得了呗。” 萧峰心道:莫说阿朱在慕容家不是真正的奴婢,便是真卖了身,那也是大理镇南王的庶出千金,她娘阮星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哪里能不清不楚说带走就带走呢,也太辱没她了。 萧远山却不管这些,他急着去少林寺找玄慈对质杀妻大仇,哪里乐意为个汉人小姑娘多做停留,因此一力催着萧峰连夜入燕子坞参合庄接人。老爹要任性,萧峰还能怎么办,只得顺着,两人连夜赶路回到姑苏,直接绕过内城,往城西方向而去。 萧峰记得阿朱告诉他燕子坞在城西三十里处,其中参合庄是主家慕容氏一族的居所,听香水榭才是她的住处,入燕子坞的第一处则是她一个叫阿碧的妹子所住的琴韵小筑,离听香水榭正好四九水路。萧峰也没隐瞒,把自己所知的尽数告知了萧远山。 萧远山于南朝武人都极其痛恨,对于擅闯江湖中颇有威名声望的慕容世家其实跃跃欲试,萧峰则早知慕容博乃是真正杀母仇人,慕容复又是个狠辣奸佞之徒,因此对于闯庄一事也并无内疚,只是不知道阿朱会不会不高兴,毕竟她在慕容家多年,而且言谈之中对于慕容老爷十分敬重,萧峰不理慕容复会怎么气愤,却不想惹阿朱不快。萧远山听了只是撇嘴,对于这个还没见面就叫儿子在意的姑娘有些吃味。气呼呼的萧远山夺了条小船,也不等萧峰就径直划开去,萧峰不明白刚才还兴致勃勃的爹爹怎地忽然沉下脸来,只是不及细想,眼看着船行渐远,一顿足,轻轻跃上小舟。那小舟只略沉少许,却无半分摇晃,萧远山微微点头,似在说:我儿好本事。萧峰接过船桨,施力一划,小船箭也似的驶进太湖水道。 萧远山原本以为儿子既知那姑娘住处,应该是对燕子坞很熟的,而萧峰则以为爹爹胸有成竹催他前来必然是能认识路的,结果两个时辰以后,爷俩儿面面相觑坐在船上,眼对着眼的干发呆。 太湖宽广,满湖荷叶、菱叶、芦苇、茭白,都是一模一样,兼之荷叶、菱叶在水面飘浮,随时一阵风来,便即变幻百端,小小水道本就不易辨认,再时刻变幻,更加叫人眼花缭乱了。萧峰爷俩儿埋头一气乱划,哪里能找的见慕容家所在呢。 萧远山生来有个别扭脾气,越是不让做或者做不到的事情就越是要做。当年他气愤中原武林污蔑他要盗取少林典籍便一意真去盗学也是有这个因素在其中的,而今他见这慕容氏把家建在这曲里拐弯的古怪地方,显见的是不愿意让人随意往来,便越发倔着脾气,非要入庄不可,不但要自如来去,还得在他家掳走个小丫头,叫他一家面目无光才解气。萧峰拗不过,只好跟着一气胡找,却不料,竟真的给爷俩个发现了一个极大的秘密。 江湖传言早已过世的慕容博,坟墓竟然是空的,里面只有一具空棺并些随葬兵器珠宝等物。萧峰心念电转,启发萧远山道:“听说慕容老前辈仙逝的时间和我娘相差不多?可这棺中竟然是空的,大约是没死,而有什么原因遁世吧。唉,要是娘也和慕容老前辈似的,没死就好了,爹,你当年可确认仔细了?” 萧远山被萧峰有意影射的话弄得心生疑窦,他在中原武林晃荡了二三十年,对于江湖豪杰知之甚详,姑苏慕容家更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名头和慕容复与萧峰并称“北乔峰,南慕容”的称号被他格外关注过,那慕容博何时报丧武林,他自然是知道的,甚至他还知道慕容博和少林方丈玄慈私交颇深,因为玄慈曾在慕容博忌日的时候私下祭祀过,这些萧远山俱是知道的。再想儿子信誓旦旦说玄慈不是枉杀无辜之辈,两下里一合,一个猜测如附骨之疽牢牢攀上萧远山的心头。他一把抓住萧峰大手,恨声道:“孩儿,咱爷俩可能上当了。这事,怕是还有内情。” 萧峰见爹爹转瞬之间便想出了问题所在,心中微讶,他可不知道萧远山在大辽乃是世家出身,于人情世故中的诡谲狡诈自幼便熟知,后来变得好冲动易受骗那是二十多年来独自一人憋出来的,他不想是不想,要是真动脑筋,心机手段都不输整日惦记搞些歪门邪道好浑水摸鱼兴复大燕的慕容博。 萧远山疑心一起,就越想越觉得不对,越想越觉得自己花了廿十来年的功夫找出的杀妻仇人是个幌子,是自己给人骗了耍了的铁证,不禁大怒,也顾不上跟儿子解释,更加没心思去想抓什么慕容家的小姑娘给儿子做老婆,气冲冲的一掌震裂慕容博的墓碑,随手往腰间一掏,扯出一条长鞭朝着远处屋角上青铜兽墩甩去,劲道凶猛,萧远山顺着那力道一跃数丈,不待下落,抖起长鞭又是一卷,鞭梢缠住□□丈外一株垂柳,再度借力,顷刻间越过那株大树,于十丈外落地,瞬息间便去的远了,只遥遥给儿子留下一句话:“孩儿自由行事,等爹查明了再去找你。”余音未落,人已飘远,饶是萧峰目力极强也看不清了。眼见追不上了,萧峰索性任由蛮劲发作的爹爹便宜行事,自己慢悠悠出了慕容家家族墓地,溜溜达达的顺着岸边找寻阿朱住所。 这一找便又是几个时辰,萧峰船只轻功交替使用,把大半个太湖都逛遍了才遥遥望见远处绿柳丛中,露出一角飞檐,猜测此处必然是慕容家一隅,只不知道是哪里,近前一看,只见一座松树枝架成的木梯,垂下来通向水面,旁边矮矮几株垂柳,上系两条小舟,船头尖尖,向上翘起,雕着精致的鸟兽形状,女儿气十足。萧峰心中一喜,只盼这是阿朱坐船,当下快划几桨,拢到岸边,将自己小船系在树枝之上,忽听得柳枝上一只小鸟“莎莎都莎,莎莎都莎”的叫了起来,声音清脆,极尽悦耳。 萧峰跨上岸去,见疏疏落落四五座房舍,建造在一个不知是小岛还是半岛之上。房舍小巧玲珑,颇为精雅。小舍匾额上写着“琴韵”两字,笔致颇为潇洒。顿时精神一震,想起阿朱说过,琴韵小筑便是她好妹子阿碧姑娘的住所,当年他在杏子林里也见过那位阿碧姑娘,知道她性情温柔,体贴善良,萧峰心想,能见到她也好,自己把诚意说给她听,想来她也不会不给自己引见阿朱。当下,萧峰站在木梯前,冲着门扉朗声道:“在下丐帮乔峰,求见此间主人。” 片刻后,“吱呀”一声,两扇轻巧木门从内被推开,一个男仆走出来,微微行了一礼,问道:“乔大爷远来,蔽舍上下不胜荣幸。只是此处并非慕容公子住所参合庄,乔大爷找错了地方罢。” 萧峰微微一笑道:“在下并不是来找你家慕容公子的,在下想见的是这‘琴韵小筑’的主人,阿碧姑娘。” 那男仆一愣,江湖上将丐帮乔峰与自家公子慕容复并称,他以为乔峰也跟其他江湖豪客一样,是来拜会自家公子,或者是来挑战什么的,却走错了路,见到房舍就以为到了参合庄,可谁知,他竟是来找名不见经传的阿碧姑娘,他怎么会知道一个给公子爷吹笛抚琴的侍婢名字呢? 萧峰内力深厚,早已听出屋中有好几道呼吸之声,颇为轻浅,似内力微薄的样子,料想阿碧姑娘应该就在其中,便绕过那发愣的男仆径直朝屋中扬声道:“阿碧姑娘可在?如果方便,还请答允在下一见。”萧峰只听出屋中有年轻女孩儿声息,又因琴韵小筑是阿碧住所,便没有多想,却哪里知道,此时在内的不止阿碧,还有他心心念念的阿朱呢。 原来阿朱在听香水榭里无事之时,常来找阿碧说笑玩耍,她天性极为顽皮,可不像阿碧那样温柔和顺,一言一行都讲究分寸,她胡说八道,瞎三话四,乃是家常便饭,又因自幼有一手游戏中练就的乔装改扮之术神乎其技,因此平时里十分爱捉弄人。今日她正和阿碧顽闹说笑,忽听有丐帮中人来拜见,只当是来找公子爷却找错了地方的笨人,也不以为意,便不叫阿碧出迎,单指了个仆人出来应答。却不料,这人竟不是来见公子爷而是特地来找阿碧的,阿朱心中十分好奇,拉着阿碧追问不休:“你怎么认识丐帮的大爷的?你和人家什么交情,竟特地跑来看你。” 阿碧自幼被父亲送来燕子坞躲避仇家,之后便极少外出,所见男子不过慕容老爷、慕容复和一些男仆,而今从窗棱缝隙中看到一条大汉,方面长身,宽胸粗膀,眉目间不怒自威,虽然听他自报家门是丐帮中和自家公子齐名的乔长老,也不免视为强人,有些心惊肉跳,不知自己怎么惹着这样厉害人物找上门来。 阿朱却不怕,撺掇着阿碧道:“你出去,问问他找你干嘛嘛。”阿碧连连摇头摇手:“阿朱阿姊,我不敢呢,我不认识乔大爷,怕得罪了他,我不去说话啦。” 阿朱撅起小嘴,不满道:“他还敢在燕子坞动粗不成。罢了罢了,你不去,我去。江湖上都把丐帮乔峰和咱们公子爷并称,我倒想看看他比公子爷厉害不厉害呢。”说完,便起身走向后堂,片刻后,一个绿衫少女轻移莲步出来,只见她抿着嘴,笑吟吟的,肤白如新剥鲜菱,嘴角边一粒细细的黑痣,更增俏媚,俨然就是阿碧形容。阿碧拍手笑道:“好阿姊,你就这样去吧。”阿朱开口道:“阿姊是谁?我是阿碧。”说话声音极甜极清,令人一听之下,说不出的舒适,与真正阿碧几乎并无分别。 第7章 错见阿朱 阿朱扮作阿碧模样,大摇大摆出来,施礼道:“不知乔大爷到来,有失远迎,小女子礼数有缺,还望乔大爷莫怪。”说罢,笑微微侧过身子让出门口,欲请萧峰入内。却不想,抬头便见萧峰难得目瞪口呆的大张着嘴愣在原地的傻样。 却原来,萧峰甫一重生回来,便忙着安顿丐帮,拯救爹娘,找寻生父种种大事,闹得七荤八素,头晕脑胀,早忘了自己如今不过二十五六岁,远不到前世与阿朱相识之年的已近三旬,可想而知,如今的阿朱,或者说由阿朱假扮的只比她小了一个月的阿碧该有几岁。萧峰一看清那女孩儿容貌便只觉面颊不受控制一阵狂抽,这分明是个才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罢了。 十一二岁的小丫头阿朱还是一副孩儿气,全然不懂得男女之情,自然更加没有欣赏眼光了,现在的她比较喜欢的是像慕容复那般面如冠玉,文武双全,潇洒闲雅的翩翩佳公子,还完全看不到如萧峰一般的粗狂雄健,直爽豪侠的伟汉子的好处,且这人又是不请自来吓到自己好妹子阿碧的狂徒,身为一个好阿姊,阿朱自然不会太欢迎。 请萧峰入室,到得厅上,扮作阿碧的阿朱像模像样的以主人姿态款客。萧峰还在纠结眼前这姑娘实在太小,自己种种心思无法出口的纠结里,也没什么心思打量这住所,便随意就座,少顷有男仆奉上清茶糕点。茶碗一开,扑鼻一阵清香,揭开盖碗,只见淡绿茶水中飘浮着一粒粒深碧的茶叶,便像一颗颗小珠,生满纤细绒毛。萧峰从未见过,喝了一口,只觉满嘴清香,舌底生津。这珠状茶叶是太湖附近山峰的特产,后世称为 “碧螺春”,北宋之时还未有这雅致名称,本地人叫做“吓煞人香”,以极言其香。 四色点心是玫瑰松子糖、茯苓软糕、翡翠甜饼、藕粉火腿饺,形状精雅,每件糕点都似不是做来吃的,而是用来玩赏一般。萧峰本来就不喜甜食,眼下更是心情沉重,因此一口也没吃,光喝了几碗茶。偏他于茶道完全不通,也不懂什么叫品什么叫饮,他对于一切液体采取的措施从来都是灌。喝茶跟喝酒一样豪迈,身边男仆一手一壶没命的倒也赶不上丐帮大爷灌的速度。堂前阿朱,听后阿碧全看呆了。 阿朱嘴角抽抽,勉强道:“乔大爷,挺渴的咯,茶有的是,只管喝。”给萧峰倒茶的倒霉男仆一听差点儿没哭出来,身在威名赫赫的慕容家,他给自己设想过很多死法,从为主家尽忠而死到被来寻仇的歹人随手打死,他都研究过,唯独没想到自己有可能会累死。阿朱姑娘有意调皮拿出来的茶壶是铜的好不好,容量比海碗大有没有,重量十几斤再灌满茶水,他不是少林大师,没练过铜拳铁臂功,柔弱的江南男儿小胳膊要折了求同情求放过成不成? 阿朱易容术精妙,读心术不懂,完全不能解救倒霉男仆于茶水之中。还是萧峰灌饱了茶水理清李思路大发慈悲放了他一马:“多谢这位兄台,在下喝够了,你不用倒了。” 阿朱闻言一震:“乔大爷无需客气。既然喝够了,那么是否方便示下乔大爷找小女子所谓何事?”阿朱天性好奇心旺盛,这种明显内详的大场面简直抓心挠肝想知道一线情报。 萧峰苦笑一下,心说,还真是个“小”女子。面对这么小的孩子,萧峰有话也没法说,只好拿出第二方案:“在下受人之托,欲带阿朱姑娘去寻她身生父母。”萧峰边说边寻思,阮星竹住在小镜湖畔,虽然未必一直在那儿,但多等等总会见到的。她给女儿留了金锁片,又在身上刺字,母女相认不会困难。而只要她认了女儿,那么以段正淳之多情,必然不会不承认阿朱身份,镇南王妃再如何不喜丈夫情人,对那些私生女儿却没痛下狠手,阿朱多半能得正名。萧峰不在乎阿朱能不能当上郡主,但只要段正淳认了女儿,她必然不会再在慕容家待下去了,日后父亲找慕容博报仇就不担心阿朱会因此两难伤心了。萧峰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特别好,不但接上阿朱离开慕容家,还能名正言顺去一趟大理,他那三弟生来多情,最会对姑娘好,阿朱得一好哥哥照顾,想必不会再觉得慕容复好了。这样等将来他们父子和慕容家成了死仇,也不怕阿朱再牺牲自己去化解了。萧峰暗自点头:这主意真好。 阿朱听见萧峰知她父母情况,内心不由激动。她从来没见过父亲,或者也可能很小的时候见过,但根本不记得了,而母亲的记忆也十分模糊,她只记得母亲会在夜晚用很温柔的声音给她讲故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母亲的容貌,更记不起自己家住何方。对于寻亲,阿朱内心是十分渴望的,但是她却不大信得过这个粗犷野蛮的大汉,过去常听慕容老爷说,外头惯有一种坏人,拐带了小孩子去卖掉。在慕容博的误导下,阿朱很形象的把人贩子和老乞丐联系在了一起。虽然萧峰不是老乞丐,但是丐帮长老的将来不就是老乞丐么。因此,阿朱有些担心自己会被卖掉。 阿碧在后堂里听见也十分担心,她怕阿朱阿姊会跟那位乔大爷走了,以后就见不到l。她自幼被父亲送来燕子坞,照顾她的就是只大了一岁的阿朱阿姊。因为早知道家人都没了,因此阿碧对于父母的念想没有太深,反倒是常年在一起的阿朱更想她的亲人,她十分担心阿姊会丢下她到父母身边去。可是又知道若阿姊真能找到父母乃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她不能去阻拦。两种心情搅在一处,让她十分焦急难过,不知如何是好。 把萧峰扔在堂前请他继续喝茶,阿朱托辞到后面请人给“阿朱阿姊”传送消息与阿碧偷会,一同商议。阿碧主张去问公子爷,阿朱则另有打算,她一直就不像阿碧那样事事依赖慕容公子,比起崇拜公子爷崇拜得五体投地的阿碧来说,阿朱的表现仅仅是个正常侍婢应有的态度,不过分谄媚也不卑躬屈膝,有吩咐会听从,其他时候则随心所欲,她可不愿意每件事都被人指挥着行动,特别是事关寻找自己父母这种一听就有很大可能会离开燕子坞的情况,阿朱可不认为慕容公子喜欢听到参合庄里有人惦记着身生父母可能会背离出庄的新闻。于是,阿朱道:“就算是丐帮的长老也口说无凭,他既然受我父母所托,想来认识他们。我就在这里也不走,让他去跟我父母讲,来姑苏见我好了。”对于自幼不见生父,又早早被母亲送人,阿朱不是毫无怨言的。 阿碧也是自幼离家,于人情世故懂得只会比阿朱少,因此完全没听出让父母来见女儿有何不对。不过江湖儿女在礼法上本来也不大注重,萧峰更是洒脱恣意之人,因此听了扮作阿碧的阿朱的要求,一口应承下来:“也好,在下便替阿朱姑娘走一趟,请其高堂前来一家团聚。”他敢说这话绝非无的放矢,以阮星竹脾性,得知亲生女儿下落绝对二话不说就来。至于段正淳,他只恨来中原的机会少,没条件都能创造条件,现在捧着借口上门,他来的估计得比阮星竹还快。 阿朱见萧峰一口答应下来,十分爽快豪气,心中便有了三分感激。只是到底还未亲见双慈,便没表现出太多感动,原本想一展厨艺答谢一番,萧峰却被燕子坞的茶水点心腻了胃口,认为江南宴席没酒没劲,便推却了。道了叨扰,也不提拜会主家,径直问了路线,划船走了。阿朱站在通向湖面的楼梯上遥遥目送,一边在心中描画父母容颜,暗自有些后悔没有随萧峰同去,一边又害怕现实可能不会尽如人意,相认了还不如有个念想来得好。一时间愁肠百结,左思右想,忽喜忽悲,不知到底如何最好。 萧峰却没有许多想法,今日走这一遭,虽然没见到阿朱,但知道她在慕容家过得不错,心里也很安慰。特别是如今阿朱还小,若真接走了跟着他去浪迹江湖可有的苦头吃了。萧峰想着,虽然不能见面,但能帮阿朱做些事情也是一份心意。待他找到阮星竹段正淳,他们认回阿朱,还不对这个自幼离散的女儿百般疼爱?想当初阿紫那样古怪狠毒的脾气,阮星竹也将她当做宝贝般疼着,段正淳嘴上说的狠,其实也不舍得管教。阿朱温柔善良,聪明伶俐强过阿紫十倍,岂不更该捧在手心上么。这么一想,不得一见的遗憾也就不剩什么了。 一心想着能为阿朱尽心,萧峰扳桨时使的力气便特别来得大,划得一个多时辰,充沛的内力缓缓发劲,竟越划越觉精神奕奕,又划了一个多时辰,天渐渐亮了,只见北方迷云雾中裹着一座小小山峰。萧峰略加辨认,发觉离无锡已经不远。索性弃舟上岸,展开轻功朝无锡城最大的酒楼而去。 去过燕子坞,解决了一桩心事以后,萧峰感觉轻松了不少,破天荒的喝到半醉才找了家客栈倒头大睡。隔天醒来又叫了酒菜在房里自斟自饮个痛快,一边规划着去大理的路线,间或琢磨一下要如何面见大理镇南王。就这么潇洒了两三天,等萧峰彻底睡足了觉又吃喝饱了准备溜达着往大理去的时候,一出门就听见江湖上出了一件大事——少林寺玄慈方丈宣布退位让贤了。 第8章 大闹少林 萧远山一个没人看着就干了件大事——他闯进少林寺大雄宝殿,当着一堆来听少林高僧讲解佛法的香客豪杰和众多少林弟子的面儿,直接了当跟玄慈对话:“当年给你假传讯息污蔑老夫意图盗取武学典籍的混蛋是谁?识相的痛快点儿说出来,不然老夫把你婆娘儿子各个卸成十七八块全挂在你门上。” 少林寺直接炸锅了,萧远山差点儿就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玄字辈高僧里有几个都没忍住险些跟萧远山对骂起来,下边众弟子就更不用说了。玄慈在少林寺里德高望重,为人又亲切平和,对小辈弟子十分关怀,对平辈师兄弟亲密友好,深得人心,自从多年前从师父灵云大师手上接过方丈之位以后,尽心尽力,堪称武林表率。蓦地里冲进来一个妄人胡说玄慈有婆娘儿子,少林寺众僧没一人一口唾沫把萧远山淹了已经着实礼貌到不能更多了。 萧远山一人舌战七八十僧俗弟子,口沫横飞,嘴干舌燥,正暗自懊恼没带上儿子来充帮手,一边痛恨南朝汉人牙尖嘴利以多欺少,正在这时,玄慈忽然开口,道:“善哉,善哉!既造业因,便有业果。这位可是当年雁门关处为贫僧所累痛失爱妻的萧老施主吧,老施主命不该绝,总算让老衲少了一些罪孽。” 萧远山不乐意听他啰嗦,只以为玄慈是想搪塞过去,因此不耐烦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最好,快快把那浑人的名字报上来,不然……” 玄慈打断萧远山道:“萧老施主,雁门关外一役,老衲铸成大错。众家兄弟为老衲包涵此事,又一一送命。老衲今日再死,实在已经晚了。”言下之意,他决意自己一死以了仇怨,却是不肯说出传讯之人的名字。 他这番作为,萧远山反倒越发坚信传讯之人必是那跟玄慈私交不错的慕容博了。那日在燕子坞被儿子一言点醒之后,萧远山忽然想起慕容一姓根本不是汉人,而是鲜卑大族,再联想到前燕后燕,五胡十六国时之事,顿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萧姓在辽国是大姓,历代皇后基本都出自萧家。萧远山本人更是出身尊贵,身居高位,他父亲、祖父先后任辽国大将军,为国君征战南北,著有功勋,得爵位以酬。到萧远山入仕,当时的太后便是他堂姑母,辽兴宗耶律宗真还叫他一声表弟呢。久在宫廷官场出入的萧远山不难想到慕容博为什么会干雁门关那桩缺德事,当即把对玄慈的痛恨全转移到慕容博头上去了。不过这不代表他就会原谅玄慈,一来玄慈是亲自动手杀他爱妻的人,决不可放过;二来他太蠢,要不是他听信慕容博鬼话联系中原武人前往截杀,就凭鲜卑人那落魄逆贼的身份根本就不可能掀起大浪。 萧远山被几个冲到跟前的少林俗家弟子激起了火气,扬手一人一记重掌拍了出去。这一下,许多少林僧侣也忍不住了,几个性烈如火的中年僧人,说什么都按耐不住,提起醋钵大的拳头,呼的一拳,分几个方向就朝萧远山击去,还有些人上去扶起俗家师兄弟,剩下的众僧大多蓄势戒备。萧远山气得够呛,边打边骂少林僧没素质脾气坏不讲理,骂着骂着就想起最大的污点被绕过去了,顿时更来气了。 他在寺中一躲廿十来年,于少林武功家数烂熟于胸,接连出掌,将众僧一一击倒在地,抢在玄字辈高僧出手之前冲着玄慈威胁道:“你要保那无德的有人也罢,却不管你女人和儿子了吗?老秃驴,你就不想知道,当年抢去你儿子的人把他放在哪里?” 这样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玄慈顿时了然,当年毁了叶二娘容貌,抢走两人儿子的就是萧远山了,动机也一目了然,除了报仇还能有第二条么? 少林众僧听到这妄人还在污蔑方丈,顿时掀起了新一轮喧嚣。大殿里许多进香客江湖人第一波未反应过来的,这会儿也全跟着叫骂开来。这些粗豪之人骂起来可不像少林僧们有诸多克制,直接村的野的,脏的鄙的,怎么难听就怎么喷了。 人人都在为玄慈打抱不平,然而,玄慈却承认了。 玄慈平静的打断了众多信誓旦旦为他节操担保的崇拜者们,道:“萧老施主,贫僧既已作下了恶业,反悔固然无用,隐瞒也是无用。然而,此时乃贫僧一人所为,与本寺无关。少林千年清誉,还请萧老施主口下留情。” 萧远山见玄慈完全不狡辩,有点儿愣住了。其他人比他更楞,群僧和众香客豪杰齐声大哗。各人面上神色之诧异、惊骇、鄙视、愤怒、恐惧、怜悯,形形□□,实是难以形容。玄慈方丈德高望重,信徒们和武林中人无不钦仰,谁能想到他竟会做出这等丑事来?过了好半天,纷扰中才渐渐停歇。 玄慈缓缓说话,声音及是安祥镇静,一如平时:“萧老施主,你和令郎分离二十余年,不得相见,却早知他武功精进,声名鹊起,成为江湖上一等一的英雄好汉,心下自必安慰。我和我儿从未得一见,只道他出生即为强梁掳去,生死不知,日夜为此悬心。” 萧远山愣愣接道:“你既然想知道,就老实告诉我当年在雁门关给你传递消息的人是谁?你说了,我就告诉你,你儿子今在何处?” 戒律院首坐玄寂是个直性子,听得那姓萧的妄人一口一个“雁门关”,一句一声“当年”,一会儿一提“二十多年前”,好奇的肠子都痒痒了,见方丈似乎被这人拿住把柄威逼,便不爽的大喝道:“究竟雁门关发生过什么事?这位施主,还请你说个明白,别藏着掖着,你我都是江湖中人,爽快些吧!” 萧远山嘿嘿冷笑道:“你问问玄慈,看他敢不敢让我说?” 玄难闻言转向玄慈:“掌门师兄,这事……” 玄慈摇摇头:“当年种种,乃是老衲误信人言,酿成大错,深愧于这位萧老施主,一切业报自有我来承担。” 少林众僧闻之皆是心头酸涩,心知方丈是真的给人拿住了把柄。 萧远山却不爱听这些业报业报的废话,他要的是人名。咬咬牙,萧远山索性直接提供选项:“是不是姑苏慕容博那个老匹夫?” 玄慈再料不到萧远山会知道慕容博,更加不知道他早知自己与慕容博私交笃深,不由得怔了片刻,随即就恢复过来。萧远山何等精明,这样一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二话不说,直接放大招:“别瞒了,你以为自己兄弟情深呢,殊不知那老匹夫是诈死,笃定了你不会去嚼死人的舌根。”萧远山的语气充满轻蔑,心中给玄慈又加了一条罪名:蠢就算了,被人忽悠了却碍着面子情谊不知道去算账,做人憋屈到这个份儿上,他怎么还有勇气活着?! 慕容博内功精湛,又无恶疾,二十多年前突然死亡本就令人生疑,玄慈以己度人,还当慕容博也像他一般,乃也是误信人言,酿成无意的错失,心中内疚,以致英年早逝,哪知道……他知萧远山敢打上门来,是确有证据证明慕容博假死的。且玄慈和慕容博相识多年,虽不知他那大燕皇族后裔的身份,却隐约猜的出他胸有大志,抱负不在江湖方寸之地,那么当年他挑动中原群豪与契丹武士为敌,想必也是为了他某项大计。然而纸包不住火,萧远山绝望自尽之前写在雁门关石壁上的遗书暴露了真相,慕容博想来是怕他质问,到时无可辩解,以他在江湖中大英雄、大豪杰的身份,又不能直认其事,毁却一世英名,令慕容一族与中原英豪,乃至宋辽官方为敌。是以,利用了自己的性格,知道他只须一死,自己便再不会吐露真相,损及他死后的名声。想到此处,玄慈顿感心塞,瞬间与萧远山心有灵犀了一刹:憋屈到这个份儿上,干嘛还替他着想? 玄慈是还不知道,他与叶二娘生出私情,犯下淫戒一事也是慕容博的手笔,倘若知道,别说憋屈,早该憋死了。这件事慕容博做的隐秘,就连重活一回的萧峰和盯着玄慈二十多年的萧远山也不得而知,因此,玄慈“十分幸福”的被瞒过去了。 却原来,当日慕容博诈死之后,左想右想还是不大放心,生怕玄慈有朝一日忽变性情把他恶行宣扬出去,因此打定主意要抓玄慈一个大把柄。可是玄慈自幼出家,身为少林方丈亲传弟子,早早就预定了住持之位,又为人端方正直,想找茬儿也找不出来。然而慕容博是何等人物,没矛盾都能制造出矛盾来,没把柄他还不自己造一个塞到玄慈手里去?是以,便有了叶二娘一事。其实当年叶二娘自己也说过“不是他引诱我,是我去引诱他的。”,这便是慕容博的高明之处了,就连当事人叶二娘也只知道自己是受人之欺,故意去引诱玄慈犯戒,却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莫名其妙就干出这档子害苦了情郎的缺德事儿。玄慈身不由心犯了佛门清规,又碍于身份名声不能对叶二娘负责,最后连亲生儿子都丢的没影儿了,十几年来心中备受煎熬,哪里还有余力去分析事情的前因后果呢。 慕容博就此得逞,牢牢握住了玄慈的一大丑闻,结果却始终没用上,直到最后给萧远山拿来报仇,都没人知道慕容博在此事中掺了多大一手。 正因为玄慈不知细情,才对慕容博依然有些维护。萧远山咄咄逼人叫他交出慕容博,玄慈也只交待了一半:“当然向我传讯之人确实是姑苏慕容博,然而慕容老施主之死江湖上广为人知,萧老施主你既说他诈死,那便自去寻吧。”说完,转向少林群僧,坦然承认了自己与一女子有私情,且两人生有一个儿子之事,随即,以方丈身份下了最后两道法旨。 其一是问玄寂:“老衲犯了佛门大戒,有伤鹳林清誉。玄寂师弟,依本寺戒律,该当如何惩处?” 玄寂支支吾吾了片刻才道:“这个……师兄……,色戒是大戒律,应罚当众重打三十棍。” 玄慈点点头,道:“身为方丈,罪刑加倍。执法僧重重责打玄慈六十棍。少林寺清誉攸关,不得循私舞弊。”说着跪伏在地,对着大雄宝殿的佛像,自行捋起了僧袍,露出背脊。 少林寺方丈当众受刑,那当真是骇然听闻、大违物事之事。众僧面面相觑,心下悚然,眼望玄寂,听他宣布如何处罚。玄寂自己也心慌意乱,迟迟不敢传令。玄慈见状,厉声喝道:“我少林寺千年清誉,岂可坏于我手?”玄寂含泪道:“是!执法僧,用刑。”两名执法僧合十躬身,道:“方丈,得罪了。”随即站直身子,举起刑杖,向玄慈背上击了下去。 萧远山被晾在一旁,原本十分气恼,然而他见玄慈勇于当众受辱,以维少林清誉,这等大勇实非常人所能,心下也大为佩服,想着玄慈已经指认了慕容博,自己也令他面目无光,就当两抵了,待他受刑完毕,好生跟自己相求,自己就顺水推舟将他儿子下落告诉他,让他自去少林寺青年僧人中找那背上烧有九个戒点香疤的小子就是了。 他却不知,玄慈听得儿子性命无碍便放心了,再次以己度人,觉得萧远山肯定如他对萧峰这般,将他与叶二娘的儿子好生托付于旁人抚养,说不定还请了人传授武艺,因此根本不打算询问那孩子身在何方,生怕因此破坏他现有天伦。 一时受刑完毕,玄慈提起真气护住心脉,忍痛下了第二道法旨:“玄慈身犯佛门重戒,品行不端,乃是平日惰于参禅,以致三毒六根之害,酿成今日之祸,从此不堪领袖群伦,故而废去少林方丈身份,戒律院面壁忏悔。方丈之位,当另请贤明接任。” 第9章 父子双拼 少林寺一场风波,没过几天就传遍了武林。人人都在议论玄慈之事,大多关注与那个和他有了私情的女人是谁,又忙于猜测二人之子现在是何身份,一时间沸沸扬扬,人人都在关心八卦,反而没谁急于直到二十多年前发生在雁门关的旧闻了,那慕容博假死一事,更是月余才被记起。 一个月的时间对于慕容博来说简直太多,当日他隐身少林寺后山得知萧远山当众揭开他假死,又逼着玄慈透露他乃假传讯息之人以后,连夜就下山,直奔姑苏燕子坞自己假坟茔所在的小岛。分分钟掏了一具足以以假乱真的白骨回来塞在里面,等众多武林豪杰想起这茬儿闹上参合庄一辩真伪的时候,慕容复被逼无奈,当众揭起棺材板亮出“父亲”遗骨,力证清白成功,于是,舆论立马又转移到了萧远山和萧峰父子头上。 当日萧远山在大雄宝殿搅和之时,乔三槐夫妇正好在场。他二人虽老迈又不通江湖之事,然而脑子却不笨,且和少林群僧,特别是方丈玄慈关系密切,叶二娘的儿子还是乔婆婆给接生出来的呢。萧远山一番话颠三倒四含糊不清,别人听不懂,他二人却明白的很,原来自家峰儿是这位狠巴巴的契丹大侠的儿子,而且还不是捡来或者怎么收养的,是硬生生打死了人家的亲娘后抱回来的。乔三槐夫妇一想到萧远山逼问玄慈时凶神恶煞的面孔,顿觉后背发凉,四肢僵硬。 等他们缓过来想找玄慈拿主意的时候,玄慈早就进戒律四面壁思过去了,少林掌门也换成了寺中年纪较长,品德素为合寺所敬的玄渡大师暂代,他是玄慈的师兄,武功当然也不错,只是在寺中还排不上前三。少林寺中,单论武功,排名第一的自然是玄慈,武功第二的则是玄苦,也就是萧峰的授业师父。然而玄苦的口碑声望人气资历都不如玄渡,且全寺玄字辈高僧以资质论,却都不如才至中年的玄生,他是玄慈的师弟,前代少林方丈灵云大师的关门弟子。不过他天资虽好,现在还没完全爆发,武艺不俗,却一样进不了前三,更何况他的声望只会比玄苦低,绝不会更高,因此要当掌门方丈,起码二十年没他的份儿。萧远山一番搅和心满意足拍拍屁股走了,却把少林寺一众折腾得够呛,虽不至于乱成一团,却也不如往日玄慈主持大局时的进退有序,兼之又要为玄慈一时精虫上脑搞出来的烂摊子补救名声,便没人顾得上乔三槐夫妇的心生不宁跪求指点。 乔三槐夫妇无奈,既舍不得儿子被人领走,又怕儿子的亲生老子武功高超蛮不讲理,因此在得到少林高僧给出解决办法,特别是承诺保护之前,说什么也不敢下山回自己家去,便日复一日的换着理由做法事,九九八十一天的大心愿做完了,跟着就做八八六十四天的,给自己求平安长寿;接着又是七七四十九天的,六六三十六天的……没完没了,看那架势,不做到萧峰亲自出面来接,是绝对不下少室山半步的了。 那么,被他们寄予厚望的萧峰现在何处呢? 其实也不远,就在少林寺里,焦头烂额的处理着他亲爹一怒之下搅和的天翻地覆的局面。萧远山战斗力之强满江湖算都是数一数二的,慕容博诈死的事儿不算,他还把二十多年前一群傻叉被人忽悠着去截杀无辜契丹武士的事儿也揭出来了。当然,以宋辽两国的对立八百年不改变的立场来看,中原豪杰们都不认为契丹有无辜之人,但是涉及到萧峰就相当棘手了。彼时的萧峰在江湖上名声不是很好,简直是非常极其特别的好,而且这一回萧远山很精明的没有把打杀汪剑通、徐长风(丐帮徐长老)、谭公谭婆、赵钱孙、单正乃至智光大师等人的事儿自爆出来,这些笔帐没算到萧家父子头上以后,萧峰的名声就更加清白无暇了。外加以马大元为首的丐帮大侠、以玄苦领头的少林高僧都力挺萧峰,而萧远山二十年不续娶反而兢兢业业给妻子报仇的标准苦情男主情深似海之姿态,也让众多江湖女侠交口称赞。部分在家中比较有威慑力的雌性老虎级女侠还拎着耳朵逼迫自家相公儿子支持萧远山的爱妻复仇计划,这使得萧峰避开了前世苦逼到不能更多的人人喊打局面,然而,支持率太高造成的后果也相当烦人。 特别是在玄苦“一时冲动”公开了萧峰乃是自己的记名弟子之后。 萧峰成了急于挽回形象的少林派新代言人。 玄苦也托福于徒弟被推举为新任方丈。 尽管师徒俩都十分不情不愿,然而萧远山搭完台子不管撤,去燕子坞揭穿慕容博又被摆了一道,怒气冲天满世界飞奔着去抓慕容老匹夫了,压根儿顾不上儿子在身后收拾烂摊子收拾的有多心塞。 这一收拾,就是大半年。这半年里,萧远山为了逼出慕容博,又做出不少过激的行为,而燕子坞被公开展览过的“慕容博”遗骨也得到了越来越多的认可,使得萧远山难免背上个神志不清脑子秀逗的评价。萧远山越发愤怒,而慕容博也不好过,萧远山闹腾得太欢了,阵仗已然摆大,他的“被死亡”算是彻底坐实了。如此一来,就算日后他儿子真的人品爆发复国成功,也没他老人家一文钱干系了,至多混一个已故太上皇的好听谥号罢了。这让抓心挠肝大半辈子想登上皇位的慕容博怎能甘心?既然不甘,少不得要找一个泄愤的对象,萧远山和萧峰这对该死不死、坏他好事儿的父子理所当然是首选目标。 萧远山满地乱走不好抓,萧峰却就在少林,为此,慕容博暗地里没少给少林寺招灾惹祸。而一力袒护萧峰的丐帮也因为马大元至今不肯松口废除萧峰的长老之位而被慕容博记恨在心,以他武力值,收拾一群乞丐可比找少林众僧麻烦轻松多了。于是,既少林之后,同为江湖三大帮派之一的丐帮也倒了血霉,被慕容博暗地里搅和的人仰马翻。 萧峰疲于奔命,在少林寺和丐帮各部之间来回奔波了三十多趟,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这时候的慕容复也被江湖群豪追着逼问他爹到底死没死逼出了火气,本来死了爹就挺悲痛的了,还被人一遍遍围观着重复发病、下葬等细节,这份心塞就甭提了。更可气的是,他都被逼成这样了,萧远山那该死的老贼还不依不饶的在江湖上追着针对他慕容家,爹爹生前苦心孤诣营造出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响亮名声被萧远山拆台拆的七零八落——盗学了少林七十二门绝技的萧远山还施起敌人彼身来可比年岁尚幼,靠着拼爹才能在江湖上跟萧峰齐名的慕容复利落多了。找不到老子就拿儿子撒气的萧远山天天跟在慕容复身后,专挑他跟人对战的紧要关头,抢在慕容复放大招之前把对方打趴,而且专门用慕容家引以为傲的“斗转星移”当杀手锏。那些被打得鼻青脸肿还死不了的武林人士自然会跟别人哭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独姑苏慕容一家之所长,而且慕容复也远比不上慕容博功力高强,再怎么气得跳脚想灭了萧远山也只能望“山”兴叹。如此一来,纵然慕容博靠一具假遗骨瞒住了自己欺骗玄慈后诈死逃避的罪名,却无论如何也没法在萧远山的魔掌底下暗中护着儿子保住姑苏慕容名不副实的虚假名气了。 俩爹暗地里杠上了,俩儿子也明面上冲突了。 起因是又一次被萧远山“啪啪”打脸之后羞愤欲死的慕容复撞上了几个比包不同还没口德的萧峰支持协会的丐帮低辈弟子,三言两语不合开打。慕容复的武功虽不如萧峰,但若不是日后虚竹、段誉之流开了外挂横冲直撞,他在江湖之中也是罕逢敌手的。丐帮五六代弟子必须不是他对手,何况又在盛怒之中,毫不客气都给拍死在地上了。 丐帮来寻仇,慕容家四大家将迎战,又打死了一批。马大元出面,以丐帮帮主之名挑战姑苏慕容家家主,不幸落败。于是,悲愤的马大元被四大长老撺掇着去找萧峰,誓要找回丐帮丢的脸不可。 刚回到少室山下旧居还没喝完一碗水的萧峰满脸无奈的被老哥哥马大元扯着袖子拉出门去,骑上那匹倒霉的已经口吐白沫到没脾气的马,麻木的再次奔波在每一个英雄必经的被迫替人撑腰以供狐假虎威的苦逼之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由短小君敬上 第10章 少林后续 二十多岁的萧峰固然不如三十岁之后内功精湛,可是二十出头的慕容复招式也不如五年后玄妙,外加慕容复从来就不是萧峰的对手,因此对战的结果十分没有悬念,至少在萧峰看来如此。 不过这场对战的后续矛盾确是萧峰始料未及的。 作为慕容博当女儿一般养大的侍婢阿朱,在面对犹如生父一般的老爷的儿子和答应了帮自己寻找亲生父母却言而无信且败坏老爷名声的萧远山的儿子,阿朱会偏向哪一方是个人都能想象得到。偏偏萧峰没料到,他对阿朱的印象始终停留在她为他慨然赴死的最美好一刻,在萧峰心里,无论多少人唾骂他是“契丹胡狗”时,阿朱都会温婉坚定的告诉他:“有一个人敬重你,钦佩你,感激你,愿意永永远远,生生世世陪在你身边,和你一同抵受患难屈辱,艰难困苦。”她永远都是那个微笑着陪在他身边,“便是跟着你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也永不后悔,跟着你吃尽千般苦楚,万种煎熬,也是欢欢喜喜。”的女子。 阿朱是乔峰毕生最善意的点缀,是他前生多年阴暗不堪回首的日子里唯一的慰藉。原本两人初识之日,乃是阿朱一时意气,因为被少林寺以“女子不得入内”而拒之山门之外,故而恼怒,易容成小和尚入寺中盗取武学至宝《易筋经》。结果阴差阳错被卷入玄慈和萧峰相斗,挨了一记大金刚掌力险些毙命。萧峰初时救她,只不过一时意气,便是为她至聚贤庄求医以至于被众江湖豪杰围攻险些丧命也没并不是多么大义凛然,而是顺路罢了。待得她追到雁门关外,偕赴卫辉、泰安、天台,千里奔波,日夕相亲,才处处感到了她的温柔亲切,而对她的爱意,却是在阿朱身死那一刻连同震惊、懊丧、感动、后悔和悲楚一同达到了顶峰。青石桥上,一掌击下,打碎的不止阿朱娇小的身躯,还有萧峰唯一一丝侠骨柔肠。至阿朱去后,午夜梦回,总有一道香魂相依,他再不对任何女子稍加注视,活人争不过死人,阿朱成了他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每每想起,无不是最美好的形容。多少年回忆,造就了如今萧峰心中,连真正的阿朱都比不过的完美倩影。 因此,当萧峰好不容易打听到阮星竹下落,匆匆赶去听香水榭时,却劈头接了阿朱一番夹枪带棒的埋怨之时,那份不敢置信的伤心就甭提了。 晕头转向出了燕子坞,萧峰失魂落魄寻了家酒馆就去喝酒。却不成想,酒才入喉,突然气阴,竟然大咳起来,将胸囗衣襟上喷得都是酒水。他酒量世所罕有,内功深湛,竟然饮酒呛囗,那是从所未有之事,足见阿朱支持慕容复一事给他的打击之大。 这一幕给前来寻找萧峰的丐帮弟子看到,顿时一阵大惊小怪。萧峰还得费心去制止他们,连喝酒的兴致都没了,索性抛下一锭银子拔腿就走,把身后一群追着他大呼小叫的大中小乞丐全甩在后头。 结果回了少林也不得消停,玄寂、玄痛、玄悲等几个玄慈的铁杆儿对萧远山大肆搅和一毁少林清誉二断玄慈前程不满在心,却找不到人出气,于是只好对萧峰摆冷脸。玄苦身为萧峰师父当然维护爱徒。玄生脾气大,性情耿直刚猛,因为和师兄年纪相差过大,一向是被玄慈当儿子养的,他可没玄寂他们几个的好休养,直接就跟萧峰对上了,美其名曰“切磋切磋”。结果给萧峰打趴了一回之后上瘾了,动辄就找“玄苦师兄的爱徒”研习武艺,萧峰虽然也算半个武痴,可也架不住有人天天追着要跟他打架,因此少林寺也没法多呆。然而只要一出少林,不管走到哪儿都能看到遍地出溜的丐帮弟子,追随马大元一伙儿的撵在身后表达崇拜;跟萧峰一向不对付的全冠清手下则暗地里煽风点火激起一些跟辽人有旧怨的武林人士的痛恨,处处给萧峰使绊子;四大长老和传功、执法两位长老也不消停,白世镜跟萧峰关系好,一力维护他,经常跟人争执,传功长老不满白世镜给丐帮拉仇恨,仗着辈分高总想管教他;宋奚吴陈四大长老分了三派,吴长风年纪不大,武功极高,为人豪迈痛快,脾气耿直,萧峰虽是契丹人,然而对中原武林有功无过,他便鼎力称赞,帮着白世镜跟抹黑萧峰的人对骂;宋奚二人一个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哪边倒;一个是锯嘴葫芦,打狗棒都打不出个闷屁来,谁来问立场都装哑巴;陈长老则是最立场坚定痛恨契丹人一百年不改变的,陈孤雁此人最为桀傲不驯,他坚称“萧峰虽然暂时还没做危害大宋之事,但以后肯定会做。”他甚至还公开宣布极其赞成当年玄慈带人截杀萧远山一家于雁门关的义举,哪怕玄慈本人都承认有愧于心,他也不理,兀自‘契丹狗’、‘辽贼人’的痛骂不休,当然,他骂的是萧远山,萧峰好歹还担着丐帮长老的名分,他自是不能骂的。四大长老各有追随者,这些人稀里糊涂的也跟着拉帮结派,捧得捧,骂的骂,且丐帮人数众多,一折腾开来,真是鸡飞狗跳,无一处可安生。 萧远山还在满世界捉拿慕容博,萧峰想帮忙也无能为力,他倒是去了藏经阁,可惜慕容博和扫地老僧都没出现。萧远山得知同在寺中隐伏,与自己三次交手不分高下的灰衣僧就是慕容博之后狂怒,反手拍去,只听喀喇喇一声响,左首二座书架木片纷飞,断成数截,架上经书塌将下来。 四个守阁僧勃然大怒,一名高高的僧人满脸怒容,大声说道:“萧远山,咱们看在玄苦方丈的面子上才放你父子二人入内,你却肆意毁我少林典籍,这是欺我少林无人么?姓萧的,你要到少室山来撒野,可还差着这么一大截。”说着呼的一掌,便向萧远山胸口劈到。 萧远山正怒气冲天,听得守阁僧怒斥,直若火上浇油,二话不说,提掌拍去,打书架哪有打人来的爽?正好给他出气呢。 萧峰不愿见爹爹和少林弟子相斗,急忙叫道:“爹爹住手。”话音未落,那高个儿僧人肩头已被萧远山拍中,身子一软,坐倒在地。另一个中等身材的僧人则从背后踢出一脚,被萧远山躲过还顺势绊扯,重重摔在地上,顿时又撞翻了几座书架。 萧远山在少林寺一躲二十多年,于四个守阁僧的武功家数烂熟于胸,正待一鼓作气将四僧一一打倒泄愤,却不料萧峰凌空一掌拍出,直取萧远山后背。萧远山二十多年来只把所有人都当成假想敌,每日又勤学少林神技,想的念的都是与人过招的架势。虽心知身后站的是亲生儿子,多半不能下死手打他,也挡不了身体的条件反射,往旁略闪,就回掌挡去。他内功深厚不下萧峰,虽然心里知道不该下死手,可仓促之间出手哪里把握得住?这一掌着实用上了十分力道,而萧峰隔空挥掌却只为给守阁僧解围,掌上所附力道不超三成,和萧远山对上哪里还有好? 偌大一个身子横飞出去,顷刻间把未及遭殃的另外半边藏经阁毁了个彻底。 萧远山惨呼一声:“峰儿!”抢上前去,可终究也没赶得及接住萧峰。 还没倒下的两个守阁僧见事情发展出乎意料,已然懵了。等玄苦闻讯赶来的时候,萧峰都在地上躺的快睡着了。萧远山身上没有伤药,欲输内力却发现和峰儿原有内功相冲,不禁心急如焚。他本道自己学了少林武艺,理当和儿子同出一源,却不料竟然不灵。他不知少林武功,若不以佛学为基,则练武之时,必定伤及自身。功夫练得越深,自身受伤越重。自己盗学武艺,不究就里,次序颠倒,已然入了魔道,只道是少林众僧在秘籍中捣了鬼,不由得破口大骂出来。那俩好不容易缓过神儿来的守阁僧听见萧远山言语辱及少林派历代尊长,忍无可忍,也对骂起来。他三人你来我往叫骂得欢,却苦了躺在地下的另外二僧和萧峰,身体受创不说耳朵还倍受折磨,偏偏胸中气血翻腾,无法插言帮腔或制止,生生都憋出心里阴影来了。 藏经阁一闹的后果是四个守阁僧被达摩院首座玄难拎回去重修武艺;萧远山被玄寂逼着把弄脏弄乱的经书全部重抄,不然就不给萧峰疗伤;玄苦瞟一眼徒弟发现不治也就比治了少躺一个月之后就默不作声任由玄寂借题发挥;萧远山心疼儿子,不敢强辩,只得一边在心底痛骂玄寂,一边不甘不愿的提笔抄书;萧峰心想找件事儿困住爹爹一阵子,让他冷静冷静再出门,省的被慕容博暗地里给阴了去也好,便没吭声求情。只是他忘了萧远山乃是契丹大族出身,自幼学的是辽国文字,就算拜了南朝武人为师,又在少林寺一呆数载盗学典籍,于中原篆字也只能说会读,却不擅书写。玄寂让他抄书,还不如结结实实给他一刀来的痛快呢。萧峰伤好之后去帮忙,他倒是从小长在中原,可惜那笔烂字堪比萧远山照样描摹出来的鬼画符,拿去交差,险些把玄寂气得提早圆寂。最后,爷俩儿一起被脾气最好的玄渡请过去练大字,学好了再抄经。而且这玄渡着实不辜负他法名中那个“渡”字,他想着萧远山父子俩到底是契丹人,非我族类,虽然现在看着还好,可是谁能担保以后呢。不如每天给他们讲经说法,潜移默化,就算不能渡他们出家,至少能在佛法陶治之下化去戾气,也是一件大大的功德。因此,每日喋喋不休在萧氏父子耳边念叨佛理经文,婆婆妈妈的教他们仁人之心,推已极人,又大谈佛家的戒杀戒嗔,慈悲为怀,直把爷俩个烦的恨不能一拳把他砸到墙里去才舒心些。 作者有话要说: PS:玄寂让萧远山抄的是纯经文,不是武学典籍。玄寂是玄慈铁杆儿,原书中应该是他接替玄慈成为新方丈的,萧远山令玄慈身败名裂,玄寂恨他入骨了,便把最拗口最长篇的经文全说成是被萧远山弄坏的,都让他抄一遍,就是故意整他给玄慈出气。 第11章 初见段誉 萧远山萧峰父子俩在少林寺苦熬了三年,好不容易脱身出来,再不敢在中原多待,一下少室山便是奋力疾驰,打定主意从今而后要离玄渡那个老和尚能多远就多远。三年来,萧远山每天被玄渡念叨得头疼欲裂,耳朵轰鸣,身心备受折磨,基本生无可恋。 他对萧峰说:“孩儿,咱爷俩分头跑。我往北你往南,千万别给少林寺那群贼秃再找到。” 萧峰郑重点头道:“爹爹走好。” 萧远山一脸悲怆之色:“孩儿你有朝一日要是还敢回中原武林,千万记得打听慕容博那个老匹夫的下落。要是确定了,就派个人捎信儿给爹,爹回来跟你一起报仇。要是找不着他,爹就不来中原了。” 萧峰暗道:虽然没有扫地老僧,爹爹也是给少林大师“感化”的挺好,看样子对中原武林人士的仇恨,除了慕容博一人也都化解没了。当下点头道:“孩儿知道了,爹爹只管安心回大辽颐养天年。” 萧远山凄惨一笑:“你老子我被玄渡那老东西折磨的都快驾鹤西去了,还养什么?”言罢,苦笑一声,翩然远去,看背影,已然有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萧峰目送爹爹远去,直到再看不见了,长出一口气,拔腿就走。有玄渡大师在的中原武林,他也不敢多呆了。 按照爹爹吩咐一路向南的萧峰一弯儿都没拐就直奔大理而去,自重生以来,他想见三弟的次数不比想阿朱的时候少。这事儿被丐帮拖了多半年,又被玄渡耽误了三年,萧峰着实没有耐心去等段誉溜达到中原再相见了。只是大理山多水多,曲里拐弯,道路复杂,萧峰一个人闷头走了没几天就迷路迷回了边城小镇六次,无奈之下只得寻人打听,一路得指点找到了滇南普洱老武师马五德家中,在门口一亮身手,顿时被奉为贵宾。 马五德是大茶商,豪富好客,颇有孟尝之风,江湖上落魄的武师前去投奔,他必竭诚相待,因此人缘甚佳,只是他武功平平,真正大侠都不会与他来往。萧峰一出手,马五德立马两眼放光恭请进来。他本人武功不行,眼光却相当不错,看得出萧峰武艺高强实为他平生罕见,打定主意要好好款待这位大侠,如机缘得当,能跟他学个一招半式足以提升自己名气,就算学不来,跟大侠打好关系,将来出门在外也能有个招牌当□□,怎么想都合适。 马五德令家仆备好酒菜,亲自来请萧峰入席。萧峰在群山之中转了好几日没得酒喝,早就馋了,听说备得有陈酿佳酿,顿觉口舌生津。马五德见萧峰丝毫没有大侠架子,言辞之中还颇为客气,更加欢喜,已经开始琢磨怎么开口能令萧峰传授他几招绝学了。 萧峰到得饭厅,一眼便看见桌上尚未开封的酒坛,一掌拍开,酒香扑鼻,顿时叫道:“好酒,好酒。给我拿碗来,这般佳酿,用杯子喝可不过瘾。” 马五德见萧峰如此豪迈自在,不拘形迹,喜得连连吩咐:“没听见萧大爷的话么?取大碗来,在下陪萧大爷痛饮几杯。”便有家仆应声而去,不多时拿了两只大碗来。萧峰道:“满满的斟上两碗。”家仆依言斟了,一碗端给萧峰,一碗放在马五德面前。这满满的一大碗就摆在面前,马五德登时感到酒气刺鼻,有些不大好受。大理人嗜好喝茶,不大饮酒,他平日里为结交江湖好汉才偶尔喝上几杯,哪里见过这般大碗的饮酒,不由得皱起眉头。萧峰一见,知他酒量不高,他敬马五德为人豪爽热情,不欲让他丢脸,便想开口给他做个台阶,以免勉力强饮,反倒没趣儿。 这时,后堂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萧峰凝神听去,发觉来人脚步虚浮,似不会武功的样子。那人走近,先对着面对他而坐的马五德点头示意,再看桌上摆的酒坛大碗,最后才细细打量那背对他前来方向而坐的大汉。萧峰身材魁梧,在大理十分少见,且穿着俭朴,满身风霜,都是来人见所未见的。那人好奇不已,一边绕着桌子想走到正面去瞧萧峰面貌,一边笑嘻嘻的跟马五德打招呼道:“马五爷,你们好酒好菜的开筵席,怎么也不叫我?” 这声音一入耳,顿时激的萧峰一凛,周身大震,跳将起来喜道:“好兄弟。” 来人正是段誉,他因为不想学武,跟父亲段正淳闹翻,大耍少爷脾气离家出走。然而仓促行事,准备不周,光设法逃出来四处游荡,却没带足金银细软。到普洱时身边没钱了,听人说有位马五德马五爷很是好客,就到他家里去吃闲饭。马五德要上无量山,段誉早听人说无量山风景清幽,便缠着要跟人家同去,好游山玩水,赏玩风景,马五德不便拒绝,只好答应。段誉便心安理得在人家家里蹭吃蹭喝,优哉游哉的住下去。 段誉被萧峰这声大喊吓了一跳,他完全不认识这人,自然不以为那声“好兄弟”是在叫他,还兀自回头张望,以为身后还有个把人什么的。左看右看发现没有,段誉才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扭过头来,指着自己鼻子好奇道:“兄台是在叫我吗?” 萧峰见段誉大大的杏眼眨巴眨巴,细白的手指直直点着自己的鼻子,满脸好奇,因为年纪尚小,且一直以来被人保护得好好的,没什么阅历,越发显得稚气,比之当年两人初见之时的更觉天真,傻乎乎的十分可爱。萧峰心底好生欢喜,大步上前,携了段誉的手,说道:“好兄弟,可算是见着你了。” 段誉也在打量萧峰,他自幼生长在大理皇室之中,所见之人无不是风度翩翩,文雅矜持,进退有度,分寸拿捏恰到好处之人,从未见过如萧峰这等身长八尺,魁梧雄健,豪放不羁的大汉。心底不禁暗赞:这定是燕赵北国的悲歌慷慨之士,大理是绝不会有这等人物,边想便细细观察塞外豪侠和大理人士有何不同之处。 萧峰在少林寺里吃了三年素斋,又没的酒喝,瘦消了不少,因此显得更加高大。而过去因为饮酒过多引起的虚肿也消下去了,越发显出不同于中原人的棱角分明,双目深邃,鼻梁高挺,脸颊瘦削,微微凹陷,凸显出方正刚毅的下巴,生生把个段誉给看痴了。大理世子段小誉因为自己生的白嫩柔弱,骨骼细幼,杏眼尖脸,模样酷似他那身为大理第一美人的王妃亲娘。又因为他乃是大理镇南王唯一子嗣,且保定帝又没有孩子,一生下来就是世子,将来也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在大理就如凤凰一般被人捧着宠着,揉搓着疼爱着,心里其实蛮腻味别扭的,故而他平生最羡慕粗犷魁梧恣意潇洒的伟丈夫。如今萧峰自动送上门来对他亲热友好,段誉想都没想就打蛇随棍上:“大哥,兄弟见到你也十分欢喜啊!”他倒不认生,也不问问人家是不是认错人了,帮着更正一下什么的,就一口一个“大哥”喊得欢实极了。 他兄弟二人一个忘了如今尚未结拜,一个是眼珠子黏在偶像身上扯不开顾不上探讨关系问题,就在那驴唇不对马嘴的互述想念之情,见面之喜。各说各的,毫不搭界,居然也能顺顺溜溜的聊下去。起码傻站在一旁的马五德就完全没发现诡异之处,真以为这是两兄弟的久别重逢,还跟着瞎高兴呢,全然没觉出这二人一个高大黝黑魁梧雄健,一个矮小白嫩瘦弱幼稚,不论怎么看都理应属于八竿子打不着的范畴。 两人缠七夹八的对话止于段誉“咕噜噜”大响起来的肚子,段誉不得不停下对于萧峰形貌气度崇拜的表达,憨憨的摸摸肚子,尴尬道:“大哥,兄弟我,肚子……”说着,觉得有些丢脸,十分给自己皇子的身份掉价,捎带还有抹黑皇伯父和父王的嫌疑,白嫩的娃娃脸上不由飞起一道红霞。他本来就生的文弱秀气,年纪又小,更显雌雄莫辨,萧峰看着他,不知怎的,竟突然想起阿朱来。他不知道段誉不是段正淳亲子,一直以为阿朱和他是嫡亲的兄妹,这么一想,倒也不觉得自己把三弟一个好好的少年郎想成女子十分荒唐了。 只是,这种念头一旦产生,难免言辞行为之中带上了几分和阿朱相处之时的温和关照,段誉自幼被人众星捧月般的疼宠着长大,丝毫不觉萧峰处处体贴有何不妥,只觉得这般雄伟的汉子竟也有如此温柔细腻的一面,这莫非就是汉人常说的“百炼钢也能化为绕指柔”?这两人一个性情粗豪不理世俗眼光,一个个性单纯不通人情礼往,倒是相处的融洽非常,却苦了坐在对面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的马五德,一顿饭吃的纠结无比,噎了几次。 饭后,萧峰和段誉相携离去,估摸着是话还没说完,打算来个抵足而眠什么的。马五德揉揉抽痛的胃不忍再听,只嘱咐了一句道:“段公子,你要去无量山,需得明日一早便动身。那个,今晚,好好休息,别太累着。” 段誉奇怪的看他一眼,不明就里,“唔唔”的答应了,扭头继续追问萧峰:“大哥,你接着说,在那无锡‘松鹤楼’怎样了……” 两人边说边走,谈笑风生,马五德在背后瞅着,不知怎的,竟觉那一魁梧一文弱,一浅灰一淡青的两抹身影相依相偎,无比和谐,好似天生就该在一起那样。“啪”的给了自己一下,马五德喃喃道:“酒喝多了,睡觉去。” 第12章 同上无量 第二天起大早上无量山的时候,段誉果然显得有些没精打采,走不到半个时辰就打了好几个哈欠,时不时还揉眼睛拍脸蛋。又走一个时辰,直接开始捏腰捶腿了。 萧峰关切的问道:“贤弟,累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段誉皱皱精致的小鼻子,抓着酸痛的小腿抱怨道:“没想到山路这么难走。”生来娇生惯养又不会武功的段世子这辈子走过最远的路就是从大理皇宫正门到保定帝上朝的大殿去觐见,这次私逃翘家他都没忘了顺手牵马,后来钱花光了不得不把马卖掉以后,他也是花钱搭了别人的马车到马五德家的。今日徒步登山,实在是他到目前为止最大的人生挑战。 萧峰听了,大跨两步走到段誉身前,弓下腰道:“大哥背你。” 马五德一脸匪夷所思的感慨,当大哥的做到这个份儿上可真是少见,还是说中原人都是这么体贴周到的? 段誉自己也不好意思,连连摇手道:“不用,不用,怎么好让大哥背。”段誉虽然文气,却从小外柔内刚,轻易不向人示弱。可在萧峰面前,不知道怎么地,撒娇似的抱怨竟然脱口而出,长到这么大,他除了会跟无条件溺爱他的母亲镇南王妃刀白凤撒娇以外,便是对着父亲段正淳都没这么随意过。段誉暗忖:大概是跟大哥投缘吧。昨晚两人便是畅谈半宿,大哥那样威仪外露的大侠居然意外地随和亲厚,恁好说话。他好奇中原风土人情日久,从小便在书中熟读,早就想一览异国风光,虽然不能立刻成行,但有人给他讲讲也大有滋味。因此聊了大半夜,都是段誉缠着萧峰追问中原人物民俗风景名胜。萧峰身在丐帮多年,四海为家,大半个中原都逛个遍,且他两世为人,饱经世事风霜,言谈之间自有别样深意蕴含其中。段誉自觉年轻识浅,虚心好学,觉出大哥言语之中似有指点教化之意,不由听得更加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出言询问;听到酣畅处,连连拍手拍腿;听到艰难处,频频直抽冷气;萧峰讲快活事,他跟着喜笑颜开;谈起黯然失落,他唉声叹气比当事人更感同身受……纯然一派天真爽直的神气,全无城府,看得透的简单,感得到的真诚。 萧峰过去,一生命途多舛,便是没被人揭穿契丹身份之前,要在江湖第一大帮坐稳一派之主的位置也非轻而易举。他一生经过诸多大风大浪,内解纷争,外抗强敌,又经历为人诬陷,百口莫辩的窘迫,更有被全武林视为仇敌欲杀他而后快的险境……种种经历,塑造出了精明干练,胆大心细,行方智圆的一代大侠。虽然萧峰历经沧桑未改豪迈洒脱,正直不阿,却也对人心人性有了深刻认知,不再抱有人性本善,众皆为友的念想。他本人智勇双全,可交朋友的时候往往下意识的选择智力比他低上一筹或是虽聪明却无甚心机的质朴之辈。最为投契的两个义弟,便是此中代表。段誉是书生意气,内具豪情,外秉傲骨,天性纯良;虚竹则是自幼受佛法熏陶,虽然有时候十分迂腐,不会变通,却尽显一派本性的纯真。真即是善,善即是美,此为萧峰所认同的英雄本色,段誉和虚竹的性格,使得萧峰能和他们声气相求,互许为知音。反观和他齐名的慕容复,未见之前萧峰也曾推崇敬佩过,然而几番往来之后,只觉得和这人齐名都十分恶心。 故而,萧峰虽然也觉得三弟和刚见面时有些不大一样,但见他毫不掩饰的流露出前番不曾见过的真性情,反而十分喜欢,不由得大笑一声,反手抓住段誉小腿往背上一送,段誉惊叫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抓萧峰肩膀,萧峰一提一送,跟着挺直腰背,大步跨了出去。 段誉被人当小孩子对待,不禁有些又羞又恼,几番挣扎着想下来。但他那无缚鸡之力的小胳膊小腿怎么可能挣得开萧峰的铁臂,徒劳无功不说,反而伸胳膊晃腿儿的,更像个撒娇的小孩儿了。 萧峰虽然看不到段誉脸红的样子,却心知一个男儿给人背着多半要不好意思,便很贴心的给递了台阶:“贤弟,马五爷受那无量剑派掌门之邀前往见证比武,总不好迟到。你不惯行走山路,又不懂武功,拖拖拉拉,没得误了马五爷的大事。”他边说边略施两成功力飞纵前行,旁边马五德带着一个亲随毫不费力的紧跟着。马五德武功虽然不高,但总也还有几分,加之他生长在山多水多的大理,对跋山涉水十分熟练,轻功还算拿得出手,萧峰又刻意放慢了脚步,倒显得两人能并驾齐驱了似的。 段誉侧头看山间树木快速后退,撇了撇嘴,知道自己是真的挺耽误事儿的,便不再挣扎,老老实实扳着萧峰肩膀伏在他颈窝出跟自己生闷气。萧峰见他安分下来,便估摸着马五德的极限,多提了提速度。段誉正嘟嘴着恼的出神,给这么一晃,险些扭到腰。为了不摔下去,他不敢再虚搭萧峰肩膀,而是伸长胳膊搂住大哥脖颈,衣袖蹭落半截,露出的肌肤清楚的感觉到萧峰颈间的温热,竟莫名其妙的红了脸。 到比武的剑湖宫门前时,段誉从萧峰背上跳下来,埋着头就要往里冲,险些撞上前面一个剑客打扮的汉子,萧峰急忙伸手把段誉拽到一边,他见段誉低着头一副害羞的样子,不由笑道:“给大哥背一会儿还觉丢人么?”一面说一面轻轻拉着段誉的发髻顶端叫他抬起头来,“贤弟,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吗?” 萧峰一问,段誉脸更红了:“我,那个,就是……热的,对,热的。”支支吾吾一通解释,没抬得起头来反而低的更凶了。 萧峰越发奇怪,刚想继续追问,这时候,一个板着脸的四十左右的中年道姑,和一个五十余岁留着稀疏细长胡子的干瘦老者一起走了出来,马五德上前拱手问好,称他们为“左贤弟”、“辛掌门”,亲疏远近一问皆知。马五德的亲随落后一步,悄声想萧、段二人解释道:“这老者姓左,名叫子穆,是‘无量剑’东宗的掌门。那道姑姓辛,道号双清,是‘无量剑’西宗掌门。今日要比武的,就是他二人门下的弟子。一共比试五场,胜三场的一派可以入住剑湖宫。” 萧峰听罢,虽觉无量剑派规矩有些特别,然而江湖之中,比这更古怪的帮派也有,人家门派内部的人,外人没有插手的道理,是以点头不语。段誉却不懂这些,他好奇的看看左子穆,又打量一会儿辛双清,不明就里,便拉拉萧峰衣襟儿,招招手让他低点儿身子,萧峰照办后,段誉凑过去贴着萧峰耳朵小声问道:“大哥,他们不是同宗吗?怎么还要比武,赢得才能住剑湖宫?那输的怎么办?还有那左子穆掌门,明明是个大男人,干嘛跟辛掌门抢屋子住呢?就让让人家嘛!……” 段誉自以为声音很小,可在场的都是云南武林中的知名之士,各个身负内功,是以,段誉的一番嘀咕一字不漏的全给人听了去。当下,辛双清就狠瞪了段誉一眼,虽然段誉言语之中是在替她着想,可无形之中成了咒她西宗落败,辛双清哪里会高兴。左子穆也生气,听段誉那口气,明明是两派多年的惯例却成了他欺负女人了,这么多武林同道面前,让他一派掌门的面子往哪里去放。 天真无邪的段世子,还没踏进剑湖宫的门就把无量剑派得罪了个透彻,这等本事,着实不是人人能有的。萧峰一开始不知道他会“语出惊人”,等想制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见两派人都对段誉怒目相向,虽然不惧他们会暗害段誉,但总归是义弟自己说错了话,因此两下里拱拱手,略表歉意,算是替段誉赔礼。左子穆和辛双清自是不能当众跟一个无名小辈为难,便冷哼两声,算是揭过,相继招呼众位应邀前来见证的同道们入内就坐。萧峰没有自报家门,又因着段誉的缘故被冷落在一旁,最后跟段誉一起被安排在了最下首的位置,全然被有眼不识泰山的无量剑两派当成无名小卒对待了。萧峰一笑,也不以为意,段誉自幼在保定帝后、镇南王夫妇面前都是坐下首的,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高高兴兴坐下了,准备看人比武,他以前没怎么见过这个,十分好奇,巴不得立刻开始。萧峰见他满脸兴味,两手撑着膝盖,上身略向前倾,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不由得微微一笑:三弟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以前倒是不知道呢。 左子穆作为上届入主剑湖宫的东道,啰啰嗦嗦讲了一番,辛双清也勉力众弟子几句,东西二宗掌门人共同出面邀请的公证人,和应邀观礼的代表也分别客气一阵,直把从小就听这些官面上打花腔的段誉烦的轻声“啧啧”了几次才正式开始比武。辛双清门下首战告捷,然而还没得意上一盏茶的功夫就给东宗扳平了,接着又输了一场,辛双清脸上已然有了愠色,对于败下阵来的弟子看都没看一眼,一挥手,身后又走上去一个身量不高的少年,对面左子穆身后则站出一个中年汉子,两人互相拱手为礼,一称“龚师兄”、一呼“褚师弟”。礼毕,拔剑出鞘,缠斗起来。 无量剑派众人的武功在萧峰看来实在不值一提,就连两个掌门在他手下也未必过得了十招,因此看了一场便觉无趣。只是他不动声色,一点儿不露情绪,给人的感觉还是一派专注的在看比武,实则大半注意力都集中在段誉不加掩饰的脸色上了,看他家三弟可爱的表情猜测心理活动,可比无聊的无量剑比武有意思多了。 段誉看到第三场也觉得无聊了,他向来不爱瞧人家动刀使剑,就连家传武功都不肯学,还因此逃家。这回来看无量剑比武,一是好奇,二则是想一览无量山美景,这才跟来。他对武功路数一窍不通,也看不出高低优劣,因此,好奇劲儿一过就有些后悔来凑这个热闹了。他没什么心机阅历,不懂隐藏情绪,心里怎么想,脸上就明明白白挂上了。左子穆和辛双清二人这会儿是没工夫看他,若是看到了他脸上那副百无聊赖的样子,非一掌把他打出去不可。 这时候,场中二人已拆到七十余招,剑招越来越紧,兀自未分胜败。突然褚姓汉子一剑挥出,用力猛了,身子微微一幌,似欲摔跌。段誉见了,“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在一片庄重寂静之中,分外引人注目。 第13章 段誉惹祸 段誉一笑出声就知道失态,忙伸手掩住了口,只是那双灵活转动的杏眼里,笑意还没褪去。他这般模样,亲近如萧峰看到只觉得是真性情,可爱至极;可是落在左子穆眼里就是嚣张的讥讽了。别看无量剑派在中原武林名不见经传,但在大理国境内还是颇负盛名的,左子穆高傲了十几年,从来只有他笑别人的,哪里曾有人胆敢在剑湖宫中讥笑“无量剑”东宗的武功呢。登时就把段誉记恨上了,打定主意要叫他闹个灰头土脸的下山,方能一解心头恶气。 比剑一结束,左子穆假惺惺的捧了面色铁青的辛双全几句便迫不及待的对段誉发难了。他一派高傲的指使刚才段誉笑的龚光杰下场跟他“请教请教”。马五德为人和气,急忙打圆场,无奈左子穆得理不饶人,愣是不给马五德面子,执意催促道:“光杰,刚才人家笑你呢,你还不下场请教请教。” 那自认为被段誉羞辱了的中年汉子龚光杰巴不得师父有这句话,当下抽出长剑,往场中一站,倒转剑柄,拱手向段誉道:“段朋友,请!”萧峰心知段誉此时没有武功,不舍义弟吃亏,然而他也不屑自己上场去替打,以龚光杰的武功,萧峰拿出一成本事都算欺负人了,当下就想开口,让段誉陪个不是,毕竟他在人家比武的时候笑场确实不对。谁料,于江湖规矩和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的段誉竟然一派淡定的告诉人家道:“很好,你练罢,我瞧着。”顿时把左子穆龚光杰师徒二人的挑战当成了供他世子爷取乐的宫廷杂耍了。 萧峰顿时就把话咽回去了,他这义弟不通世俗成这样,是怎么都圆不回来了,大不了待会儿他去指点指点那个龚光杰好了。那人的功夫还算可以的,放在丐帮怎么着也有个三四袋弟子的水平了,他还叫乔峰那会儿也经常会给下面的兄弟们指点武艺,换个地方也没差的。 幸亏龚光杰不知道萧峰想些什么,他要是知道,没准儿能气死过去。光是段誉一个人的“轻蔑”就已经把他激得脸皮紫胀,怒不可揭了:“你……你说什么?” 段誉眨眨眼睛,无辜的回道:“你手里拿了一把剑这么东晃来西晃去的,想是要练剑,那么你就练罢。我向来不爱瞧人家动刀使剑,可是既来之,则安之,那也不防瞧着。” 龚光杰喝道:“我师父叫你这小子也下场来,咱们比划比划。” 段誉轻挥折扇,摇了摇头,说道:“你师父是你的师父,你师父可不是我的师父。你师父差得动你,你师父可差不动我。你师父叫你跟人家比剑,你已经跟人家比过了。你师父叫我跟你比剑,我一来不会,二来怕输,三来怕痛,四来怕死,因此是不比的。我说不比,就是不比。” 他这番说什么“你师父”“我师父”的,说得犹如拗口令一般,练武厅中许多人听着,忍不住笑了出来。“无量剑”西宗双清门下男女各占其半,好几名女弟子格格娇笑。练武厅上庄严肃穆的气象,霎时间一扫无遗。 萧峰也忍俊不禁,心道这个弟弟可真是太实诚了,承认不会也就罢了,怎么练怕输、怕痛、怕死都直言不讳告诉人家了呢。一时又想到,阿朱就是伶牙俐齿的,又爱说话,随便一件事,都能有说有笑的讲上大半天儿,他原道是女子多长舌的缘故,现在看来,确是家门传承,三弟也是这般能言善辩呐。 只是萧峰欣赏段誉的口才,龚光杰可欣赏不来。他大踏步过来,手中长剑直直冲着段誉,边走边喝道:“你到底是真的不会,还是装傻?” 段誉奇怪的说道:“我自然是真的不会,装傻有什么好装?” 龚光杰便道:“你到无量山剑湖宫中来撒野,想必是活得不耐烦了。你是何人门下?受谁的指使?若不直说,莫怪大爷剑下无情。”说着,剑尖离段誉胸口已经不到一尺了。萧峰凝神注目,掌心暗暗蓄力,只待龚光杰再有任何举动,立刻将他长剑拍短,以保段誉安全。 段誉对身处险境全然没有概念,还在掉书包:“ 你这位大爷怎地如此狠霸霸的?我平生最不爱瞧人打架。贵派叫做无量剑,住在无量山中。佛经有云:‘无量有四:一慈、二悲、三喜、四舍。’这‘四无量’么,众位当然明白:与乐之心为慈,拔苦之心为悲,喜众生离苦获乐之心曰喜,于一切众生舍怨亲之念而平等一如曰舍。无量寿佛者,阿弥陀佛也。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他自幼跟随天龙寺高僧学佛,熟读典籍,这么一大串一大串的佛偈念出来,龚光杰还没怎么样呢,萧峰就先受不了了。自从被玄渡教育完,萧峰就添了个听见佛经就头疼的毛病,段誉才说了一半,萧峰已经头晕目眩,耳朵轰鸣,只想拔腿走人了。 就是这么一晃神儿的功夫,龚光杰左手挥出,“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打了段誉一个耳光。段誉不会武功,躲不开,一张俊秀雪白的脸颊登时肿了起来。萧峰回过神来,急忙扳起段誉下巴查看伤势,一见那五个指印高高僵起的指印印在义弟可怜兮兮的小脸上,顿时大怒,一把抓住龚光杰还想伸出来去抓段誉胸口的手,用力一扭,朝他后背压去,厉声道:“人家都说了不会武功,你怎地还下这么重的手?”说完,提起他身子,甩手扔了出去。萧峰出手之时,抓住了龚光杰后心的“神道穴”,同时催动内力直透诸处经脉,叫他全身动弹不得,再挥手扔将出去,龚光杰飞出去七八丈远,且手足麻痹,无法转身落地,只摔得四脚朝天,狼狈不堪,将将滚落在左子穆脚前。 这一阵变故把众人都惊得不轻,大家眼见段誉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满嘴胡说八道的戏弄对方,料想必是身负绝艺,哪知道龚光杰随手一掌,他竟不能避开,看来当真是全然不会武功。武学高手故意装傻,玩弄敌手,那是常事,但决无不会武功之人如此胆大妄为的,就连龚光杰自己一掌得手都吓了一跳。他呆了一呆就想痛骂段誉,再好好教训他一下,孰料,萧峰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抓,竟将他摔得那般颜面扫地。龚光杰虽然自负些,却不是傻瓜。他躺在左子穆脚边视图运转内息冲开穴道却不能,心里就已经知道,萧峰武功比他高出太多,而且他心里还有个不大尊敬的想法,恐怕连师父都不是此人对手。 左子穆却没有这份自知之明,他只知道,他的徒弟先是被人嘲笑,接着被人狠摔,伤没伤到他不关心,可是他无量剑派东宗的面子可是彻底被人踩在脚下了,如何能忍?他见萧峰摔完龚光杰,连看都不看,光是紧张兮兮的捧着段誉的脸左瞧右瞧,全然不把无量剑派放在眼中,怒气盈胸,大吼一声,拔剑扑了过来,嘴里喝道:“你是何人门下?受谁的指使?若不直说,莫怪老夫剑下无情。”段誉从萧峰腋下看见一把闪闪发亮的青锋长剑直指萧峰后心,相距不过数寸,似乎只须轻轻一送,便能刺入心脏,顿时吓得大叫:“大哥,大哥,不好……”话音未落,左子穆连人带剑已经贴上萧峰了。 萧峰头也不回,左手一览段誉腰身,右掌凌空击向段誉肘边一张矮几,借着反作用力向左滑步,轻轻松松避开左子穆志在必得的一剑,与此同时,那张被萧峰掌风掀起的矮几已经折着个儿的朝左子穆门面砸去。左子穆大惊,收剑回防,朝矮几劈下去。他长剑锋利,内功不弱,剑锋所到,矮几应声而裂,但去势不减,从左子穆身旁两侧掠过,夹着忽忽劲风,从练武厅西侧直飞到东侧,将辛双清下首曲腿高背太师椅砸的粉碎。那正是左子穆的座椅,这一下,左掌门面上青红靛紫,更加精彩纷呈了。 练武厅中一下子陷入死寂,东宗弟子都道师父出手,萧峰段誉二人必要跪地求饶才能逃得小命;辛双清虽然不忿左子穆又赢了一场比武,却也认为师兄武功不错,拿下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晚辈分分钟手到擒来;马五德等一众应邀前来的宾客多半也是这般想法,是以,萧峰轻描淡写一掌把左子穆整的灰头土脸,实在大出众人所料。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了。 段世子再一次表现出了他的天真无邪:“大哥,这里不好玩,我们走吧。”段誉从萧峰怀里挣出来,揉着红肿疼痛的脸颊软软的抱怨道:“我本是来想来游山玩水的,谁知道他们要比剑打架了?这样你砍我杀的,有什么好看?还不如瞧人家耍猴儿戏好玩得多。大哥,还累得你差点儿也挨打,这可太没趣了,咱们走吧,这就走吧。” 被震惊的哑口无言的无量剑派众人终于被这句话激活了,左子穆门下一个青年弟子一跃而出,就想跳到段誉面前再扇他一记耳光,结果跳到一半想起萧峰那惊人的一掷,急忙后退,滑稽极了。他站准了安全位置,又把长剑握在手上才对着段誉叫嚣道:“你既不会武功,就这么夹着尾巴而走,那也罢了。怎么又说看我们比剑,还不如看耍猴儿戏?这话未免欺人太甚。我给你两条路走,要么跟我比划比划,叫你领教一下比耍猴儿也还不如的剑法;要么跟我师父磕八个响头,自己说三声‘放屁’!”一边说,一边时刻警惕着萧峰,随时堤防他出手。 萧峰当然不会跟一个年纪不到他一半,武功更是比他十岁前都不如的晚辈动手,他只是把探头探脑的段誉揽回身边,压住他肩膀,保护起来。却不想,段誉人安分了,嘴却不老实,笑道:“你放屁?不怎么臭啊!” 萧峰忍住叹气的冲动,以手加额,他这个弟弟真是……天真的,没治了。三弟出身皇室,被人保护得好,天真懵懂是有的,可是他怎么不记得,他有这么不会……看人眼色? 其实萧峰遇见段誉的时候,他已经在江湖上游荡过一回了,而且经历过被无量剑打,被神农帮抓,被钟万仇杀,被木婉清虐,被四大恶人一次次逮来逮去,又被鸠摩智拎了一路,最重要的是,他的多多少少也算刻骨铭心的初恋晴空霹雳一下变成了妹妹,基本板上钉钉要成为世子侧妃的天真少女又成了妹妹,接下来就是干脆被他的一心惦记表哥慕容复的神仙姐姐视若无物……种种倒霉催的悲剧之后,自然成长成熟了不少。可是眼下,段世子还是个从小被捧到大的凤凰样的娇儿,在大理国,自保定帝后以下,就没有一个人不是觉得他了不起至极,人人宠他惯他,爱他赞他,说实在的,这般在蜜糖罐里泡到十九岁,段誉还能长得纯真正直,品行端方,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这时候,从已经被气得火冒三丈的无量剑派众人头顶传来“噗哧”一声笑,犹如恰到好处的火上浇油,左子穆彻底爆发了。 第14章 梁上少女 萧峰一早就知道头顶上有个人,而且还知道是个年纪不大内力浅薄的女人,不过因为没有感受到恶意和杀气,也就没有多加理会。又因为左子穆和辛双清都没发话,他更以为那人是他们的旧相识,只是性子古怪了一点儿,不爱好好坐凳子,偏喜欢上房樑。他倒是不以为意,因为丐帮中怪人多得是,很多兄弟当叫花子习惯了,有床也爱睡地上,还有的吃饭不喜坐着非得蹲着才吃得香,也有人穿上新衣服不得劲儿,一定要撕几条口子打几块补丁才舒服,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可是一看左、辛二人纳闷吃惊的微讶表情,吃了一惊,暗道,这两人好歹也是一派掌门,怎么连头顶上伏着一个人的事儿都不知道?! 比无量剑派众人更加好奇且不懂得掩饰的段誉天真的问道:“你坐在上边好玩儿么?” 梁上的人是个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的少女,一身青衫,笑靥如花,双手中握着十来条尺许长小蛇。这些小蛇或青或花,头呈三角,均是毒蛇。但这少女拿在手上,便如是玩物一般毫不惧怕。萧峰一见就皱起了眉头,他平生光明磊落,对用毒之人十分不喜,而对于使毒的少女就更加反感了。原因无他,皆是阿朱那个妹子阿紫引起的。阿紫虽和阿朱一母所出,然而自小被卑鄙歹毒的星宿人养坏了,为人刁蛮阴戾、阴险无耻、冷血残忍,什么阴险狠毒、不择手段的事都做得出来,得势的时候,动不动就想挖人眼睛割人舌头,一旦落入敌手,分分钟哀求乞怜,半点儿都不脸红,待得形势逆转,被人救出,扭头就报仇,怎么毒辣怎么来。阿朱临终前托付萧峰照顾他,萧峰虽然承担了这份责任,对她处处忍让,保护周到,却无论如何也对喜欢不起来,当她是妹妹都觉得有些厌烦,甚至到最后因为被阿紫扭曲的性格影响的对所有使毒的女子都反感起来了。 段誉不知道萧峰心中所想,见他看着那外表清秀俏丽的少女目不转睛,忽然有些不高兴起来。便拉拉萧峰衣襟儿,低声道:“大哥,那横梁那么高,有那么窄,咱们不要上去罢,免得跌下来,摔坏了。”萧峰听得莫名其妙,心道:我什么时候想上去了?不是你问人家坐上边好不好玩儿么?不过他不喜那玩毒蛇的少女,见段誉不想上梁去跟她亲近,自然乐意,便哄道:“好,大哥依你,咱们就不上去。”段誉一听,喜笑颜开,此时再看那少女,便觉得纯真可爱极了,全然忘记上一秒还满心酸水的暗自评价人家年纪幼小,身量未足,气质村野呢。 那少女也确实纯真至极,左子穆气急败坏的命令她下来,她不理,只笑嘻嘻的问段誉道:“嘿,那个书呆子,那个恶人打你,你怎么不还手打回去?” 段誉摇摇头道:“我不会还手。” 少女便指着萧峰道:“那个大个子会打,你怎么不叫他帮你出气?” 段誉大惊:“怎么能让大哥为我挨打?”言下之意,他根本没看出萧峰武功远超无量剑派众人,还担心萧峰真去帮他出气反而会像自己一样挨几个耳光呢。 少女闻言,在梁上笑的前仰后合,娇小的身子摇摇晃晃的,段誉看得提心吊胆,急忙招呼左子穆道:“你快叫人拿架梯子来,好好的让人家下来。”那少女听了,顿时笑的更凶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想嘲笑书呆子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候,萧峰认出那少女是段誉的另一个异母妹妹,似乎姓钟,名字叫做什么灵儿的,当日她和另一个叫木婉清的姑娘,曾随他们三兄弟同赴西夏银川公主的择婿大会,两人都是那风流天下知的镇南王的私生女,和阿朱阿紫是姐妹之属。萧峰还记得,这个钟姑娘武功不如木姑娘,轻功暗器上的功夫也远远不如,倒是比木姑娘乖巧温顺得多,而且也很活泼,很有点儿阿朱早期那种无忧无虑的感觉。不像木婉清善使毒箭,脾气也有些蛮横,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钟灵却是天真烂漫,一路上也没跟人红过脸动过手,萧峰自然不知道,她其实也颇善用毒的。今日一见,没认出来时还好,等认出来了,不免有些失望,怎么这段家的女儿,除了阿朱一个个都是爱用歹毒功夫的呢。一面谨慎起来,想着一定要看好三弟,莫让他被那些爱使歪招儿的妹妹们影响坏了去。 少女钟灵自然不知道萧峰起了戒心要隔离她和段誉,这时候她虽然觉得段誉是个十足的傻瓜,却也感觉得到他关心她会摔下来是真心实意的,对他很有好感,笑过以后便想着投桃报李,替他出口气去。于是,甩手将一条尺许长的赤练蛇朝着龚光杰掷去。龚光杰眼看着那少女用了投掷暗器的手法扔了件东西下来,自然要躲,却不想那少女一手在前,明晃晃的扔给他看,另一只手却暗暗缩进衣袖,又甩出一条青红斑斓的毒蛇来。而那赤练蛇也没浪费,龚光杰闪过去了,他身后那个大骂段誉的少年师弟却没躲开,端端正正给缠在了手腕上,吓得尖声大叫,挥臂力振,但那蛇牢牢缠在腕上,说什么也甩不脱。另一边,龚光杰也大叫道:“啊,啊!蛇,蛇!”脸色大变,伸手插入自己衣领,到背心掏摸,但掏不到什么,只急得双足乱跳,手忙脚乱的解衣。 看着他们手忙脚乱,脸色清白的滑稽样子,少女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穿着一双绣着几朵小小黄花的葱绿色鞋儿的双脚荡啊荡的,开心极了。段誉虽然学佛多年,可也还没修炼到以德报怨的最高境界,他自己不会还手,又怕萧峰吃亏不愿意牵扯他出手,可是看那少女帮他修理打他的不讲理之人,心底也暗暗高兴,便也笑吟吟的瞧热闹,同时不忘向那少女道谢:“多谢你啦!”少女也笑微微的跟他说话:“你这人有趣得很,要是别人,我就不理了。” 两人聊着天,忽听得“啊”的一声,众人齐声叫唤,段誉低下头来,只见左穆手执长剑,剑锋上微带血痕,一条赤练蛇断成两截,掉在地下,显是被他挥剑斩死。龚光杰上身衣服已然脱光,赤了膊乱蹦乱跳,一条小青蛇在他背上游走,他反手欲捉,抓了几次都抓不到。左子穆喝道:“光杰,站着别动!”龚光杰一呆,只剑白光一闪,青蛇已断为两截,左子穆出剑如风,众人大都没瞧清楚他如何出手,青蛇已然斩断,而龚光杰背上丝毫无损。众人都高声喝起采来。 梁上少女生气的叫道:“喂,喂!长胡子老头,你干什么弄死了我两条蛇儿,我可要跟你不客气了。” 左子穆怒道:“你是谁家女娃娃,到这儿来干什么?快跳下来!”他今日算是乐极生悲了,赢了师妹固然不错,可是一个段誉一个萧峰,一个嘴皮子利落还不积口德奚落了他东宗一脉,一个武功不凡一出手就把他得意弟子摔的仰面朝天,自己亲自动手也没讨到便宜。这两人还没解决,横空里又杀出这么一个玩弄毒蛇若无其事的少女来。本人年纪幼小,自不足畏,但她背后的师长父兄却只怕大有来头,左子穆已经在萧峰手上吃了一个暗亏,不敢再过分托大,因此,没弄清那少女出身来历之前,只能言语呵斥。 那少女在家都不大听父亲的话,自是更加不会听左子穆的,因此嘟着嘴娇声道:“先赔了我的蛇儿,我再下来跟你说话。”左子穆道:“两条小蛇,有什么打紧,随便那里都可去捉两条来。”少女闻言,把手指放在眼脸下一拉,吐着小舌头做了个鬼脸,气他道:“你倒说得容易,你去捉两条给我看看。”左子穆不耐烦跟小姑娘斗嘴,威胁道:“你不下来,我可要上来拉了。“那少女格格一笑,道:“你试试看,拉得我下来,算你本事!”左子穆以一派宗师,终不能当着许多武林好手、门人弟子之前,跟一个小姑娘认真,便向辛双清道:“辛师妹,请你派一名女弟子上去抓她下来吧。”辛双清撇过脸,冷冷道:“西宗门下,没这么好的轻功,”左子穆脸色一沉,正要发话,那少女忽道:“你不赔我蛇儿,我给你个厉害瞧瞧!”说着从左腰皮囊里掏出一团毛茸茸的物事,向龚光杰掷了过去。 却原来是一只灰白色的小貂,快若闪电,在龚光杰身上各处抓了不下一百条口子,把段誉笑的拍手大赞:“妙啊,妙啊,这貂儿有趣得紧。”钟灵见自己宝贝的小貂倍受段誉赞扬,十分得意,口中嘘嘘作声,催促着小貂越发卖弄开了。左子穆左一剑又一剑的,剑招虽然迅捷异常,那貂儿终究还是快一步,怎么都刺不中。左子穆心头越发气盛,出剑更快,虽然从未得手,但几番下来丝毫不伤徒儿,也显出了不凡的剑法。钟灵生怕爱物受伤,连连吹哨,操纵貂儿钻入龚光杰内衫短裤之中,让左子穆看不到,龚光杰被逼的脱衣脱裤,最后身上只剩了一条短衬裤,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脱的了,狼狈不堪,丢脸至极。段誉笑的喘不过气来,拍手说道:“今日当真是大开眼界,叹为观止了。” 萧峰虽恼龚光杰掌击段誉,然而见他被兄妹俩耍弄成这般丑态,心下也有些恻隐,上前一步欲制止钟灵:“姑娘,你戏耍他也够了,收手吧。”段誉一听大哥发话,立刻收了笑意,整整衣衫,轻咳一声站到了一旁,示意自己不看笑话了。钟灵自己武功不高,眼力却不错,萧峰虽未出全力,但功力之高也绝不在她父亲之下,因此不敢无视萧峰,但她也不高兴被人管束,便撺掇段誉道:“你瞧瞧,那个大个子维护打你的恶人呢。” 段誉扁扁嘴:“先头大哥是向着我的。”言外之意,对萧峰先维护他就很满意了,至于后面再帮谁,他是不管的。钟灵没得逞,有些不爽,口中嘘嘘两声,催促闪电貂在龚光杰紧要部位掠过,惊得他飞奔出门,只想找个没人地方脱个清光,之后格格笑着,满意的把小貂招了回来,奖赏一条小蛇。段誉从未见过,看得津津有味,见貂儿吃完一条小蛇,钻入了那少女腰间的皮囊。 萧峰则没抬头,他和厅中其他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被奔出门的龚光杰撞到后气绝身亡的中年人身上,只见那人胸口赫然写着八个黑字:“神农帮诛灭无量剑”。八个黑字深入肌理,既非墨笔书写,也不是用尖利之物刻划而致,竟是以剧毒的药物写就,腐蚀之下,深陷肌肤。众人不约而同的大声惊呼起来,萧峰眉头一皱,暗哼一声:哪里来这么多用毒的下三流门派。 左子穆手中长剑一振,嗡嗡作响,喝道:“且瞧是神农帮诛灭无量剑,还是无量剑诛灭神农帮。此仇不报,何以为人?”再看那中年人身子各处,并无其他伤痕,喝道:“光豪、光杰,外面瞧瞧去!” 干光豪、龚光杰两名大弟子各挺长剑,应声而出,其中龚光杰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上。 这一来厅上登时大乱,各人再不也去理会段誉和那梁上少女,围住了容子矩的尸身纷纷议论。萧峰走到段誉身侧,低声道:“贤弟,这无量剑派的对头来了,你不懂武功,不宜多待,这就走吧。” 段誉一听,便仰头对那少女道:“我大哥要叫我走了,你走不走?” 那少女将手中十条蛇放入腰间的一个小竹篓里,从怀里摸出一把瓜子来吃,两只脚仍是一荡一荡的,笑道:“你大哥叫你走,又没叫我走,我为什么要走?你大哥管的了你,你大哥可管不了我……”这番话俨然是段誉戏弄龚光杰时说的,被这少女把那一连串的“你师父”、“我师父”改成了“你大哥”、“我大哥”。她自己说着都有趣,话没说完,就先“咯咯”笑成一团了。段誉也发现自己被人“一笔之道还施彼身”,摸摸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萧峰叹一口气,两手一抄,无奈站在一边,这兄妹俩还真像到十分了,都这么……天真烂漫,人家两派剑拔弩张,马上就要生死相搏了,他俩倒好整以暇的在一边调笑。罢了罢了,看那钟姑娘颇善用毒,也不怕那什么神农帮耍阴招,至于打斗起来,他只管一手一个提走这俩人就是了,且让他们玩儿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宠溺模式技能点激活中…… 第15章 书呆子病 左子穆守着师弟容子矩的尸身上演悲情大戏,成功获得众人的同情,并得到一致抵御神农帮的口头承诺,心里安稳了不少。论武功他自负不差于神农帮帮主,甚至还略高些,可是神农帮以采药、贩药为生,上到帮主下到才进帮的小弟子都会用毒,这就十分棘手了。多拉些帮手过来,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想着,左子穆抬眼去瞧袖手站在一旁的萧峰和那对少年男女,他虽然不大愿意承认,可是萧峰武功不比他差却是事实(其实人家比他强多了),而那少女既然敢玩弄毒物,想来也善于用毒,如能得到她相助,必是大有裨益的。左子穆拈着胡须飞快想道:那姓段的小子,除了一张嘴利落,简直一无是处,可是偏偏他和那两人都很要好。那姓萧的汉子摆明了处处维护他,那不知名的少女也对他颇有好感,还出手替他羞辱光杰,可见只要把他圈到自己这一方,多半就能得到另外两人的助力了。 想着,左子穆便要设法激将段誉,只是尚未开口,便听脚步声响起,干光豪、龚光杰两人奔进大厅。两人神色间颇有惊惶之意,走到左子穆跟前。干光豪道:“师父,神农帮在对面山上聚集,把守了山道,说道谁也不许下山。咱们见敌方人多,不得师父号令,没敢随便动手。”左子穆道:“嗯,来了多少人?”干光豪道:“大约七八十人。”左子穆嘿嘿冷笑,道:“七八十人,便想诛灭无量剑了?只怕也没没这么容易。”龚光杰道:“他们用箭射过来一封信封,皮上写得好生无礼。”说着将信呈上。左子穆不接,让龚光杰读来听。 他们说话的功夫,段誉和那少女正就瓜子的问题展开讨论。那少女抓着一把瓜子要请段誉吃,段誉挺想吃的,但是他自己就说过不上去的话,这时候也不好反悔,只得眼巴巴的看着那少女津津有味的吐着瓜子皮。少女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扬手将一把瓜子丢下来,段誉伸手想接,却哪里接得住如天女散花一般的小小瓜子粒儿呢。一旦落了地,他是绝对不会去捡来吃的,不由的大叫可惜。 萧峰听了,飞身而起,在空中挥掌一扫,掌风所到之处,瓜子规规矩矩聚在一处,被萧峰大掌握紧,递到段誉跟前。众人全被萧峰这一手天罗地网的功夫惊呆了,段誉却毫无所觉,只开心好吃的瓜子没有浪费掉了。 段誉吃着瓜子又惦记上了那只乖巧的小貂,表示很想摸一摸。少女大方表示:“那你就上来吧,随便摸好了。” 段誉扭头去看萧峰,眨巴着大眼睛透露出“我想上去”的光芒。萧峰好笑道:“你不是怕上面窄,摔下来吗?”段誉想了一想,沮丧的低下头去。 身边龚光杰念完了神农帮那封颇为无礼嚣张的信,群情激奋,辛双清第一个冷哼出声,道:“神农帮是什么东西,夸下好大的海口!”正说着,龚光杰突然仰天摔倒。干光豪站在他身旁,忙叫:“师弟!”伸手欲扶。左子穆抢上两步,翻掌按在他的胸口,轻力微吐,将他震出三步,喝道:“只怕有毒,别碰他身子!”只见龚光杰脸上肌肉不住抽搐,拿信的一只手掌霎时之间便成深黑,双足挺了几下,便已死去。 前后只过一顿饭功夫,“无量剑”东宗连死了两名好手,众人无不骇然。 段誉正吃着瓜子,忽见一人在面前死去,吓得“吸溜”一声,连壳吞了下去,顿时呛咳起来。萧峰急忙上前帮他顺气,这一动之间,萧峰看到龚光杰手中的信封和信笺上隐隐有磷光闪动,心中一凛,拉着段誉退后几步。梁上的少女“咯咯”笑道:“这般一眼就能瞧出来的粗浅下毒功也能骗到你们,可见无量剑派光是名声吹得大罢了,实则不过一帮无知之徒。” 萧峰心中暗道:三弟这个妹子果然精于用毒,他方巧站在侧边才看到信封信笺上的毒粉,而她在梁上,隔得恁远竟也知道,足见见识不凡。左子穆等人经过提醒也找到了□□所在,各个惊讶于梁上那少女的本事。左子穆抬头向那少女道:“姑娘尊姓大名?”少女道:“我的尊姓大名,可不能跟你说,这叫做天机不可泄漏。”在这当口还听到两句话,左子穆怒火直冒,强自忍耐,才不发作,说道:“那么令尊是谁?尊师是那一位?”少女笑道:“哈哈,我才不上你的当呢。我跟你说我令尊是谁,你便知道我的尊姓了。你既知我尊姓,便查得到我的大名了,我的尊师便是我妈。我妈的名字更加不能跟你说。”这番话声音既娇且糯,内容却气人的紧,萧峰不由轻轻一撇嘴:果然又是个顽皮角色,这段家的儿子女儿倒是一般的口舌便给,牙尖嘴利,对于胡搅蛮缠、强词夺理都很有心得。 左子穆还在不断催促钟灵下来,为此不惜连哄带骗:“姑娘请下来,一起商议对策。神农帮说谁也不许下山,连你也要杀了。” 那少女笑道:“他们不会杀我的,神农帮只杀无量剑的人。我在路上听到了消息,因此赶来瞧瞧杀人的热闹。长胡子老头,你们剑法不错,可是不会使毒,斗不过神农帮的。” 这几句正说中了“无量剑”的弱点,若凭真实的功夫厮拼,无量剑东西宗,再加上八位聘请前来作公证的各派好手,无论如何不会敌不过神农帮,但说到用毒,各人却一窍不通。 左穆听她口吻中全是幸灾乐祸之意,似乎“无量剑”越死得人多,她越加看得开心,当下冷哼一声,问道:“姑娘在路上听到什么消息?”他一向颐指气使惯了,随便一句话,似乎都叫人非好好回答不可。 钟灵当然不会买他的帐,自顾自慢条斯理吃完了手中的瓜子,把皮子“噗”的一声吹飞得满天都是,纷纷扬扬落在底下众人的头顶上,许多人纷纷皱眉避开。只有左子穆为了从钟灵口中探听消息,还在强自忍耐。 钟灵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左子穆言语中多加客气隐忍,她便高兴,于是详详细细的把听到的神农帮众人的对话复述出来。说完的同时也把瓜子吃完了,随即纵身跃下横梁,背着手走到段誉面前,笑嘻嘻的约他道:“你不是要走吗?咱们就一起出去,也瞧瞧那神农帮是个怎生模样?” 段誉笑呵呵的回道:“早就想走了,姑娘要一起,再好不过了。”说着,突然想起萧峰,急忙征求意见道:“呃,大哥,走么?我是说,我听你的,那个……”萧峰点点头道:“既然你们都想走,那就走吧。这位姑娘既善用毒,咱们出去也不怕什么。”他本人内功深厚,便是剧毒也不怕,但唯恐段誉抵御不了,是以,趁着钟灵对段誉颇有好感,便捧她几句,也好让她顾着段誉些儿。 钟灵听见这个武功极厉害的大汉称赞她使毒本事高明,十分欢喜,当即拍拍胸脯,大包大揽道:“包在我身上!” 左子穆一听这三个极有帮助的人要走,顿时拔剑拦在三人跟前,沉声喝道:“站住了!” 萧峰足下一顿,一手一个拉住段誉钟灵往身后一塞,瞪起一双虎目直视左子穆,一身气势自然而然流露出来,不怒自威。“左掌门要动武不成?” 左子穆被萧峰气势压的胸口气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萧峰见他没说话,便拉起段誉钟灵从他身边走了出去。厅中众人被萧峰威势震慑,竟无一人敢出头。三人顺顺当当走出练武厅大门,未得一人阻拦。 一时出了剑湖宫,萧峰问钟灵道:“姑娘欲往何处去?”他私心里盼着跟钟灵就此分别最好,免得段誉和她在一起久了,学了些使毒的法门,可就有失堂堂君子行径了。女子先天体弱,为了在江湖上扬威立万学些阴毒招式有情可原,但男子若入了毒道可就要被人耻笑了。萧峰因见段誉天真懵懂,自觉身为大哥要肩负一份引导他走征途的责任,因此对他交友倾向十分注意。 段誉对他大哥的小心翼翼全然不知,他只觉得钟灵娇美活泼,帮他出了挨打的气,又请他吃瓜子,很够意思,觉得自己也应该够朋友才是。听到萧峰问钟灵去向,很怕她跟他们分开,会被神农帮所害,于是急忙拉着萧峰道:“大哥,那什么神农帮还在下面守着呢,这位姑娘若是单独下山,恐怕会被他们害了去。” 钟灵不屑的一挑眉:“谁怕他们不成。”萧峰也道:“我看这位姑娘使毒的功夫比神农帮高的多了,不会受害的。”段誉听了不再作声。 钟灵虽不怕神农帮,却也不乐意和段誉分开。她便对段誉道:“我还要保护你呢,咱们一起走吧。” 段誉侧头去看萧峰,眼睛眨巴眨巴的,似乎在问:大哥你乐不乐意啊?萧峰不忍弗了段誉意愿,便点点头,示意和钟灵同行。段誉高兴起来,喜滋滋的对萧峰一笑,笑意中带着感激,钟灵也很高兴萧峰的“识相”,同样给了一个微笑,道:“你这人看着冷冰冰怪吓人的,其实也挺好么。” 萧峰微微一笑,并不做声,只跟在段誉钟灵身后,略加戒备,任由他二人轻松愉快的聊着天。段誉问钟灵:“你的尊姓大名不能跟那长须老儿说,可能跟我说么?”钟灵笑道:“什么尊姓大名了?我姓钟,爹爹妈妈叫我作‘灵儿’。尊姓是有的,大名可就没了,只有个小名。你呢,叫做什么?” 段誉摊开左手,右手食指在上方虚空比划着,告诉钟灵道:“我姓段,单名一个‘誉’字。”钟灵探头去瞧他写的是哪个字,看清了以后“咯咯”笑道:“你爹爹妈妈是盼着你名誉很好么?难怪你这个人婆婆妈妈的,人家打了你,你还惋惜他死了。”段誉微笑道:“好吧,我是‘名不副实’的,可你却是‘名副其实’的,钟灵毓秀的很呐!”钟灵本就有些喜欢段誉,听她赞美自己,更加欢喜,美滋滋的偏头对着段誉微笑,明月初升,照在她白里泛红的脸蛋上,更映得她容色娇美。萧峰跟在两步远的地方,听一双小儿女叽叽喳喳说些趣儿话,天真烂漫的可爱一展无遗,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微笑。然而下一瞬,就双目大张,喝住段誉钟灵道:“别走了。” 二人吓了一跳,急忙顿足,回头看向萧峰。段誉道:“大哥怎么了?你走累了?”钟灵则娇声抱怨道:“哎呦,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吓死人了。” 萧峰手指东边山腰里冒起来的十余条的袅袅青烟,对二人解释道:“你们瞧那里,那些青烟便是神农帮在煮炼□□,待会用来对付无量剑的,咱们身处下风口,走的太近了怕是会被牵连。” 段誉在剑湖宫见了两人毙在□□之下,早就受了惊吓,一听就慌了:“哎呦,这可坏了。神农帮的□□那么霸道,可都害死无量剑两个人了,如今还要炼煮那么多,难不成要杀掉无量剑所有人吗?这种江湖上的凶杀斗殴,越来越不成话了。有什么不平之事,难道就不知道申明官府,请父母官禀公断决,怎可动不动的便杀人放火?咱们大理国难道没王法了么?” 钟灵眼露不屑,“啧啧”两声道:“听你口气倒像是什么皇亲国戚、官府老爷似的。我们老百姓才不来理你呢。”抬头看了看天色,指着西南角上,低声道:“待得有黑云遮住了月亮,咱们悄悄从这里出去,神农帮的人未必见到。”段誉道:“不成!我要去见他们帮主晓谕一番,不许他们这样胡乱杀人。”萧峰听了,忍俊不禁,这个义弟,还真是皇室里养尊处优惯出来的,江湖上的事情,哪个父母官知道都不会去理睬的,更别说他这个不具名的世子爷了,若真让他过去跟人家帮主一通“戒杀戒嗔,慈悲为怀”的唠唠叨叨,只怕他那细皮嫩肉的小脸,另外半边也保不住了。 第16章 命中注定 尽管萧峰和钟灵都多番劝说,可从小坚信“自己好言相劝,无人不听从”的段世子坚定的要去给神农帮晓以大义。两人拦不住,只得陪他同去,到底大闹了一场。虽有萧峰压阵,本以击倒数人,该当全身而退的,偏偏钟灵有意卖弄她的闪电貂,结果那貂儿倒真有灵性,一路过去咬的全是神农帮中的重要人物,几个长老,两个帮主师弟,最后连司空玄本人都没躲过。手背和后颈各给咬了一口。司空玄抵御不过那貂毒,狠心断腕,血如泉涌,金疮药一敷上去便即冲掉,惨烈至极。 钟灵见闯下大祸,吓得脸也白了,缩在萧峰身后,不敢再作一声。萧峰护住段誉钟灵向司空玄致歉,一面催促钟灵拿解药出来。钟灵喏喏的道:“萧大哥,我身上没解药。这闪电貂的剧毒只有我爹爹会治。因为单是解药还不够,尚须我爹爹运使独门内功,才解得了这闪电貂之毒。”萧峰沉吟一瞬,问道:“给你这闪电貂咬了,能活几日?”钟灵掰掰手指,道:“我爹爹说,可活得七天,不过……不过这位司空帮主内力深厚,武功了不起,只怕……,不,不,是一定能多活几日。”萧峰面色一沉,心知今日怕不能善了了。 钟灵的父亲钟万仇,外号“马王神”,自号“见人就杀”,过去曾跑到中原武林折腾过几年,当时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萧峰身在丐帮多年,为了行走方便,对江湖上过往一甲子的名人都有所了解,自然也听过钟万仇的名号。这种外号,一听就不大可能来给神农帮众人治疗。萧峰虽能轻而易举带走段、钟二人,可人家平白招了这份无妄之灾,怎么想都心下不忍,特别是这一回他明知不妥却没阻止段誉,不由得对神农帮众人凭添一份歉意。 司空玄盘膝坐在地上,运功抵御貂毒,一面生恐误了缥缈峰派下的差事,会遭致天山童姥重罚,不免死得更惨。想到此处,一股凄恻自伤之意油然而生。萧峰武功高强,帮中所有人连同他自己都敌不过,何况现下中毒受伤,就更加无能为力了,他又执意或者那对小狗男女,拿下他们换取解药也是无望。司空玄想的灰心丧气,几近绝望。心思一岔,运起的功力顿时散了,后颈上给闪电貂咬到的地方麻痒难当,忍不住□□了几声。 钟灵咬着嘴唇,怯怯道:“司空帮主,对不住了!” 司空玄怒喝:“对不住个屁!” 段誉插言道:“司空帮主,你对钟姑娘口出污言,未免有失君子风度……唔唔……”萧峰急忙伸手捂住了段誉的嘴,省的这个天真的义弟再给自己拉仇恨。 司空玄怒喝:“君子你个奶奶!” 钟灵没还口,段誉没法还口,萧峰不会还口,任由司空玄发泄了个痛快。等得他言语稍歇,萧峰走上前去,司空玄下意识端起架势防备,却不如萧峰出手迅捷,指如闪电,点中他胸口几处要穴,又在他肩上一搭一推,司空玄身不由己随着力道转了半圈,将后背暴露在萧峰面前,心下正大骇,忽觉萧峰在他后背上拍了两下,背心处一麻,跟着后颈剧痛,正拟破口大骂,麻痒却减轻了许多,再一会儿,连颈后也没那么疼了。司空玄心头一喜,知道萧峰以无比深厚的内功助他压制了体内毒性,似乎连种下“生死符”的地方都有所缓解,当即拜倒,诚恳道:“多蒙相救,在下感激不尽。”萧峰手腕用力,拉着司空玄用力一挺,叫他站起来,道:“不敢当,这原就是我们的不是。” 钟灵大睁着眼睛,定定的瞧着萧峰似乎能以内功压制闪电貂的毒素,十分好奇,拉着段誉袖子悄声问道:“你大哥是哪门哪派的弟子?怎地能解我的闪电貂的剧毒?”段誉压低声音回道:“我对什么门什么派全不知道。”钟灵越发好奇,追问道:“他不是你大哥吗?难道你们不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弟?”萧峰和段誉长相身材气质都截然不同,钟灵自不会以为他们是亲兄弟,多半是同门手足,“诶,不对啊,你半点儿武功都不会,你师父是怎么教的?”段誉挠挠头:“钟姑娘,你不是一早就知道我不会那些打打杀杀的本事嘛!哪里有什么门派,又有什么师父了!至于我大哥,那自然是大英雄,大豪杰,他在哪里学的武功,我一无所知。”说着说着,段誉突然想起来,这位大哥其实和他才认识一天多而已,而且八成是把他错认成什么人了。这么一想,心头突然有些酸酸的,等大哥缓过空儿来,发现自己不是他口中“那位贤弟”,那些亲切关怀、照顾保护,是不是就要和他无关了?段世子扁扁嘴,对那位“不知名的贤弟”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羡慕、妒忌之情。 钟灵更加奇怪了,正欲追问,忽听萧峰叫她:“钟姑娘,我瞧着,我的内功似乎也有助于解这貂毒,这样,我在这里替司空帮主和诸位暂且压制毒性,请你回家去拿解药来。” 钟灵点点头,道:“如果光是拿解药,倒是容易。我知道爹爹的解药都放在哪里。”她只担心闯了祸给爹爹知道要挨骂,可是如果不给他知道,那就小事一桩了。 萧峰转向司空玄,接着道:“不知道司空帮主可同意在下的法子?”司空玄不假思索就同意了:“一切听凭萧君吩咐。”他指望着萧峰救命呢,言语之中便加倍客气,顺带卖好给段誉:“这位段朋友如想离开也是可以的。”反正这个人留下没用,走了也没影响。司空玄心知以萧峰武功,若要反悔,分分钟可以走人,便是多加一个段誉,也能顺手拎走,他们根本拦不住,不如索性大大方方放段誉走人,也能落个光明磊落,心胸大度。 段誉正对将来萧峰会离开心塞,忽听司空玄要撵他走,当即摇头又摇手:“不不不,我怎么能撇下大哥自己走呢。”钟灵却挺高兴能离开这里,上前一步拉着段誉手道:“段大哥,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还耽误萧大哥给司空帮主解毒疗伤,不如去跟我去我家拿解药好了,反正也是要回来的。”钟灵的意思是拿到解药跟段誉一起回来,而段誉却理解成,钟姑娘回了家就不用回来了,拿到解药交给他转递给大哥,这么一想,确实有必要走这一趟。于是赞同道:“甚好,我便去姑娘家叨扰一番。”钟灵喜笑颜开,拉着段誉的手摇一摇,抿着嘴偏着头,“格”的一声,笑了出来。 司空玄心焦,不耐烦看两个小儿女说笑对看,连连催促道:“快去,快去,两个小娃娃尽是你瞧我,我瞧你的干什么?”说完想起萧峰维护两人,生恐他着恼,急忙换个话题掩饰过去:“钟姑娘,此间前往尊府,几日可以来回?”钟灵道:“走得快些,两天能到,最多四天,也便回来了。”司空玄稍放心,催道:“快快去吧!”钟灵便拉着段誉向萧峰道别:“那,萧大哥,我们可就走啦。”萧峰颔首道:“路上小心。”又对着段誉道:“贤弟,你不会武功,又不懂江湖之事,一路上多听钟姑娘劝导,切莫一意孤行,累及自身安危。”段誉惭愧道:“大哥说的是,都是我糊涂,害了大家伙儿,我以后一定听话。” 萧峰目送二人走远,转过头来对司空玄道:“司空帮主,我察觉你体内有几道不同于你本人的真气,附着于几处大穴上,是怎么来的?”司空玄见萧峰能察觉出“生死符”所在,大喜过望,拜倒在地,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祈求道:“还望萧大侠救小老儿一命。” ┆ ┆ 第二日下午,萧峰正运功助司空玄压制貂毒,忽听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旋即见钟灵奔将过来,大哭道:“段大哥,段大哥他……”萧峰大惊,跳起来抓着钟灵肩膀轻轻摇晃,道:“怎么只有你回来了?段……我义弟呢?他怎么啦?”钟灵“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段大哥死啦。”萧峰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住,好容易强自镇定,抖着手将埋在他怀里大哭的钟灵抓出来,追问道:“怎么就死了?你说清楚。”钟灵抽抽噎噎的把她和段誉被无量剑叛逃弟子干光豪和他姘头葛师妹追杀,她驱使闪电貂咬了二人逃过一劫,而段誉却失足跌下悬崖一事大致讲明,随后抹着眼泪道:“那悬崖深不见底,又是什么禁地的,段大哥摔了下去,哪里还能有命?” 萧峰听了,反而放下心来。当年和段誉结拜之前,他就知道这个义弟的奇遇,跌下悬崖不但毫发无伤,反倒借此机缘习得一身上乘武功。只是萧峰不知道这段故事的具体时间地点,是以在马五德家见到段誉的时候还惊讶他为何毫无内功,却原来是在那之后啊。只是这话他可没法说出来,只好拿些别的话来搪塞安慰钟灵:“钟姑娘不必太过担心,我那义弟为人善良,必得天佑,不会死的。” 钟灵见萧峰竟说些淡淡的闲话,完全不伤心段誉身亡,气得够呛,指着萧峰鼻子叱道:“你算个什么大哥,我段大哥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才碰到你这般冷血无情之人,你不管,我管,我这就去找他,活不见人,死也要见尸,你就呆在这儿充大侠吧。呸!”骂完尤不解气,冲着萧峰一口唾去。萧峰自不会跟个小姑娘计较,稍稍偏头躲过,也不生气。钟灵越发怒火中烧,一甩袖子,愤然离去。司空玄咬咬牙,自认晦气,到底咽下了讨要解药的话,心底不住痛骂段誉死也要给人添堵,断他和神农帮的生路。 钟灵气呼呼走了,萧峰仍旧留在神农帮助众人解毒,一边等段誉。萧峰料定,没有钟灵带路,段誉多半是找不到“万劫谷”,必要回到这里才是,如果自己去找,反而容易错过。第三天上头,他已察觉出司空玄体内所附内里阴毒柔寒,以阳刚内力只可暂时压制,却无法除去,心中暗暗佩服下手之人功力深厚,便问司空玄道:“司空帮主,你体内这古怪内力,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司空玄得萧峰相助,大大减轻了“生死符”发作之时的苦楚,心中好生感激,便毫不隐瞒的告诉了他自己被天山童姥控制,不得不听命攻打剑湖宫等事。萧峰听到缥缈峰时,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二弟将来要统辖的门派啊。虚竹也是个运气爆表的实在人,误打误撞破解珍珑棋局,得了逍遥子七十余年功力还继承了逍遥派,后来服侍天山童姥一场,又得了缥缈峰灵鹫宫属下九天九部和三十六洞七十二岛部属。萧峰后来被契丹皇帝囚禁,虚竹便率领这群巾帼英雄、江湖豪客千里迢迢赶来相救。思及此,萧峰对缥缈峰不免有一份香火之情,原还想着助神农帮众人摆脱控制,这时候也不大愿意和灵鹫宫中人拳脚相向了。是以,当符敏仪率领阳天部诸女前来诘问司空玄因何不服从命令攻打无量剑的时候,萧峰除了出面作证是自己一行人搅了神农帮的大计之外,并未稍加帮助。 司空玄见萧峰没有援手的意思,心中又急又怒,他不惜放下面子,把自己说的无比可怜,就是为了换取萧峰同情,得他助拳,却不想这人也在灵鹫宫圣使面前“怯了”。司空玄一边跪迎圣使,一边在心中把萧峰大骂一通。 符敏仪年纪虽轻,还未习得灵鹫宫顶尖武学,然而她既已做到了圣使,见识眼力自都不凡,萧峰单是内功就高出她许多,原本符敏仪还怕他是司空玄请来的帮手,正不知该如何对付,却见对方毫无插手之意,虽然疑惑,却也放下心来。把萧峰撂在一旁,不加理会,径直按照童姥吩咐,将司空玄大骂一顿,又命手下女将狠狠抽他鞭子。萧峰看了,虽有些不忍,但想到司空玄也不是什么良善仁慈之辈,便未出言制止。 突然,一道多管闲事的声音从远处西北角的一块大岩石后传来:“姑娘家家的,做什么这般凶霸霸的,这位司空帮主还是你们一伙儿的,且又是中毒又是断臂的,着实可怜,你怎么还那样鞭打于他。善哉善哉,这可太过了。” 萧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扬声叫道:“义弟,你摔了一大回了,怎地还是这个脾气。” 第17章 内功检查(上) 果然从悬崖后头转出来的正是一瘸一拐的段誉,他边“嘶嘶”吸气边揉着左大腿,似乎十分疼痛,然而脸上却满是笑容,朝萧峰踉跄奔来,叫道:“大哥,兄弟差点儿就见不到你了。” 符敏仪被段誉言辞之中一通教训,心头气恼,见这地方莫名其妙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厉声喝问道:“你又是谁?跟神农帮什么关系?” 段誉本已走到萧峰面前,听到符敏仪问话,转过头来好声好气的解释道:“在下姓段名誉,大理人士。和神农帮本来也没什么关系,只是跟着我大哥到无量宫中作客,见到司空帮主跟左掌门有点误会,一番好意想上前劝解,却不料弄得一团糟。后来跟钟姑娘一起奉司空帮主之命去取解药,不慎跌入深谷,原道小命不保,岂知福泽深厚,得‘神仙姐姐’庇佑,不但毫发无损,反倒……”吧啦吧啦吧啦,详详细细的叙述下去。符敏仪本是质问于他,只待一言不合便刀剑相向。她闯荡江湖时间也不短了,可从没见过段誉这般活宝,有问有答,还无比详尽,一时间不知道拿这等怪人如何是好,竟愣在当场。她不说话,手下诸女也不便说话,司空玄等人更加不敢说话,萧峰则是早就了解了段誉的性格,也不出言打断,于是,偌大一片空地上,只有段誉一个人手舞足蹈的抑扬顿挫着…… 符敏仪给段誉念叨出了偏头疼,以她心意,早该一掌将他拍的吐血,可碍于有个武功不弱的萧峰明摆了护着他,符敏仪不愿与那等高手冲突,只好客客气气打断段誉的演说:“段相公一路上颇多波折,甚是辛苦,还是去歇歇吧。”一面指挥司空玄道:“你派人照料着段相公去休息,攻打剑湖宫一事由我亲自安排,尔等只需听命遵行,戴罪立功。”司空玄等人跪地高呼:“属下愿为童姥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段誉听得咋舌不已,这位童姥恁地厉害,竟能叫人为她肝脑涂地,可比他皇伯父还了不得呢。只是因他在江湖人士面前总说错话,已经闯了几回大祸,这次便学乖了,只在心里想着,嘴巴牢牢闭紧,一个字也不吐出来。 司空玄虽然很希望有萧峰在一旁镇着,但是面对灵鹫宫圣使直截了当的命令他不敢违背,只得安排手下人为段誉安排房间休息,萧峰自然跟段誉一道。司空玄眼巴巴的看着两人头也不回的走远,心里头油然而生一股恨意:那个可恨的捣乱小子,怎么就没摔死呢。 萧峰一进房间便叫段誉坐下来,扶着他的腿仔细查看:“贤弟,你腿伤到哪里了?”段誉哼哼唧唧的揉着腿,道:“我也不知道伤到哪里了,反正就是疼,”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过没流血,应该没有伤到吧。”萧峰嘴角一抽,感情他判断受伤与否是按照流没流血来的。也不想想,真伤到流血的程度,他哪里还走得回来。 萧峰把段誉的左腿从上到下细致的摸了一遍,最后判定为:“肌肉僵直了,你从来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吧。”段誉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笑,默认了。萧峰一笑,把他僵直的腿搬到床上,替他除了鞋袜,握在手中细细按揉着。段誉吓了一跳,急忙想抽回来,萧峰用力一握,段誉龇牙,不敢动了。随着萧峰轻柔的按摩,一身的疲劳涌了上来,段誉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萧峰将他酸胀的肌肉全部按了一遍,才轻轻替他盖上被子,挥掌删灭了蜡烛,躺到一旁的床上,闭目睡去。 段誉疲劳过度,一觉睡到第二天傍晚才清醒过来。这期间,萧峰又替他按摩了一回腿脚,且帮他在肿起来的脚踝和膝盖上都热敷过,段誉睡得死死的,对这些都无所觉,醒来以后发觉腿脚酸痛的缓解了很多,只当是好好休息了一回的缘故,傻乎乎的左晃晃右晃晃,颇为开心的坐在窗边摇着白生生的脚丫子,对着萧峰感慨不已:“我才走了这么两三天的功夫就这般疲惫了,那些轿夫、小贩等人,整日的走来走去,还要扛着重重的轿厢或者挑担,该有多辛苦啊。佛曰:众生平等。可是这样看来,抬轿子的和坐轿子的,如何能得平等……”说着,深思起来。他离家出走逃避学武,原是因为学武一事和他自幼诵读的佛法相悖,可如今离开武学也有不符佛法之处,他就大为不解了。他摔下悬崖,机缘巧合得了“神仙姐姐”的武功秘籍,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修炼,毕竟这是有违他的本意的。可是如今,不练武功也和佛法冲突,那么他的坚持还有没有意义了呢? 萧峰都做好了准备听段誉絮叨让人头疼的佛经了,却见他兀自沉思不再开口,大为不解。不过能不听,总是不听的好。他实在是给玄渡念怕了,段誉不开口,他乐得耳根清净。萧峰见段誉一时半会儿没有开口的意向,便轻手轻脚带上门,去厨房给他端些吃食回来。神农帮的人今日一大早便给符敏仪带出去攻打剑湖宫了,虽然钟灵没有给他们拿解药,可那群人也一个个生龙活虎,估计是灵鹫宫有什么灵丹妙药,解了那闪电貂的毒去。 段誉吃着饭还一直沉思,双眼茫然,没有焦距,结果汤汤水水不住的往桌子上撒,伸筷子出去,十次有七次都夹不到东西,剩下三次还有两次送不到嘴边就掉了,看的萧峰无可奈何,只好接过碗筷,一口一口的喂到段誉嘴边去。看着段誉饭来张口,呆呆愣愣嚼着饭菜的乖巧模样,萧峰突然有一种提前养了儿子的错觉。甩甩头,丢开诡异的思绪,萧峰夹起一块清蒸鸡肉,沾沾酱汤送到段誉嘴边,看他咽下去了,又舀一勺汤送上去,喂饭而已嘛,又不是没做过。当年他打伤阿紫之后,足足服侍了她一年有余,别说喂饭,便是洗澡擦身换衣解手也都替她做过。他既能照顾暗算他而自讨苦吃的阿紫,自然更情愿照顾待他情深意重的义弟。 喂着喂着,自己也来了食欲,索性把神农帮厨下备着的肥鸡大鸭子全烤熟,又搜了一大坛子酒出来,拍开闻闻,发现是虎骨泡的药酒,皱皱眉头,不大喜欢,但聊胜于无,便也一并搬了进屋,一面手撕鸡鸭吃肉,一面接二连三的痛饮几大碗。段誉纷乱的思绪被近在咫尺的酒气一冲,顿时全散了。回过神来的段世子发现大哥正豪饮大嚼,十分洒脱,心中书生意气发作,甩头扔开烦恼,提起坛子给萧峰喝空的大碗倒满酒,自己也抓过一只碗来倒上,豪气冲天的道:“弟弟陪大哥喝。”萧峰微微一笑道:“贤弟酒量如何?别勉强了。”段誉拍着胸脯表示:“无非是舍命陪君子罢了,待会酒后失态,大哥莫怪,兄弟先干为敬。”说完,两手端起大碗,泼泼洒洒的仰头干了。萧峰哈哈一笑,说道:“好爽快。”端起碗来,也是仰脖子喝干,跟着便又斟了两大碗。 段誉放下酒碗,皱着小脸吐出舌头,不停的扇风:“好辣,好辣,眼睛都呛疼了。”见萧峰连喝数碗仍是神采奕奕,满不在乎,由衷敬佩:“大哥,你这酒量真是好哇。”萧峰又饮了一大碗,喝完才笑着对段誉道:“大哥自小好酒,量是练出来的。” 段誉酒量不好,萧峰是知道的,因为当年松鹤楼赌酒,段誉靠着六脉神剑作弊,事后毫不隐瞒的都告诉他了。而后来,段誉内功越发深厚,自然而然的有了千杯不醉的酒量。这一回他摔下悬崖,得了逍遥派神功,理应是他震惊江湖之路的开始。萧峰不知他那内功由来的细节,只当学了逍遥武功就能得,因此有意试试他这几日下来内力可有进展,便未制止他逞强饮酒,结果…… 一刻钟后,萧峰哭笑不得的伸手去抢段誉死死搂在怀中的酒碗,还得小心翼翼的防止伤到他,一边满头黑线的诱哄道:“乖,把碗给大哥,你去抱枕头好不好?!” 段誉慢慢慢慢抬起头,睁着那双天真干净的眸子无辜的看着萧峰,好半晌才缓缓的吐出两个字来:“不嘛。” 萧峰咬咬牙,探进段誉怀里,逐一掰开他扒在碗沿儿上的手指。段誉不声不响也不挣扎,只是萧峰掰碗一个手指头去掰下一个的时候,他会笑嘻嘻的把前一跟手指再摆上去,萧峰回过来掰这一只,他就又把下一根手指扒上去。无限循环,萧峰无奈的住了手,段誉反而一把扔开碗,拍着手傻笑起来:“好玩,再玩。”说完,慢吞吞低下头去找那只碗,打算抱回来等萧峰继续跟他玩掰手指头的游戏。萧峰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马上就要爆出来了,忍无可忍,劈手抓走那只碗,“当啷”一声扔到地上,低喝一声:“别玩了。” 段小誉呆呆的坐在床沿上,脑袋微微偏向一侧,两手摆在膝盖,乖乖巧巧的,半晌,微微上翘的嘴角以极慢的动作缓缓瘪下来,萧峰几乎可以看到他眼眶中制造水珠的详细过程,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对他凶一下,对方眼睛里马上就能流出水来。 这叫什么事儿啊?!萧峰一手压住额角,用力把爆出来的青筋按回去。耍酒疯的他见多了,对付起来得心应手——打人的拍倒,骂人的不理,唱小曲儿的给伴奏,闹着继续喝的抢酒碗,最喜欢倒头就睡的,只要拖到安全地方别给人踩着就万事大吉了……可是他家活宝弟弟这一款的,别说见了,他听都没听说过啊! 强自按捺下叹气的冲动,萧峰不停的自我建设:这是我自作自受,自作自受,检查内力直接摸上去就好了,干嘛非要测试酒量……反复安抚暴躁的内心之后,萧峰尴尬的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段誉头顶,把声音放到出生以来最温柔的频率,安慰道:“大哥不是故意凶你的,不要难过,嗯?” 段誉眨眨眼睛,下意识把头往暖烘烘的大手上蹭了蹭,小猫似的,扎的萧峰手心痒痒。不过总算哄好了,萧峰也就不管这点儿小事了,最好蹭着蹭着能让他睡过去,才叫功德圆满呢。不过,很显然,他想象的太美好了。转哭为笑的段世子就是一个刷新世界观的存在,直腾腾朝前一扑,动作利落到让人怀疑他其实是装疯,纯真可爱的段小誉两手牢牢圈住萧峰脖颈,歪着头,软糯糯的叫了一声:“抱抱誉儿~”萧峰脚下一个踉跄,直接坐倒。 第18章 内功检查(下) 放倒了萧大侠的段世子犹如一块糖年糕,死死粘在萧峰身上,说什么也不下来。萧峰一怕弄伤他,二怕弄哭他,折腾的满头大汗也没能把年糕娃娃扯下来。而且更为糟糕的是,由于萧峰明显拒绝的动作让年糕世子大为不满,于是,除了两手圈的更紧险些把萧峰勒岔气了之外,段小誉还充分利用了他两条被萧峰好好纾解了疲劳的大腿,严丝合缝的夹住了萧峰劲瘦的腰身,最后还无师自通的两□□叉勾在一处,犹如打了个牢固的结儿。萧峰两手一手托着段誉屁股防止悬空的活宝掉下去,一手抓着段誉两只不安分的小爪子,免得他没轻没重把自己勒的喘不过气来,根本腾不出空来去掰他大腿,这一下,糖年糕段小誉算是彻底在他家大哥身上驻扎了。 打不得骂不得,帅不得拉不得,最终,敌不过活宝义弟无敌缠功的萧峰不得不做了一回人性抱枕,让坚持“抱抱誉儿才要睡觉觉”的段小誉如愿以偿键入梦香,而从来没有和人如此近距离接触的萧大侠则苦逼的全身僵硬瞪眼到天亮。 符敏仪率领阳天部诸女带着神农帮去攻打无量剑,最后将无量剑打败,东西二宗重新合二为一,并称“无量洞”,归于缥缈峰属下。之后,便命辛双清带她去察看那块让天山童姥好奇的“无量玉壁”,不过也没得出什么结论。符敏仪又在山头观望半晌,最终决定暂且回去,向尊主如实禀告。 一行人回到神农帮驻地的时候,萧峰正全身僵直的在院子里转圈,伸胳膊甩腿的活动筋骨,顺便给段誉护法。原来段誉睡饱了好觉,并且完全不记得自己喝醉了之后都干了哪些“好事”,倒是因为解忧好酒顺势解了心头困惑,开开心心的决定要遵从“神仙姐姐”的吩咐修习逍遥派武艺。当然,报仇雪恨,杀尽逍遥派弟子什么的,他就不敢从命了。段誉将“神仙姐姐”的手书拿出来跟萧峰分享,萧峰对逍遥派武功也十分好奇,但是一见要学这一派的功夫便要散尽从前所学内功就放弃了。他对段誉道:“贤弟,你这卷宗上要求所学之人散尽功力,大哥就不能学了,你自己照着练吧。”段誉点点头:“行啊,那我就练练看。”说完就一个一个指点着“凌波微步”步法上的方位,自己叨叨咕咕的研究起来。萧峰扶着落枕的脖子挪动僵直的腿走到屋外,一边自己活动筋骨,一边替段誉看着是否有人靠近。他虽不大懂逍遥派武功,但修炼内功之时要确保无人打扰是所有武学的通理,段誉初初习武,莫要被人扰了,走火入魔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符敏仪带人归来,见萧峰堵着门不让人进入段誉的院子,也不废话,直接挥手召集阳天部诸女返回缥缈峰。想到萧峰武功高强,却没有相助于神农帮、无量洞跟她们缥缈峰作对,符敏仪便买了个好给萧峰道:“司空玄,萧大侠和段相公就交由你款待了,伺候好了,这一回就算你将功折罪。”说罢,又转向辛双清,命令道:“干光豪、葛光佩两个叛徒,务须抓回来杀了。”辛双清诺诺应承不提。 司空玄体内的“生死符”被萧峰内功压制,虽不能完全破解,却也对他约束不大。符敏仪琢磨着,这般下来,在一两年之内,给不给他生死符的解药影响都不大,不如就给了,做个顺水人情,既不违反尊主命令,又能叫司空玄死心塌地为缥缈峰效力。同时,留他一命也能牵制刚刚归顺的无量洞,一举数得。因此,便颇为大方的放了司空玄一码。司空玄本道自己必死无疑,却峰回路转,逃得性命出来,顿时大喜,伏地跪拜磕头,谢过符敏仪大恩大德,又拜谢萧峰,苦苦恳求他兄弟二人多住些时日。萧峰不知段誉练功需要多久,也不知道钟灵找不到段誉会不会再回头来查看,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此后数日,段誉便在屋中闭门专研逍遥派武学,萧峰则在外院替他护法,自己也勤加修炼内力外功,一日不辍。司空玄虽断一臂,然而性命得保,明天“生死符”的解药也有了着落,心中大定,觉得一臂换一命十分值得,因此每日亲力亲为,早晚给萧峰问好,指挥着手下帮众搜罗美酒佳肴,接连不断的呈上。萧峰谢过之后,毫不客气的豪饮大啖,然而他此前三年在少林寺茹素戒酒的时间长了,这样连番痛饮下来,心里虽然畅快,身体也不觉什么,肠胃却有些受不住,只得收敛许多。 另一方面,段誉研读卷轴上瘾,书呆子劲道发作。他自幼有个古怪脾气,最喜烦难杂识,遇到难题便苦苦钻研,一得悟解,乐趣之大,实是难以言宣。这一回逃家之前,他正全心全意的钻研易经,因此一见卷轴上那些名称,登时精神大振,便似遇到故交良友一般。 逍遥派武功卷轴十分繁杂拗口,一般人看了难免头大。然而这等文字上的功夫,对段誉而言,犹如家常便饭一般简单明了,他对逃命必备的“凌波微步”最为感兴趣,是以看的格外认真。看一遍即已明白,第二遍已然记住,读到第三遍后便有所会心。 那卷轴上既绘明步法,又详注易经六十四卦的方位,段誉熟习易经,学起来自不为难。但有时卷轴上步法甚怪,走了上一步后,无法接到下一步,直至想到须得凭空转一个身,这才极巧妙自然的接上了;有时则须跃前纵后、左窜右闪,方合于卷上的步法。段誉御学娱乐,上蹿下跳,开心不已,不禁暗自赞叹:“武学之中,原来也有这般无穷乐趣,实不下于念经。” 如此一日过去,卷上的步法已学得了两三成,萧峰端来晚饭,段誉还意犹未尽,边吃边看。萧峰不得已夺了他的卷轴,命令他吃完再看。段誉急于继续练习,三两口咽下饭菜,噎得连连直脖,萧峰急忙灌了他半碗汤,又哄着喝了两杯茶,休息了一刻钟,才把卷轴还给他。段誉迫不及待展开,再学了十几步,便即被萧峰强押上床。不满的段小誉皱着小鼻子,睁着天真干净的大眼睛无辜的看着萧峰,“辟咔辟咔”的散发着“我还想继续看”的讯号,那样的神情真是让人心疼极了。相信有任何一个旁观者在场,都会毫不犹豫的抢下萧峰手里的卷轴塞给段誉。 然而萧峰不为所动,一把扯过被子兜头罩住段誉全身:“睡觉!”冰冷生硬的两个字砸在段誉头上,几乎能听到“乒乒乓乓”的响声。段誉躲在被子里偷偷吐舌:大哥怎么比他父王和皇伯父还有威严,而且不吃他的软磨硬泡。当下不敢再犟,乖乖闭上眼睛,装睡。只是到底心里有事,迷迷糊糊的,总不能彻底入睡。似睡似醒之间,脑子中来来去去的不是少商、膻中、关元、中极诸穴道,便是同人、大有、归妹、未济等易卦。一觉下来,非但没有解去困倦,反而比睡前更觉疲劳了。 萧峰本欲叫他多睡一会儿,然而段誉初尝学武乐趣,说什么也不肯听话。他倒是不吵不闹,可架不住一直拿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萧峰看。萧峰有心不去看他,可房间就那么大,怎么可能一直看不到呢。每每看见段誉那犹如弃儿一般可怜兮兮的模样,萧峰就怎么也没法彻底硬下心肠不去搭理。最终,无可奈何的将卷轴抛到段誉怀里,故作凶狠的威胁道:“今天再不好好吃饭、睡觉,我就把这劳什子烧了。”段小誉笑嘻嘻接过来,蛮不在乎的回了一句:“大哥才不会哩。”萧峰无奈一笑,真是给他吃定了。 段誉得逞了,越发恣意起来。习惯了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段世子不再拒绝萧峰略显强硬的管束和与之伴随的无微不至的照顾,每天全心全意就是研究、联系“凌波微步”,其他生活必须的动作,比如吃饭喝茶、洗漱睡觉,能包办的全被萧峰包办了。他这全是当初被阿紫逼出来的条件反射,想当年,阿紫被他打伤以后就彻底赖上他了,即使后来伤好了也假装这不舒服那里难受的,黏着萧峰非让他喂茶喂饭,萧峰习惯成自然,后来即使不喜欢阿紫的刁蛮霸道,却也难以摆脱一见她就下意识照顾的习惯,特别是阿紫自作自受,得罪了丁春秋被弄瞎双眼,萧峰就更加无法对她置之不理了。现如今,没有阿紫,这一切就都被段小誉享受了。 不过段誉和阿紫是不一样的,他不会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份关爱,更不会得寸进尺的要求萧峰的这份细致体贴只属于他一个人而且期限是永远。等他终于能够从“凌波微步”里把脑袋□□的时候,就积极的回报开了。萧峰喜欢喝酒,而神农帮存的酒却不是药酒就是果酒,不合他的口味,且配菜也不得当。段誉虽然是一杯倒的量,却是在大理国最尊贵的地方成长起来的,什么陈年佳酿、美味佳肴都见识过,自然而然的养成了极挑剔的好品味。当然,他自己是“君子远庖厨”的,不过却很会指挥。想那镇南王府几百仆役他都能使唤的得心应手,区区神农帮不到百人,自是更加不在话下。萧峰幸福的发现,义弟不沉迷于武功之后,他整个人的生活水准上升了不止一个层次。虽然萧峰习惯了四海为家粗茶淡饭,但是有好的,谁会不乐意享受呢!有了段誉的指点,神农帮的厨子用山菜野味只加少许盐做出的清淡饭菜也让萧峰赞不绝口,本来甜滋滋的,按照萧峰的想法只能哄女子喝的蜂蜜酒也被段誉用特殊方法消去了甜腻,只留香醇的回味。 好吃好喝的几天,萧峰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慵懒起来了,为了不让功夫退步,这一日午后,萧峰瞧着没人,便到院子里好生练了一趟拳脚,直达到日落才收功。满身大汗一出,清爽透彻极了。萧峰唤人打来热水,放在屋内,打算泡一个澡。步入澡盆之前,萧峰敏锐的听到院子里传来段誉特有的连跑带跳的活泼脚步声,跟着,段誉直腾腾撞门进来,兴高采烈的宣布道:“大哥,我听司空帮主说,习武之人,内功越深,酒量就越好,不会喝醉,弟弟这几日勤学苦练,自觉小有收益,所以,我们来喝酒吧!” “噗通”一声,萧峰脚下一软,跌入木桶,激起了半人高的水花,将站在桌子边上的段小誉从头到脚淋了个湿透透。 第19章 雏鸟情节 萧峰戒酒已经有三天了。 司空玄非常的焦虑不安。 符敏仪临走前随意留下的一句客套话被司空玄奉为圭臬,从那以后诚惶诚恐的要让萧峰和段誉宾至如归。可是,嗜酒成瘾的萧峰连着三天把送去的酒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这带给司空玄的惊吓堪比天山童姥亲自驾临——虽然他连天山童姥到底是男是女都不够格知道呢。 在司空玄那猥琐的思维模式中,符圣使对萧段二人实在过分客气了些。萧峰也就算了,他们都是江湖中人,强者为尊并不稀奇。可是符敏仪对段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也客客气气,‘段相公’、‘段相公’的叫……那就必定是有些意思在里面的。他自诩不是符圣使肚子里的圣蛔虫,猜不透她老人家的深意,但是却巴不得段誉能在神农帮带到变成老白脸。如若让他走了,万一有一日,符圣使突然派人传下话来,叫他“把段相公送到送上灵鹫宫来见我。”到时候,他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了?为了自己的小命和神农帮的命运,司空玄使出吃奶的力气来留下段誉。而萧峰,就是牵制段誉的一个重要因素。他偷偷跟马五德打听过了,这两人是不明来源的兄弟,而且段誉很听萧峰的话,也很黏他。那么,只要萧峰一直留在神农帮,段誉就不可能走。 于是,司空玄无比殷勤的伺候着,巴不得萧峰能乐不思蜀。开头确实挺好的,段誉整天窝在屋子里不知道干些什么,萧峰则白天在院子里打坐练拳,晚上要些牛肉馒头,配一大坛好酒自斟自饮。两人一不骂人,二不打人,三不需要有人跟前跟后的服侍周到……司空玄真心觉得这兄弟俩比天山童姥以及她座下那群女汉子们好伺候太多了。 于是,在萧峰第四次拒绝了神农帮大长老亲自奉上的陈年佳酿之后,司空玄顶着一张因焦虑失眠而颇像蜀中某种特产动物的脸出现在了萧峰面前:“萧大侠,敢问蔽帮送上的酒是不合您的口味吗?萧大侠您想喝哪一口的,只管示下,蔽帮上下定会竭尽全力……”萧峰被段誉折磨的听到酒比听到佛经也差不了多少了,一见司空玄执意要让他喝酒,顿时额角青筋又有冒出来的趋势。当下,斩钉截铁的拒绝道:“多谢司空帮主的好意,我兄弟二人在此叨扰多日,感激不已,现下也该走了。” 司空玄大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萧大侠对小老儿哪里不满意?为何就要弃我而去?” 萧峰觉得这话颇有些古怪,却一时难以想明,但司空玄一帮之主,半点儿气势都没有,骨头软的跟女人似的,萧峰也不大瞧得起。更兼无法理解为何司空玄对灵鹫宫如此畏惧,他从未见过天山童姥,对那位老前辈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于二弟虚竹,而虚竹,是从来不说人坏话的。因此萧峰所知道的的天山童姥,是一个武艺高强,医术高明,嘴硬心软,虽然抗上去总有些霸道但其实是极为面恶心善的老前辈。萧峰对童姥印象既高,对司空玄自然就不大看得上了。 萧峰要走,段誉当然不会留。如果只有段誉一个,司空玄可以软硬兼施逼他留下,实在不行关起来也很方便。然而有萧峰在旁,他的诸般谋划全不可能成功,最后,只得泪眼八嚓的目送兄弟二人大摇大摆走出神农帮的势力范围。 两人信步走了许久,直到段誉哼哼唧唧的嚷嚷腿痛,求休息,萧峰才斟酌着开口问道:“贤弟,嗯,你有什么目的地吗?”其实萧峰是非常委婉的在问:贤弟,你是不是迷路了? 段誉无比真诚的回答道:“大哥,我想去钟姑娘家,自从我摔下山崖,就没有再见过她了,有点儿担心。不过呢,嗯,”段誉咬着嘴唇,脸上悄悄浮现一抹红晕,“可是我找不到路啦!”说完,扁着嘴看向萧峰,委屈的小模样让人真的不忍心再去质疑他的脑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萧峰蹲下身,摸摸段誉的头顶,淡定道:“没关系,你把路线说一下,大哥帮你找。”其实他很想说:我根本就没指望你能找到路。 段誉一定,开开心心的把钟灵跟他讲过的去“万劫谷”钟家的路线全倒了出来。他虽然不辨东西,记性却特别好,钟灵所说的道路东转西曲,南弯北绕,他听过一回便记住了,这时候复述给萧峰听,也是条理清晰,毫不含糊。原来钟灵所居是澜沧江西岸一处山谷之中,路程倒也不远,但地势十分隐秘,入口处又有机关暗号,若非指明,外人万难进谷。萧峰虽然不熟悉大理环境,但是只要知道东南西北和几条主要路线河流,找哪里都是不费力的。当下在心中默默规划了一遍路线,便带着休息好了的段誉继续前行。 刚走几步,段誉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急忙拉拉萧峰袖管,道:“大哥,我突然想起两件事来。” 萧峰侧头看他,用眼神示意他随便问。段誉沉吟一下,先挑了一个自认为不大重要的问道:“那日,钟姑娘问我大哥是哪个门派的,我不知道,没回答出来,好没意思。”萧峰一听,不以为意的道:“钟姑娘既然好奇,怎么不直接来问我。你不知道我是哪个门派原也是我忘记跟你说了,有什么好没意思的。”顿了一顿,接着道:“我授业恩师乃是少林寺玄苦大师,习得少林寺七十二门绝技之中的‘擒龙功’、‘降魔掌’和‘龙爪手’,其后跟随丐帮前任帮主汪剑通多年,学的是丐帮阵帮绝学,‘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萧峰删繁就简,只说了一些有名的功夫,其实除了这些,他于各类兵器也都使得得心应手,一些江湖中人人皆知的拳脚功夫,例如□□长拳之流也十分精通。只是他认为段誉不可能听得懂这些,便只说了耳熟能详的几种功夫,可惜,段誉连这些也不大懂得。他于中原武林中的种种,除了个少林寺就全没听过了。而少林寺什么的,也是他在天龙寺高僧口中听到的,那些高僧侧重佛法,跟段誉讲的少林名扬四海也多是说他们与佛学一道有何等高深见解,鲜少提及武功。因此,段誉对于什么七十二门绝技,又是什么降龙掌、打狗棒的一概不懂。听见萧峰详解介绍自己的得意武功,也只感叹了一句“大哥你会的好多啊”就没有下文了。 萧峰也不以为意,甚至还觉得段誉这样淡然的反应纯然质朴,心里欢喜的很,于是笑着回道:“是啊,也就是比旁人多学了几年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贤弟你得到的逍遥派武功卷轴,十分不凡。愚兄粗粗看过一遍,虽未领悟精髓,却看得出,招式精妙不提,那等内功修为着实高深。你好生修炼下去,必定受益匪浅。”段誉学那“北冥神功”纯粹是因为在山洞里着了那玉像的迷,而苦练“凌波微步”则是为了将来逃命大有裨益,至于逍遥派内功有多高深,招式有多精妙,在段誉眼中,全不如最后那句“猝遇强敌,以此保身”来的要紧。 萧峰勉力几句,见段誉不是十分在意,便不再提,只问道:“第二个问题是什么呢?” 这第二个问题,就是段誉最为关心的——萧峰为什么称他为“贤弟”。段誉认为,萧峰一定是将他错认成什么别的人了,而那人才应该是他口中的“义弟”。自己不过是个长相相类的冒牌货罢了。以段誉一贯率真,早就该对此加以说明,可是萧峰英气勃勃,英姿飒爽,神威凛凛,豪迈慷慨的气质令段誉大为折服,一见如故,而相处日久,越发感受到他身为大哥的随和亲厚,百般照顾,使得段誉割舍不得,生怕自己说出不是他“义弟”的话,萧峰会就此离去。相处越久,这话便越无法出口,而无法出口的继续拖延下去,就变成了不敢出口,如此恶性循环的后果是,段誉咬咬牙,再次将这个疑问埋在心底,偷偷对萧峰“那位义弟”道了几十遍抱歉,提起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大哥你曾经说要我听钟姑娘的话,是吧?”萧峰点点头,道:“她跟你说了什么?”段誉抓抓头,不解的道:“她说要我别跟人讲自己是‘大理段家’的人。她说我们家有一门武功,叫做‘一阳指’的,是江湖上人人垂涎三尺的秘诀。她说要是给人家知道我爹爹会这门功夫,怕是会起歹心,将我绑架了去换那秘籍。大哥,你说这会是真的吗?” 萧峰略一思忖:“贤弟,你真该好好谢谢钟姑娘,她这番良言,你可一定得听了才是。”段誉懵懵懂懂道:“那点穴的功夫,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钟姑娘把它说的神妙无比,可是有什么用呢?能当饭吃么?我看大哥的武功比我爹爹厉害多了,便是钟姑娘的闪电貂也厉害的紧,只是闪电貂总要咬死人,我就不喜欢了。”他歪头想一想,忽然笑着拍手道:“果然还是大哥厉害,要不我拜大哥为师吧。回去就跟我爹爹说,我拜了别的门派啦,他就不会逼我练舞了。”萧峰失笑:“你早就拜入别的门派了不是吗?你拿的卷轴,是逍遥派的武功秘笈;你提及的那位‘□□石像’,大约便是逍遥派中的前辈,你既已对她磕首千遍,就该算是逍遥派的门徒了,何必再另拜我为师呢?大哥的武功,可未必及得上逍遥派。” 段誉对偶像盲目崇拜:“大哥绝对比逍遥派强大得多的多。”这时候他可想不起什么□□石像了,冷冰冰的、不会说不会动的“神仙姐姐”怎么比得上近在咫尺、会保护他、照顾他甚至宠溺他的“神仙哥哥”。段小誉自诩聪明伶俐,当然会选最优的。 为了加强和神仙哥哥的紧密关系,段小誉死乞白赖的纠缠道:“大哥,大哥,大哥,你就收下我吧。”说着就要拜倒:“师父在上,请受徒儿……诶呦。”萧峰手上用力过猛,直接把段誉拎着肩膀提溜起来了。萧峰正色告诫:“贤弟,拜师一事绝非儿戏,这可容不得你胡闹。”段誉垂头丧气的撅起嘴,半天没说话。萧峰觉得小孩子宠也要有个度,便不去哄他,带头走他规划好的路线,任由段誉唉声叹气的不住弄出些怪声来,也不理会。 第20章 被抓走了 月亮已渐到中天,两人行至一条溪边,萧峰这次停下来对段誉道:“喝些水,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段誉应了一声,蹲下去捧水,却不自己先喝,而是泼泼洒洒的送到萧峰跟前:“大哥,解解渴吧。”萧峰一怔,对视段誉真诚的双眼,心中只觉一股暖流,对他之前胡闹的气也全都烟消云散了。段誉察言观色,见萧峰心情好了,便小心翼翼的提起了自己另外一个主意:“大哥,等咱们确定了钟姑娘平安无事以后,你跟我回家去见见我爹爹可好?”萧峰莫名其妙点点头:“去拜见伯父是正事,理应如此。”段誉高高兴兴在萧峰身边坐下,无比天真的畅想未来:“大哥,我有个伯父,武功比我父亲还高,为人比我父亲还慈和,气质气势气度也全在我父亲之上……”萧峰知道他说的是保定帝,闻言附和赞同。段誉见萧峰十分推崇伯父,更加心花怒放:“我那伯父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子嗣。大哥,我叫伯父认你做义子好不好?” “哈?”萧峰听傻了。大理即便是个小国,皇帝的义子也非同一般,岂是随便认的?萧峰探出手去摸上段誉额头:“贤弟,你是不是病了?”段誉抓下萧峰大掌,十分认真的道:“这是我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了。这样一来,大哥就永远不会和我分开了。”段世子瞪大纯洁的双眼,坚定无比的表达他的信念:“我要一直和大哥在一起。” “呃!”萧峰彻底无语了,这话越听越不对劲了,虽然还不知道哪里不对,但是贤弟,我们跳回刚才的话题好不好?我再给你讲讲少林和丐帮的武功…… 段誉拿出念经的劲头,趴在萧峰耳边喋喋不休的念叨着保定帝的好处,只把萧峰吵得头昏脑涨。段誉生性有一份呆气,固执的紧,凡是他想做的事,就不屈不挠的非要达成目的不可。他盼着能长久呆在萧峰身边,不至于有朝一日被发现自己是冒牌货而被迫远离偶像,因此非要缠磨着萧峰答应给保定帝当义子不可。这样一来,萧峰就是他半个亲大哥了,再也不用怕他不理他了。 作为在这个时代罕见的独生子,一直以来颇为孤独的段誉被他那极具浪漫情怀的母亲刀白凤教导的也多多少少有些不大合时宜的少女情节,譬如说,他从很小开始就憧憬着能有一个英俊帅气,温柔体贴,智勇双全的哥哥,享受被呵护的感觉。随着渐渐长大,他意识到自己最多有可能亲自去做一个英俊帅气,温柔体贴,智勇双全的哥哥,让别人享受被呵护的感觉,而基本不可能自己去享受了。这也正是后来他先后对木婉清、钟灵、阿碧、阿朱百般体贴周到,关爱保护的缘由。但是由于萧峰的出现,让段誉的梦想变成了现实,而他又没有和诸多妹妹们亲密接触,使得依然天真的有些娇气的段小誉抓住机会,大享之前十九年都没有机会享受的哥哥福。萧峰因此被年糕世子缠上,脱身日期,预计遥遥无期。 段誉一路纠缠到“善人渡”铁索桥边才暂时闭嘴。因为那桥简陋的紧,所以着实危险,总共四条铁索,两条在下,上铺木板,以供行走,两条在旁作为扶手。一踏上桥,几条铁索便即幌动,行到江心,铁索晃得更加厉害,一瞥眼间,但见江水荡荡,激起无数泡沫,如快马奔腾般从脚底飞过,只要一个失足,卷入江水,任你多好的水性也难活命。段誉还没上桥就觉头晕目眩几欲栽倒,萧峰生怕他真来个大头朝下,急忙伸手把人拉回来,按到身后,微微躬身,道:“上来,大哥背你。” 这一回段誉可没有踌躇犹豫不好意思,乐颠颠的蹦个高扑到萧峰背上,美滋滋的道:“多谢大哥啦。”萧峰心说:你真要谢我,就请闭嘴吧。想着,几个大步纵跨上桥,行云流水一般走过。他轻功不如逍遥派那般飘逸,胜在踏实,便是背了一个人也没有半丝摇晃。而段誉趴在萧峰背上,安全感十足,兼之萧峰速度极快,还没等感到害怕就已经过了桥了。 过了桥,萧峰也没有将段誉放下来。他嫌段誉走的太慢,干脆背着他还来的痛快些。段誉也正舍不得大哥坚实的后背,趴着当然比走着舒服,因此萧峰不提,他就厚着脸皮继续趴下去。 一刻钟后,萧峰已负着段誉来到“万劫谷”谷口,见左首一排九株大松树参天并列。段誉从萧峰背上跳下来叫道:“大哥,到了,这里就是钟姑娘告诉我的大松树谷口。”说完,他绕到第四棵树后,拨开长草,露出洞口来。萧峰赞道:“这地方建的巧妙,当真隐蔽的很呐。” 段誉在前领路,依照钟灵指点,顺顺利利见到了接引丫鬟,被带去见谷主和夫人。结果,段誉忘了钟灵嘱咐,诚实的报了家门,钟万仇顿时暴跳如雷,钟夫人则泪水涟涟,场面顿时大乱。而钟灵,恰好在这时候跑来看“她的段大哥”,结果被无处泄气的钟万仇狠狠打了一巴掌,哭着跑走,却撞上了被钟万仇请来助拳的四大恶人之四——云中鹤。云中鹤嗜色如命,当然不会放过娇俏的钟灵,抢上人就跑。段誉又蹦又跳的阻拦,险些被一掌拍死,多亏萧峰即使挡住了云中鹤的攻击,顺带救回钟灵。然而这样一来,回去告状的云中鹤引来了首领段延庆。而萧峰和段延庆本来就有旧仇,这还得追溯到将近四年前四大恶人攻击丐帮云南分舵的时候,当时萧峰力挫段延庆,使四大恶人颓败而走。这一回,段延庆一见萧峰,新仇旧恨加在一处,一声令下,四人同上,顿时打了萧峰一个措手不及。 四大恶人围攻萧峰自是毫不手软的,然而萧峰却顾念叶二娘乃是把弟虚竹之母,便每每让过叶二娘,专挑另外三人下手。叶二娘却不领情,她只觉得自己是被小瞧了,然而段延庆一力攻击萧峰,让她没有插手的余地,于是,这股因萧峰的“轻蔑”而聚集起来的怒火自然而然的就要朝着萧峰的同伙发泄——目标,段誉、钟灵。 钟灵本以为四大恶人是父亲请来的,是不应该对她下手的。虽然恶贯满盈从不正眼瞧她;无恶不作只对能抱在怀里捏死的小孩子感兴趣;凶神恶煞倒是真的凶巴巴的,却十分懒得理她,整天只追着叶二娘叫嚷着比试,想当天下第二;最后一个穷凶极恶倒是对她兴趣非凡,自打见了她和她妈妈,就没把眼珠子捡起来过,钟灵对他怕的更甚于段延庆,整天跟在甘宝宝身边,不敢擅离。云中鹤虽然轻功高明,武艺也不弱,但是不会用毒。而甘宝宝却是人称“俏药叉”的使毒高手。她和“修罗刀”秦红棉师出一门,自然也擅用霸道诡谲、见血封喉的剧毒。云中鹤再怎么好色,也是极为惜命的,见甘宝宝维护女儿,自是不敢明目张胆的打钟灵的主意了。这时候他见场面混乱,老大忙着跟萧峰力博,老三忙着乱吼乱叫,钟万仇也顾不上女儿,甘宝宝更是不在现场,顿时,一直不敢付出行动的贼心和贼胆全浮现出来了。虽然自己仍旧不敢在老大面前打混,却盼着叶二娘放倒钟灵,好给他可乘之机。 钟灵见叶二娘挥刀去劈段誉,想起她“段大哥”不会武功,大惊失色,驱使闪电貂攻击叶二娘,却被叶二娘以刀割伤了闪电貂背脊,使小貂受惊逃跑。钟灵没了防身神器,分分钟被恨她捣乱的叶二娘搞定。 段誉比她还不如,凌波微步虽然练得纯熟,却不辨方位,傻乎乎的逃过了叶二娘却撞上了南海鳄神。南海鳄神的大头被段誉撞了个正着,段誉当即就给撞昏了,而跟他撞了个头对头的南海鳄神却还有余力破口大骂。暴躁的南海鳄神原拟将段誉脖子“咔嚓”一声扭断,岂知他顺手抓下去,正中段誉后脑,摸到他后脑骨跟自己极像,顿时乐了,架也顾不上打,大叫道:““妙极,妙极!他很像我,他很像我!”说完跟段延庆招呼一声:“老大,你总教我要先下手为强,今儿给我找到了一个好徒儿,我先把他收入门下再回来帮你打架。三妹,老四,你们先帮老大撑着,我去去就来。”说完,拎起段誉,突然一个转身,向上跃起,几个纵跳便已越过“万劫谷”屋脊,树木,再看不见了。 萧峰见段誉被大恶人抓去,自是心急如焚。然而他一人对战三大恶人,还有个钟万仇在旁边添乱,固然没输,但短时间想赢也难,只能眼睁睁看着段誉被人掠走,心头怒气陡增,大吼一声:“钟万仇,念在你是钟姑娘父亲份儿上,速速离去,别再相助四大恶人与我作对,不然休怪萧峰手下无情了。”钟万仇气了个半死,反倒“啊呀呀”叫着挥刀朝萧峰扑了上去。萧峰躲开,顺势一掌将他拍到叶二娘跟前,叶二娘可不管钟万仇暂且是友非敌,弹足踢在钟万仇腰眼上,令他狠狠摔飞出去,脸先着地,磕的额角和脸颊都鲜血直流。钟万仇暴怒,爬起来挥刀直取叶二娘,瞬间又成了萧峰帮手。 钟灵气喘吁吁的赶过来,发现场面乱的一比那啥,完全不是她能控制的。再细细一看,发现她最为关心的段誉不见踪影,四大恶人中也缺了一个岳老三,急的跳脚,朝着乱成一团的战场喊了两声:“萧大哥,请你保护我爹爹。”又朝钟万仇道:“爹爹,你跟萧大哥联手啊!”说完,转身跑开,一边唿哨闪电貂,一边急匆匆去寻找段誉。 作者有话要说: 曝光小萌物——番茄蛋花汤和沈郁心 地雷地雷——飞吻飞吻<( ̄ ﹌  ̄)@m 第21章 祸福相依 段誉被南海鳄神拎在手里,凌波微步没有施展的余地,北冥神功又没练好,干脆死了逃跑的心,淡然的享受着风驰电掣的感觉。南海鳄神将段誉拎到一个荒无人烟的诡异地方,手舞足蹈的给他讲了一通自己门派拜师的规矩,然后强令段誉拜他为师。段誉一口拒绝:“不拜。”南海鳄神气得哇哇大叫,段誉揪住他南海鳄神话中那句“变成乌龟王八蛋”的条件,跟他辩驳起来。他自幼诵读儒经佛经,于文义中的些少差异,辨析甚精,什么“是不为也,非不能也”,什么“白马非马,坚石非石”,什么“有相无性,非常非断”,钻研得一清二楚,南海鳄神既然不幸被他抓住把柄,那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的。 暴躁的南海鳄神很想把段誉打个稀巴烂,段誉看到他眼中的凶光,也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有点儿玩大了,于是急忙“祸水东引”,道:“岳老前辈,我真的不能拜你为师,因为我早就有师父啦!” 南海鳄神大怒,喝道:“你师父是谁?他的本领还大得过我么?”段誉道:“我师父的功夫,料想你半点也不会。这周易中的‘卦象’、‘系辞’,你懂么?这‘明夷’、‘未济’的道理,你倒说给我听听。”南海鳄神搔了搔头皮,什么‘卦象’、‘系辞’,什么‘明夷’、‘未济’,果然连听也没听见过,可不知是什么神奇武功。 段誉见他大有为难之色,心下暗喜:总算摆平了这个难缠的,接下来只要等大哥来救他就好。至于萧峰不会来救他这种可能性,段誉想都没去想。 南海鳄神越想越怒,不禁吼道:“你说的那些,是你什么狗屁师父教的?你叫他出来跟我打一架,老子赢了,就扭断他的脖子,到时候,你小子非拜我为师不可。” “呃……”段誉卡壳了,他这是缓兵之计而已,上哪儿去找一个不怕被扭断脖子的师父来跟南海鳄神打啊。按照大哥的说法,他倒是真的拜过师——那位石洞玉像“神仙姐姐”,而且按照大哥的判断,那位“神仙姐姐”的武功惊人,可问题是,她还在不在人世都不一定呢,就算在,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出来的,段誉苦着脸,做了个揖:“岳老前辈,我师父她……老人家云游四海去了,在下,这个,一时之间找不见呐!” 南海鳄神一听,觉得“这话倒也有理”,江湖中武功高强的人多少都有些怪脾气,自家老大不就是个喜欢到处游荡的嘛。有时候他想找老大都费事,这小子说找不见他师父,却也有几分可信。但这样一来,他找不到那个“狗屁师父”,没法扭断他的脖子,好叫这小子“弃暗投明”拜他为师,那也是十分可气的。 南海鳄神天生一根筋,决定了的事情,不撞南墙是绝不肯回头的,而在门派传承的事情上,那是撞上了南墙也不回头,最重要的是辈分排行上,撞倒了南墙也要抢到心意的称号才行。段誉是他中意弟子,收了他可以壮大南海派,而南海派势力大涨之后,他不但可以在南海为尊,在中原武林也可以被人称为“老祖宗”了。这对于南海鳄神是一个极高的诱惑,他绝不会因为段誉已经瞎了眼珠的拜过什么“狗屁师父”就放弃。 想不通的南海鳄神决定回去找老大拿主意,因为“老大的话总是不错的”。于是,他把段誉往山崖上一扔,警告了不许下山之后就拍拍屁股回去找老大拿主意了。段誉被深不见底的悬崖吓得两腿发软,这地方看起来可比“神仙姐姐”的福地还深呐,而且段誉不以为这世界上的好事能都给他碰上——连续两次跳崖不死什么的,他可不抱希望。 无可奈何的段誉只好抱着腿坐在崖边,等待萧峰救援。无所事事以后,还抽空担心了一会儿钟灵,不过很快,想到萧峰会照顾她,也就不操心了。既然想到了钟灵,就顺便想到了她母亲钟夫人,跟着就琢磨起为什么钟夫人听到他父亲会哭的梨花带雨。想起梨花带雨,不自觉的就忆起无量玉壁后的石洞,就是挂在瀑布后面的,跟着就引申到玉像姐姐那里去了。想起了神仙姐姐,就捎带想起了神仙姐姐家的武功卷轴。伸手往怀里掏掏,嗯,在的,那就练练吧。唔,练什么呢?凌波微步自是大爱,可是悬崖之上面积狭小而且坑洼不均,微步快了容易掉下去,那还是连北冥神功吧。段誉自说自话的点点头,一面翻到“手太阴肺经”一章。先是恭恭敬敬正襟危坐,心中默告:“神仙姊姊,我是遵你吩咐,修习神功,可不是想偷看你的贵体,亵渎莫怪。” 语毕,缓缓展开,再次确定已经记熟的经脉和穴位,便照着卷轴中所记的法门练了起来。 这一路法门早在神农帮的时候段誉就已经练过,只是那时候他身上内息全无,自也无法运息通行经脉,基本等于白练。这一回他自以为轻车熟路,正要再花上半个时辰默诵法门,却不料,一口气刚提起来,便觉膻中穴微微发热,再按照卷轴法门一做,试行存想任脉和手太阴肺经两路经脉,顿时有一股淡淡的暖气在两处经脉中巡行一周,又再回入膻中穴,窒闷之感便消。他自不知只这么短短一个小周天的运行,这股内力便已永存体内,再也不会消失了。更加不知道这股内力竟是钟灵无意之中打入他膻中穴的。 却原来,之前钟灵为从叶二娘刀下解救段誉,招出闪电貂之后便是一拳打了过去,她自然不以为自己能打得到叶二娘,这一拳,其实是给闪电貂创造机会。只要叶二娘避开她拳风向旁躲闪,伺机而动的闪电貂便能得口。钟灵满以为自己测算周密,却没成想叶二娘武功比她高出十倍不止,她那一拳,叶二娘固然不愿挨,可也不必躲,只衣袖一飘一弗,钟灵手臂一阵酸麻,身不由己,拳头蓦然转向,直直打上段誉胸口,正中膻中。叶二娘乃是强敌,钟灵自不会小觑,那一拳,着实是她武功的极致了,本来打在毫不会武功的段誉身上任何一处穴位,不死也得重伤。但就是那么巧的,打到了膻中穴。膻中气海却正是积储‘北冥真气’的所在,钟灵拳头一触到段誉身上,手臂立时酸软无力,心中更有空空荡荡之感,但微微一怔,便即无事。不等她诧异,叶二娘随后一刀便砍上她的左肩大穴。念在钟灵是钟万仇女儿,而自家老大跟钟万仇还有交易未完的份儿上,叶二娘这一刀是反转过来使的刀背。钟灵纵未受伤,却也被砸的疼痛难忍,惨叫一声,当场昏迷。段誉给钟灵尖叫吓了一跳,脚下步子一错,本该自‘井’位斜行的步法错踏到了‘讼’位,直接顶上了正哇哇大叫的南海鳄神大头上,把自己撞了个头昏眼花,“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虽然因此生出了一连串变故导致段誉被南海鳄神抓走,可是钟灵那一拳所蕴含的内力却成了段誉深厚内功的奠基石——感谢钟灵。尽管段誉自己根本不明觉厉。 练完任脉和手太阴肺经两路经脉,段誉总觉得丹田处热乎乎的,有些害怕,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呢,况且大哥又不在身边,总觉得不安,便收起北冥神功,改练凌波微步,虽然说崖上地方狭小,地势也不平,但是走慢一点儿也没有太大关系,总比练功出错,弄得走火入魔强。感情萧峰给他讲的那一大堆要点,段世子只记住了走火入魔的可怕。 这一次练凌波微步,托福于钟灵,也是大有进益的。那步法本来就是以动功修习内功,脚步踏遍六十四卦一个周天,内息自然而然的也转了下个周天。走一步,吸一口气,走第二步时将气呼出,六十四卦走完,四肢全无麻痹之感。第二次再走时连走两步吸一口气,再走两步再行呼出。他每走一遍,内力便有一分进益。当然,段誉依然不知道,只是这逃命的法门,总不会嫌太熟练,走的越是顺畅,他就越有练习的劲头。 就在段誉走的风风火火的当儿,突然,对面崖上传来一声四蹄畜牧类的长声悲嘶,段誉被吓得不轻,脚下一绊,顿时摔了个大头朝下,撞破了额头。正“嘶嘶”呼痛的当儿,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狠狠砸到他背上,段誉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地昏了过去。 段誉被身上的重量压的喘不过气来,被迫从昏迷中苏醒,挣扎着想推开身上的负担,然而触手之处一阵温热软腻,犹如女性肌肤……呃,女人,段誉吓得够呛,手忙脚乱爬起来,扳过身上压着的人一打量,全身黑衣,蒙着面幕,看不清长相,但身材曼妙,无疑是个年轻女子。段誉受惊不小,从悬崖上摔下去碰见一个“神仙姐姐”也就罢了,怎么呆在崖上还能从天而降另一个“神仙姐姐”呃,也可能是“神仙妹妹”。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点儿吧! 还没感叹完,“神仙妹妹”身上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也随着段誉的翻转冲进他的鼻腔,激得段誉几欲作呕,他出身尊贵,从小熏的香不说价值千金也是世所罕见的,几时闻到过不上台面的血气、腥气,受不得腌臜的段世子想都没想就就先把人给推出去,自己找个地方吐个痛快再说了。 回到黑衣女郎身边,见她仍然昏迷未醒,当下设法相救,只见她背后左肩上赫然插着一枚钢锥,鲜血已染满了半边衣衫。段誉大吃一惊,脑中第一件想到的是:“莫非她已经死了?”当即拉开她面幕,伸指到她鼻底一试,幸好微微尚有呼吸,心想:“须得拔去钢锥,止住流血。”伸手抓住锥柄,咬紧牙关,用力一拔,钢锥应手而起。他不知闪避,一股鲜血只喷得满头满脸都是。 那女郎痛得大叫一声,醒转过来。 第22章 黑衣女郎 那女郎醒转不过是剧痛所激,段誉还来不及问她什么,就见人已再度昏迷。 段誉死命按住她的伤口,不让鲜血流出,可是血如泉涌,却哪里按得住?他无法可施,随手在地下拔些青草,放在口中嚼烂了,敷上她伤口,但鲜血涌出,立将草泥冲开,他伸手到怀里掏摸自己的手帕,可那帕子又不够大,无法绑住肩部伤口。他倒是记得大哥曾说过,每个江湖中人身上都会带有自己惯用的伤药,名曰金疮药的,可是面前是个女子,他怎好到人家怀里去搜寻药盒药瓶呢? 无奈之下,只有伸指去捏女郎的人中,却不见效,狠狠心,用力掐下去,这一回,过了半晌,她微微睁开眼来。 段誉大喜,急忙问道:“姑娘,你有没有金疮药?” 那女郎声音微弱道:“在我怀里。”说完,又闭上眼睛。 段誉无法,告了声罪,咬咬牙,一闭眼伸出手去,将触手所及物事一一掏了出来,见是一支黄杨木梳子、一面小铜镜、两块粉红色的手帕、另有三只小木盒、一个瓷瓶。揭开一只盒子,登时幽香扑鼻,见盒中盛的是胭脂。第二只盒子装的是半盒白色粉末,第三盒是黄色粉末,放近鼻端嗅了嗅,白色粉末并无气息,黄色粉末却极为辛辣,一嗅之下,登时打个喷嚏,段誉不知道哪个才是金疮药,心想:“倘若用错了,岂不糟糕。”于是,一回生二回熟的再度伸手把黑衣女郎掐醒:“姑娘,姑娘,哪一盒药能止血治伤?”女郎道:“红色的。”说完了三个字,又闭上眼睛。段誉再问:“红色的?”她便不答了。没得到确定回答的段誉不放心,接着掐:“那不是胭脂吗?” 黑衣女郎本就重伤流血,疼痛难耐,昏过去对她来说还能舒服点儿。可是偏偏段誉总把她掐醒,下手又没轻没重的,害得她不但要忍受肩上的剧痛,人中处也刺痛不已。那女郎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哪里经得住段誉几次三番讨打的举动。勉强提住一口气,女郎以惊人的毅力翻身而起,对准还在追问“胭脂怎么能是疗伤药”的段誉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女郎瞬间心情舒畅了。 段誉捂着脸大叫:“你怎么打人啊?” 女郎不答,目光从面幕的两个圆孔中射出来,凝视着他,颇有严峻凶恶之意。段誉心里惴惴,他算是怕了这些江湖中人了,动辄就是打人杀人的,一点道理也不讲。这女郎,一看就是个行事凶恶的,他救了她一命,没得一句谢意不说反而挨了一耳光,这简直比那个无量洞的龚光杰还不讲理。段誉嘟嘟囔囔,不敢大声说出来,却也暗自抱怨不轻。 女郎厉声喝道:“你在说我什么?” 段誉撇着嘴:“不敢不敢,哪里敢说姑娘的不是?” 女郎被他气得够呛,抬手又想打他。段誉往后一闪,躲过女郎的手臂,不住大叫:“你这个姑娘,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我救你性命,你反而打我。”女郎恨声道:“我便是打你又如何?你再不闭嘴,我还要杀你呢。”段誉一定要杀他,愤愤的闭上了嘴巴。 女郎见他安静下来,自己也略略喘息,缓过精神来,道:“我问你一句话,你若有半分虚言,我袖中短箭立时取你性命。”说着右臂微抬,对准了他。段誉心道:“果然是个蛮不讲理的。” 那女郎沉声道:“我问你,你见过我的脸没有?” 段誉摇摇头,道:“没有。” 女郎逼问道:“当真没有?”她话声越来越低,额上面幕湿了一片,显是用力多了,冷汗不住渗出,但话声仍是十分严峻。 段誉道:“我何必骗你?你其实不用‘闻言不信’。” 女郎仍是不信,道:“我昏去之时,你何以不揭我面幕?” 段誉摇头道:“我只顾治你背上伤口,没想到此事。” 女郎又气又急,喘息道:“你……你见到我背上肌肤了?你……你在我背上敷药了?” 段誉道:“是啊,你的胭脂膏真灵,我万万料想不到这居然是金创药膏。” 黑衣女郎一顿,继而道:“你过来,扶我一扶。” 段誉道:“好!你原不该说这许多话,多歇一会,再想法子逃生。”说着走过去扶她,手掌尚未碰到她手臂,突然间拍的一声,左颊上热辣辣的吃了一记耳光。她虽在重伤之余,出手仍是极为沉重。 段誉给她打得头晕眼花,身子打了个旋,双手捧住面颊,怒道:“你…你干么又打我?”黑衣女郎又气又急,声音中都不由自主带上了颤音,怒道:“大胆小贼,你……你竟敢碰我身上肌肤,竟敢……竟敢看我的背脊……”急怒之下,登时晕倒,横斜在地。 段誉吓得大叫:“姑娘,姑娘,你没死吧!你可别死啊!”那黑衣女郎不过一时急怒攻心,方才晕倒,段誉那般刺耳尖叫,她当然听得到,只是一时间身子无力,动弹不得。耳边,段誉仍旧一声声“死没死?千万别死!”的乱叫,当真是死了也能给他气活了。 黑衣女郎撑起最后一口真气,怒吼道:“呆子闭嘴。”吼完,人往后一仰,两眼翻白,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段誉从善如流的闭上了嘴。他眼睁睁的看见那女郎背脊上又有大量血水渗出,适才她出掌打人,使力大了,本在慢慢收口的伤处复又破裂,又被段誉气得大吼,扯动背上伤口,愈发雪上加霜。段誉心下暗暗忏愧,想到:“唉,她是个受了伤的姑娘,我又跟她计较些什么呢?便是被打上两巴掌,那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缠’而已,又何必气不过的还嘴,令她大动肝火,伤上加伤呢。”再看一眼那女郎背上依旧渗血的伤口,略一思忖:“这姑娘怪我不该碰她身上肌肤,但若不救,她势必失血过多而死。事已如此,只好从权,最多不过给她再打两记耳光而已。”于是撕下衣襟,给她擦去伤口四周的血渍,但见她肌肤晶莹如玉,皓白如雪,更闻到阵阵幽香,当下不敢多看,匆匆忙忙的挑些胭脂膏儿,敷上伤口,又用自己手帕覆上,随即再撕一条衣摆,压着手帕在黑衣女郎肩头绕了两三圈,小心翼翼打上结,确保她再乱动也不至于牵扯伤口。一切弄好之后,段誉跑到不远处溪水边洗净手脸,顺便就躲了开去。虽说决定了不再和女郎计较,也做好了再被她打两记耳光的心理准备,但是耳光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自然是能不挨最好还是不挨的。 这一次,黑衣女郎不多时便醒转过来,她觉到背上伤口处阵阵清凉,知道段誉又替自己敷上了新药。当下又羞又恼,就像再打段誉,谁知左右一看,发现并不见段誉踪影,以为他必定是扔下自己跑了,心中气苦。她虽受师父影响,厌恶天下男子,又气段誉几次三番冒犯于她,然而在自己孤身一人、又负重伤、生死难料的当儿,身边有一个人总强过独自等死。是以,她虽然打骂段誉,却还是希望他能守在自己身边的。然而段誉终究出身尊贵,一直被人捧在手心里,在家里被宠的像凤凰蛋一样,出了门又遇见拿他当活宝贝的萧峰和对他暗怀情愫的钟灵,更加被照顾保护周全。他能不计前嫌的救治对他不讲理的陌生女郎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哪里还会心甘情愿的守着一个随时可能打他耳光的凶狠之人呢。 因此,他虽然看到那女郎有些黯然伤神的模样,心中恻然,不过到底记着那火辣辣的巴掌,没有贸然探头出去,依旧躲在自己找好的藏身之处,就着清澈的山溪吃自己捡来的野果。当然,傻瓜兮兮的好人段誉也没忘了在那女郎身旁也放一些果子。等女郎失落完,也发现了自己身畔刚摘下来不就的新鲜野果,得知段誉没有弃她于不顾,不知怎么地,女郎心头掠过一丝惊喜,还微带一点娇羞。 然而,下一瞬,对面崖上一声厉啸,只震得群山鸣响。段誉只觉身心俱颤,脑中嗡嗡轰鸣,耳朵阵阵刺痛。且那啸声回绕空际,久久不绝,群山所发出的回声来去冲击,似乎群鬼夜号,齐来索命。其时虽是天光白日,段誉于一刹那间好似眼前天也黑了下来。过了良久,啸声才渐渐止歇。 头昏脑涨的爬出藏身之所,见那黑衣女郎正勉力撑起身体,想要拔剑御敌。段誉眼看着女郎肩头自己绑上去的那块淡青手帕渐渐染上血色,不由大叫:“姑娘,别使力,你伤口又裂开了。” 女郎蓦地侧头去看,见段誉一脸焦急,显出无比的关心,心中一颤,一股暖流簌簌流过,然而出口的话却是:“好个贪生怕死的小贼,竟躲起来了。本姑娘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径直龟缩着去吧。” 段誉给气得够呛,任是哪个男人给形容成某种绿色有壳类动物都不可能兴高采烈的,段誉虽然还不算什么大男人,但也受不了这般侮蔑。 但是不等他张嘴还击,南海鳄神就像一颗土黄土黄的大土豆一般从悬崖下边探出了滚圆的大脑壳。他一眼看到段誉张着嘴站在那里,哈哈大笑,蹿将上来:“好徒儿,师父来接你啦。” 第23章 南海鳄神 南海鳄神见段誉老老实实在这里等他回来收徒,心中十分高兴。他可想不到段誉是不会下山才在这里傻呆的,只以为天底下就没有不想拜他为师的。因此,虽知道有个不相干的人站在一旁对他戒备,却也没有生气,还笑嘻嘻喝道:“你在这儿干什么?是来恭喜我老人家收了个好徒儿么?”说完,转向黑衣女郎,定睛一看,那标示性的全身黑衣,顿时大怒:“‘小煞神’孙三霸是你杀的,是不是?” 黑衣女郎冷冷道:“不错。” 南海鳄神道:“他是我心爱的弟子,你知不知道?” 段誉心中暗暗叫苦:“这姑娘杀了他心爱弟子,这事就不易善罢了。恐怕,他还得按照大哥说的那什么‘江湖规矩’,以牙还牙的杀了这姑娘被他弟子报仇呢。”他虽恼那女郎动辄打他耳光又出口羞辱于他,却也不想见她横死眼前。 黑衣女郎自然也是不想死的,然而她杀了“小煞神”孙三霸是不容改变的事实,南海鳄神的武功又不是她能对抗的,本来这时候求饶也没有什么可丢人的。然而那女郎生性孤高,岂肯讨饶?索性直言,死个痛快也就罢了。“杀的时候不知道,过了几天才知道。” 南海鳄神一声怒吼,声震山谷。段誉和那黑衣女郎俱都胆战心惊,身体也被那吼声用蕴含的内力冲的血气上涌。然而,下一瞬,南海鳄神却突然哈哈大笑,竟赞那女郎道:“杀得好!我南海一派,向来有个规矩,每一代都是单传,只能收一个徒儿。那死了的‘小煞神’孙三霸,后脑骨远没这个小子生得好,他学不到我一成本事,死得很好,一干二净,免得我亲手杀他,以便收这个徒儿。”说完,笑吟吟转向段誉,踌躇满志道:“快快叩头!求我收你为弟子。你一求,我立即答允。” 段誉大惊,这人如此残忍毒辣,只见到有人资质较好,便要杀了自己徒儿,以便另换弟子,别说自己不愿学他的武功,便是要学,也决计不能拜这等人为师,免得有朝一日他又遇见一个后脑骨生的更好的,“咔嚓”一声扭断了自己的脖子去。但自己倘若拒绝,大祸便即临头,正当无计可施之际,忽听一个雄壮的声音说道:“好个‘凶神恶煞’,连自己弟子也能下得毒手,我家义弟又岂能入你门下?” 段誉大喜,情不自禁踏起刚刚练熟的凌波微步,以诡异角度晃过南海鳄神身侧,直直扑向不知何时站在悬崖边上的布衣大汉:“大哥,你终于来了,兄弟我等得好苦啊!” 萧峰微微一笑,随手接住段誉。段誉扑的太猛,饶是萧峰伸出手来接他也停不住脚步,一头撞进萧峰怀里。高挺的鼻梁压扁在萧峰坚实的胸膛上,酸筋儿受挫,顿时留下眼泪来。 萧峰不知段誉乃是撞了鼻子麻筋的生理性泪水,见他泪流满脸,连连用袖子抹脸,只当他是受了莫大的委屈,顿时大怒,呼的一掌,向南海鳄神心口拍去。南海鳄神生性蛮横,自是不闪不避,当下沉腰立定,右掌运气反击,蓬的一声大响,两股掌风相碰,夹在两人中间的段誉只觉一阵窒息,气也透不过来,丈余方圆之内,尘沙飞扬。 南海鳄神本道自己一掌理应将萧峰打的筋断骨折,岂料一掌对过,萧峰不动不摇,反而是他自己被萧峰掌力真的后退两大步还没站稳,险些摔了个屁股落地,幸亏他反应够快,一个“千斤坠”压的重心下沉,两手撑地,止住了后退的趋势。只是,这个姿势着实难看。段誉好不容易从烟尘中把眼睛睁开,一见南海鳄神的窘态,顿时笑的喘不过气来:“南海鳄神,你是要改了称号叫南海蟾神吗?”那黑衣女郎在旁听见,也不禁“咯咯”笑了起来,南海鳄神那四肢着地,气得胸脯鼓鼓一挺一放的样子,可不正像一只大□□么。 段誉和那女郎的笑声犹如一桶火油浇在南海鳄神的引线上,对于南海鳄神来说,被人轻视对他的侮辱仅次于打架打输,而段誉两个武功比没有强不了多少的小辈对他的嘲笑就更加不能容忍了。然而段誉是他中意的南海派未来传人,自是不能下手打个半死不活,但那黑衣娘们儿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汉子就可以百无禁忌,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了。嘿嘿,他南海鳄神今天不拧人脖子,专门把这两个狗男女两只手两条腿都扭断,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怜的二货岳老三,当年跟着老大去丐帮挑衅跑的太慢,人家萧峰都把他老大打出来了他才屁颠屁颠的赶到,因此,竟是从未见过萧峰面貌的。要不他这时候,也做不了扭断人家手脚的春秋大梦。 一挺腰从地上弹起来,南海鳄神顶着名副其实的凶神恶煞脸孔对着萧峰暴吼道:“好小子,给你南海鳄神爷爷好好等着,看爷爷我怎么‘咔嚓’‘咔嚓’‘咔嚓’三声扭断你两只手两只脚。” 段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岳老前辈,‘咔嚓’‘咔嚓’‘咔嚓’只有三声,你得‘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四声才能扭四回。” 南海鳄神一愣,下意识扳起手指数道:“两只手两只脚,一共四个,那就得是‘咔嚓’‘咔嚓’‘咔嚓’……”段誉笑的更大声了,要不是两手攀着萧峰,这会儿准得坐到地上去。萧峰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这个活宝义弟,专爱在这等文字功夫上与人斗嘴,也不知道看看气氛,于是,伸手在段誉头顶轻拍三下,以示惩罚。段誉勉强收住笑意,毛茸茸的小脑袋往萧峰大掌上蹭了一蹭,表示自己很乖很听话。 南海鳄神虽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但是段誉“咯咯”不断的笑声总让他有些心里没底,暴躁的把手指蜷缩到掌心,南海鳄神哇哇大叫着:“去你奶奶的,老子不数了。数数有什么意思,给你看看老子的大本领。”解下背上包袱,取了两件兵刃出来。 那黑衣女郎站在一旁,见两人正要开打,情知自己武功不及,如被卷进其中,性命都有可能难保,于是一手按剑戒备,一边静悄悄向后退去。萧峰注意到她的举动,不动声色的帮她遮挡一二,以免南海鳄神注意到。而段誉的注意力则全部集中在南海鳄神掏出来的两件古怪兵器上了,大理皇室段家历来有四大家臣,负责皇室子弟安全,这一代的四人分别叫做褚万里、古笃诚、傅思归和朱丹臣,他们合称“渔樵耕读”,每人都使用一种较为少见的兵器,比如熟铜棍,钓鱼竿,再比如判官笔,开山斧,总之都不是段誉那粗浅江湖认知中武林中人应该使用的长剑大刀。因此,常跟四大护卫混在一处的段誉自以为于古怪兵器上颇有见识,可今天看到南海鳄神拿出来的武器,别说见过,竟是连听都没听过的,当下,兴致盎然,无比好奇这武器要怎么使用。 只见南海鳄神右手握着一把短柄长口的奇形剪刀,剪口尽是锯齿,宛然是一只鳄鱼的嘴巴,左手拿着一条锯齿软鞭,成鳄鱼尾巴之形。萧峰不以为然,别说这两件兵器他曾见南海鳄神用过,就是前所未见,以两人武功的差距,也根本用不着多加理会。何况,这南海鳄神名为凶神恶煞,其实非常质朴诚实,脑子不大灵活,做人做事都是一根筋,然而极重信义,性格又单纯,颇为些可爱之处。而且他成为义弟弟子之后,几次三番冒死相救,让萧峰颇为敬重。因此,当南海鳄神乱七八糟的大叫着扑上来的时候,萧峰不愿与他动手,夹起段誉,一个纵跃从南海鳄神头顶飞过。 萧峰对南海鳄神了解不多,基本上都来自于段誉的描述和那次在少室山上的短暂一瞥,因此,他并不知道,在南海为尊的岳老三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骑到头上。不管是排名辈分上高他一头,还是打架的时候从他头上高来高去。 这一下,萧峰算是捅翻鳄鱼窝了。 被人从头上越过的南海鳄神暴跳如雷,他一手鳄嘴剪,一手鳄尾鞭,左一剪右一鞭的,乱吼乱叫着朝萧峰胡乱进攻。原本萧峰要胜他也不会费力,然而他一不愿动手,二来要照顾段誉,等到南海鳄神毫无章法的不慎打到那黑衣女郎跟前的时候,萧峰再顺手把那身负重伤的女郎也护下来以后就更加腾不出手去对付打不到敌人也能把敌人吵昏头的南海鳄神了。 段誉被萧峰负在背上——因为他要空出手来去抓那黑衣女郎手臂,助她借力施展轻功躲避南海鳄神——见鳄嘴剪上闪闪发亮的锯齿狼牙在大哥面前晃来晃去,有些惊慌,生怕大哥带着两个人会不敌南海鳄神。倘若败了,单是自己被迫拜师倒也罢了,可那姑娘和大哥只怕会性命不保。因此,段誉心下计较,要抓住南海鳄神好面子的特点,逼他罢手。 当下,段誉高声喊道:“南海鳄神,你自称武功‘天下第……那个’,可是我大哥带着两个人你都打不赢,我看你武功不行,不配做我师父。你再回那个……呃,你是哪个门派的来着?”致力于激怒南海鳄神的段誉卡壳了,这家伙从见了面,不是自吹自擂就是大吼大叫,根本就没好好自报家门过。 那黑衣女郎突然扭过头——在萧峰的保护之下,她完全不用出力,悠闲得很——附在段誉颈边轻声相告:“南海鳄神是南海派的,他居住的地方叫做万鳄岛。”段誉轻笑一声:“姑娘,多谢你啦。”言罢,冲着南海鳄神大声道:“你回南海万鳄岛去再练二十年,再来跟人谈论武学。”南海鳄神大怒,喝道:“凭你这小子,也配说我武功不行?”段誉道:“我问你:‘风雷、益。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那是什么意思?”南海鳄神一呆,怒道:“那有什么意思?胡说八道。”段誉道:“你连这几句最浅近的话也不懂,还谈什么武学?我再问你:‘损上益下,民说无疆。自上下下,其道大光。’那又是什么意思?”这话别说南海鳄神,就连萧峰和那女郎都不知道,女郎一怔之下,真当这是什么武功秘笈了,而看过逍遥派卷轴的萧峰却猜到,这多半是他家顽皮弟弟在掉书包戏弄人呢。 南海鳄神听的莫名其妙,手上动作不自觉的放慢了一拍,萧峰抓住机会,一掌拍去,掌风激起地上砂石,反弹起来笼上南海鳄神手臂多处要穴。南海鳄神只感到两手一阵酸麻,鳄嘴剪和鳄尾鞭不受控制的脱手落下,剪身一半砸在他脚骨之上,砸的他又痛又怒,当即连兵器都不管了,挓挲着两只手便破口大骂开来。 萧峰松开黑衣女郎,段誉从萧峰背上跳下,站到另一侧,三人并排而立,无可奈何的被迫欣赏南海鳄神精彩纷呈的“骂翻你祖宗十八代现场表演”。 第24章 所谓误会 等到南海鳄神终于词汇用尽自动消音了以后,段誉才找到开口的机会:“说真的,岳老前辈,你还是回南海万鳄岛去吧。就你的本事,光是跟我的文学师父对战都不够看的,更何况我那武学师父?”他这话倒是不假,他那些师父,都是些饱学宿儒、大德高僧,论口才,哪个不胜过南海鳄神十倍不止?骂人听着跟夸似的,碰上个文化水平不高的,还得听的倍儿乐呵呢。 南海鳄神有气无力继续痛骂:“叫你的狗屁师父出来,露几手给我瞧瞧。” 段誉斜眼瞧瞧萧峰,眨巴眨巴的视图用眼神传达出“大哥你收了我吧!”的信号,可惜萧峰和他的脑电波不在一个频道上,接收不良。 段誉无奈,撇撇嘴道:“我师父不在这里,你要看,就跟我回家去看罢。”他打的主意是要回去镇南王府,那里高手如云,他随便拉哪个出来震震南海鳄神,免得他老是跟自己胡乱纠缠。至于自己本是翘家出走,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回家之前先去求了妈妈,只要妈妈肯回家,爹爹就没空跟他计较。再说回去了还有伯父伯母呢,他们一贯宠他,爹爹就是看在伯父伯母面子上也不会不饶他的。段小誉转动眼珠暗暗取笑南海鳄神:等回到我大理,三公四卫再加上我高叔叔(善阐侯),非把你打回万鳄岛去不可。 说到底,段小誉就是还没认识到他家大哥武功到底有多高。满心里害怕他跟南海鳄神对上会吃亏呢! 南海鳄神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这世上就没有他不敢去的地方。何况他一心要收段誉为徒,壮大南海派,因此也顾不上考虑段誉要引他回家是否会部下陷阱,就大声叫道:“快走,快走,让老子去你家,扭断你那‘狗屁师父’的脖子去。” 段誉凑近萧峰,强忍着笑意,用几不可闻的气声道:“他要是真去了我家,就等着倒大霉吧。”也不知道他脑补出了怎样的画面,憋笑憋得小身子颤抖犹如风中落叶。 热乎乎的鼻息喷在萧峰耳郭上,酥酥麻麻的,萧峰握住段誉为说悄悄话而笼在他耳边的小手,拉下来,攥在手心里,笑道:“你也该回家去了,顽皮了这些时日,还不知道你爹爹妈妈会如何担心呢。”段誉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脸颊微微飞起一抹淡红。 南海鳄神已经收拾好了鳄嘴剪和鳄尾鞭,整装待发了,见萧段二人只是说话,不上前带路,不耐烦至极,霸道的嚷嚷起来:“还走不走?还走不走?兀那大个子混蛋,你再罗里吧嗦耽误老子大事,老子就剪掉你的舌头。” 段誉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捂住萧峰嘴巴,生怕南海鳄神说真的,会掏出鳄嘴剪来剪掉大哥的舌头。萧峰心头一热,义弟自己武功低微约等于没有,却还这般维护他啊。 南海鳄神又在催促:“他娘的,快着些。你家在哪里,快说快说。” 段誉百般的不愿意搭理他,只随口道:“总得先下了这山崖我才能认出路来。” 南海鳄神一想:“此话倒也有理,那就赶快下去。” 段誉道:“我不会下。”偏头看到那黑衣女郎,又道:“这位姑娘受了伤,也下不去啦。” 南海鳄神大骂道:“你不会下,我自己带你下去。却又管那小娘们儿干什么?” 段誉随口道:“这位姑娘杀了‘小煞神’孙三霸,省了你亲自动手的麻烦,你不该谢谢她吗?” 南海鳄神一愣:“此话倒也有理,那就带她一起下去吧。”萧峰和那女郎见段誉随口胡诌,瞎说八道竟绕的南海鳄神言听计从,都暗笑不已。 当下,南海鳄神就要来拉段誉,萧峰将人往身后一塞,回绝道:“我自会带义弟下山。”回头又对那女郎道:“姑娘可愿意跟他下去?”说着,手指向南海鳄神。南海鳄神对于萧峰一根手指指他这等不尊重的举动非常愤怒,张大一对小□□眼,透出凶光。 南海鳄神长得粗俗丑陋,又邋里邋遢的,一身衣裤,污秽褴褛,颜色难辨。十根手指又尖又长,宛如鸡爪。五官形相、身材四肢,甚而衣着打扮,尽皆不妥当到了极处。那女郎当然是不愿意的,只是她身受重伤,自己难以独自下山,而一直呆在这里,只怕伤势好转之前就得饿死在崖上。偏她生性倔强,不愿开口去求萧峰,便踌躇不语,却不时拿眼睛扫向段誉。 段誉受其母刀白凤影响,对女性很是宽容体贴。因为刀白凤是摆夷族,讲究男女平等,因此她在镇南王府中,从不因自己是女子就对段正淳千依百顺,做小伏低,对于段誉这个做儿子的,疼宠溺爱自不必多提,但却也约束颇多,尤其不许他轻视女子。段誉被管教一十九年,早已养成习惯,面对女子,能关爱就关爱,能谦让就谦让,实在霸道不讲理的,宁可躲着走,也绝不敢还手打回去。他见那黑衣女郎目露为难之色,当即胸中涌起一股纯粹出自本能的英雄情节,大声道:“姑娘不愿意跟岳老前辈,就让我大哥带你吧。我跟他下山就是。”说完,昂首挺胸一副要去就义的英雄样,就要举步走到南海鳄神那边去。 萧峰一把拉住,长笑一声:“大哥便是同时带两个人也不费事。”言罢,将段誉往背上一甩,嘱咐道:“抱紧,可别跌下去。”又朝那黑衣女郎伸出手,道:“姑娘若不嫌弃,就请握紧我的手臂。”那女郎微微一顿,旋即低头敛衽,施了一礼,道:“多谢这位好汉,木婉清感铭在心。” 段誉呆气发作,趴在萧峰肩上插口道:“水木清华,婉兮清扬。姓得好,名字也好。”随即看向萧峰,想听听他的评价,却见萧峰神色恍惚一瞬,虽然即刻转回,但那一幕落在段誉眼中,自是要有一番思量的。 萧峰怔楞是因为听到木婉清自报姓名,认出她乃是段誉的另一个妹妹,而在段誉看来,那自是因为木姑娘美妙的名字失了神。想起自己给木姑娘上药的时候见她肌肤莹白,光滑细腻,想来应是个绝色美人儿,大哥英雄气概,正该配一绝色佳人。段誉这么一想,却觉心头酸涩,再看木婉清伸手挽住萧峰臂膀,顿时有些后悔邀她一同下山了。只是这念头刚一出现,段誉自己就被自己吓了一跳:我怎的总起这样心思?当日对钟姑娘就是这样,现在对木姑娘也是。难不成,只要大哥对哪个姑娘稍有意动,自己就……段誉蓦地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大叫道:“不行不行,我怎么能,怎么能,喜欢上大哥……” 萧峰负着段誉,携着木婉清走到崖边,南海鳄神在一边不住发出“啧啧”、“嘟嘟”的怪声表达他的不耐烦。萧峰提起真气,正待一跃而下,却忽听段誉大叫“喜欢上大哥……”顿时脚下一个踉跄。他本已左足翘起,准备踏入虚空,以“千斤坠”一类的功夫快速下落。谁料,给段誉这么一吓,还没等准备好就直接栽下去了。他武功高超,就算一时失脚也无妨,悬崖那么高,下落过程中总能找到机会平衡自身,木婉清武艺虽不及他,见识却是有的,因此也不惊慌。唯有段誉,突然失重下落,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再琢磨什么乱七八糟的心事,本能的扯开喉咙,完全表现出了一个武学菜鸟在这个时候应有的表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南海鳄神呆呆的站在悬崖边上,一手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我那徒儿还有这等古怪爱好呐!放着好端端的美貌小娘们儿不爱,都挑的是些什么狗屁倒灶的人呐。算了,算了,好歹是我徒儿,管他喜欢男的不男的的,南海派门下,谁敢管?别人不同意,老子自然会给他撑腰。”忽然念头一转,“桀桀”怪笑起来:“那个大个儿混蛋,竟敢不知好歹从老子头顶上过去。原本应该打得他跪在地上给老子磕一百个响头,或者该把他脑袋瓜子剪掉,不过么,嘿嘿,原来我徒儿中意他啊。那么老子就叫他给我徒儿做‘媳妇’,这样一来,他就比我低上一辈儿啦!哈哈,这个主意妙极。”想着有朝一日,萧峰毕恭毕敬尊称他为“师父”的画面,脑补得极其开心的南海鳄神冲着深不见底的悬崖下头大声吼道:“徒儿,你拜我为师以后,师父我就给你拿下那个大个子当……当这个……妈的,是他给你当老婆呀,还是你给他当老婆。混蛋徒弟,你倒是给老子说明白啊!”哇哇大叫着的南海鳄神也追着跳下去了,空荡荡的山崖上,一阵冷风卷起地上细尘,抹去了所有痕迹…… 第25章 小媳妇儿 其实段誉那句话完整说下来应该是“我怎么能喜欢上大哥喜欢的姑娘?”,段誉把对钟灵和木婉清曾经有过的醋意理解成自己喜欢她们了,只是每当这个时候,都是萧峰对这两个姑娘有短暂注视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坏极,净是跟大哥喜欢同一个姑娘。只是他还来不及说完就被突然失重打断,尖叫了一路直到下了悬崖彻底站稳。然而,这等高来高去的轻功对于菜鸟来说太过刺激,一落了地,段誉就控制不住的大吐特吐开来。等他终于吐完,萧峰还来不及上前去问他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就见段誉“呵呵”两声虚弱的傻笑,跟着,两眼一翻白,身子朝后一仰,“咣当”一声摔到在地,昏了。 等南海鳄神落下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萧峰一手抱着段誉,正小心翼翼的给他擦拭唇边秽物,木婉清这个女子倒是两手抱怀站在一边,顿时自说自话的认定萧峰这个“徒弟媳妇”是十拿九稳了的。当即,就摆起了师父的架子,嚷嚷道:“我徒儿怎么啦?你可别欺负他,抱好了抱好了,咱们赶紧赶路。对了,先告诉你,等他拜了老子为师,老子一定教他怎么拧人脖子,你且小心着。” 萧峰头都不抬,根本不理胡言乱语的南海鳄神,只对着木婉清说话:“木姑娘,你接下来要去哪里?”他既已知道木婉清是段誉另一个妹妹,当然不会就这样随便撇下不管。然而如果木婉清不愿与他们同行,那他也是不会过问的。毕竟,木婉清虽然也算阿朱姐妹,但阿朱又没拜托过自己照顾她。萧峰自幼不爱跟女孩子一起玩耍,长大以后忙着练武功闯江湖,及至后来出任丐帮要职,就更加没有时间去跟女人呆在一处了。若不是有个阿朱千里追随,他怕是一辈子都想不起该成个家。这一世倒是没有上一回忙碌,可是先顾着找爹爹,保护义父母,跟着又被少林寺看管起来,他虽然心里念着阿朱,但是在玄渡大师喋喋不休的唠叨之下,能睡个囫囵觉都是万幸,想念阿朱的时间也就越来越短了。倒是因为身处少林,几次想见虚竹,让他少的可怜的空闲时间都转移到两个弟弟身上去了。 南海鳄神见萧峰不理他,更加闹腾开了,言语之中,全都是命令萧峰要尽“徒弟媳妇”本分,好好伺候师父的意思。木婉清几次想回话,都没找到插嘴的机会,干脆闭口不言,光听南海鳄神一个人唱独角戏。 所谓三人成虎,南海鳄神聒噪起来一个人就能顶六个用,在段誉醒过来之前,他已经成功的在两人心中留下了——段誉钟情萧峰——的潜意识了。 萧峰好生尴尬。不由有些庆幸段誉昏迷过去,不然他一时之间可想不出该怎么应付这种情况。当然,以他个性,是应该大大方方问清楚的。然而南海鳄神的唠叨功比起玄渡也不差什么,玄渡花了三年时间让萧峰得了一听佛经就额角爆青筋的不治之症,而南海鳄神只花了三个时辰就硬是把段誉拴在了萧峰腰带上,成为他“如果丢开就是始乱终弃的铁证”。 好端端的,一个乖乖巧巧的弟弟就这么在南海鳄神嘴里变成了“未婚夫”,萧峰只觉得背上的段誉有千金之重,两条腿都快钉在地上,挪不动了。 南海鳄神一边口沫横飞的给萧峰灌输“徒弟媳妇经”,一边还不住催促:“我说你快着点儿行不行?” 萧峰咬咬牙,把暴揍南海鳄神的欲|望压回去,恨声道:“我也不认识路。” 南海鳄神一听,又念叨开来:“你说说你这个没用的,怎么连我徒儿的家都不认识?你还能不能好好当‘媳妇儿’了?” 这时,木婉清突然开口道:“我看你那宝贝徒弟才像个‘媳妇儿’呢。” 闻言,萧峰和南海鳄神一起回头去瞪他。萧峰是嫌她添乱,帮着南海鳄神抹黑段誉,而南海鳄神则是嫌她把自己徒弟说成让人压的了而感到不高兴。南海鳄神一辈子最怕被人压下去,不管是哪种意义上的压都会让他不开心,甚至于这种不开心都会延伸到徒弟身上去。他那死了的弟子“小煞神”孙三霸为看木婉清容貌被人家打死,南海鳄神非但不生气还很高兴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有木婉清武功高出孙三霸,如果真让他得了手,把这么个凶巴巴的徒弟媳妇娶回去,那他老人家的南海派未来岂不就变成女权天下了嘛!因此,孙三霸死得好死得妙,宁可被打死,也不能娶一个会压到头上的媳妇儿。此乃南海鳄神人生感悟,在他心中,此话非常有理。 木婉清见两人都对她怒目相向,虽然不明就里,却也不退不让,倔强指出:“我又没说错。你们瞧那个小白脸的样子嘛,软趴趴的,武功又不行,胆子偏还小,而且,”木婉清说着,手指萧峰道:“这个人一上崖顶,你那徒弟就飞奔过去,黏在他怀里不下来。那模样,就跟我在旁的地方见那等久候归家丈夫的小媳妇一模一样。”木婉清不以为然的补上最后一刀:“他还哭了呢。哪个大男人会哭的?”她虽然受师父影响,对男人没有好感,却也认为男人是不会哭的,因为哭泣是软弱的象征。可是段誉见到萧峰就哭,那就是他“并非男人”的证明。然而段誉摆明了是男的嘛,“并非男人”四个字说不通,倒是南海鳄神英明指出的“男人也可以做小媳妇”此话甚是有理。 铁证如山,萧峰和南海鳄神都哑口无言,特别是,萧峰的前襟到现在还是湿的呢。大理地处南疆,湿气甚重,段誉的眼泪抹在萧峰胸口,要是在中原,早该风干了,偏偏是在大理,到现在还潮着呢。再配上段誉小脸煞白,软绵绵的伏在萧峰背上的小兔子模样和他下个悬崖都吐得又如怀胎十月的惨烈形容,两人都默了。 这真是没法解释了。 还是等段誉醒过来让他亲口说明吧——萧峰和南海鳄神不约而同的想到。 木婉清看着两个人没法反驳她的话,心里暗暗高兴,觉得自己武功虽不如他们二人,但也有能让他们不得不服的地方,也足够骄傲的了。 骄傲的木婉清越过原地驻足的萧峰和南海鳄神,带头往前走。还没走出三步,就听萧峰一声厉喝:“站着别动。”那声音中含有内力,以木婉清功力,当时就僵住了。一个人影捷如飞鸟般向她扑来,木婉清心下大骇,想躲是万万来不及的,就是放袖中暗箭阻止片刻都不能。正惊骇间,那人一到近前,伸手便朝她肩膀抓去。 身后萧峰掌风逼到,那人知道萧峰厉害,不敢硬接,只得向上一个拔高,纵跳避过。木婉清虽见他轻功高超,却也万万想不到有人能在力道用老之时再次纵跃,这等功力,便是师父也是远远不及,霎时间百感丛生,危机一解,登时双腿发软,坐倒在地。 萧峰背着段誉赶上前来,挡在木婉清身前戒备,南海鳄神却吱哇乱叫着冲过去,对着为首那人嚷嚷道:“老大,老大,你下手轻些,那是我看中的徒儿,你可别给打死了。” 木婉清心道:这个恶人还有老大?哪该恶到什么地步去?好奇的抬眼去看,见是一个身穿青袍的老者,长须垂胸,面目漆黑,一双眼睁大大的,一霎也不霎。这人手持两只细细的黑铁杖,拄在地上,支撑身体,双足凌空,却原来,他两条腿已然残废。木婉清虽然性格暴躁,手段毒辣,举手便即杀人,但见了这等相貌残怪之人也不由心生怜悯。再一细看,发觉他面部肌肉全部僵硬,眼皮无法闭上,脸上自更无喜怒哀乐之情,不由更加同情。 来人正是“四大恶人”其中之三,段延庆、叶二娘和云中鹤。那个直奔木婉清而去的自然是死鬼云中鹤,他本是看到女人就想占便宜的,只是阻挡他的人乃是萧峰,他才不敢作怪。叶二娘自然也从段延庆那里得知在万劫谷和他们力战之人便是那个曾挫败过老大的萧峰,当下也不再以那日战败为耻。只剩一个二货岳老三,因为抓着段誉提前退场,才会至今不知道他口口声声教训着的“徒弟媳妇”是他们家老大都惹不起的顶尖高手。 段延庆冷冷对着萧峰一点头,就招呼南海鳄神道:“老三,走了。” 南海鳄神蹦过去,高声叫道:“老大,不能走啊。我还没收这小子为徒呢。”说着,手指向萧峰背上的段誉。 然而在三恶眼中,他指的人却是萧峰。 段延庆提起钢杖,“呯”一声敲在南海鳄神光秃秃的大头上:“笨蛋,你还想收谁?”段延庆真要给这个白痴气死了,有没有别的这么蠢的货啊!他当年怎么就一时没想开收了这么个家伙在身边呢,这些年来给他气了多少次了。之前打架的时候也是,要不是他中途退场,还拎走了那个萧峰维护的菜鸟,他们四大恶人联手,怎么还不能一血当日在丐帮分舵被击退的前耻啊!偏偏就是这个蠢货,自顾自跑了,还把萧峰最为挂心的家伙也拖出战局,使得萧峰心无旁骛,放开手脚和他们大战一场,固然这一回他们没有再被打得自动败退,可是三人练手都没打赢这种悲催的事实,段延庆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认的。顺理成章的,帮了倒忙的岳老三就成了段老大怒气的回收桶了。 段老大拎走了岳老三,叶二娘一言不发跟上,云中鹤还对着木婉清方向稍稍流连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不敢下手,灰溜溜的跟在叶二娘身后跑了。 木婉清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衫,整整面幕,对着萧峰一出口就是大招:“你还去你‘小媳妇儿’家么?” 萧峰额角青筋直跳:“木姑娘,誉儿是我三弟。”他一直是称呼段誉为“贤弟”的,然而这个称呼面对第三个人却无法直用。他本想说段誉的,然而话出口之前,不知是被南海鳄神唠叨太久了还是怎么地,莫名其妙就想起那日段誉醉酒之后对他撒娇时的那句“抱抱誉儿”,原本的准备好的“段誉”两个字竟脱口而出变成了“誉儿”。 木婉清微微歪头,天真的补刀:“玉儿?听名字就是个小媳妇。” 萧峰彻底默了。 第26章 兄妹?姐妹! 偏偏木婉清还不放过他,竟然揪住一个完全不是重点的问题追问道:“你说他排行为三,那就是第三个小媳妇儿喽?那第二个是谁?”虚竹的脸猛然跳入萧峰脑海,刺激得他浑身一个冷颤,赶紧甩头,把虚竹那憨憨厚厚、天真质朴但实在不怎么好看的脸甩出去。 木婉清不满的继续指责道:“我师父总说,天下的男子个个负心,都是无情无义之辈。见了漂亮的女人便千方百计的诱骗,到了手就抛弃,再去找下一个。想不到你这等……这等……”木婉清读书甚少,不知道契兄弟一说,因此找不到词汇描述,索性跳过,“找了相貌姣好的男子也是一样,见一个就爱一个,既有了第一个小媳妇儿,做什么又找第二个?第三个?”说着,不由得对昏迷中的段誉深深同情起来,打定主意,以后再不把这人当男人打了,也不骂他,而是要陪他一起唾骂萧峰才好。 萧峰解释无能,只有闭嘴,任凭木婉清去说,假装自己听不到就是了。 木婉清毕竟不如南海鳄神口才好,加之身受重伤,说了一会儿也就没有精神了。一时之间,三人都不出声——段誉还昏着——只默默前行。 萧峰对大理地形不熟,唯一知道的只有无量剑和神农帮外加一个马五德家,段誉昏迷不醒,木婉清身负重伤,饶是他武功再高,对这两种情况也没辙,因此,他带着这一对儿活宝兄妹回到了神农帮。 司空玄自萧段二人走后就以长吁短叹度日,乍见二人回来,喜得都傻了。萧峰见多了司空玄的怪模样,也不以为忤,直截了当道:“司空帮主,我义弟身体不适,这位木姑娘又受重伤,敢问贵帮可有合适药物?……”话没说完,几大长老已经捧着镇帮神药乌央乌央的挤过来了,这位萧大爷和那位段相公可是符圣使亲自交待要好好伺候的,帮主发傻呢,他们还不赶紧上来刷存在感?! 被挤到一边去的司空玄终于想起刷好感度的大消息了,挥舞着独臂,挣扎着博得萧峰注意:“萧大爷,那位段相公的家人找到这里来啦。” 萧峰闻言,将面前挤来挤去的神农帮长老们全体拉开,走到司空玄面前问道:“是我义弟家什么人?来了几个?现在在哪儿?” 司空玄忙不迭的回道:“共有五人,都是男子,武功很好。他们是从普洱马五德家中打听到段相公的下落,找到无量山来的,无量洞洞主辛双清派人来神农帮问过,但那时候萧大爷你和段相公已经走了。那几个人听了,也急忙追上去了。” 萧峰微一沉吟:自己和义弟去钟姑娘家用了两天,后来和四大恶人闹了一场,再带着负伤的木姑娘回来又是两天,可路上也没碰到一行五个武功不弱的男子,可见是岔开去了。便问司空玄道:“他们走了多久了?”司空玄想一想,道:“走了一日多。”萧峰再问:“可说要往哪里去寻我义弟么?”司空玄摇摇头:“并没有说。”萧峰便道:“那也罢了,我看多半是走岔了,我也不等他们,待我义弟醒过来,我便同他一起先回去。劳烦司空帮主,若再见到那几人,就告诉他们一声。”司空玄忙不迭的满口应了。 木婉清听着他们讨论段誉家人来接,说起他要回家的种种事宜,心中有些替他担心——家里还有老大、老二呢,他这个半点武功都不会的老三回去会不会受欺负啊?不得不说,木姑娘真是颇有长姐风范呢,这么快就进入角色——把段誉当好姐妹了。 司空玄安排三人在最好的房间安置下,萧峰有些担心昏迷的段誉,本想和他住在一起,方便照顾。可是一路上,南海鳄神和木婉清交替提起的一声声的“小媳妇儿”、“小媳妇儿”弄得他有些不知所措。就在这时候,段誉非常不会看眼色的醒了。 一声惊呼坐起来,用力过猛的段誉险些直接栽到床下去。萧峰抢上前接住,段誉一看清萧峰面容,顺势就两手一环,搂在萧峰腰上,把头蹭在萧峰怀里,哼哼唧唧道:“大哥,我现在是人是鬼啊?” 萧峰好气道:“胡说些什么?怎么就是鬼了?” 段誉歪着头,睁开一只眼睛,滴溜溜转着打量四周,顺口回道:“我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还以为活不成了呢。” 萧峰拍拍他头顶,把人从怀里扒出来:“有大哥呢,不会叫你变鬼的。” 段誉“唔唔”答应两声,手还拽着萧峰腰间,头却被推得后仰,腰背都向后折着,看着都难受,姿势无比别扭。萧峰微微皱眉,又想起了那句响亮的“小媳妇儿”,不由不快道:“你怎么就这么爱黏人呢,快把手松开。” 段誉听出萧峰语气中的不快,怏怏的撒了手。从悬崖上下来那会儿他是真害怕了,昏迷到现在才醒,跟萧峰撒娇不过是想要个安慰,结果却被讨厌了……越想越觉得自己悲惨的段小誉嘟起嘴,自怨自艾的委屈起来。他本就是个受宠到大的孩子,一直以来又得萧峰百般关照,心里早把大哥当成是父母伯父等的家人了,因此在萧峰面前一贯没有掩饰,哭闹说笑,胡搅蛮缠,逗趣撒娇,纯粹出自本心,半点不加思索,想到就说,想做就做。他这时候委屈撒娇,倒是十分真真的。 萧峰自和段誉相认以来,就发现他比自己记忆中的幼稚了不少,性格更加开朗,爱闹爱笑,却也爱撒娇。本以为这是他年纪幼小的关系,自己也很喜欢这般天真,一直纵着宠着。然而今日被南海鳄神魔音洗脑了大半天,再看过去就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了——有男孩子这么会撒娇的吗? 然而相处日久,见段誉面带委屈,眼眶都有些红了,身体先于大脑,本能一般的上前搂住段誉小脑袋,轻拍着安慰道:“大哥不是凶你,别恼。”这是段誉两次醉酒给萧峰训练出的条件反射,段世子高明!! 段誉是个有人捧着就高兴,没人哄着就自己跟自己憋闷也不会闹脾气的乖孩子,萧峰语气稍微一软,他就开开心心的顺势蹭蹭萧峰大掌,两手又环在萧峰腰上了:“大哥,大哥,你跳悬崖真的好厉害啊!那个就是轻功吗?那我练了凌波微步以后,也能那么厉害吗?” 提到武功的话,萧峰就不大可能去在乎别的事情了。他正色道:“贤弟,你那逍遥派的轻功,可比大哥高明得多了。你既然有这等机缘,得到这般秘籍,就一定要好生修炼才是。” 就算对“神仙姐姐”着迷,开始练武,段誉依旧不大爱听人说武功的事,偏偏萧峰几次三番督促他要好生练功,虽然知道这是大哥的好意,自己不该反驳或是阳奉阴违的不听话,但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啊!就算是面对“神仙姐姐”果体卷轴,就算有大哥亲自指点,他还是提不起多大兴致来。搞得如今段誉一听萧峰说起这事儿,眼神里就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哀怨来。 萧峰看到段誉哀怨的小眼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左不过是这孩子又开始撒娇了,索性不随他意,将手一推,把段誉扔回床上,自己起身要走。段誉也知道大哥不会轻易跟他生气,只是玩闹罢了,越发上脸,歪歪斜斜趴在床边,伸出一只手去抓萧峰衣摆,口里还装着惨兮兮的叫道:“大哥你别生气嘛!大哥我听话,都听你的,你别走么……”话音未落,木婉清已踢门进来了。 她用自己秘制金疮药和神农帮奉上的好药给自己重新包裹了伤口,又换了神农帮送来的新衣,便打算去看看她那“新结识的、倍受遗弃之苦的好‘姐妹’”,结果刚走到门口就看萧峰一脸冷色,不顾躺在床上的段誉抬腿走人的样子,而段誉则可怜巴巴的连声哀求,心中怒气大盛,踢开门就冲进来,指着萧峰喝道:“你这人果然没有良心,他都这样求你,你还要走?” 萧峰面对木婉清完全没有解释的力气了,他被这姑娘骂了一道,早就麻木了。倒是段誉,见这位“大哥喜欢的姑娘”这样误解大哥,心中十分不安,忙不迭爬起来替萧峰辩解:“木姑娘,木姑娘,你误会了,你误会了,大哥待我好极了,他要走其实是因为……”段小誉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替大哥刷印象分的好借口。“大哥急着走其实是因为他担心木姑娘你的伤势啊!想去看看你的。”说完,附送一个大大的,讨好的笑容。 完全搞错方向有木有?萧峰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又爆出来了,他已经可以预料到,接下来那位暴躁的木姑娘会怎么爆发了。 木婉清果然大怒,这个高个儿汉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放着对他一心一意,到这时候还替他说好话的“玉儿”不管不顾,又来打她的主意,果然像师父说的,这世间男子都该杀!该死的,要不是姑娘她身受重伤,武功又……那个……比不上这混蛋,非要好好替“玉儿”教训这负心汉不可。 已经涌到嘴边的怒骂被兴高采烈跑过来的司空玄打断:“萧大爷,段相公的家人又回来啦!都在厅上款待着,段相公醒了没有?能让他们进来见见么?” 萧峰大喜,终于来了。当即扔下搅成一团的段家兄妹俩,抢步出去,略一拱手,对司空玄道:“劳烦帮主带路,我先去见上一见。”回身朝仍在发愣的段誉:“贤弟,换好衣裳出来见见你家人。”段誉还没答话,木婉清先怒道:“连‘玉儿’都不叫了?”萧峰嘴角一抽,深吸一口气,十分无奈的应了惹不起的木姑娘一句:“好,誉儿,换好衣裳出来。” 段誉呆呆应了一声:“誉儿,是在叫我么?”这称呼,通常只有他爹爹妈妈才叫的,不过大哥既然这么叫他,说明他们的亲密程度更上一层楼,这可是件大好事。当下乐颠颠的依言行事。木婉清在一旁看见段誉为着一声亲密称呼便兴高采烈的样子,对他大起同情之心,不由道:“你且放心,以后他若对你不起,我自会帮你。” “啊?”段誉完全不明就里。木婉清也不解释,再度赏了她“好姐妹”一个怜悯的眼神,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米娜桑,春季快乐,羊年大吉,恭喜发财,地雷扔来╮(╯▽╰)╭ 第27章 同赴王府(上) 镇南王府派来找寻段誉的五个人正是四大护卫,外加一个听说四大恶人在大理到处晃悠,十分不放心,毛遂自荐跟出来的善阐侯高升泰。 段誉嘴上嚷嚷着被高叔叔找到要糟糕,一副害怕回家挨揍的小模样,其实眼里满是高兴,都快溢出来了。他拉着朱丹臣大叫“朱四哥”,还跟萧峰介绍说这是他最好的朋友。朱丹臣连称不敢于公子爷并肩,并引用王昌龄诗集中一首五绝‘仗剑行千里,微躯敢一言。曾为大梁客,不负信陵恩。’来表达自己愿意如候嬴、朱亥一般,以死相报公子的忠心。而段誉则以“送郭司仓”一诗——映门淮水绿,留骑主人心。明月随良椽,春潮夜夜深。——作为回赠,道明为主人者对属吏深情诚厚,以友道相待。两人相视一笑,莫逆于心。旁边萧峰、木婉清、司空玄等人皆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介绍完最为投契的朱丹臣,段誉又给萧峰一一介绍了高侯爷,褚万里、古笃诚和傅思归三大护卫,萧峰于这三人都曾见过,古笃诚在小镜湖一战的忠义,褚万里被阿紫戏弄后悲愤求死的惨烈,萧峰皆是历历在目,对这几人倒十分敬重,一一拱手见礼。四大护卫早听段誉称呼此人为大哥,又听得段誉大讲如何被照顾、保护、救了一次又一次,心中对萧峰感激万分,虽有高升泰、朱丹臣等细心多虑之人有些忧心萧峰来历和他亲近段誉的深意,但对于拯救自家宝贝公子爷的英雄,那是谢再多次也不够的。 段小誉嘴上说的豪迈,然而真要回家,还是心里打怵,特别是如今南海鳄神已经不见踪影,他用不着回家去仗势欺“鳄”,便越发的不想回去了。朱丹臣和段誉最为要好,对他也最是了解,一看他眼珠子滴溜乱转就知道又是在找借口,想撵走他们再逃跑呢。 段誉一边扯着萧峰袖子,迟迟不肯应众人的催促动身,一边没话找话道:“我爹爹和伯父,是不是都大发脾气啊。” 古笃诚老老实实道:“那自然是很不高兴了。不是做属下的不尊重,但是公子爷,你也忒煞大胆,一点武功都没有,就敢孤身闯荡江湖。我们四人奉命出来接你,寻到了马五德家中,又赶到无量山来,这几日可教大伙儿担心得够了。” 傅思归接过话头,道:“还劳动善阐侯一场。侯爷听说四大恶人同来大理,生怕公子爷撞上了他们,亲自赶了出来与属下四人同行。” 褚万里素来少言寡语,这时候也开口劝导:”公子爷,咱们这就回府去吧,免得两位爷台多有牵挂。公子爷不在家,是不知道两位爷台发现你离家出走之时有多吓人。” 段誉一听,正中下怀,心下得意,做出一副忏悔、害怕的样子,就想开口撒娇,说自己害怕回家会挨骂挨打,因此要在外再徘徊一阵子。 朱丹臣一听这两个大实话,越说越中段誉下怀,赶紧打断褚万里详细的描述,挑好听话道:“不过公子爷也不必担心,我们出来之时,两位爷台的脾气已发过了,这几日定是挂念得紧。”他知段誉和母亲感情最深,因此又加了一句道:“王妃也甚是想念公子,日夜担心呢。” 木婉清在旁听见,吃了一惊,心道:这些人怎的说“玉儿”的母亲是王妃,难不成,这个傻小子还是什么王子?可是这书呆子行事莫名其妙,又痴缠着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撒娇卖俏,毫无下限的,哪里像什么王子了? 萧峰早知段誉身世,倒是毫不惊讶。他也看出这个顽皮弟弟,只因南海鳄神退走,便又生了二心,不想回家了。便劝他道:“誉儿,说好的要回家去给你爹娘瞧瞧,免得他们挂心的,堂堂男子汉,可不许言而无信。”段小誉见萧峰发话,不敢作怪,只得扁着嘴答应下来。殊不知,旁边五人听见萧峰称呼他们世子为“誉儿”,颇为亲密,俱是大吃一惊。段誉自小外热内敛,看着跟谁都亲亲密密的,但到底出身尊贵,跟谁都不会轻易交心,而今他离家才不过数日,身边多了一个年轻窈窕的姑娘不说,竟还允许一个看着就不似本地人的陌生汉子直呼小名,甚至对他十分顺从。众人皆是心中一凛,不由自主想到:公子爷年轻,不知江湖险恶,别要被人诓骗,闹了个身败名裂。然而萧峰神丰俊朗,英气逼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个英姿飒爽,豪气耿直,刚毅正直的好汉,因此,众人虽忧心段誉阅历粗浅,恐为人所骗,却无论是谁都无法对着萧峰说出质疑来。 段誉到底还是有些发憷,他倒是不惧打骂,却怕这一回去伯父和爹爹定会关着他,再也不能出来,到那时,只怕想见大哥一面都不可能。因此,虽然不敢对萧峰出尔反尔,却极力相邀他一同回家,盼着父亲见了大哥,能格外给些面子,不要关着他才好。他心里还惦记着大哥跟他讲过的中原美景,和那些令人豪气徒生的英雄事迹,一心想有朝一日能跟大哥一道去闯荡江湖试试呢。 朱丹臣最是善解人意,见段誉力邀萧峰,也跟着帮腔道:“萧大爷若无要事,也请到公子府上作客,盘桓数日。您数次相救公子爷性命,大恩大德,也容在下等报答一二。”他怕段誉嘴上答应回家,私下里还可能作怪逃跑,但若能邀得这位颇能降服他的萧大爷同归,多半便肯回去了。 出于礼貌,朱丹臣又对木婉清客气了一下道:“木姑娘若是赏光,也请一同到府做客。”他本以为木姑娘一个女子,不会没来由的跟着到个不大相熟的年轻男子家里,没得尴尬,因此不过随口一说,都已经想好木婉清拒绝之后怎么客气礼貌的表达惋惜了。却不料,木婉清一口答应:“好,姑娘我就跟你们去瞧瞧这书呆子的家。”她知道段誉乃是大理王子之后,真是好奇的抓心挠肝:堂堂一国王子居然只是这个萧峰家的老三,那老大、老二该是个什么身份?难不成是皇帝、王爷?这萧峰好有手段,居然一次就“娶”了皇帝、王爷和王子,还能让他们对他死心塌地,争风吃醋?饶是木婉清受师父影响,厌恶天下男子,也不由得佩服萧峰“本事”。真是好有能耐啊! 朱丹臣被木婉清的出人意料噎得够呛,然而话既出口,自是不能自打耳光的收回,褚万里等三人不知道他为何邀一个陌生姑娘同行,只当这个小四弟是情窦初开,对人家姑娘一见钟情了,才借着世子爷卖个好。只是三人都疑惑不已:这姑娘蒙着面,又带着斗笠,鼻子嘴巴一概看不清楚,四弟到底是钟情上哪一点了?高侯爷不愧是侯爷,泰然自若,不动如山,只要世子肯回家,其他人等,爱多几个就多几个,一概不管。 当下,一行人骑了神农帮提供的快马,归心似箭的催促着段誉就准备日夜兼程。段小誉心里不痛快,一路上不断找茬,一会儿说渴一会儿说饿,一会儿又说骑马累了想休息。然而大理四卫早就预料到了段誉的小诡计,干粮饮水带的足足的,甚至算到了段誉会借口不爱吃干粮,特地从神农帮要了鸡鸭果蔬,还打包了点心。等段誉无话可说,化悲愤为食量吃撑了闹着不想骑马的时候,高升泰首次发言,表示他当叔叔的很乐意抱着侄儿同乘一马。这一下,段誉彻底消音了,老老实实打马走在队伍中间,再不敢胡搅蛮缠了。 当晚,一行八人到了一处小客店中宿歇。上房不多,只得五间。木婉清是女子,理所当然占了一间,段誉和高升泰一位世子,一位侯爷,也各分了一间,还剩两间,四大护卫请萧峰先住,他四人两人分一间,另外两人就去住下房。萧峰十分不肯,他漂泊江湖多年,风餐露宿都能过的,自是不愿在这等事情上压人一头的,上房颇大,两人一间刚好够四卫分的,他自去睡下房就好了。 段誉便想开口让萧峰住到他那间,反正他之前也和大哥抵足而眠过。然而不等他开口,木婉清就先不耐烦道:“怎么,要回家了,连跟‘玉儿’一起睡都不肯了?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她以为萧峰是怕家里“皇帝老大”、“王爷老二”生气,因此冷落段誉,越发的替她“好姐妹”不值。萧峰顺着她的话就想到之前段誉喝醉酒缠了他半宿,非要抱抱才肯乖乖睡觉的事情,心中更加狐疑,不由自主开始把南海鳄神的话当真去想了。四大护卫则是对萧峰无与伦比的个人魅力惊讶不已:世子八岁以后就不肯让王妃抱了,怎么现在却肯跟这位萧大爷“愉快的一起睡觉”?而且听木姑娘的意思,还睡过不少次了?高侯爷依旧安稳淡定,谁跟谁睡都无所谓,反正没人来挤他的床就好。别看他威胁段誉,再不老实骑马就抱着他,其实高侯爷颇有小洁癖,除了保定帝、镇南王,轻易不肯让别人碰滴。 温文尔雅的打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哈欠,高侯爷老神在在的表示:甭管谁跟谁睡,先让侯爷他去睡好不好?再捣腾下去,天都要亮了,休息不好熬出一对熊猫眼来,怎么回去见淳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复习原文,被之前没注意到的“淳哥”、“泰弟”萌的一脸狗血,太基情了有木有啊?高升泰负伤回大理,段正淳居然撇开刀白凤当众给他疗伤,还叫他“泰弟”,高升泰则回以“淳哥”,那是刀白凤等等一种桃花美人儿的称呼好不好?瞬间激萌!! 第28章 同赴王府(下) 肯乖乖回家的段小誉绝对不是还没有被“现实版神仙姐姐”打击过的段小誉,现在的段世子还是那个喜欢撒娇,喜欢捣蛋,喜欢随心所欲,喜欢胡搅蛮缠气死人不偿命,自认为天下第一讨喜,人见人爱的活宝贝。当晚,段小誉窝在萧峰怀里,装睡装到萧峰忍无可忍把他揪起来,无可奈何的问道:“誉儿,你到底想干嘛?” 段小誉无比乖巧的吐露实话:“大哥,我想逃跑。” 萧峰用力按着额角,隐忍道:“为什么?你是回家,又不是去……拜南海鳄神为师什么的,做什么要逃跑?” 段小誉噘着嘴,委委屈屈的道:“我怕一回家就被伯父和爹爹关起来,再也见不到大哥了。” 萧峰只好安慰年糕娃娃:“不怕,要真被关起来,大哥去看你。” 段誉满是期待,然而一想自己身处之地,又蔫了下去:“大哥,宫中……那个,我家里戒备挺严的,怕是不容易进去。” 萧峰摸摸他低落的小脑袋,自信笑道:“誉儿,别说只是去你家看你,便是皇宫内院,相府帅帐,千军万马之中,萧某要带你出来,也未必不能办到。” 段誉大喜,抓着萧峰衣摆,连连央求:“好大哥,亲大哥,你可千万记得要接我出去啊。” 萧峰好笑不已:“你这还没被关起来呢,怎地就怕成这样?” 段誉摸摸头,傻傻一笑,也不分辨,只是乐呵呵的揪着萧峰杉子一角,捏在手里卷啊卷,搓啊搓的。萧峰那身衣服本来就旧了,又穿了这么些时日,哪里经得住段世子的揉搓,没几下就开了线。萧峰连忙捏住段誉作怪的小手,道:“莫玩了,大哥可没衣服换的。” 段誉一听,抬腿就下床出门,兵兵乓乓把朱丹臣敲起来,请他去买换洗衣服过来,还详细嘱咐萧峰身材尺寸,以致衣裤材质配色,饰物搭配等等,絮絮叨叨,认认真真,活像个给丈夫搭配服饰的小媳妇儿。朱丹臣听段誉对萧峰如此细致入微,心下纳罕,只是不方便细问,便依言买了来,至于段誉要求的荷包香囊玉佩汗巾等物,着实买不到,段誉见状,只得作罢,拿着衣物回去,尽量帮萧峰打扮,还要摘自己身上荷包香囊给萧峰挂上,被萧峰一股脑扯下来,他可不习惯在身上挂那些累赘,正经给他缝几个布袋褡裢倒还罢了。那什么绸子缎子,又绣花又嵌珠,无比精致却没他手掌大的小玩意儿,还是给誉儿这般富贵潇洒的小公子装扮吧。段誉见萧峰坚持不要,又回想了一下,发现真的不搭,便作罢了。一心想着,大哥这般英雄,还是该当配一把宝剑什么的,心下打定主意,回去要磨着伯父和爹爹,从皇宫藏剑阁里弄一把神兵利器出来给大哥佩带。 还没泼出去呢,这盆水就开始掏空自家小金库去添补老公了。镇南王幸亏不是他亲爹,不然非气死不可。 第二日,睡饱了好觉的高升泰一大早将众人一一唤醒,然后集合,一起去叫段誉——没办法,段世子赖床功力之深堪比段家六脉神剑威名,一个人根本叫不起来。 当众人集合于段誉萧峰房间门前,措辞着该如何诱哄不想回家的公子爷起床的时候,却见门扉自内打开,段小誉衣衫整洁,头发梳的一丝不乱,正殷勤着亲自打开房门,招呼萧峰楼下大堂用餐呢:“大哥,走了走了,去吃早茶。我跟你讲哦,我们大理的……咦,高叔叔,朱四哥,你们好早。” 朱丹臣目瞪口呆:“公子爷,您才早,今儿怎么自己起来了?” 段小誉不好意思挠头笑笑:“大哥惯来早起练功,我也不好独自睡懒觉,也就起来一起活动活动了。” 大理四卫以瞻仰保定帝的神情端庄肃穆目送萧峰从房中走出来——萧大爷壮哉! 萧峰被四人崇敬的目光看的发愣,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竭力压制住回头看看身后是不是站着偶尔下凡的观音菩萨什么的。子不语怪力乱神,虽然他不是文人,虽然他本人的存在就很怪力乱神了。 一顿早饭,除了对一切都可以视若无睹的高侯爷吃的心满意足之外,大理四卫几乎光喝了满肚子茶水——看着他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公子爷忙前忙后、“卑躬屈膝”、小意殷勤的服侍一个满身江湖草莽气息的陌生汉子,太!心!!塞!!! 木婉清因为不肯摘面幕,独自一人在房间内用餐,没有看到这一幕,总算让萧峰少挨了一回骂。 饭后,四卫照例打包糖果点心以便路上哄段誉,谁料,段誉竟然自己拒绝了,而且十分腼腆的表示:“大哥说,小孩子才吃糖果点心呢。”四卫瞬间无力,公子爷你这么听话,皇上知道吗?王爷见过吗? 出了旅店,一行人纷纷上马,高升泰照例走在前面,四卫环绕左右后三个方向,萧峰牵着不肯好好骑马的段誉的马的辔头走在中间,木婉清虎视眈眈跟在后面,盯着萧峰要好好照顾段誉。朱丹臣生怕段誉还存着偷偷逃跑的心思,便一路上投其所好的跟他大谈诗词书画,引得段誉兴高采烈,大发议论。高升泰不时也插言指点一二,但萧峰和木婉清却是一句也听不懂的。木婉清觉得这个朱丹臣明明一身武官打扮却偏偏学酸秀才掉书包,恁地会拍马屁。她可不知朱丹臣文武全才,平素耽读诗书。其实,大理四卫皆是贵族出身,人人都自幼习文学武,只是其他三人都更偏武一些,平素跟着段正淳一起讨论武功多些,而朱丹臣则更喜欢文一些,因此才与段誉最为投缘。木婉清蒙着面幕,没人看得到她脸上神色,但是这里除了段誉,都是人精,谁都看得出她对朱丹臣十分不以为然。三大侍卫一心以为他们小四弟爱慕这位木姑娘,很有兄弟爱的替他忧心该如何讨这姑娘喜欢。傅思归居长,率先提起话头,谈论武功。他见木姑娘腰间佩剑,身手灵活,想来武功不弱,该当是位名门之女,便捧中有套,先夸她胆气武功,孤身一人独闯江湖,再套问她家世师门。木婉清在山野间长大,听不出这些弯弯绕绕,便有话直说,告诉众人,她无父无母,乃是师父“幽谷客”养大的。 三卫一门心思给朱丹臣架梯子,却禁不住段誉有口无心的拆台:“‘幽谷客’”是谁?他武功很厉害吗?有名吗?大哥你听说过他没有?朱四哥,你们知道嘛?” 萧峰摇摇头,道:“我师承中原,于西南的前辈高人不大熟悉。”这话听得就顺耳。 可同时回话的朱丹臣给段誉说的就让木婉清很不高兴了:“丹臣僻处南疆,孤陋寡闻,于中原前辈英侠,多有未知。这‘幽谷客’前辈,想必是位隐逸山林的高士。”这话若先说了,倒也无妨,偏偏说在萧峰后面,人家先头已经说了,这位“幽谷客”的名气在中原武林不大响亮,朱丹臣又来一句在南疆也没听过。木婉清自幼得师父抚养,长大后又苦心孤诣授她武功,因此,她对师父爱重尊崇,容不得别人说半句不好。萧峰出言在先,她无法生气,却把后说话的朱丹臣记恨上了。傅思归等三人一看,都啼笑皆非的闭了嘴。算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们还是别帮倒忙,替小四弟拉仇恨值了。 一路无话,顺顺利利来到大理城外。先不入城,段誉当先,引着众人去玉虚观接他妈妈镇南王妃。好一番撒娇打滚,终于说动王妃陪他进宫去跟伯父讨饶,免得挨板子。四卫见王妃起驾回府,均是大喜,当即傅思归就道:“属下先去报讯。”奔回去解下坐骑,翻身上马,向北急驰而去。褚万里牵过马来,让玉虚散人、段誉、萧峰、木婉清四人乘坐。高升泰则退到后面,只比三卫略前半个马身。木婉清等了半日,见这些武功很高明的汉子却十分啰啰嗦嗦的见人就拜,颇感厌烦。萧峰也同样不喜这等繁文缛节,他虽先后做过丐帮帮主、辽国南院大王,却也仍旧不喜礼教束缚,总觉得一套套礼节拜下来,比练武功累得多了。 因多了玉虚散人,便少了一匹马,三卫欲步行相随,段誉却道:“我和大哥骑一匹马好了,朱四哥,你们几个还是上马吧。咱们快些入城。”玉虚散人一愣,自己儿子自己知道,誉儿从小学骑术的时候都不肯要师傅抱着,宁可自己摔些跟头,也要自力更生。怎么这一回逃家出去,再回来,越发……幼稚黏人了呢?而且还不是黏她这个做妈妈的,却扒着那个萧峰,大哥长大哥短的。玉虚散人深深的嫉妒了,凭什么有人比她还得她儿子喜欢?想着,又撇一眼打扮古怪的木婉清,心道:这姑娘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历?这样大大咧咧的就跟我儿子回家,又半点礼数都不懂,看着高侯爷等人行礼也不知道跟她问安,是仗着谁的势?正想着,忽听木婉清同萧峰段誉二人说话,管她宝贝儿子叫“书呆子”,却称萧峰为“萧大哥”,当即就把不满度调高了十个百分点,愤愤的怨恨木婉清有眼不识金镶玉,净把她凤凰蛋一般金贵的儿子视若敝履。越想越气,索性打马飞奔起来,跑在了最前面,眼不见心不烦么。她不看总行了吧。 后边段誉刚刚才爬到萧峰身后坐定,见妈妈纵马飞奔,跑的甚快,心下欢喜,抱着萧峰腰身催促起来:“大哥,我妈妈嘴上说着怨恨爹爹,其实还是挺想回家的。咱们快快跟上,待会儿帮我爹爹说些好话,妈妈就不生他气啦。”萧峰心想,就你那个万年花的爹,早晚还有气到你妈妈的时候。他生父萧远山和妻子感情笃深,终身致力于报复杀妻大仇;他养父母乔公乔婆也是和和气气相伴到老的,因此,萧峰对于男子三妻四妾破不以为然。只是别人家的事情,他也不便评论,只是自己打定主意,将来求得段家女儿(阿朱),绝不纳二色。这么一想,段正淳还是他内定岳丈,须得敬着一二才好。于是,收了腹诽,带着段誉打马追赶玉虚散人。高升泰等人见王妃世子都动身了,都是立刻跟上。一行人快马加鞭,直朝大理城门而去。 第29章 爹的失落 行出数里,迎面驰来一小队骑兵。褚万里快步抢在头里,向那队长说了几句话。那队长一声号令,众骑兵一齐跃下马背,拜伏在地。段誉挥了挥手,笑道:“不必多礼。”那队长下令让众骑兵当先开路。铁蹄铮铮,向大道上驰去。 又行了大半个时辰,离大理城仅有二三十里,迎面尘头大起,成千名骑兵列队驰来,两面杏黄旗迎风招展,一面旗上乡着‘镇南’两个红字,另一面旗上乡着‘保国’两个黑字。两队骑兵身披锦衣,甲胄鲜明,兵器擦得闪闪生光,前面二十人手执仪仗,一面朱漆片上写着“大理镇南王段”六字,另一面虎头牌上写着“保国大将军段”六字。段誉叫道:“妈,爹爹亲自迎接你来啦。”玉虚散人哼了一声,勒停了马。高升泰等一干人一齐下马,让在道旁。段誉纵马上前,不忘招呼萧峰道:“大哥,我给你引荐我爹爹。”萧峰微微一笑,也随高升泰等人下马,他不喜礼数,却绝不是不懂礼数,大理国虽小,也是正式独立的,人家的皇帝王爷,份量不比大宋大辽轻什么。木婉清却不理这些,依旧在马上端坐。 段誉见萧峰并不上前,也不硬闹,冲着萧峰一笑,自己过去了。片刻间双方驰近,段誉大叫:“爹爹,妈回来啦。” 两名旗手向旁让开,一个紫袍人骑着一匹大白马迎面奔来,喝道:“誉儿,你当真胡闹之极,好大的胆子,留一封书信给我和你伯父就敢离家出走,瞧我不打断你的两腿。” 段誉嬉笑哈哈,全然不怕,纵马上前,笑着请安道:“爹爹,你老人家身子安好。”那紫袍人佯怒道:“好什么?总算没给你气死。”段誉笑道:“这趟若不是儿子出去,也接不到娘回来。儿子所立的这场汗马功劳,着实了不起。咱们就将功折罪,爹,你别生气吧。”紫袍人哼了一声,道:“就算我不揍你,你伯父也饶你不过。”双腿一挟,白马行走如飞,向玉虚散人奔去。玉虚散人见他靠近,扭脸不理,镇南王不住讨好,全然不顾身在众多下属士卒面前,倒是一派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痴情模样。 身为女子的刀白凤和木婉清都很吃这一套,眼见着刀白凤装着不理不睬却嘴角含笑,萧峰只觉这位镇南王真不是什么干大事的汉子,恁地儿女情长,若他子女都学他那模样,段氏一门可有的热闹了。再一细想,誉儿可不就是把他爹爹的脾气学了个十成嘛!虽然前世和这个弟弟相处日短,但是他痴情苦恋王姑娘的气短模样可是一见难忘的。萧峰自己,就算和阿朱感情最好的时候,也不是自己围前绕后苦苦追求的,而是阿朱千里相随,主动追求的。便是他那貌不惊人的二弟,也是引得西夏公主芳心大动,不惜倾西夏国力找寻梦中情郎。偏偏这个最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小弟,一见女人就没出息了。萧峰暗暗决定,非好好管教段誉一番,莫要让他学了他爹那番风流胡闹去。好好的公子哥儿大丈夫,整天什么都不干的,光是天南地北的追着一个姑娘,还追的要死要活的,像个什么样子! 萧峰自是无法预料,他教导段誉不许耽溺女色的行为被木婉清有理有据的认定为——萧大爷吃醋呢,防着自家小媳妇儿“红杏出墙”。 待镇南王不顾尊严的哄笑了刀白凤之后,众人终于能再次上路。这一回走的就久了,直到黄昏时分才进了大理城南门。‘镇南’、‘保国’两面大旗所到之处,众百姓大声欢呼:“镇南王爷千岁!”“大将军千岁!”镇南王挥手作答。段誉也笑吟吟的跟着挥手问好,他这个小王子在大理国口碑也颇好,尽管这并不是因为他又多少利民壮举,而主要是因为他没像戏文里的霸道恶少,跑出去胡作非为过。不过百姓们见镇南王世子是这样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公子,也都发自内心的喜欢,欢呼起来也格外诚心。 镇南王本欲带众人入宫觐见,不想保定帝甚是体贴,知道他兄弟夫妇不合,提前一步带着皇后到镇南王府坐等,软硬兼施逼刀白凤回家。刀白凤本来就不低段正淳百般小意儿哄劝,这时候又有台阶,里子面子都全了,也就嘴硬心软的犟两句便乖乖回去了。段正淳见夫人消气回家,自是大喜,段誉趁机卖乖,笑着跟段正淳讨赏:“爹,儿子得母亲回来,立下大功,爹爹有什么奖赏?”镇南王心中喜欢,道:“你向娘讨赏,娘说赏什么,我便照赏。”刀白凤本来想玩笑一句,要赏段誉一顿板子,免得他再无法无天的胡闹。只是话未出口,却先听木婉清气愤道:“你这个当人爹爹的,又是镇南王,又是保国大将军的,怎么却不替自己儿子出头,由得他给人欺负呢?” 萧峰心中叫苦,这位木姑娘,还真把南海鳄神的胡言乱语奉为圭臬了,一路上对他明嘲暗骂不够,还跑到誉儿家来胡说八道。誉儿还不知道南海鳄神一路上的胡诌,但这时候倘若给木婉清口无遮拦的这么一闹,可就尴尬了。萧峰不敢放任这位惹不起的木姑娘再说下去,霍地向后连退两步,左手反过扣出,一把抓了她罩门,顺势催动内力从两处穴道中透将进去,循着经脉,点了她几处大穴,令她动弹不得。同时右肘轻挺,撞中她的哑穴。 木婉清直挺挺立在当地,不能动不能言,柱子一般,本该挺惹人注目的,可是她那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把自己陷入了这般被人忽略的境地。 听得儿子给人欺负了,嚷嚷着要打断不听话儿子两腿的镇南王当即不干了:“是谁?誉儿告诉爹,是谁胆敢欺负你?爹去揍他。” 刀白凤拂尘一甩,柳眉倒竖:“谁敢动我刀白凤的儿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傅思归、褚万里、古笃诚、朱丹臣四位侍卫,请你们去点齐人马,杀那等狂徒一个人仰马翻,也叫他长长记性,知道我段家的小王子,不是他能动的。” 高升泰也瞪起一双虎目:“誉儿,你在外时怎的不跟高叔叔讲?是不是那四大恶人欺负你了?可恨,我就知道,这些人来大理绝不干什么好事。” 四大护卫听得自家千娇万宠的小主子给人欺负了,一个个怒发冲冠,摩拳擦掌着就要结伴去报仇。听得镇南王和王妃同时下令,大声应了就要奔将出去。 萧峰暗自咋舌不已,这般宠惯儿子的,他真是听都没听说过。亏得誉儿本性纯良,要是个普通点儿的孩子,给这么娇惯到大,非变成颐指气使、胡作非为、欺行霸市、乃至草菅人命的混账头子不可。 段誉本来不打算说出南海鳄神的事情来让爹爹妈妈担心后怕的,但是既然木姑娘已经说了,他自是无法隐瞒,便一五一十把自己被南海鳄神相中,非要收为弟子的事情给说了一遍。这些事说起来有点儿惊心动魄,但其实坐在自家厅堂,又被伯父爹爹和伯母妈妈环绕着搂抱摩挲着的时候谈起来,就有点儿想讲话本故事了。段誉颇有点儿人来疯的倾向,越是有人捧着就越活泼爱闹,手舞足蹈的连说带演,倒是逗的皇后和刀白凤娇笑连连。他也没忘了夸赞木婉清面对南海鳄神毫无惧意的勇气,更加大赞萧峰从地而上救他于水火的壮举。保定帝和镇南王都是以半个江湖人自居的,对待武林中朋友好汉向来礼贤下士,听得萧峰多次相救自家誉儿,均是以江湖前辈、段誉长辈的身份发表了谢辞。皇后也将手腕上一只极品白玉凤凰纹镯子赏给了木婉清,倒是刀白凤,一身道姑打扮,素面无饰,这时候想找个东西赏人都没有,只抱歉笑笑,说日后也寻一件漂亮东西给木姑娘。段正淳瞧着皇后赏出去的镯子上阴刻着极精美的凤凰图样,天性使然,竟不再听儿子夸夸其谈,而是幻想起那只凤镯若是戴在自家凤凰儿皓腕上,再换回那一身他们初见时的大红锦衣,该有多么美丽动人!越想越投入,差点儿连保定帝要起驾回宫都没反应过来。 保定帝素知他这个弟弟风流秉性,见他不错眼珠的盯着王妃,心里也十分高兴。他们段家想要在大理这片少数民族众多的地方把牢政权,各部首领的支持不可或缺。镇南王妃是摆夷族大酋长爱女,淳弟若能收心回来和她好好过日子,于国于家都是大有裨益的。 正想说两句勉力一下镇南王夫妇,却忽听西首数间屋外屋顶上阁的一声响,跟着邻室的屋上又是阁的一响。 跟着,一颗圆溜溜的大头从厅门上被撕成两半的帘子后探出,南海鳄神一双小绿豆眼骨溜溜的一转,见到段誉,哈哈大笑,伸出鸡爪般的手就来抓段誉:“乖徒儿,快快求我收你为徒,跟我去学功夫。” 段誉一见南海鳄神,别的倒也罢了,只是那日被他害得跳个悬崖吐出狗的记忆实在可怕至极。当即扭头就朝后头众人群中跑,段正淳见儿子小脸煞白奔将过来,慈父之心大盛,挥掌击向南海鳄神,迫使他收招后退,随即张开臂膀,招呼段誉道:“誉儿莫怕,到爹身后来。”话音未落,段誉已经一头撞进萧峰怀里,两手圈着萧峰劲瘦腰身,借势转了半圈,把自己挪到萧峰身后,从臂弯里探出小脸,紧张兮兮道:“大哥,大哥,这个人又来了,我不要被他抓去学南海派的功夫。”萧峰很熟练的拍拍段誉小脑袋,顺口安慰道:“你不是说,你家里高手众多,南海鳄神要是来了便要倒大霉么?”段誉一挺胸,骄傲道:“那当然,我伯父,我爹爹,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说着便拿眼去找,却见段正淳挓挲着两臂木呆呆站在当地,不由好奇道:“爹爹,你张着手干嘛呢?”段正淳眉头抽抽:这种被儿子无视的失落感要肿么破?保定帝暗生惊讶: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惹了祸就往他身后钻的誉儿转变方向去钻别人身后了?俩大佬杵在当地,心有灵犀的一起戚戚兮:我家乖巧听话软糯好摸的誉儿怎么飞到别人手里去了? 第30章 收徒拜师 南海鳄神的突如其来,让整个镇南王府进入一级警戒状态。被儿子“抛弃”了的段正淳将满腔哀怨一股脑化作怒气砸在南海鳄神身上,褚万里乃主子肚子里第一条蛔虫,段正淳的怒气刚刚化作实体,他就已经很有眼色的喝问开了:“阁下深夜来到王府,意欲何为?” 南海鳄神抠抠鼻子:“老子刚才说了,你耳朵聋了吗?那再给你说一遍,老子是来找老子徒弟的。那个,”南海鳄神手指萧峰,差点儿习惯性叫出“徒弟媳妇”来,幸而猛然想起老大说过,这个萧峰就是原来丐帮的乔峰,是个惹不得的,连忙改口道:“萧峰,你自去管你丐帮的叫花子们,别来妨碍我南海派的内务。”无知者无畏,但是知道了再犯浑就是找死了,南海鳄神自诩天下第一聪明人,虽然不怕死,但是主动找死的蠢事还是不会去做的。在他看来,自己收段誉为徒是大大的看得起他,萧峰平白无故的,干什么来给他找不痛快?于是,自认为跟萧峰说的很明白了的南海鳄神继续一心一意跟段正淳呛声道:“你赶紧的让开,叫老子的徒弟过来拜师。”明明段誉是躲在萧峰身后的,但南海鳄神就指着段正淳罗唣。正应了那一句:柿子要捡软的捏。虽然段正淳并不是软柿子,但是在场众人相比较来看,南海鳄神果断选择捏他了。 段誉倒是不觉得自己老爹是好捏的,先前他答应回家,是怕萧峰一人对上四大恶人会吃亏,不过既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高手如云,他当然就不会再畏手畏脚的不出声了。要轮口才,大理国境内就没几个比得过段世子的伶牙俐齿的,而轮武功,自然属他伯父和爹爹在大理为首了。 乍开了胆子的段小誉总是无法克制自己跟人“斗嘴”的癖好,从萧峰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朝南海鳄神笑道:“你这么快就从南海万鳄岛回来啦!”他之前用“易经”中的话忽悠南海鳄神,说的他恼羞成怒,险些真以为自己武功不济呢。 南海鳄神也是个喜好斗嘴的,见徒弟跟他说话,当即撇开了徒弟老子:“乖徒儿,赶紧出来,我跟你讲,你很像我,是块极难得的学武材料,只须跟我学得十年,包你成为武林中一个了不起的高手。”在场众人均对他嗤之以鼻,他们家宝贝凤凰蛋英俊儒雅,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气质高贵,软糯可爱,乖巧幼嫩……(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跟南海鳄神有一星半点的相似之处吗? 段正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的儿子,还用得着别人去教吗?对着南海鳄神轻哼一声道:“不劳阁下费心,这孩子是我儿子,要学武功,自然也是学我家传武功。” 南海鳄神这才知道,原来挡在他面前的是徒儿老子,不由恼火起来:“又是媳妇,又是老子的,怎么总有这么多不识相的家伙晃来晃去?乖徒儿你这可不像话,我南海派自来‘以一当十’,你做什么总是‘倚多为胜’?”南海鳄神这话一出,满厅中人目光全转向了木婉清。 木婉清给看的有些脸颊发烧,进屋的时候萧峰解了她部分穴道,哑穴却始终未解,她试着运功去冲,哪知半点用处都没有。她知萧峰是不许她随便说话,要搁平时,她早一箭射过去了,然而萧峰武功高她太多,在高手面前,打输认输都是平常,江湖之中,向来强者为尊。有了这个认知以后,饶是木婉清再自负,也不会去动手了。 幸而,大敌当前,众人的八卦之心也就燃了一瞬,旋即熄灭。因为南海鳄神还在大叫大嚷着让段誉赶紧出来拜他为师。段誉无奈的跟伯父和爹爹解释道:“我说我已经拜了别人为师了,他偏不信。”保定帝和镇南王同时想:我们也不信。 萧峰倒是知道段誉给一个玉像磕了一千个头的事,虽然因此得了高超不凡的武功秘籍,但是这么听话,是不是有点儿略……纯蠢?萧峰琢磨了半天才找出这么一个比较好听的词汇,要依着他,要么甩手走人,要么就一把撕开蒲团,对着一个女人,还是个玉雕女人磕一千个头,还要“供她驱使”这种事,萧峰连想都不会去想。男子汉大丈夫,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中间也可以敬拜一下皇帝啦,师父啦,有道高僧或者名宿前辈什么的,可是跪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算怎么回事?出于对贤弟面子和智力的维护,萧峰没有出面替段誉作证他确实有另拜名师。 南海鳄神倒是想起段誉曾经说过他师父在他家中一事,他当时就想跟着回来拧那敢抢他徒弟的混蛋,可惜被老大拎走了。这时候想起,倒是可以一逞威风,于是大叫道:“对了,对了,老子想起来了,你的‘狗屁师父’不是在你家里吗?快点儿把他叫出来,老子好‘咔嚓’一声拧断龟儿子的龟脖子。” 段誉撇撇嘴,上哪儿给他找个师父出来拧脖子啊!大哥不收他,就算这时候肯收,也决计不能让南海鳄神来拧大哥的脖子;他爹爹倒是一直想叫他学“一阳指”,可是他又不喜欢,而且虽然肯定爹爹武功高强,但是也不能把爹爹推出去给人拧吧,那也太不孝了;最后就是他真师父,石洞玉像“神仙姐姐”了,玉雕的脖子倒是容易折,但绝对是砍折而不是拧断,那东西就没法拧。三者相比较,能舍得出去的还是“神仙姐姐”,可问题是,“神仙姐姐”可不在他家里啊!而且他也没那个义务吭哧吭哧的把“神仙姐姐”搬回家来供南海鳄神出气。反过来还差不多,要是世间真有一个“神仙姐姐”,他倒是愿意把南海鳄神领过去,“磕首千遍,为她驱使。” 想到这儿,段誉真诚的对着南海鳄神建议道:“要不你拜我为师吧,咱们一同归在‘神仙姐姐’门下,瞻仰‘神仙姐姐’娇容研习武艺,岂不妙极?”他可是很舍不得跟人分享“神仙姐姐”的,也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看这南海鳄神越看越顺眼了些儿,才这般大方的。(因为遇到了逗比同伴,气场相合) 南海鳄神险些没给段誉气死:“就你那脓包样儿,也要收徒?你先能接我三招再说。” 段誉眼前一亮:“我接你三招,你就跟我一起拜入‘神仙姐姐’门下?” 南海鳄神哪里知道“神仙姐姐”是谁,厅中之人,只三个女的,分别是皇后,刀白凤和木婉清。南海鳄神知道木婉清跟段誉没什么关系,眼光自然而然瞄向皇后和王妃,只不过这两人虽然生的挺美貌,年纪也太大了点儿吧。哪里像“神仙姐姐”,“神仙大妈”还差不多。 诚实的南海鳄神很直接的表达了出来:“就这俩大妈?”这一回换皇后和刀白凤差点儿给气死了。段誉和母亲感情极好,听不得有人说他妈妈,气得从萧峰身后走出来,指着南海鳄神鼻子喝止道:“谁许你这么说我妈妈的。”刀白凤得儿子维护,心头很甜,但眼见儿子离那浑人不过数尺,放在高手面前,也就是一两步的距离,当即出言拦阻:“誉儿莫要胡闹,这等山野匹夫,不必多加理会,快些回你爹爹身后去。”皇后也道:“善阐侯,你下令擒了这个狂徒。”敢说本宫是大妈,就冲这也要治他个大不敬之罪。 南海鳄神愤怒吼道:“大妈闭嘴!”扭头转向段誉:“你真要跟我打?”他撇下老大,匆匆忙忙赶来大理镇南王府,一心只想擒去段誉好做他南海一派的传人。谁知道他家里竟有这么多高手,不算丐帮的萧峰,光是徒儿的老子就不是善茬儿。听得段誉愿和自己动手,当真再好不过,一出手就可将他扣住,旁人武功再高,也是不敢出手了的。便道:“好,你来接我三招,我不出内力,决不伤你便是。” 段誉得了这个保证,倒是放了大半的心,然而到底有些害怕,便弯来绕去的又附加了一大堆条件,以便给自己多留几条后路。南海鳄神脑袋一根筋,语言上的造诣更是不堪,被段誉成功的绕进陷阱里去了。 两人就在王府客厅里比划开来,段誉仗着已经练熟的“凌波微步”,连避南海鳄神雷霆万钧的六十余招。南海鳄神不服,叫嚣着不许段誉一直躲,要堂堂正正跟他打过才算。段誉不敢,段正淳却力逼着他去迎战。段誉抽着鼻子一眼一眼的去瞟萧峰,期望着大哥能替他出头。萧峰心道:跟你们两个惯会胡说八道、歪夹瞎缠的人,我可说不明白,还是另请高明吧。想毕,隔空一指点向桌面茶盏,杯盖为内力所激,弹跳而起,正中木婉清哑穴。 木婉清憋了这半日,早就一肚子暗火了,这时候能说话了,哪里还管谁敌谁友,开口就是连珠炮般的指桑骂槐:“早讲好了的,三招不赢就要拜师,这时候又来耍赖,我看你是想做乌龟王八蛋了。”骂完南海鳄神,又接茬儿暗骂萧峰:“就知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专会骗人,说出来的话就像放出去的屁一样,只听个响儿就没了。不但骗女人,也骗男人……”吧啦吧啦吧啦,木姑娘一吐为快,忽略了厅中连她也只有三个女人的事实,一竿子打翻了镇南王府里一大片人。倒是刀白凤和皇后,听得暗暗点头,皇后多少还收敛一些,刀白凤却是满眼热情的看着仗义执言的木婉清,不住“嗯嗯”附和,弄得段正淳好不尴尬。萧峰面无表情把额角爆出的青筋按压回去:就知道解了这姑娘穴道没好话听,好在,这么多人陪着挨骂呢,也不算特别心塞。 南海鳄神气得哇哇大叫,不管不顾的朝段誉扑将上去,段正淳和萧峰都卡好位置,暗中蓄力,随时准备救护段誉。段誉倒是争气,按着保定帝的指点,不但好运的撂倒了南海鳄神,还借“北冥神功”吸取了南海鳄神一成多的内力。 不肯做乌龟王八蛋的南海鳄神最终信守诺言,拜了段誉为师。刚刚吸宝内力,撑得说不出话来的段誉摇着手,还来不及说出将来带他去无量山拜“神仙姐姐”的话,又是伤心,又是愤怒,又是难堪的南海鳄神已纵身跃起,出厅上了屋顶,随手杀了一个侍卫泄愤,没入黑暗之中,再也找不见了。 段誉强撑到南海鳄神离开,登时身子摇幌,立足不定,南海鳄神过于霸道的内力在孱弱的身体里顺着筋脉肆意流窜,说不出的难受。段誉两手捉着胸前衣襟儿,脸如涂丹,越来越红,勉强开口,挤出半句:“大哥,我难受……”话音未落,人已向后一仰,栽倒下去,段正淳大惊失色,刀白凤失声尖叫,却都不及萧峰反应敏捷,“呯”的一声轻响,就见段誉已经稳稳躺在他怀里了。 第31章 又被抓了 段誉这一昏倒,可吓坏了满屋子的人。段正淳、刀白凤扑上来搂着儿子大惊自不必说,就是保定帝和皇后都大步上前,连声呼喝,又命去宣太医,又命去请高僧,萧峰也手足无措,他对北冥神功了解不多,只是大略看了一遍秘籍而已。没有亲自修炼过的人是无法完全理解那样高深武功的,因此他也不知道,段誉吸取了南海鳄神霸道阳刚内力会导致这样的后果。段誉说倒就倒,连个征兆都没有,他自己倒是舒服了,却累得半个大理国都为他奔忙起来。 当日,他倒了下去之后,段正淳就亲自抱着儿子送到暖阁,保定帝不错眼珠的盯着太医诊断,却诊不出问题来。刀白凤急的只会哭了,皇后也担心的不得了,他们大理国不同于大宋、大辽,皇帝后宫人数不多,她和保定帝感情深厚,却没有孩子,几个低位分的妃嫔素日连皇帝的面儿都很少见,自是更加生不出来。镇南王是保定帝胞弟,皇帝早已暗中打定主意,将来要把皇位传于镇南王,誉儿身为世子,将来就是大理国太子了,他若是有个什么差池,大理皇室这唯一的血脉就要断了。 众人关心则乱,反不如萧峰冷静,他见段誉脸上红霞不消,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呼吸急促,浑身大颤无法抑制,竟有些像是走火入魔的样子。他行走江湖多年,虽未亲眼见过,却听说过有人练功入了岔道,难免走火入魔,内力倒灌,武功尽废,严重者甚至会冲毁自身筋脉,全身迸裂,血浆暴涌,死状凄惨。然而会闹到那种地步的,都是内功高深之人,粗浅内功便是走火入魔了也严重不到哪里去。他测过段誉内力,浅薄的几近没有,实在让人无法将走火入魔四个字和他联系在一起。 然而别无他法的时候,死马也只好当做活马去医,萧峰伸手去把段誉脉息,只觉脉息甚是强壮,体内内力翻涌,全然不是数日前他给段誉把脉时的那样,不禁惊讶的轻轻“咦”了一声。 段正淳急问道:“萧大侠,你知道我儿为何昏倒了?”段誉给众人介绍萧峰的时候只报了名字,又说是他大哥,萧峰自找到萧远山,改回本名之后一直呆在少林寺中,三年之间,江湖上虽然还流传着“北乔峰,南慕容”的威名,却极少有人知道大闹少林的萧远山之子就是原来的乔峰。大理地处偏僻,消息更加闭塞一些,因此保定帝、段正淳、刀白凤等人虽然知道乔峰大名,却对萧峰一无所知,虽看出他武功高强,却也没有深想太多。然而他总是和自家誉儿相处多日了,可能会有所了解也说不准,钦此段正淳方有此问。 萧峰也不隐瞒,段誉原本就将他跌入深谷,拜的奇师一事讲了,他只需跟众人解释一下“北冥神功”一节便可。萧峰本来自己也不大了解,一番话说得众人云里雾里的,好在重点还能抓住——段誉内功出了岔子,恐是走火入魔之症。 找到了病根儿就好办,当下,段正淳就将段誉身体翻转,让他面朝下趟于床上,伸出食指抵在儿子后心‘大椎穴’上。大理段氏‘一阳指’神功驰名天下,实是非同小可,一股融和的暖气透将过去,激发段誉体内原有的那一丝始于钟灵,但自己又融合好的内力,以此为引,促使段誉内息回顺,将南海鳄神送入他手太阴肺经的内力缓缓输向气海,储存起来。不过一刻钟,段誉脸上赤红的颜色便褪去,呼吸也平缓下来。再过一会儿,便睁开了眼睛。刀白凤大喜,扑过去保住儿子叫道:“誉儿,你可都好了?” 段誉不知道自己昏倒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是南海鳄神内力进入内体时的难受却牢牢记着,母亲一问,下意识就张口道:“妈,我难受……咦?怎么好了?”说着,轻轻推开刀白凤,一挺腰,就从床上坐起来了。这时候才看清,床边两把椅子上坐的是保定帝和皇后,父亲站在他床头,母亲则侧身坐在床沿,大哥站在床尾,众人皆是满目关切,爱护之色流于面上。段誉有些不好意思,扭了扭身子往床里蹭蹭,道:“劳动伯父伯母也跟着着急,是誉儿的不是。爹爹妈妈也不要担心了,我都好了,不难受了。” 保定帝放下心来,他帝王之尊,本就讲究情绪内敛,因此最先恢复平常样子,对段誉详加询问:“誉儿,我已听这位萧大侠说起你得了一套天下无双的武功,可是看样子,你练的还不大自如,是也不是?” 段誉老老实实道:“伯父是知道的,我哪里懂得什么武功呢?不过是照章办事,胡乱修炼罢了。” 段正淳不满道:“武功也是胡乱练得的?把那什么卷轴拿出来,给你伯父看看。” 段誉面上一红,那身子□□的“神仙姊姊”图像,如何能给伯父、伯母、爹爹、妈妈见到?更加没法给大哥看了,要是大哥知道了,讨厌他可糟天下之大糕了,因此踟蹰着不敢拿出来。 段正淳越发不快,本来武林之中,对于观看别派武功是有忌讳的,就算亲如父母兄弟,也不能随意要求观看别家秘籍。段誉既入了逍遥派门下,按说不把卷轴拿出来给众人观看也是情理之中的。然而保定帝开口就不同寻常了,不管天下哪里,皇权都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皇帝开口,任是多孤傲的江湖豪客、门派都不能置若罔闻,何况,誉儿这卷轴又不是没给旁人看过,一个外八路的大哥都能看得,他这个亲爹怎么反而不行了? 这种儿子已经泼出去的气愤感真是没法化解。 段正淳自然不知道,段誉只把文字部分拿给萧峰看过,“神仙姊姊”的果体卷轴可没敢拿出来。萧峰自也不知道这一节,因此,对于段誉迟迟不肯拿出秘籍来也十分奇怪。誉儿没这么小气啊?这是怎么了,为何不肯拿出那秘籍来给他伯父和父亲一观? 刀白凤心疼儿子,她虽不敢直接反驳面无表情的保定帝,却忍不了段正淳对儿子咄咄逼人的态度,不由怨愤道:“誉儿才糟了大罪,你不说让他好生休息,却这样威逼于他,是何用心?那劳什子武功卷轴害得誉儿走火入魔,说不定是什么邪派功夫呢?誉儿心地善良,怕别人看了也会受害,这才不拿出来,你做爹爹的,怎么反倒不领情?”她这一番话倒是合情合理,结合段誉素日性情为人,和刚才眼见的走火入魔之态,众人倒是全都相信了。保定帝心下暗悔:誉儿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怎的竟会对他起了疑心?段正淳更是懊恼不已:他这个爹爹做的真是不合格,日日跟儿子生活在一处,却反而不如久居道观的妻子对儿子了解深刻,难怪儿子跟他不如对母亲亲近呢。又一想萧峰对段誉的关心爱护,不免惭愧,一个认识不久的外人都抢在他头里照顾儿子了,他又怎么好怪儿子把武功秘籍拿给萧大侠却不让他看呢! 皇后见状,开口说了几句近乎道歉的话,又好生安抚了一番多少有些受惊的段誉,保定帝也缓过劲儿来,向萧峰表达了谢意。段氏一族从前也是中原武林世家,后在大理建国,跻身皇族,然而数百年来不失祖宗遗风。段正明、段正淳兄弟虽富贵无极,仍常微服出游——段正淳众多情人正是在这种时候遇到的——遇到武林中人前来探访或是寻仇,也总是按照武林规矩对待,从不摆脱皇室架子。萧峰虽然身份成谜,然而对自家誉儿的关切却非作假,保定帝阅人无数,自是分辨的出来。因此,以长辈身份对萧峰致谢,绝技不会跌份儿。倘若他知道萧峰便是名震天下的丐帮乔峰,说不定还要真心实意“久仰”一番呢。毕竟,乔峰在江湖上的大名如雷贯耳,在武林世家、江湖门派之中,连三岁小儿都朗朗上口。 萧峰以段家未来女婿自居,当然不能真让保定帝和段正淳对他弯腰致谢,当即侧过身,并不受礼。他虽是江湖草莽出身,却做过一帮之主,更任辽国南院大王,于宫廷、江湖礼节俱是烂熟于心的,只是不爱受那等拘束罢了。若是真心想做,断没有让人能挑出不是的道理来。 见段誉无事,保定帝便起驾回宫,段正淳恭送完就立马追着妻子,一声声“凤凰儿,凤凰儿”的道歉兼表白去了,把凤凰蛋儿子撇给萧峰就不管了。萧峰对段誉不会控制内力弄得几乎走火入魔大为上心,拉着他一通指点,讲了好些练气的法门。段誉听到人说武功就像萧峰听人念经一样,都是头疼欲裂。仗着萧峰宠他,滚到在床上撒娇道:“头疼,脖子疼,胸口也疼,大哥我还是难受。”萧峰没好气的拍了拍他滚散了发髻的小脑袋,一把扯过被子来将人连头蒙住,道:“行,今天就让你睡觉,等明儿不难受了,再……”段誉可怕他说出“再教你练功”的话来,急忙转身朝向床里,一声声打起了呼噜。萧峰摇摇头,对这个被宠的爱使小聪明的义弟没辙,随手煽灭烛火,退出房间,自去宫婢给他安排的寝室休息了。 自以为得逞的段小誉窝在被子里好一通得意,然而还没笑完,只听“喀拉拉”一阵轻响,南海鳄神已经排断窗棂钻进屋来,狞笑道:“你小子终究是非拜我为师不可。”段誉大惊,张口欲呼叫,却被南海鳄神欺近前来,一把扣住头顶,顺势点了哑穴。段誉心中叫苦不迭,却毫无办法,只能任凭南海鳄神抱起他,蹿出窗户。出去一看,更加暗自后悔不该骗走大哥,那叶二娘正笑吟吟站在屋顶上呢,隔了两步的地方还站着个云中鹤,除了段延庆不在,四大恶人倒是来了三个,王府侍卫如何抵挡?段誉眼睁睁看着自家房顶远离视线,唉声叹气,又被抓走了。 第32章 万劫谷中 “恶贯满盈”段延庆对大理国保定帝段正明、镇南王段正淳兄弟痛恨入骨,他纵容老三南海鳄神捉段誉,乃是打着扣押这个唯一皇室血脉,逼迫保定帝将帝位让给他的主意。 段延庆本是大理国太子,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未遭变故之前的段延庆是位聪明绝顶。文武双全、英俊尊贵的翩翩佳公子,比如今的小王子段誉还有俊逸潇洒几分。孰料,世事难测,大理内乱,奸臣杨义贞逆谋窃国。延庆太子流亡在外,受到多方追杀,身中无数刀伤,不但面目全毁,双腿残废,连声带都毁了。后来,段寿辉光复大理皇室,自行登基为帝,再传于段正明,段延庆心中不服,一心想夺回属于自己的皇位。 残废的延庆太子曾有过一死了之的念头,却因一机缘,打消了求死之意。他远走湖广,养好身体,强练家传武学,终于以残疾之身成为武林高手,练成武功后,他向当年仇敌报复,因手段残忍,得到了“恶贯满盈”的绰号,随后他以实力将叶二娘、南海鳄神和云中鹤三人统至麾下,并称四大恶人。得到有力助手的延庆太子开始了十年如一日的抢夺行动,孜孜不倦的给段正明兄弟添堵找麻烦。这一回,他终于把魔掌伸向了下一代——倒霉世子段小誉。 以“万劫谷”钟家作为落脚点的四大恶人把段誉给圈在一座牢固的石屋之中,随后派人报讯至王府。“万劫谷”谷主钟万仇的妻子甘宝宝是段正淳昔日情人,这乃是钟万仇心头一个恶刺,即使还不知道他那漂亮女儿钟灵是段正淳的种,他都已经恨死那个占据他爱妻之心的情敌了。如今捉了他儿子,不好好摆布一番,他如何肯善罢甘休? 彼时在“万劫谷”中的客人除了四大恶人,还有一个中年女人,尖尖的脸蛋,双眉修长,相貌甚美,不输钟夫人甘宝宝。只是脾气蛮横,性格倔强,又有几分凶狠。此女名唤秦红棉,是甘宝宝的师姐,段正淳的另一个情人。她也给段正淳生了一个女儿,便是现在身在王府的木婉清,只是不同于钟灵,木婉清连自己母亲是谁都不知道,对段正淳又爱又恨的秦红棉硬说女儿是自己捡来的,一边教她要痛恨全天下的男子,一边自己对着段正淳思念眷恋,有些精神分裂前兆,危险系数比甘宝宝高出好多。 更糟糕的是,她脑子也不如师妹,那甘宝宝自己对镇南王妃刀白凤和段正淳另一个情人王夫人李青萝恨之入骨,却不亲自出头,而是撺掇着人傻好骗的师姐去杀“两个坏女人”。秦红棉傻乎乎的带着女儿出山,一个人没杀成不说还把女儿给丢了。好在她还不算笨透腔儿,事先就讲好了一旦失散便到大理汇合。此时,她正在师妹家里,等女儿过来。 甘宝宝那日见了段誉,便想起过去和段正淳的美好时光,再看钟万仇比从前更加膈应,每日长吁短叹,愁眉不展。钟万仇一心以为夫人跟他会夫妻同心,见四大恶人捉了段誉来,急忙奔过来报讯,希望博妻子一个欢颜。却被甘宝宝夹枪带棒一顿贬损:“若真要跟人家为难,干么不自个儿找上门去,一拳一脚的决个胜败?请人助拳,就算打赢了,也未必有什么光采。现在更是下作到捉了人家儿子来,算个什么本事?” 钟万仇额头青筋爆起,不忿叫道:“人家手下虾兵蟹将多得很,你知不知道?我要单打独斗,他老是避不见面,我有什么法子。”钟夫人当即哭给他看,直吓得钟万仇连连道歉作揖,只是对于放段誉回去一事,他是绝不妥协的。甘宝宝心中也并不是那么想放段誉的,她对段正淳原配刀白凤嫉恨已久,杀了她独生爱子令她痛不欲生本是极好的报复,然而段誉也不是刀白凤一个人生出来的,段正淳的独生儿子,若真死在她手上,只怕她此生再无法和情郎相续前缘了。甘宝宝左右为难,索性将消息捅给秦红棉,她素知师姐脾气暴躁,手段狠辣,头脑却不算很好。让她得知段正淳儿子的下落,如她不忿,出面杀了段誉,自己解恨又不会被段正淳记恨上;而如果师姐旧情难忘,偷偷相助于段誉,她也能跟着卖个好,同时不得罪四大恶人,怎么算都是占便宜的。 盘算好了的甘宝宝便装作无意模样去同师姐叙话,这对姐妹花武功并不很高,在江湖上扬威立万靠的是霸道诡谲的用毒手法,因此,她二人都没察觉到钟灵小姑娘隐在一旁,将她们的谈话听了个滴水不漏。 钟灵自打见了段誉便起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她年纪幼小,不识情爱,却本能的不愿段大哥出事。她听到妈妈跟师伯谈起四大恶人捉了段大哥来,要加害于他,心中又是焦急又是害怕,却帮不上什么忙。正慌乱着,突然想起那个武功很高的萧峰来,虽然当日段誉落崖之时,萧峰敷衍的态度令她十分生气,可这个时候除了他,她也找不到其他人相救段大哥了。钟灵小姑娘悄悄跑回自己房间,借口不舒服,没有出去吃晚饭,而是翻箱倒柜,找出纸币,歪歪斜斜的写了一封信,绑在闪电貂脖子上,抱着万一的希望,把小貂儿放出去,叫它去找萧峰。这闪电貂是她从小养大的,只听她一个人的话不说,还被她养的有些小猫小狗的特质,比如认路,再比如记人。若是萧峰还在神农帮左近一带,闪电貂说不定还真能找着。 可惜萧峰不配合,得知段誉深夜从王府失踪,萧峰当即就直奔“万劫谷”而去,能夜入王府,不惊动任何人便掳走段誉的,全大理国境内也只有四大恶人了。而钟灵当日曾说起过家里来了四大恶人的话,如此一来,段誉的去向还难猜么?!段正淳轻功不如萧峰,追之不上,然而保定帝身边大理国司空巴天石轻功堪称天下第一,保定帝一个手势,巴天石就纵跃而起追了上去。刀白凤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只有坐等消息的份儿。 万劫谷和镇南王府相距不近,然而快马加鞭也不过半日。萧峰忧心段誉,巴天石担心小王子,且二人俱是武功高强,轻功卓绝之士,全力以赴之下,两个多时辰就已经赶到“善人渡”了。萧峰带着巴天石过铁索桥,钻大树洞进了谷中。他虽记性极佳,辨认方向也极拿手,但到底只来过万劫谷一回,去的地方也只有几处,因此略一沉吟,便提议道:“我认识这谷中大小姐,名唤钟灵的,她和誉儿很好,与其忽略找寻,耽误时间,不如先去问问她。”巴天石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只是有些疑问:“这位钟姑娘,便是跟小王子再好,难不成还能违背她父母意志吗?”四大恶人既然是钟万仇请过来的,那么夫妻同体,钟夫人自然也不是反对的,身为人女,钟姑娘能对他们实话实说吗? 萧峰摸摸鼻子,要怎么跟巴司空说,这位钟夫人是你家王爷旧情人,那位钟姑娘其实应该叫段姑娘呢? 斟酌了一下,萧峰挑了个比较隐蔽的说法:“贵府上,嗯,有人和这万劫谷主人,那个,私交笃深。”本以为巴天石还会详细追问,萧峰都想好该怎么暗示了,却不料巴天石“哦”了一声,一脸淡定,半分惊讶都没有。萧峰倒是颇为佩服他的心境,这都能平和得了?不愧是做到了三公之一的豪杰。他哪里想得到,巴天石倒是没理解错方向,却想岔了人——这货以为他们家小王子魅力四射,无人能及,迷倒万劫谷小姑娘分分钟手到擒来呢。 虽然他这么想也没错。 萧峰没空去理会巴天石的脑补内容,有那闲工夫,还是先把誉儿救出来吧。当即,大踏步领路朝钟灵住处走去,巴天石一步不落跟在后面,一边暗记路线,以备需要不时之需。 钟灵忙活了一晚上,直到看着闪电貂朝无量山方向而去才回屋睡觉。和衣躺下没多一会儿,便看到屏风后边隔着的堂屋中突然冒出俩大汉,一个没忍住,尖叫了一声。巴天石一脚踹倒屏风,飘身近前,捂住了钟灵的嘴。钟灵大骇,正欲挣扎,却见萧峰拉开巴天石,压低声音道:“钟姑娘,你在这谷中可见过誉儿,我是说,你段大哥?” 钟灵见萧峰突然出现,愣了一瞬,听到段誉名字,这才恍然,正要跟萧峰将,忽又想起刚才捂她口鼻的黑瘦汉子,急忙拉紧衣襟儿,站到萧峰身旁,才狠瞪了形貌猥琐不佳的巴天石一眼,随即扭头不再看他,只对着萧峰道:“段大哥被一个半死不活的青袍人关进我家石屋中了。”萧峰追问道:“那石屋在哪里?有何古怪?”钟灵道:“离这儿很远,我说不好,还是带你过去看吧。至于古怪,屋里倒是没有,可那个怪家伙守着门的话,就很麻烦了。”巴天石听得提心吊胆,直替他们家小王子担惊受怕:“钟姑娘,你说的那人是谁?他武功可高明?”钟灵很讨厌巴天石,不回他的话,只招呼萧峰道:“你跟我来,一看便知道了。”说完从后门奔出闺房,巴天石摸摸下巴,知道自己讨了钟姑娘的嫌,讪笑一声,扬手示意萧峰先行。 万劫谷中道路虽然曲折,但在钟灵带领之下,片刻即至,萧峰携着钟灵臂膀,也不见他从身跳跃,突然间凌空而起,平平稳稳越过了树墙。钟灵拍手惊奇道:“妙极,妙极!你好会飞啊!原来你武功这么好……啊哟,不好!” 但见石屋之前端坐着一人,正是那青袍怪客段延庆! 段延庆也看到了萧峰,心中暗叫一声晦气。他没料到堂堂丐帮乔峰如今也成了保定帝、镇南王的走狗,一而再再而三的维护段誉这小子。先头在无量山中就是他给老三搅局,昨夜去镇南王府也有他替段誉掠阵,如今更是亲自追过来,真是阴魂不散,讨厌至极。 萧峰放开钟灵,示意巴天石把她送回去。巴天石也不推辞,正好顺路回去给皇帝和王爷报信。他虽自负武艺不凡,却不蠢到认为自己一人可以撂倒四大恶人,救出小王子。这事儿还是得禀报回去,请皇帝、王爷带上三公四卫和高侯爷等一众高手一起来才行。至于眼下,有这位十分关心小王子的萧大侠镇着,料想一时半刻不至于出大问题,巴天石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纵起轻功拼命飞奔:要是真出问题,那就是大问题了,说句实在的,有他没他影响都不大。他还是祈祷四大恶人一时抽风延期下手,或者那位萧大侠有盖世神功能以一敌四摆平四大恶人来的快些。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段誉真的是一位合格的“女主角”,纵观全书,他被人抓的次数比几大女主加起来还多。 钟灵被神农帮抓了一次,段誉陪抓; 木婉清被段延庆抓了一次,段誉又陪抓; 王语嫣被云中鹤抓了半次,因为没成功,这回没段誉的事儿,可是他被王语嫣表哥扔井里去了一回,也算半抓; 钟灵、木婉清、王语嫣和段誉一起被王夫人抓,抓完姑娘们另外关着,就他留下被慕容复算计,慕容复逃走了又差点儿被不知情的亲爹段延庆干掉; 阿朱和阿碧被西夏一品堂抓过一次,半路被萧峰救了,算是难得跟段誉没关系,但是这时候段誉正被假扮一品堂李延宗的慕容复差点儿逼入绝境; 再看看段誉单独被抓的几次,第一回是南海鳄神,给扔山顶上,差点儿没饿死;紧接着因为符敏仪一句话被无量洞关了七天;回到王府第一宿就被南海鳄神抓走送给段延庆玩儿了;再回家又是一宿就走火入魔,被送到天龙寺,让鸠摩智顺手拎走了…… 仔细算算,每次剧情的发展都跟段誉被抓有关——简直揍是武侠世界“男版雅典娜”的节奏! 第33章 再起波澜 等巴天石带着保定帝、段正淳夫妇、高升泰、褚古傅朱四大护卫和大理皇宫数十名好手急赶而至的时候,不等钻树洞就看到萧峰扶着迷迷糊糊的段誉站在那株漆着“姓段者入此谷杀无赦”的大树前。众人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勒住疾奔的快马。刀白凤心系爱子,不等马停稳就飞身过去,一把从萧峰怀里抢出段誉,捧着儿子有些发红的小脸儿一叠声问道:“誉儿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吃苦?是不是病了?怎么脸这么红?” 段誉半晌才反应过来,梦游般扯出一抹微笑:“妈妈,你来了。”不受控制的打了一个大哈欠,揉揉眼睛才看到伯父、爹爹、高叔叔等人都来了,顿时瞪大了一双杏眼。刀白凤这时候才看清,儿子脸上红彤彤的一块是睡觉压出来的印子,不由嘴角抽抽。她儿子真是心性坚强,淡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他居然才睡醒! 段正淳再次上前感谢萧峰,之前的事儿没看见,但今天儿子得救百分之百是萧大侠的功劳,而且这萧大侠武功之高,恐怕不比自己低,不,甚至应该可能更高。因为巴天石回去形容了一下那青袍怪客的形容,大家一致认为那应该就是鲜少露面的四大恶人之首“恶贯满盈”了。就算没有其他三大恶人帮忙,单是能从恶贯满盈手中救出人来,萧峰武功之高就足以想象了。段正淳自己和第三恶人南海鳄神对过掌,知道这岳老三武艺只比自己略差一点,而皇兄段正明武功较己要高,岳老三上面则有“无恶不作”和“恶贯满盈”两个,想来都是武功胜出他才能排在前面的。如此推算,保定帝武功大约跟前两大恶人相若,即使能胜过第二恶,恐怕也比第一恶高不了太多。如今两人见萧峰毫发无伤就从天下第一恶人手中救出段誉,心中皆是竖然起敬,同时竭力回忆,江湖中有哪一位前辈名宿姓萧或是有姓萧的弟子呢? 一时想不出来,但一群人也不打算继续在这儿杵着,有话还是回府再说得好。当下,傅思归和褚万里就让出马来给萧峰和段誉骑,萧峰道了谢,抬腿上马,段誉却睡得身子发软,爬了两下都没上去。褚万里刚想上前扶一把,就见萧峰轻舒猿臂,一把将他们家小王子提起来搁在身前,三公四卫外带一个高升泰都觉嘴角略抽——这位萧大侠提溜小王子的架势,恁地像旁人拎一只小猫。 众人正要启程,忽听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由远及近,侍卫们顿时警戒起来,萧峰耳力过人,听得比众人更清晰一些,心下微讶,这声音听着像钟姑娘,而段誉则是直接叫了起来:“哎呦,那不是钟姑娘么?怎么哭的这般可怜?” 奔过来的小小人影果然是钟灵,她因为给萧峰带路一事败露,挨了钟万仇好大一个耳刮子。钟灵也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钟万仇性子上来,骂她几句是有的,却从来没动过手,何况还有甘宝宝拦在头里,哪会让钟万仇打她和段正淳的女儿?可这一回,放走段誉的责任太大,而甘宝宝又恰好不在跟前,钟万仇的火气没人拦着,由着性子便打了钟灵。钟灵挨了一记耳光,当时就大哭起来,钟万仇手下一顿,没来得及再打,便给钟灵趁空跑了出去。钟灵心下有气,使小性子要再从家里跑出去一次,想到段大哥应该没有走远,索性追出来,正好在门口碰见。 听她抽抽噎噎一说,不但段誉打躬作揖好生抱歉,萧峰心中也有些内疚,钟姑娘好意给他领路相救誉儿,自己却挨了父亲打骂,实在是他疏忽了。刀白凤虽知道甘宝宝也是丈夫昔日情人,却不比秦红棉,竟是从未见过面的,因此见到钟灵也没起别的心思,反而好生感激她维护自己儿子。刀白凤心里挺乐呵的想道:誉儿净跟着他爹爹学些风流胡闹。段正淳左一个右一个的找女人,她气得只想杀了那些贱|人泄愤,可儿子段誉多得姑娘喜欢,她却跟着高兴不已,还在心中盘算,家中那个木姑娘虽不见样貌,可身姿窈窕,语音清柔,想来也是个佳人,这钟家小姑娘年纪虽小,但丽色天成,且性格活泼,娇憨可爱,也十分惹人疼。钟万仇不喜欢,正好领回家去给儿子做个姬妾。想着,便柔声招呼钟灵近前,替她抹了眼泪,一个侍卫机灵,见王妃喜欢这姑娘,竟是要哄着人家回府的架势,立刻下马,牵过来给钟灵骑。钟灵本就想着离家出走去找段誉玩儿,见他要回家,还有几分失落。然而他母亲这般温柔美丽,又慈爱亲切,他父亲和伯父虽然很威严,倒也对她十分和蔼,钟灵便动了心思,想着反正是找段大哥玩儿,在江湖上玩儿和去他家里玩儿也不差什么,便答应下来。 进了大理城,钟灵就傻眼了,原来她以为是落魄书生的段大哥居然是大理国的小王子。和野生的木婉清不同,钟灵好歹是在大理地盘上长大的,就算江湖中人不大和高居庙堂之辈来往,但是皇帝和王爷还是要尊重的,小王子当然也在此列。钟灵有些失落,她对段大哥很有好感,虽然没想太多,但是却暗中盼着能常在一起的。可是段誉王子自尊,哪里是她一个小老百姓能配得上的呢。更别说自家爹爹还对姓段的恨之入骨,以前不明白,现在看来,多半是痛恨大理皇室中人呢。 段正淳夫妇恭送皇帝回宫,高升泰则奉命先把他们家备受磨难的小王子送回去梳洗一番——脸蛋上的红印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压出来的,几个时辰都不褪——钟灵听说木婉清在王府,便歇了想去皇宫瞧瞧的好奇心,先跟着去见那个相交不多,但总归还比旁人熟悉几分的木姐姐去。 当晚,镇南王府内堂张宴,款待萧峰等客人,顺便给自家宝贝儿子接风洗尘。原本应该在段誉回家第一天就摆酒的,可是谁也料不到那天会乱成那样,南海鳄神来来回回折腾了两趟,把个才回家的凤凰蛋又拎了出去。这一回救回段誉,保定帝亲自拨了一对皇宫侍卫过来,段正淳也把自己军队里的亲兵拉了一批,将王府围得里三成外三成的,连只蚊子都难以进来。刀白凤也暗暗打定主意,要留在府中一段时间,看护好宝贝儿子,至少也要等四大恶人走了再回玉虚观去。 镇南王高居主位,段誉和刀白凤理当一左一右坐他两边,可是刀白凤却不理爷俩儿殷殷期盼的小眼神,自顾自走到对面坐下了。段正淳心知妻子余怒未消,在客人面前都不给他做脸,苦笑一下,招呼萧峰在他左侧坐下。萧峰略一思量,又见木婉清已经大模大样的在刀白凤身边坐下了,便不再推辞,依邀落座,钟灵自然在刀白凤另一边坐定。段誉吐吐小舌,他们父子兄弟三人面对她娘外带两个厉害小姑娘,好好一张酒桌,竟坐的跟楚河汉界似的泾渭分明,也真是本事了。 段誉见对母亲的神色仍是冷冷的,既不喝酒,也不吃荤,只挟些素菜来吃,便斟了一杯酒,双手捧着站起,说道:“妈,儿子敬你一杯。恭贺你跟爹爹团聚,咱三人得享天伦之乐。”玉虚散人道:“我不喝酒。”段誉又斟了一杯,向木婉清和钟灵使个眼色,道:“木姑娘和钟姑娘也敬你一杯。”钟灵听话的举起酒杯站了起来,木婉清瞄了萧峰一眼,也捧着酒杯站起来。 刀白凤一心想着把这两个漂亮姑娘留给儿子做妃妾,不便对她们冷淡,便微微一笑,接过了段誉捧上来的酒杯。她右手执筷,尚未放下,便伸左手去接。烛光之下,木婉清见她素手纤纤,晶莹如玉,手背上近腕处有些块殷红如血的红记,不由得全身一震,厉声道:“你……你的名字……可叫作刀白风?”刀白凤笑道:“我这姓氏很怪,你怎知道?”木婉清再问:“你……你便是刀白风?你是摆夷女子,从前是使软鞭的,是不是?”玉虚散人见她神情有异,但仍不疑有他,微笑道:“誉儿待你真好,连我的闺名也跟你说了。”南海鳄神提起段誉有个小媳妇儿,刀白凤便以为儿子和木婉清已经有了私情。木婉清再次问道:“你当真是刀白风?”玉虚散人微笑道:“是啊!”钟灵好奇不已:“木姐姐,你以前认识王妃娘娘吗?” 木婉清不理钟灵,对着刀白凤叫道:“师恩深重,师命难违!”说着,右手一扬,两枚毒箭向刀白风当胸射去。 刀白凤和木婉清功力相当,坐的又近,木婉清仓促发难,刀白凤如何躲得过去?段正淳坐在对席,不及相救,段誉倒是临着木婉清而坐的,他此时武功本以不比木婉清低,若是武艺娴熟,此时出手有五成把握能拦住木婉清,可他却是个菜鸟,更加不知道自己内力已经挤进江湖二流了,他不会格挡,情急之下本能扑出,朝木婉清背上压去。 萧峰和木婉清相对而坐,木婉清毒箭刚一出手,萧峰便右手翻出,疾伸而前,带动袍袖一拂,呼的一阵劲风,两枚毒箭瞬间定在空中,紧接着被萧峰力道激得倒朝木婉清门面射去。木婉清大惊,不及尖叫,那两只小箭已从她头颈出掠过,“啪”的一声响,同时钉在她身后墙上,直没至羽。这时候段誉也扑到了,“噗通”一声将木婉清压在桌子上,将不少盘碗打翻,汤汤水水伴着“叮叮当当”的动静撒了两人一身。而段正淳为相救妻子奋力点出的一阳指也跟着添乱,没点到木婉清,却戳到了压着木婉清的儿子身上。钟灵惊慌之中也下意识出掌,因为她坐在刀白凤右侧,木婉清毒箭射出也算对着她的方向,她比在场众人更清楚木婉清箭上涂得乃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习武之人面对朝向自己方向的袭击,出拳出掌都是本能。只是她武功低微,这一掌到的比坐在对面的段正淳还迟,没的说,又给段誉挨了。 两人都是惊慌之下本能出手,皆是十成的功力,且着落处还都那么好巧不巧的全是大穴。本来段誉修炼北冥神功,放在别人身上多半受伤致命的情况对他来说反而有益,谁叫北冥神功连的就是从要穴处吸别人内力为己所用呢。可是段誉修炼未成,自身功力又不是特别深厚,昨天吸了南海鳄神的内力还没彻底消化下去,今日又挨了父亲雷霆万钧的一指,体内没能融合的真气再次翻涌上来。 段誉顿时觉得胸膛好似快要被涨破了一般,不由大叫:“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木婉清被个男子压在背上,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身体就先于大脑行动起来,反肘去撞。众人正被段誉的大叫惊呆,这一下就连萧峰都没反应过来。木婉清厌恶男子,这一肘出的既快又狠,段誉一下子就飞了出去,跟木婉清那两只小毒箭享受到了相同待遇——“咚”的一声,一头撞在了墙上,幸福的再次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回家两天,挨了两顿打,昏迷两次,段世子跟镇南王府真的挺犯冲的——可怜的娃儿,还是早点儿跟大哥去浪迹江湖的好。 第34章 陈年老醋 萧峰大叫一声:“誉儿。”飞身越过饭桌,一把抄起段誉,先搭他脉息,见人无事,便轻轻扶起他头,只见他后脑肿起了老大一个血瘤子,足足有鸡蛋大小,虽不流血,想来也必十分痛楚,倒是昏过去还能好受些。钟灵也尖叫着“段大哥”扑了过来,刀白凤还沉浸在差点儿被杀的惊恐之中,一时倒是动弹不得。 段正淳跨步过来,挡在刀白凤身前,出指如风,一口气点了木婉清八处大穴,跟着反手勾出,“喀”的一声,已卸脱木婉清右臂关节,令她不能再发毒箭。 刀白凤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想起木婉清杀她前叫的那句话,已约略猜到其中原由,狠瞪段正淳一眼,挥掌将他打到一边,三步并作两步抢到萧峰面前,从他怀里夺过儿子,细细抚摸,检查伤势。 萧峰安慰她道:“王妃不必太多忧心,誉儿伤的不重。” 刀白凤心中气苦,对着萧峰也没有好脸色,愤恨道:“这样还叫不重?哼,我家誉儿自幼娇生惯养,比不得你萧大侠天生野养,没那么禁摔耐打。”说罢,抱起儿子扬长而去,将众人都甩在身后。萧峰和段正淳都欲上前,却听刀白凤吩咐一旁吓傻了的宫婢道:“把门给我关上,谁都不许进来。”段王妃虽久不回府,然而众婢女都知道,她在府中的发言权一向高于王爷和世子,俱是不敢不从,而且厅中好好一场宴饮,竟发展出了杀人事件,这些婢子们也着实吓坏了,见王妃抱着世子离开,皆是飞快跟上,最后走出去的人也没忘了依言将门关牢。段正淳和萧峰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钟灵从惊吓中回过神儿来,合身扑到木婉清边上,一叠声的叫道:“木姐姐,你为什么要杀王妃娘娘?你为什么要杀段大哥的母亲?木姐姐,你说啊,你认识王妃娘娘吗?还是说,你师父,和王妃娘娘有什么仇?”钟灵是真的害怕了,她生在大理,深知王权之重,镇南王在大理名声斐然,是保定帝之下第一人,木婉清师父是她母亲的师姐,换句话说,木婉清也算是她的师姐了。现在,她的师姐跑到镇南王府刺杀人家的王妃,还害得世子爷受伤,段王爷发起火来,非杀了木姐姐不可,而且,恐怕连她和万劫谷都要被牵连。 木婉清咬牙暗瞪钟灵一眼,这个没眼力见儿的,没看到她穴道被封,不能动不能言吗?有这个废话的功夫,不如把她穴道解开,她二人合力,加上本门霸道玄诡的毒功,未必不能冲出去。 就在木姑娘想入非非的当儿,已经安顿好儿子的刀白凤去而复返了。 段正淳欣喜的迎上去,开口便是:“凤凰儿,你不生我气了?”他以为妻子生气是因为他没有保护好她,顺便让儿子受伤,压根儿没想到别的。 刀白凤理都不理他,直接越过去,走到木婉清身前,抬手解她穴道。原本段正淳以“一阳指”封住的穴道常人是难以解开的,但刀白凤好歹嫁进门这么多年了,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一些。木婉清忍着右手腕钻心的剧痛,勉力站直,对着刀白凤冷冷道:“是我输了,成王败寇,你要想什么古怪惨毒的法子整治我,快快下手!” 刀白凤用同样冷冰冰的语调回道:“你去跟修罗刀秦红棉说……”段正淳听到‘修罗刀秦红棉’这六个字,顿时脸色一变,说:“你……你……”刀白风不理丈夫,仍是向着木婉清道:“你跟她说,要我性命,尽管光明正大的来要,这等鬼蜮伎俩,岂不教人笑歪了嘴?” 木婉清不解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修罗刀秦红棉是谁?” 刀白风奇怪道:“那么是谁叫你来杀我的?” 木婉清见自己刺杀刀白凤失败,本已做好了承受毒打折磨的准备,岂料刀白凤并没有出手,心中也知好歹。便老老实实回道:“是我师父。我师父叫我来杀两个人。第一个便是你,她说你手上有一块红记,名叫刀白风,是摆夷女子,相貌很美,以软鞭作兵刃。她没……没说你是道姑打扮。我见你使的兵刃是拂麈,又叫作玉虚散人,全没想到便是师父要杀……要杀之人。”说着,木婉清的声音不由低落下去。这几日刀白凤对她十分关照,即便是看在儿子面上,也尽够了。何况她以王妃之尊,亲自过问自己饮食起居,还请了御医来给她看伤,又叫人拿王府皇宫珍藏的好药。木婉清虽长在乡野,却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何况她自幼无父无母,虽然师父对她很好,但心里也一直盼着有朝一日能见到亲生爹娘。就算师父说她父亲是个混蛋,却从没说她母亲有何不好,木婉清幼时时常幻想有一天妈妈会到“幽谷”来接她,或是留在“幽谷”跟她一起生活。这个梦想,直到渐渐长大了才深埋在心底。自从来到大理王府,刀白凤的软言温语,令木婉清再次想起素未谋面的母亲,并不由自主移情到刀白凤身上,特别是刀白凤言语中吐露出对她的喜爱,更让她暗自窃喜。却不料,世事弄人,她竟然是师父要杀的人。师父自幼抚养她长大,恩重如山,师父的命令,她是绝对不能,也不会不听的。因此,木婉清虽然心下惋惜哀痛,却依然遵从师命,对刀白凤下手了。 刀白凤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段正淳则深陷羞愧懊恼,两人都没有察觉到木婉清语气的变化,倒是萧峰袖手旁观,有的是闲工夫分析这些,听出了木婉清的纠结为难和对刀白凤的一丝歉意,不由感慨,上一代人的恩怨总是要牵缠到下一代人,段家这些女儿们和她们的妈妈是这样,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好半晌,刀白凤才继续问道:“你师父叫你去杀的第二个人,是‘俏药叉’甘宝宝不是?”木婉清道:“不,不!‘俏药叉’甘宝宝是我师叔。”钟灵也尖叫道:“我妈妈和木姐姐的妈妈是同门师姐妹,感情好得很,师伯她怎么会杀我妈妈?”木婉清点点头,替钟灵佐证道:“是啊,就是师叔派人送信给我师父,说是两个女子害苦了我师父一生,这大仇非报不可……”萧峰一听就皱起眉头,这钟夫人看上去好似天真烂漫、娇娇滴滴的,却原来这般工于心计。这可是借刀杀人啊!她自己争风吃醋,恨这两个女子,却自己不露面,而是撺掇着师姐去出头。木姑娘的师父也真是倒霉的可以了,遇个男人不淑也就罢了,偏偏连师妹也不是个好的。这般的师妹,不如没有的好些。 刀白凤道:“啊,是了。那另一个女子姓王,住在苏州,是不是?” 木婉清惊讶道:“是啊,你怎么知道?我和师父先去苏州杀她,可是她住的地方十分古怪,岔来岔去的都是河滨港湾,而且这坏女人手下有不少武功了得的男女奴才,我没见到她面,反给她手下的奴才一直追到大理来。” 段正淳低头听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紫一阵,五颜六色,煞是精彩。 刀白凤腮边忽然滚下眼泪,向段正淳道:“望你好好管教誉儿。我……我去了。”段正淳道:“凤凰儿,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何必放在心上?”刀白凤幽幽的道:“你不放在心上,我却放在心上,人家也都放在心上。”突然间飞身而起,从窗口跃了出去。段正淳想拦,却被刀白凤一掌击在脸上,段正淳捂着脸急叫:“凤凰儿,你……”刀白凤一瞬不停,双足一登,跃到了对面屋上,跟着几个起伏,已在十余丈外。木婉清和钟灵俱是不明所以,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 段正淳悄立半晌,叹了口气,转头面相萧、木、钟三人,扯起一抹苦笑:“萧大侠,钟姑娘,让你们见笑了。今日就此罢宴吧,两位还请在舍下小歇,待明日……不,日后……”他脸上挨了妻子一掌,肿起一大片,短时间之内真是没法见人了。段正淳琢磨着,明日一早便得派人入宫请假,掌伤消褪之前,他可不能出门了。 钟灵今日吓得够了,神智十分疲惫,人都有些木愣愣的,不如往日机灵活泼,听段正淳言下之意是不追究她的连带关系,松下一口气,听话的出去了。萧峰也不预备干扰段正淳和木婉清的父女谈心,拱手一揖,就朝门口走去。眼看着要跨出门时,足下一顿,并不回头,但向木婉清道:“段姑娘,你这种歹毒暗器,多用无益,遇上了本领高强过你的对手,你不免反受其害。”段正淳一听萧峰叫木婉清为段姑娘,心知他全都听明白了,脸上顿时又是一阵姹紫嫣红,十分尴尬。木婉清自己却云里雾里,不知究竟,问道:“段姑娘?是谁?你说我么?我姓木啊!”萧峰摇摇头,不再回答,关门走人。 究竟段正淳和木婉清谈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只是段誉第二天醒转过来,发现好不容易哄回家的妈妈又去了玉虚观,在外头结识的好朋友木姑娘也不知去向,段誉担心的道:“木姑娘身上还有伤呢,怎么就让她走了?” 萧峰揉揉他头顶,无奈道:“你倒是惯会怜香惜玉的,你自己也有伤呢,还惦记旁人。” 段誉眨眨眼睛:“我没受伤啊!” 萧峰解释道:“你两次内劲失控,岔了筋脉,还不是大事吗?表面上看不出伤口,可是内里却得好好恢复一阵子了。” 段誉喜气洋洋:“那就是说,我现在只要休息喽?” 萧峰一眼看穿他的小算盘,毫不留情戳破段小誉的美梦:“你身体是可以休息的,就坐在床上练内功吧!”段誉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哀嚎一声,砸回被褥里,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萌物榜新成员——馒头君驾到,撒花,感谢,段小誉飞吻之~~~ 第35章 逗比家族 段誉被萧峰圈在屋子里修炼理气之法,每日晚睡早起,叫苦不迭。天幸他聪明绝顶,真正打起精神来钻研,不几日就能融会贯通了。只是武学一道,少有捷径可走。段誉学了那北冥神功就是最大的作弊器了,再想靠好运学会怎样运用,无异于痴心妄想。别无他法的段小誉只好咳声叹气的继续埋头练习萧峰指点的法门。 时间在段誉被迫孜孜不倦的修炼中流过,这一日,段正淳脸上青肿消褪,终于可以见人了。他一大早起来先去皇宫跟皇兄销假兼告罪,接着就回府好生打扮了一番,力求展现出自身堂堂不凡的相貌,威风凛凛的气势和清贵高华的气质,随即,骑上最白最骏的马,带上依仗、部属和侍卫,准备前往玉虚观,好生央求妻子回家。 临行前,段正淳以眼神示意心腹四卫,问他们自己可还有所欠缺,三卫皆摇头示意主公您英俊不凡,气度雄伟,王妃一见必定欣悦而归。只有朱丹臣斟酌着提出建议:“要不请世子爷也一起吧?!”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就您一个未必能请回王妃来,不再吃一掌,闹得十几日不能见人就是好的了。 段正淳虚心采纳建议:“说的很是,誉儿想必也念着他母亲呢。快去叫他来。”朱丹臣大声答应了,抬腿下马,朝段誉院落走去。 不多一会儿,段誉兴冲冲地飞奔过来,跑到段正淳马前,扶着辔头,扬起脸,欢快的叫道:“好爹爹,你终于肯带我出门啦!”段正淳微微一笑,潇洒之气尽显:“是啊,爹带你出门,去请你娘回家。”段誉根本关心不到重点,只要能出门他就欢脱不尽了。 段誉对学武一事一直兴致缺缺,就算前有“神仙姐姐”果体诱|惑,后有英武大哥谆谆教诲,他的兴致依然处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状态。原本萧峰怜他年幼娇惯,还不那么狠心的约束,可是连着三日岔气两次,萧峰可不敢再放任他了。硬起心肠,不理会段小誉的撒泼打滚耍娇卖痴,见天儿的盯着他练习导气,稍有懈怠,也不打也不骂,只是断了他的零食甜点,段世子一大嗜好就是爱甜,不给他饭吃没关系,不给糖吃就要泪汪汪了。段誉见大哥这会一点儿面子都不肯给,也不敢再犟,抽抽鼻子,三心二意的练习起来。他被管的最狠的时候,曾偷偷叫婢女去给父亲报信,请父亲来救他于水火,可那时候,段正淳挨了妻子一掌,面目青肿,正是羞于见人的当儿,哪里会让儿子瞧见呢。便回话敷衍他,只说自己有朝政大事要做,等得了闲儿再领他出门。段小誉有了盼头,咬紧牙关挨日子,终于在今天见到了曙光。 段正淳闲在府中多日,惦念妻子,遥想情人之余,倒是派人打听了儿子的一二情形,知道萧峰正督促着那个惫懒孩子练功,还甚是欣慰兼失落。高兴的是这破孩子终于肯习武的,闹心的是管住这熊孩子的不是自己和皇帝大哥,而是不知道哪个外八路冒出来的大侠。虽然大侠武功挺高的,他满心佩服,虽然大侠救了他宝贝凤凰蛋不止一次,他心怀感激,但是,他堂堂一个爹让外人把他从儿子心头的高位给挤了下去,这份郁闷劲儿就甭提了,说多了都心塞。如今见儿子欢脱的跑过来,要不是自己骑在马上估计都能扑怀里来,段正淳一阵得意,心道:儿子终究还是跟我亲的。当下忘了自己是怎么费尽心思口干舌燥的跟他讲要好好练武,光大段氏门楣的往事了,一门心思的想展现自己与萧峰的不同,好把儿子的心稳定在自己这一边。挥手示意朱丹臣帮段誉上马,一面许诺道:“爹爹带你出去,好好逛个三五日,叫你松散松散。” 段誉上马坐定,调整了一下姿势,头都不抬的回道:“不行啊,我就跟大哥请了一日假,今晚一定得回来才行,要不我就食言而肥啦!大哥会不喜欢我的。”段誉整好马鞍,抬起头来,给了老爹一个天真无邪的梦幻笑容,瞬间把段王爷一颗胀满父爱的心堵得上气接不了下气。心塞!太塞!要不是为了形象,段王爷恨不能去啃手上的马鞭子,早在生了儿子以后就做了有朝一日找了媳妇忘了爹的准备,可是这媳妇还没影儿呢就不要爹了算怎么回事?段王爷怒气盈胸:大哥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的?他大哥是皇上呢,还不是一样没有凤凰儿、红棉、宝宝、阿星……来的要紧? 所以说,段王爷您老人家最后栽在阿萝手上全家死翘翘绝对是自找的。 被熊孩子堵得够呛的段王爷一脸抑郁的打头出发了,深切体会得到镇南王心酸的也许只有宫里那位大爷了。反正职业给爹添堵的段小誉是一点儿没自觉,骑在马上,乐不颠颠的,离开了让他头疼、肝疼、肺疼、胃疼……总之各种疼的武功秘籍,段世子看什么都是神清气爽的,天那么蓝,草那么绿,太阳那么圆溜溜,河水那么清亮亮,就连老爹都背影都那么器宇轩昂,挺拔坚实,跟大哥有得一拼呐!嗯,想起大哥,顺便就回忆回忆早起有没有嘱咐宫女给大哥准备酒菜,这段时间一直盯着他,大哥都没喝到酒,好可怜,今儿自己出门,就让大哥喝个痛快吧!其实他挺想配大哥会须一饮三百杯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打在神农帮喝过酒之后,大哥连酒酿清蒸鸭子都不让他吃了。段小誉挠挠头,至今仍在困惑中。 段王爷偷眼打量心思飞的很正大光明的儿子,心中一口怨气更加炽烈了,火烧火燎的,好不爽。爱妃快回家,你儿子不要我了,你还不回来安抚安抚本王脆弱的水晶琉璃心?凤凰儿,淳哥需要你! 刀白凤很不想给她淳哥面子,但是架不住儿子撒娇打滚的软磨硬泡,段正淳也在朱丹臣的提示下,忍痛放弃了心塞,把儿子被萧峰管头管脚,半个月瘦八斤的“凄惨”境遇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刀白凤一听就炸了,扭头回道观去抓了趁手的拂尘就上马,柳眉倒竖,娇喝一声:“回府。”段正淳一边心酸着自己这张半老的脸在凤凰儿这里越来越拿不出手了,一边欣喜凤凰儿总算肯弃了这玉虚观的梧桐树,跟他回府了。兴致高涨的段王爷甚至抢了依仗兵喝道的活儿,放开嗓子高喊道:“王妃起驾。”四卫瞬间绝倒,王爷,这话真心不适合从您嘴里出来。 段王妃怒气冲冲回府,进门就要找萧大侠谈谈人生——你丫自己怎么悬梁刺股都无所谓,别折腾我家宝贝凤凰蛋——结果才跨过二门,迎面一小丫头笑脸相迎:“王妃娘娘,您可回来了!”段王妃瞬间怒火暴涨——钟家女儿,甘宝宝生的。即使还不知道甘宝宝这个女儿是给谁生的,光是钟灵出来的这个肚皮属于甘宝宝就让刀白凤无比闹心了,更让她好比吃了苍蝇的是,这个小丫头还是自己连拐带骗回来,而且还喜欢了好一阵子的。 还能不能愉快的回府了?!!! 别看段王妃久居道观,其实王府里发生的一切状况人家门清儿,就算自己不去打听,都有人上赶着主动来汇报,一月一次,比段王爷上朝勤快多了。由此可见,刀白凤这个王妃做的真心不错,人缘好过渣夫不止十倍。身为摆夷酋长的掌上明珠,又政治联姻进了大理皇室,刀白凤可是把自己该做的,能做的,全都做到做好甚至做精了。只可惜,她摊上的不是责任心大于情感值的保定帝,而是倒霉催的被分配给了一个见着美女就系不紧裤腰带的镇南王。虽然说段正淳泡妞的手法比他皇兄强得多,但是对于妻子来说,嫁个木头都比嫁他强。当然,段王爷的众多桃花情妇们是否这么想就不一定了。毕竟,要是段王爷突然清心寡欲、严于律己起来,她们就更加连一丝可趁之机都没有了。 于是,本来预备给儿子争求一份合理合法合适待遇的理想暂时被压到一边,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把丈夫旧情人的女儿不着痕迹的送回家去。刀白凤恨恨的想道:可不能给甘宝宝那个贱|人钻到她王府来的借口。愤愤的哼了一声,刀白凤赏了段正淳一个白眼,当本王妃不知道,那个木婉清,是她妈秦红棉来给带走的么?段正淳满脸姹紫嫣红,尴尬的恨不能今日没去接亲亲凤凰儿回府——好歹也先解决了宝宝的女儿再去啊!失策!太失策! 唯有一个毫不知道内情的段小誉,见到漂亮妹妹,纯粹出自本能的感到赏心悦目,“灵儿妹妹,好久不见了,我都差点儿忘了你还在呢。都是这些天叫那劳什子武功闹腾的,怠慢了灵儿妹妹啦,可不要跟段大哥生气啊!”刀白凤闻言,又赏了熊儿子一眼,你跟个江湖草莽出身的小丫头那么客气做什么?钟灵也是个天真烂漫的,木姐姐走了,段大哥又不出现,王爷据说闭关修行中,王妃去玉虚观上香祈福了,满府里就剩她一个客人,怪没意思的。今儿要再见不着主人家,她都想告辞回家去了。如今见到颇有好感的段大哥,这份儿小委屈泡都没冒就没了,只是,嘴上还是要撒撒娇,拿拿乔的,钟灵抿着小嘴,把辫子一拉,娇滴滴玩笑道:“不敢劳动世子爷惦记我这个小老百姓呢,更加不敢同世子爷生气,民女正准备收拾收拾,等爹爹妈妈来接我回家呢!”刀白凤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了:你妈要来?做梦!段正淳精神一震:宝宝要来?欢迎! 一冷一热两道视线飞一般扎到钟灵小姑娘单薄的后背上,把钟小姑娘刺得一个激灵,她说错话了?段小誉兴致勃勃的施展了他拿手的插刀神技:“钟谷主和夫人要来啊,那可要好好款待了,免得让他们心疼灵儿妹妹受到慢待了呢。”段世子是个喜欢开玩笑的,只不过今天有点儿开大了:“爹爹,妈妈,咱们要不要准备一下啊!”段正淳满面红光,好儿子,真会给爹爹制造机会:“那是当然了,都是武林同道,咱们段家向来不失祖宗遗风的。”刀白凤拂尘一扔,自己去道观清净和被贱|人挤出家门灰溜溜去道观度过余生完全不!一!样!什么玉虚观,老娘不去了! 段王妃斗志高昂,段王爷浮想联翩,段世子正准备再接再励凑趣插刀,忽听一道雄浑声音响起:“誉儿,回来练功了。”段世子哀嚎一声:“妈妈救命!”段王妃恨恨咬牙:“萧大侠,你管的好哇!我这个不成器的破儿子就交给你了!”段小誉两眼一黑,完了,妈妈不管他了。“哐当”一声,倒栽葱下马,被萧峰接个正着,顺便直接抗走。 作者有话要说: 致谢——风言青扔了一个地雷 话说,段正淳一家(伪)三口,都很逗比有木有?段正淳万花丛中过,绿帽头上戴;刀白凤是在报复丈夫的事情上无比奇葩,搞外遇大家都能理解,可是跟乞丐,而且还是个残疾毁容乞丐搞外遇,这口味是不是太重了,她怎么吃的下去啊;段小誉就不用说了,整本书都是他的逗比事迹,外加他徒弟,天下第一大逗比,这一家人简直太愉快~~~~ 第36章 父债子还 甘宝宝有生之年到底没进过镇南王府一步,不管以哪种形式。但是这不意味着刀白凤防守成功——相比于她含蓄的被动防御,她老公一惯是倾向于主动出击的——段王爷很不要脸的在不惑之年干起了采花贼的勾当。在段誉再次被迫“闭关”,刀白凤三言两语打发钟灵回家之后,镇南王大人请上三公四卫,以司空巴天石优秀轻功为铺垫,详细记录下通往“万劫谷”钟夫人的香闺的最佳路线,随后换前摸金校尉现大理司徒华赫艮上阵,带领四卫日夜劳作,一条地道直达目的地,最后剩一个司马范骅,他的专长是指挥,在段王爷的风流爱好上似乎没有发挥的余地,只好委委屈屈做了一回把风使,负责保护老不修的王爷钻地道不被王妃逮到。 刀白凤明察秋毫,到底还是发现了,于是,又是一番大吵,只是这一回打定主意不给贱|女人腾地方的段王妃生气归生气,却没有再回玉虚观。岂料,段正淳放心之余,竟是更加放肆了一些。不但通过地道跟甘宝宝再续前缘,还顺势勾搭上了身在“万劫谷”的秦红棉,一对姐妹花相伴,迷得段正淳险些忘了回家。 府里的热闹,段誉是不得而知,他因为请了一天假的缘故,正被萧峰督促着分化补齐,整天累的只想吃饭睡觉,完全没有八卦的余力了。但是萧峰除了约束段誉,也别的事情好做,整天无所事事之余把镇南王府绯闻大戏听到不少,特别是刀白凤不似宫中皇后那般文官清流家庭出身的闺秀,她那一身武功,放在江湖中也能挤进一流的末尾了。段王妃动气怒来,是非要动手不可的,而段正淳又不可能跟爱妻过招,便只会躲闪。王府里一天打三场,段正淳跑动范围无拘无束,整个王府都在脚下。饶是萧峰住处再偏,也不可能注意不到了。 萧峰心里实在有些腻歪这些婆婆妈妈的儿女情长。在他看来,段正淳武功不错,为人也算讲义气,对待部属不失武林世家风范,本来也有让人敬佩之处,只是耽于女色,实在算不得好汉。看在他是三弟誉儿的父亲份儿上,萧峰也不便露出鄙夷来。但是要他天天闷在这王府里,看他和几个女子打情骂俏,闹一个天翻地覆着实是难以忍受。 这一日,段誉练完一个周天,正琢磨着找些借口来让自己休息休息呢。忽见萧峰推门进来,段誉神经一紧,急忙把箕坐的两腿搬回来,盘在一处,做出努力练功的样子,嘴上还不住解释道:“大哥,我没偷懒,我练得可认真啦。”萧峰微微一笑,也不拆穿,只是逗他道:“你练得认真不认真,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段誉歪着头好奇问道:“要怎么试?”萧峰伸手把他小脑袋扶正,这在重要谈话之前很有必要。因为段誉歪着头的样子实在太显小,太天真,太娇俏,太可爱,太……萧大侠想起那做阿飘的日子里频繁听到的一个陌生字眼——萌。他本来还无法领会,但是在段誉身上,他觉得他可以理解这个字的真正含义了。他家誉儿,真心萌啊! 不过他萌起来也有不利之处,在萧峰第三次发觉自己竟然狠不下心来管教他的时候,就果断决定,以后绝对不能对着歪起小脑袋,笑的又纯真又讨喜的誉儿说教。因为完全教不下去! 段誉虽然还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但是每次大哥把他脑袋摆正都是新一轮“苦难”的开始这个事实他还是看的很透彻的。因此,萧峰手一伸出来,段誉就绷紧了脑袋里胡搅蛮缠的弦儿,光速改变政策,主动迎上去,把毛茸茸的小脑袋搁在萧峰大掌里蹭蹭,再蹭蹭。在偷懒一事上从来就很精明的段小誉早就发现,大哥不能抗拒天真可爱的小动作——蹭蹭这个动作在讨大哥欢心排行榜上绝对高居前三。 果然,段式必杀技一出,萧峰的口气不自觉的就温和了一些,然而出口的话依然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试验武功进境的最好办法,自然是去江湖上行走历练了。”段誉小脸瞬间僵在萧峰掌心里,还去历练?他已经“历练”了一圈了好不好?从大理皇宫到滇南普洱,再去无量山、神农帮,最后还被人拎到断崖绝壁上饱览了一番澜沧江的宽阔壮美,他“历练”的还不够吗? 不管自愿还是被动,已经学了武功,入了江湖一道的段誉不会再天真的以为,去传说中的武林溜达一圈就是历练了。多半,可能,大概,必须,他是要跟人打架的。段世子对打架一事有着天然惶恐,没办法,谁叫他目睹过的两位参与者都没有好下场呢——无量剑派,哦,现在改名叫无量洞的龚光杰跟他师弟打了一架,又跟他大哥打了一下,目前坟头青草应该挺郁郁葱葱的了;木姑娘,被人追杀逃到他暂居的山顶上,输赢他就不问了,可是那一身斧钺钩叉组合伤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段世子怕痛,更怕死,于是,从那时起他就坚定了一个信念——绝对不跟人打架。打输了要死,不输不赢那就是半死不活啊!至于打赢了会得到奖励,段世子很明智的不去做这个假设。他是菜鸟,谁见过菜鸟能打一场赢一场的。逆天也不是这么个拟法,就算身怀作弊器,他也从不做此设想。梦是晚上做的,现在可是天光大亮呢。 萧峰两指捏着段誉下巴,把他低落的小脑袋轻轻抬起,这个动作实在很有调戏的韵味,可惜两人都是身在此画中,完全不具备旁观者的条件。萧峰拇指摩挲着段誉曾经十分圆润,但这些天委实累的狠了,有些尖削起来精致下颌,柔声哄道:“誉儿不是还说,要跟大哥一起去中原武林饱览风光吗?怎么,嫌弃大哥,不愿意去了?” 段誉闷声闷气力证自己对大哥的热爱度:“只跟大哥一起,不见别的武林同道的面儿,我就去。” 萧峰失笑:“你又不是谁家小娘子,还能不见人不成?”就算是小娘子,起码还得跟左右邻居打个照面呢,怎么可能不见别人? 段小誉属于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的典型,见萧峰露出笑容,越发逞能的撒娇卖痴:“那我扮成姑娘模样,给大哥当小娘子。”他觉得自己真是聪明绝顶,这个主意简直不能更赞。出门游历嘛,变装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伯父和爹爹每次微服出行要么就扮成商队老爷带着镖师,要么就是武林大户带着门人,他秉承家风,自然也应该乔装一番。木姑娘那样的打扮就不错,一身黑衣黑裤黑手套,蒙住脸,带上斗笠,最好再加一套披风,走出去,谁认识他是谁啊?既然不认识,当然不会来找他打架,没人打架,他就不会输更不会痛。至于观赏人文景观,自然景象,戴着面罩又不挡眼睛,完全没影响嘛! 萧峰被他义弟的奇思妙想惊得目瞪口呆。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了,光见过女子为方便假扮男子的,还从来没见哪家男儿为了不打架故意扮成女孩子的。世子的思维都是如此玄妙吗?萧峰觉得他真应该好好跟誉儿的伯父和父亲谈谈人生了,他家义弟的世界观,很成问题啊! 可惜镇南王殿下没空理会儿子堪称奇葩的人生观,他一时不察,让三个女人碰了面儿,刀白凤和秦红棉生死相拼,甘宝宝碍于钟万仇没有亲自出面,却暗中相助秦红棉。刀白凤不敌,险些伤在秦红棉毒箭之下,段正淳奋不顾身相救妻子又气炸了秦红棉,令她又是伤心又是难过,水准大失,让刀白凤占了上风。刀白凤得势便想将情敌除之而后快,结果段正淳这个没节操的立刻倒戈维护情妇。折腾到最后,两个女人的怒火一起朝段正淳喷涌,联手暴打一顿,各自气哼哼走了。甘宝宝趁机温言软语安抚段正淳受伤的老心肝,顺利应了那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老话。段正淳施展泡妞大法,哄得甘宝宝头昏脑涨,几乎就要跟他私奔而去了,却被钟万仇撞破。段正淳情急之下逃进地道;钟万仇紧追不舍;甘宝宝怕丈夫一怒砍死情郎,更怕段正淳功力高强,一指头戳死钟万仇,也跟着钻了进去;云中鹤一直觊觎甘宝宝美色,早就盘算着杀其夫而夺其妻,跟在钟万仇身后谋划找机会弄死他,可是撞进窗棱却发现美人儿正往地道里钻,于是色迷心窍的不辨究竟就跟了进去;南海鳄神三天里要跟云中鹤吵四回,本来打架打的好好的,云中鹤眼看不敌就跑了,岳老三轻功不如他,慢了一步,追到跟前只看到云中鹤的脚后跟。他脑子比云中鹤还空荡荡,哪有不钻之理?于是也进去了;叶二娘奉段延庆之命看着老三老四,不许他们自相残杀,见两人相继进了地道,生怕死一个俩的不好交代,于是也进去了…… 剩下就是段世子愉快的外挂时间了,为了不去“游历”而无赖到跟萧峰玩起了低端幼稚没水准之躲猫猫游戏的段小誉就是那么凑巧的躲进了老爹的床底下,轻轻巧巧的一滚,直接掉到老爹偷香窃玉的地道里了,摔了个头晕眼花,连老爹仓皇从身边爬过都没注意到,当然,段正淳也没注意到儿子正蜷在地道尽头,于是,一门心思要掐死段正淳的钟万仇顺理成章掐到了段小誉的细脖子。段誉给人掐住脖子,本能的伸手去掰。岂料,他拇指的“少商穴”一与钟万仇手腕相交,钟万仇的内力立即倒泻而出,涌入段誉体内。钟万仇还来不及惊叫,身后甘宝宝爬到,两手抓住钟万仇两脚,就准备把他扯出去。她双手紧握,自然而然便是钟万仇足踝上低陷易握的所在,此处俗称‘手一束’,刚好一手可以抓住,却是‘足太阴脾经’中的‘三阴交’大穴,乃是‘足少阴肾经’、‘足太阴脾经’、‘足厥阴心包经’三阴交会之处。于是,甘宝宝也成了段世子的内力传输器。后面云中鹤,南海鳄神,叶二娘也全中了招。 段誉段誉拉扯良久,但觉内力源源涌入身来,越聚越多,膻中气海似乎要胀爆一般,害怕极了,不由便松开了手。这时候,钟万仇等五人的内力已经转移了超过三分之一到他身上,涨的他生不如死。而那五人身处黑暗之中,只觉内力大损,却不知缘由,皆吓得魂飞胆丧,段誉一松手,全体软跌在地,“呼哧呼哧”喘个不停。五人中,叶二娘内力最强,一恢复力气,连滚带爬就跑了。南海鳄神次之,没多久也跟着往回爬,云中鹤稍微犹豫了一会儿,还想着趁机掠了甘宝宝去,然而钟万仇内力与他相若,也缓过气来了,又开始呼喝吵闹,若不是地道狭窄,大刀都要舞起来了。云中鹤权衡利弊,也跑了。钟万仇累的半死,内力损失又最多,不过强弩之末叫嚣两声,最后还是甘宝宝把他拖出去的。 等萧峰翻遍王府,从地道里捡回缺氧缺的脑子都木了的段小誉之后,重重叹了一口气,父债子还,可怜的三弟,这辈子都要栽在他爹的风流性格上了。 倒霉天下第一的段世子——他又走火入魔了! 第37章 天龙寺中 段世子这一回走的比较远,连萧大侠都没有办法了。 段正淳和刀白凤一致认为,如果萧峰莫可奈何,那就很有可能不是武功出了问题——这两口子闹归闹,对于萧峰的认知还是没有落下的。 于是,请太医,请高僧,请法师……好吧,法师没有,大理国崇信佛法,对道派法家都不怎么感冒。 两名资深太医被派遣出去,把脉之后得出截然相反的结论。保定帝不信,再派两人,还是南辕北辙。院正挽起袖子亲自上阵,为了确保成功率,一个人诊了两回脉,疯了。 保定帝忧心忡忡,微服出宫亲自动手,右手伸出食、中、无名三指,轻轻搭在段誉腕脉的“列缺穴”上。他段家子孙的脉搏往往不行于寸口,而行于列缺,医家称为“反关脉”。几个太医见皇帝一出手便显得深明医道,都觉饭碗要不保,为了口粮,一个个畅抒己见,发表若干看法,提出诸多意见。马屁还没拍完,便见保定帝浑身一震,手腕剧抖,萧峰眼明手快,上前一步,运足内力拍在保定帝右肩,内力所到之处,将保定帝输往段誉体内的内力打散,保定帝撒手后退,内心大骇:“誉儿,你遇到了星宿海的丁春秋吗?”段誉满脸涨红,急喘不休,勉强道:“丁……丁春秋?侄儿不知他是谁。”保定帝道:“听说是个仙风道骨、画中神仙一般的老人。”段誉道:“侄儿从来没见过他。”保定帝道:“这人有一身邪门功夫,善消别人内力,叫作‘化功大法’,能令人毕生武学修为废于一旦,天下武林之士,无不深恶痛绝。你既没见过他,怎……怎学到了这门邪功?”段誉急忙辩解道:“侄儿没学……学过。丁春秋和化功大法,侄儿刚才还是首次听伯父说到。” 萧峰却知其中究竟,那丁老怪和誉儿倒是同处一门,他的“化功大法”,十有八九是从“北冥神功”变化而来,只是他学的不精,只能消去别人内力,却无法如誉儿一般为己所用。这一次段誉内力涌入岔道,他当是再次走火入魔对待,却无论如何没法导顺,而他深知“北冥神功”的厉害,又不能驱使内力深入探查,只粗浅感觉到那几位太医说的都有道理。誉儿的脉象,一时亢燥,一时阴虚,交替反复,无从引导。他不知道,这乃是因为段誉吸取的那五人之中,既有钟万仇和南海鳄神的阳刚内力,又有甘宝宝、叶二娘和云中鹤的阴柔内力相冲所致。 保定帝和萧峰探讨片刻,都想不出办法来。这时候,段誉已经神智迷糊了,他双手在身上乱搔乱抓,将衣服扯得稀烂,皮肤上抓挠出条条血痕,竭力忍住,才不号叫呼喊,然而口中不断□□。萧峰心下痛惜,抢上去将他两手握住,不令他抓伤自己,刀白凤在一边泪水涟涟,不住安慰:“誉儿,你耐着些儿,过一会儿便好了。”萧峰将挣扎不住的段誉圈在自己胸膛手臂之前,竭力压制,以免他弄伤自身,然而他自己却给段誉踢打蹬踹了许多下。 段正淳上前替换萧峰,心想:我儿子不能老给你抱着。结果交接过程出现偏差,段小誉撒疯儿一般直直冲着墙就过去了。俩太医奋不顾身挡在炮弹世子面前,被撞了个四脚朝天。段小誉倒是英勇无敌,爬起来绕着屋子跑圈,同时手舞足蹈,将桌子、椅子,以及各种器皿陈设、文房玩物乱推乱摔。若是嘴里再“呼呼哈嘿”喊上号子,就活脱是一个傻缺模样了。 众人左闪右躲,有武功的还能挥掌拍飞投掷过来的凶器,没武功的就只能抱头鼠窜而且还不能窜出房间了,这真是高难度。众太医、宫女泪流满面,公务员不好当,还得附带躲避技能。这特么不是坑爹吗?还能不能愉快的工作了? 保定帝力持威仪,在忠心耿耿的弟弟镇南王的护卫下算是众人里形象最好的一个了,然而依旧时不时要亲自挥动龙爪,免得龙颜受损。他抓住一个段誉砸累了的空当儿,高声叫道:“誉儿,我带你去拜见几位长辈,料想他们定有法子给你治好邪症。”段正淳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求证:“莫非是去向天龙寺求助?”天龙寺在大理城外点苍山中岳峰之北,正式寺名叫作崇圣寺,但大理百姓叫惯了,都称之为天龙寺,皆因段氏历代祖先做皇帝的,往往避位为僧,都是在这天龙寺中出家,天子为龙,修行僧人得成正果的呼为大威天龙。故而,大理皇室的家庙就被叫做天龙寺了。寺中僧众,无一不是精熟段式家传武功的高手,保定帝是现存俗家子弟中武功第一之人,他都无法解决段誉的问题,也就只剩天龙寺高僧可以求助了。 只是,天龙寺不是人人都可以去的。首先,跟所有寺院一样,女子不得入内,刀白凤被排除;再次,哪国的家庙都是不给外人参观的,这规矩在中原和大辽都是有的,萧峰自然知道,因此主动回避了开去;最后一点,就是谁带着去了。本来段正淳才是段誉父亲,理当他领头求见。然而他一来没有保定帝面子大,二来不如保定帝受待见——风流之名天下知的段正淳可不想踏入佛门,不吃肉还能忍耐,不采花他怎么活得下去?反过来,让天龙寺众位大德高僧面对一个贪花好色的本家子弟,怎么可能开心的对话? 最后,保定帝亲自起驾,将段誉一路护送往天龙寺。顺便说一句,他本来是打算让段誉维持清明,自己向众僧恳求,也显诚心。只是萧峰心疼誉儿受苦难耐,竟是一掌将人劈昏过去。他内力高深,武功超凡,问明天龙寺距离之后,下手特别精确,正好可以让段誉昏到保定帝跟人汇报完情况,起来进行实情播放。保定帝和段正淳见了萧峰这一掌,都是内心暗惊,他二人武功已是江湖一流,其中保定帝更是大理段式俗家第一人,天龙寺众僧不出,他就是南疆第一,在中原武林也是上上等的,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如萧峰这般轻描淡写的劈出恰到好处的一掌。以萧峰武功之高,在武林之中绝不可能默默无闻,偏偏他兄弟二人无论怎样也想不出近三十年来,有哪一位高手姓萧。若说是三十年前的高手,有没有姓萧的另当别论,单是看萧峰形貌也不像。虽然说江湖传言,内功修炼到极致,可以返老还童,但毕竟传说只是传说,还没有活人见过。何况,要练到返老还童的地步,那就更加让人震惊了。保定帝走出老远,段正淳还在那里苦苦假设,如果萧峰真是身负返老还童内功的前辈,今年应该有几岁呢。八十?九十?总不会有一百岁吧?段正淳一边浮想联翩,一边骄傲莫名:我儿子真本事,跟百岁老前辈称兄道弟,如此一来,我岂不是萧老前辈的小前辈了?此人逗逼爱好,和南海鳄神如出一辙。 再说保定帝,带了段誉抵达天龙寺,他叔父本因方丈倒是一心相救自家侄孙,还说动了其他四位师兄弟,五大高手“一阳指”齐出,视图帮段誉驱除体内邪症,顺便导顺真气。然而五人真气一如段誉体内便即消融,无法收回。段氏五大高手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是惊疑不定。再欲继续输送真气,自己必定消耗良多,而且未必有用,然而罢手不管,又恐段誉性命有碍,段誉虽是他们孙辈,却是镇南王世子,将来便是大理嗣君,一身系全国百姓的祸福。他若是翘了辫子,大理皇室血脉就有断嗣的危险了。便是天龙寺中有人咬牙还俗,说句不客气的,也未必生的出儿子来了。 只是,也有人不那么看重段誉,天龙寺第一高僧枯荣大师就很不屑凡尘俗世,在他眼里,当下最重要的是怎么撂倒厚着脸皮要来寺中夺取他段家秘籍“六脉神剑”的吐蕃国师大轮明王鸠摩智。在他老人家舌粲莲花之下,非但段誉被搁置,连保定帝都被忽悠剃度了。 六脉神剑剑谱请出,六人各练一脉,全神贯注。段誉躺在地上好不孤独,百无聊赖之中想道:要不还是练练大哥教的法门吧。自从学了“北冥神功”以后,段誉先挨了钟灵一拳,进而自练自修,算是给内功一道筑了基;接着他在王府吸了南海鳄神三成功力,又因为吸收不了,段正淳出手导气,顺便吸了他爹一些;这些还只是开胃菜,真正的大餐是昨晚在地道里连吸叶二娘、南海鳄神、云中鹤、钟万仇四大高手的近半内力,甘宝宝都只算添头;今日在天龙寺,又得了保定帝、本观、本相、本因、本参段氏五大高手的一小部内力,此时,段誉体内真气之厚,内力之强,几已可说得上震古铄今,并世无二。 段誉于无奈之中,自娱自乐的练习萧峰教导的导气归虚的法门。萧峰武学起始于少林,和段式一脉同出佛门,虽然少林寺和天龙寺大不相同,但佛法却是大同小异的。出自佛法的武功,自然也有相类,外加萧峰武功高强,见多识广,外加两世为人,千年阿飘的阅历,由他归纳整理的内功摘要,堪称精妙绝伦。段誉照章练习,短短一月便已有显著成效,此时不过复习而已,自是更加事半功倍。待到第二日东方发白,段誉从躺了半天一夜的地板上一跃而起,开心大叫:“伯父,我好了,都好了。” 第38章 慕容世家 保定帝正值收功关头,被打扰了也没有太多妨碍,更兼听到段誉无碍,心下大慰,竟是一句苛责也无。本因是保定帝叔父,段誉叔祖,只会更乐,决计不会指责。枯荣大师背对众人,即使面有不悦,也没人知道。本参是本因的师弟,当然不会抢在师兄前面说话,本观、本相倒是本因方丈的师兄,但本相一贯是走亲切随和路线的,唯有本观严肃,狠瞪段誉一眼,给他说了旁人练功之时不得出声打扰的常识。段誉点头,连连道歉,表示受教,心里却一直在念叨:肚子饿扁啦,小沙弥怎地还不送素斋面食来?要不我还是悄悄出去找些吃的吧。 段誉最终也没吃到天龙寺的素斋,即使为了迎接鸠摩智,小沙弥早就准备好了。但是没有机会端上来,因为,鸠摩智存心找茬儿,跟天龙寺六僧打了一架,段誉被枯荣大师放在身前挡起来,除了被大师那张吓死活人、吓活死人的脸吓的半死不活之外,倒是没别的妨碍,还顺便自观自学了“六脉神剑”。这一门剑法,纯粹是以内力为主的,内力不行,一脉也射不出去,内力够强,六脉齐发也是小菜一碟。段誉作弊器大开,属于后者,外加他还身怀过目不忘的天赋,六僧练了一夜的“一脉神剑”,他花了半个时辰就学完了。然后,再次一心一意的哀悼自己饿扁了的肚子,顺便关注打架现场。 鸠摩智连耍带赖都没打赢,便改主意要绑架。至于目标,大家都以为是保定帝,就连保定帝自己都做好准备了,岂料,段誉维护伯父,头脑发热冲出来,却因为饿的腿虚脚软,一个踉跄,左脚绊右脚,对着大轮明王一记热情的投怀送抱。 于是,段世子又被抓走了。 保定帝和本因大师一起追赶,然而除了云中鹤、巴天石这些轻功外挂之外,两条腿都是跑不过四条腿的。两人吃了一肚子马踏飞烟,最终还是灰头土脸的回去搬了铁甲骑兵上阵。然而,鸠摩智九名随从被尽数擒去,却始终追击不到带着段誉的鸠摩智的下落。 段正淳和刀白凤俱是心急如焚,只是刀白凤还能耐得下性子指望保定帝,段正淳却是等之不及,带上四卫,跟皇兄打了个招呼就一溜烟跑了。保定帝只来得及跟他确认了一下去向——据说,镇南王要去中原找儿子。保定帝沉思半晌,淳弟怎么就确定,誉儿一定是被擒去中原了呢。从鸠摩智的身份推想,去吐蕃不是更有可能吗?正直的保定帝自是无法领会此种深意——儿子在哪里不确定,但情人都在中原是肯定的啊,比起不确定的,段王爷必须更倾向去找一定肯定确定的啊! 萧峰比段正淳启程更早,牵了镇南王府最快的马,萧大侠也是直奔中原而去。他的外挂不如义弟强大,但胜在先知,誉儿这时候会去哪里,他是尽知的。一路狂奔的萧大侠,再次忽略了一个重点——时间。两辈子附带阿飘时间加起来一千多岁的萧“老”前辈忘记了,他老人家如今芳龄不到三十。虽然段誉依旧按照他的记忆被带去了燕子坞,而他也能够在参合庄见到阿朱,但是,时间改变的不稳定因素还有一个——马大元没死,慕容复还会去丐帮吗? 慕容复必须没有去丐帮讨说法,就算马大元真死了,他这时候也不会去的,因为,他老爹也死了。当然,不是最近才死的,而是死了差不多六年了。慕容复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爹正值壮年,内功又深,他慕容家不但武功绝伦,连医术也颇有造诣,可是爹爹怎么就突发疾病,连一日都没挨过去就死了呢?只是那日父亲逝世,自己不止一次试过他心停气绝,最后悲痛欲绝亲手入殓安葬,自是没有假的。 慕容家出身鲜卑皇族,并不是汉人,只是久居中原,渐渐也融入了进去。慕容博死后,慕容复和慕容夫人关门闭户,披起黑纱,为慕容博守孝三年。谁料,眼看着还剩几天就要出孝了,形销骨立熬日子的慕容夫人也一病不起,慕容复亲奉汤药伺候数月,终究不治而亡。于是,慕容复刚脱的孝服又穿回去了,本预备到江湖中一展王霸之气,收服高手以图复国的大志向也不得不再次压到箱底儿,憋屈不已的继续关门守孝。 慕容家的人,特别是男人,自来是一意孤行,为了兴复大燕,不惜舍弃一切,多年下来,连性格也变得自私阴鸷起来,除了自己和大燕,其他都不放在心上。慕容夫人虽是慕容博发妻,慕容复生母,然而在燕子坞的地位也仅比阿朱阿碧两个高不了多少。何况,阿朱、阿碧经慕容博调|教,未来还可能联姻豪族,为慕容家增加助理,可慕容夫人除了延续后代,却没有其他用处了。而且她也不是好生养的,这么多年也只得一个儿子,慕容博一心期盼复国,把自己当开国皇帝,自是希望多子多福的。慕容夫人既然生完慕容复就伤了身体,再难有孕,他哪里还会再看重?慕容复自幼由慕容博抚养,他爹的武功谋略只学了大半,冷酷无情自私无义却继承了个十足。他能安安分分给慕容博守孝,却耐不住再替慕容夫人枯坐三年。 这一日,他因练习丐帮镇帮之宝的“打狗棒法”不顺,气得掀桌之时,忽见家将进来,小声禀报道:“公子爷,姑苏城里来了一个大和尚,看模样恍惚是当年跟老爷谈武论道的吐蕃国师鸠摩智。”慕容复闻言,眯起眼睛看了看面前站着的四个人。 慕容家有四大家将,和镇南王府的“渔樵耕读”四卫一样,俱是世代侍奉的心腹。不同于王府,是名正言顺从大理国境内挑选出天资优秀的贵族子弟入宫侍奉,慕容家的家将只是昔年大燕皇室残存心腹的后人,而且大燕亡国多年,连皇室都流落江湖,差不多入草为寇了,四大家将自然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贵气。然而这四人武艺俱是不凡,为首的两个更因年长,见识颇深,放到江湖中,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这四人自幼跟随慕容博,后来又服侍慕容复,经年累月在一处,早已情同手足,往往同进同退,兄弟相称。这时候进来回话,也是四人一起,不过先发言的只有大哥邓百川一人。他是燕子坞辖下青云庄庄主,专长内功,年纪最长,阅历最广,气势也最足;二哥公冶乾是赤霞庄庄主,号称掌法“江南第二”,当然,在他心中第一肯定是慕容公子;老三名叫包不同,是金风庄庄主,有个绰号叫“非也非也”,乃是因为他最爱跟人抬杠,每天挂在嘴边的就是这句“非也非也”,武功不错,脑子也灵活,就是口无遮拦,很惹人生厌。要说嘴上没有把门的,“四大恶人”的老三南海鳄神也是一个类型,但南海鳄神张嘴就惹人发笑,见多了还挺喜欢他的,而包不同却能让人恨不得一掌拍死;最小的外号“一阵风”,姓风名波恶,是玄霜庄庄主,打架发烧友,比南海鳄神还爱跟人动手,他的好处是,打架不论输赢,也就是说,打赢了他不会得理不饶人,打输了也不会记在心上择日报复。他的坏处是,有架打就什么都不顾了,有时候别人打架给他看到了也会进去插一手,帮着甲方打乙方,见乙方快输了又倒戈,最后往往是打架的双方暂时罢手,同仇敌忾把这个莫名出现的贱|人暴揍一顿再说。因为风波恶不止行为讨打,连举止也不端,丫打架的时候从来就不守规矩,怎么无赖怎么来。就因为他恶名在外,武林中但凡大小比武,从来不给慕容家下请帖,防的就是老三老四两个。有时候就连邓百川这个大哥都搞不明白,小幺弟打架的追求到底是什么。至于包不同,大家都已经默认,此人毕生追求就是靠一张嘴挑翻中原武林,给自己争取一个“人人喊打”的谥号刻在墓碑上。 包不同的表里如一在慕容复面前也不改变,邓百川刚一说完,他就插嘴道:“公子爷,那个不要脸的番僧,绝对是觊觎咱家‘还施水阁’的珍藏,咱们还是先下手为强,把他撵走好了。”慕容复脸上有些不好看,鸠摩智这人虽然狡诈成性,他爹生前也嘱咐过要防备他,然而他吐蕃国师的地位还是很有吸引人之处的,慕容复正想着不动声色跟他交好,以图将来借他之力挑动吐蕃兴风作浪,给自己兴复大燕创造机会呢,只是他自恃身份,鸠摩智既然没有打起国师依仗只身前来,他也不预备对他过分恭敬客气,只按照江湖规矩,以他和父亲的交情来论,给个子侄礼就完了。至于家中“还施水阁”的武功秘籍,自然不可能给他。慕容复都想好了,要让四大家将出面,不着痕迹的把鸠摩智引到舅妈家,让他去看“琅嬛玉洞”的藏书。慕容复对那个总是鄙夷他家,却自夸己家的舅妈反感透了,更因她总拿捏着几部自己没有的藏书对他冷嘲热讽,颐指气使却从不答允借他一观而怀恨在心。这次鸠摩智的来意,他隐约知道一些,若鸠摩智真能带来“六脉神剑”图谱,就拿王家的秘籍去换,让他舅妈去吃这个亏,反正他得不着,她们也别想好。而鸠摩智若想空手套白狼,哼,慕容复冷哼一声,他慕容家也不是好惹的。 只是这些事,他不便亲自出面,四大家将中邓百川和公冶乾还另有要事在身,这个任务,只能交给包不同或者风波恶去办,本来包不同年长一些,口才便给,慕容复是准备指派他的,然而他竟然对鸠摩智怀揣不屑和恶意,慕容复深知这家伙不但口无遮拦,连演技也不大高明,这样子放出去,以鸠摩智吐蕃国师的能耐,怎么可能看不透?然而风波恶比包不同更不如,除了打架,别的都不出色,更加无法胜任。 慕容复咬牙忍下气愤,不得不打起精神亲自嘱咐勉力包不同一番,好让他能依计行事。 就在慕容家密谋暗策的时候,鸠摩智拎着段誉,已经走到了太湖边上,正在沿途打听“参合庄”的路线。而一路急追的萧峰也进了姑苏城,将累的口吐白沫的宝马托付给店小二,自己运起轻功,朝“燕子坞”方向飞奔。 第39章 英雄救美 段誉从大理被擒来姑苏,那鸠摩智欲得他心中所记“六脉神剑”图谱不得,便有意折辱他,致使段誉一路上吃了许多苦头。先是给横搁在马背上颠簸,吃了满口尘土,待鸠摩智弃马步行,却依然不让段誉双足着地,而是用一根皮带团团捆了,拎在手里,晚间休息也是将他绑在树上,只解开左臂穴道,让他可以喝水吃面饼。一路上既不跟他说话,也不许他多话。段誉哪里受过这等气,要是曾被他那蛮横妹子木婉清捉去过倒也罢了,好歹经历一回,不至于一肚子怨气险些把自己憋死。然而他唯一一回逃家出走便直接遇到了萧峰,除了给无量剑的龚光杰猝不防及打了一巴掌之外,就只有吸别人内力太多的时候难受过一阵子,骨子里依然是那个娇生惯养、享尊处优的宝贝凤凰蛋。这番僧野蛮无理的举动,可算是让段世子恨到牙痒痒了。 段誉口才和武功成反比,和内功成正比。起先他还有心情压制怒气,文雅说话,然而几次撩拨鸠摩智,试图探寻他何以擒住自己,带自己到北方去干什么而不得以后,段小世子便没了好脾气。他打不过鸠摩智,而且也没有这个概念,便打算气死他。段世子饱读诗书,开口就是云深雾罩的指桑骂槐。本来一般武林人士绝对听不懂这么含蓄内敛的骂人话的,但是鸠摩智好歹是个国师,文化素养还是很高的,只是这时候,越高越不好。段誉表面上文绉绉,实际却已经骂翻了鸠摩智祖宗十八代,连同他前边所有吐蕃国师三族也没放过。鸠摩智也给段誉气得一鼓一鼓的,他在吐蕃,连国主都要尊敬的,自从当了国师,哪里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偏偏段誉还有用处,不能拿“火焰刀”把他切成片儿,就连长久封了他哑穴也没用,段世子表情丰富,鼻子眼睛都能骂人。鸠摩智气得半死,干脆扯了他下摆,将段誉连头带脸一起蒙住,眼不见为净。 这一下,段誉彻底没咒念了,蔫不楞扥的给一路拎到了太湖之滨。 段誉悬在半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忧心忡忡:“这就要去上慕容博的坟了。番僧逼不到剑谱,不会就此当真杀我,但在那慕容博的墓前,将我烧上一烧,烤上一烤,弄得半死不活,却也未始不可。”当即,小脸在缠布里皱成一团,他对于自己过去喜欢吃烤鱼表示真挚忏悔——一点也不想被烤!一!烤! 勇士的出现往往要在美人儿最悲难困苦的时候,英雄的大侠萧峰非常遵守这个原则,远远看到鸠摩智立在湖边,跟一个身穿绿衣的小姑娘搭讪,手上拎着一个硕大的包……不对,那东西怎么看着那么像一团被包裹布缠着的……人体?!萧峰见段誉给鸠摩智捆绑成团,缩手缠腿,吊在半空,且连头脸都看不见,不知究竟遭了多么残忍的折磨,心下又是痛惜,又是愤怒,吼道:“臭贼秃,放下我誉儿。”话音未落,人以纵跃上前,左手一划,右手呼的一掌,便向鸠摩智击去,正是降龙十八掌中的一招“亢龙有悔”。 本来以萧峰人品修养,鸠摩智辈分年龄,萧峰是不会这般出口辱骂的。然而鸠摩智此人不光诡计多端,还十分卑鄙下流,更兼险刻戾狠。当年他在少室山上偷袭段誉,萧峰就已在心中狠狠记他一笔了,这时候又亲眼见他以国师之尊,竟无耻到横加折磨一个未及弱冠、武艺低微的少年,恨他入骨尤嫌不足,哪里还会有半分尊重? 鸠摩智给萧峰大骂,一时都反应不过来,何曾有人当着他面直呼“贼秃”,而且还要加上一个“臭”来做形容词的?便是这一愣神的功夫,萧峰排山倒海的一掌已席卷到面前了。 本来,萧峰出掌之时,与鸠摩智相距尚有十五六丈,且人还在半空之中,轻功余势未收,掌力不能全发,最多不过六成。鸠摩智虽一时气愤,失了先机,却也没落下风。然而萧峰功力之高,超乎他的想象,本来还隔得那么远,不但说到便到,力自掌生之际,两人相距已不过七八丈。 饶是鸠摩智见多识广,但见萧峰在十五八丈之外出掌,万料不到此掌是针对自己而发。殊不料萧峰一掌既出,身子已抢到离他三四丈外,又是一招“亢龙有悔”,后掌推前掌,双掌力道并在一起,排山倒海的压将过来。只一瞬之间,鸠摩智便觉气息窒滞,对方掌力竟如怒潮狂涌,势不可当,双掌力道相会,便如一堵无形的高墙,向自己身前疾冲。他大惊之下,哪里还有余裕筹思对策,但知若是单掌出迎,势必臂断腕折,说不定全身筋骨尽碎,百忙之中,只有将段誉向上急抛,双掌连划三个半圆护住身前,同时足尖着力,飘身后退。 萧峰跟着又是一招“亢龙有悔”,前招掌力未消,次招掌力又到。鸠摩智凝神定气,不正面直撄其锋,身子借力飘到右侧,同时右掌蓄力斜斜挥出,将萧峰掌力连消带打引到一旁,同时乘势纵出三丈之外,唯恐萧峰又再追击,竖掌当胸,暗暗将“火焰刀”内力凝到掌上。可惜大和尚却忘了,他跟阿碧探询“燕子坞”所在,本已站在湖边,这时候再退三丈,该是哪里呢? 答案很明显,水里。 这当口,萧峰轻伸猿臂,将从半空中俯冲下来的段誉接在怀里,随手除去他头脸上的蒙布,跟着弹指崩断他身上皮带,使他全身得以解除束缚。 段誉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朵却没受影响,周遭变故他听得清清楚楚,萧峰一解开他穴道,段誉不顾全身酸麻胀痛,扎手舞脚就蹦跶开来,他反身保住萧峰脖颈腰身,完全不理自己把自己凹成了什么奇怪的造型,只顾着告状求撑腰:“好大哥,多亏你来救我,这和尚要烧了我吃烤肉呢……”话音未落,便听耳畔“噗通”一声落水声,哥俩儿循声望去,见鸠摩智一身湿淋淋跃出水面,头上身上挂了不少落在水中的腐烂柳条柳叶,形象狼狈,段誉顿时哈哈大笑:“大和尚,你见我大哥来了,心里害怕,也不必投水自尽呐!我段式一门高风亮节,仁义礼善,断不会因为你对小爷如此不恭不敬就判你个夷灭九族的,你大可以放心,回吐蕃去,关起门来好好苟!且!偷!生!吧!”段誉恨极了鸠摩智,本来没人相救他都敢口无遮拦,抱着气得他少活一天是一天的无畏念头大放厥词,这时候萧峰已到,他还怕谁?骂不死鸠摩智,也要骂的他灰溜溜滚回,从此无脸再见他段家人。 托福于段王妃的谆谆教诲,段誉现在对他家大哥的武功高明程度终于有了一个较为准确的认知,那就是——我大哥天下第一。至于他自己的定位,段小世子深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真理,更何况,他和大哥的关系,比老道士养的宠物不近得多了?有大哥这个天下第一罩着,他段誉从此就不会竖着走路了——他横着!谁敢不服,扭头就喊大哥! 一旁阿碧还撑着船在发呆,江湖众人来找他家公子比武,每月也有几起,作为武林世家的侍婢,阿碧对这种场面是十分熟悉的,不管鸠摩智手上提着一个团成团还看不到头脸的人的造型有多么惊悚,阿碧姑娘都可以面不改色,视若无睹,令她惊讶的是,三掌逼退那个武功很高的大和尚,还打的他狼狈落水的高大汉子,赫然便是当年来燕子坞求见她的丐帮乔长老。阿碧惊诧不已,江湖上总把“北乔峰”和他家公子爷“南慕容”说在一起,可是乔峰出道比公子爷早,他爹爹又和慕容老爷有旧怨,爷俩儿一起上阵,逼得公子爷出面迎战却不敌,生生堕了慕容家百年威名。何况,这位乔大爷找上门来,自称有阿朱阿姊父母亲的下落,却虎头蛇尾,这么多年过去了,连个人名儿都没给出来。阿碧心里又是气愤乔峰不守信誉,又是伤心他让公子爷难堪,又是害怕他武功高强,倘若也像那大和尚一样,非要去参合庄,她小小丫鬟阻拦不住,说不定还会被一掌打死。阿碧姑娘愁肠百转,暗自后悔今天为什么要撑船出来,就算公子爷这些年抑郁阴沉,越来越不耐烦见人,她老老实实在“琴韵小筑”呆着多好,再不然去阿朱阿姊那里也行啊。 正在懊悔之中的阿碧不会知道,手上没了段誉这么个“活秘籍”,鸠摩智脸皮再厚也不会大摇大摆进庄要求饱览群书了。至于萧峰,自从当年打的慕容复落花流水,让他含恨回家被阿朱怨怼之后,他就已经伤心的不怎么想踏进慕容家的地盘了。当然,给阿朱找父母的事情他依然放在心上。早在从大理出来之前,他就知道段正淳跑来中原了,他打算带着誉儿去找他爹,把阿朱的事情说了,至于阮星竹,就让段正淳自己去找吧。至于阿朱对他的误解和气愤,从刀白凤、秦红棉、乃至钟灵、木婉清等人处深深了解到女人难缠的萧峰果断决定,就等到段正淳和阮星竹把女儿从慕容家带出去,给她洗脑完再去化解吧。 第40章 二人世界 萧峰段誉潇洒走人,鸠摩智面目阴鸷匆匆找地方洗澡更衣,阿碧撑着船呆立湖上,不明白原本软硬兼施要去燕子坞的人怎么一个都不去了。包不同带着风波恶,肩负慕容公子布置的重任才赶到现场,就发现已经谢幕了,两个立在岸边,比阿碧还傻眼,包不同喋喋不休的烦着阿碧:“阿碧妹子,给哥说说,这一个个的,都滚哪儿去了?”阿碧无奈看了包不同一眼,这个三哥,口无遮拦也不看看时候,人家还没走远呢,也不怕听见。乔大爷的武功就不用说了,那大和尚能跟乔大爷对掌,可见也是不差的,唯有一个青年公子看着文文弱弱比她还娇嫩,但是人家有乔大爷护着啊!阿碧姑娘心向神往:什么时候,公子爷也能把我护在身后,哪怕只有一瞬也好啊!至于萧峰不是把段誉搁在身后而是抱在怀里的细节,阿碧姑娘很理智的自己移形换影修图了一番,她家公子冷心冷性的本质她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轻易不爱跟人有肢体接触,就连表小姐王姑娘都没有的殊荣,她一个小丫头还是莫要妄想的好。 参合庄里听到回报的慕容复有多气恼,萧峰段誉哥俩儿是不知道的,就是知道了,萧峰对他也是半点儿歉意也无的,而段誉,已经强调过很多回了,世子爷正在体验霸气外露的舒爽感,何况,那位慕容公子又不是大宋皇家子弟王府后人,他堂堂大理世子,身份面子还是要保持的,倘若有一天真的做错事了,派几个部下去赔礼倒可以考虑,自己去道歉那是没门的。更别提,鸠摩智那个臭和尚,天天嚷着要把自己烧给慕容公子的爹去玩儿的,段世子也是有脾气的人,连坐什么的,不要太熟练。 哥俩儿在人家慕容世家前院来了个潇洒走一回,萧峰宠溺的纵容着段誉把鸠摩智从头到脚骂了个遍以后,还很佩服的拍了拍段誉柔弱的小肩膀,道:“誉儿好口才。”段誉笑嘻嘻一拱手:“不敢当,大哥才是好武功呢。”萧峰摸摸他脑袋,把段誉头上乱七八糟的发髻解散,让一头多日揉搓,已经不怎么顺直闪亮的黑发迎风飘扬,开启了新的话题:“找个地方好好洗漱休息吧。”段誉挠挠有点儿发痒的头皮,顺便不着痕迹的把头皮屑隐藏起来:“大哥说的是,兄弟我这衣冠不整的,确实失礼的很,大哥别见怪啊!”萧峰笑道:“怎么会,誉儿走不走得动,给那番僧困得手脚都麻了吧,要不要大哥背你?”段誉笑逐颜开,两手抱着萧峰手臂摇晃道:“不用背,不用背,大哥赶了这么远的路,比我更累呢。我扶着大哥走。”两人兄友弟恭的远去,段世子浑然不知,自己错过了唯一一次见到“幼年真人版神仙姐姐”的惊艳瞬间。 萧峰带着段誉进了苏州城,就近先找一家虽小些,倒也诸般齐全的客店,跑了一角碎银,让小二打水来给段誉洗澡。趁着段誉泡澡的功夫,萧峰亲自问了估衣店的位置,给段誉买了一套衣袍。方才抱他的时候,萧峰手一量便知段誉身材尺寸,买来的衣服处处妥帖,段誉换上一身中原书生装,十分好奇的摆弄了一阵子从未见过的书生巾,最后还是在萧峰的帮助下才歪歪扭扭的戴上了。 等段誉好奇够了,才感觉到肚子饿扁了,回想起这一路上的清水面饼——鸠摩智这个和尚,在受戒—仅限淫戒,荤戒,酒戒,丫杀戒大开不是一次两次了—方面做得还是不错的,至少作为“备用祭品”的一个来月里,段誉就没见他吃过野果和干饼之外的东西。段世子愤愤指控道:“那个恶贼秃,我估计他连和尚必修的化缘都不专业,穷的就剩下武功了,他这一路上,就没给我吃过好东西,夜宿荒山的时候就算了,可是住进客栈里也不买饭菜,还是让我就着清水啃大饼。”段世子删繁就简,非常“不小心”的忽略了鸠摩智自己也没吃过热乎饭菜。在饮食方面,鸠摩智仅有的苛待段誉的罪证只是比他吃的多而已。 萧峰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听段誉可怜兮兮的一说,顿时心疼了:“好誉儿,咱们这就去点好酒好菜,你挑着喜欢的来。至于那个恶和尚,下次见了大哥绝对不让他好过。”找鸠摩智还不容易么。他丐帮没别的,就是人多,打听消息比皇家特务都快,等哪天找个分舵吩咐一声,不出十日就能得到鸠摩智的落脚处。到时候把誉儿放在帮里,托马大哥和吴长老等跟他交情不错的兄弟看顾着,他自己去找鸠摩智,打不烂他的狗头,他就不叫萧峰。 完全进入宠溺节奏的大哥霸气止不住啊! 段誉听到鸠摩智会倒霉就开心,没亲眼见到不要紧,他会脑补啊!一边吃饭一边脑补,既开胃又消食。段世子顺理成章的吃撑了,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喝点儿山楂水就行了,都不用请大夫。可是段世子完全不了解,他娇贵的肠胃是多么的脆弱。在那么多天清水面饼之后,突然暴食大鱼大肉,换成萧峰这般经年累月锻炼出来的钢肠铁胃也许没事,但是发生在段世子身上,妥妥的就是大事。 段世子一泻千里。 萧峰哭笑不得的给躺在床上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的段小誉按摩肚子,那可怜的小肚皮一个时辰前还鼓得圆溜溜的,现在瘪的连肋骨都能数出来了,而且特别凄惨的不时抽动一下,胃部的痉挛都体现在外部了。段小誉把脑袋整个压在枕头下面,他觉得自己完全没脸见人了。 身娇肉贵的段世子整整养了一周才能下床,在资深老大夫的指点下,每日清汤寡水了十余天才渐渐加入比较浓稠的米粥,菜汤,最后才是肉羹。等段世子终于可以再次用四冷四热八道大菜庆祝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苏州城里泡了两月有余。不光段小誉没吃没喝,瘦的比刚被捉来的时候还要飘飘欲仙,就连萧峰,都抵不过段誉哀怨的小眼神,被迫跟着分享奶娃餐。俩月下来,萧大侠好不容易在大理王府里养出来的一丁点酒色财气又全没了,身材比才从少林寺出来的时候还骨感,脸颊瘦削,脖颈挺拔,宽肩窄臀,细腰长腿,模特气质尽显。相比之下,段小誉饿完却是形销骨立,满脸菜色,眼冒绿光,看见人就跟看见烤鱼一样,自由分泌唾液,萧峰估计,老大夫要再让誉儿“清清静静的饿下去”,誉儿八成能扑上去就地啃了他。 萧峰段誉二人来到姑苏的时候还是阳春三月,走时已近仲夏。江南的夏天十分炎热,段誉久居大理,终年潮湿炎热,倒不觉什么,萧峰却不大适应这种气候,衣衫动辄就黏在身上,十分难受。要是放在过去,他还在少林学艺,又或者身处丐帮的时候,也十分容易解决。衣服黏腻,脱了就行了。少林和尚练功之时打赤膊的不少,反正全是男子,也不用忌讳什么;丐帮就更放纵了,叫花子上街都可以只穿裤衩,弟兄们纳凉的夜晚,全脱光了也不稀奇,萧峰才入帮,还没拜在汪剑通门下做关门弟子的时候,还跟人比过大小呢。嬉笑哈哈,未尝不是一种增进友谊的另类方式。 这是这一套在段誉这里行不通,段誉再怎么温驯柔弱,平易近人,终究骨子里还有着皇室里娇养出来的贵气,对吃穿住行都颇挑剔。虽然经过种种波折,他对住的和吃的都不挑了,但是衣着打扮依然精心的很。萧峰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鲜少有机会对自己的穿戴发表意见。段世子兴致勃勃,就算由于萧峰的阻止,他没能如愿以偿的模仿木姑娘把自己扮成小娘子,但是媳妇儿该干的活儿他还是一丝不苟的实践了部分,比如萧峰的衣饰发型,再比如萧峰每日饮酒的量。萧峰虽然不适应段誉搭配出的一套套公子服,对男人每天在发型上鼓捣一刻钟嗤之以鼻,但凭良心说,由着段誉折腾完以后,真的比自己捡起衣服就穿,随手抓头就出门的形象体面英俊得多。萧峰再不屑这个,也分得出好赖,于是便任由段誉安排了。誉儿负责衣食,他安排住行,附加保护功能,萧峰觉得这种分工也蛮愉快的。 愉快的一路前进到江阴,预备投宿的时候,听人介绍说此地最出色的一家客栈乃是酒楼饭馆宿店三合一的“望江楼”。萧峰触景生情,想起当年“松鹤楼”赌酒的潇洒恣意。本来在了解了段誉奇差的酒品之后,萧峰已经放弃了和贤弟斗酒千杯的乐趣。可是转念一想,以他如今深厚的内功,应该想醉都不容易了。萧峰禁酒多日,馋虫们早就造反了,饶是一代大侠,也难抑口腹之欲,萧峰狠下心来,决定再试一次。大不了,看到誉儿又要耍酒疯,赶紧停了抱他去睡觉就是了。 大义凛然的踏进望江楼,萧峰朗声招呼酒保:“打二十斤……呃,碗酒来,再捡四个菜,两荤两素,要热热的。”段誉奇葩的酒品到底还是让萧大侠心有余悸的。二十斤先留着,二十碗做个铺垫,有自己分担一半儿呢,誉儿怎么着也不至于立扑吧。 偏偏段誉是个擅长在不应该体贴的地方乱体贴的熊孩子,一听萧峰吩咐,立马修正道:“不够不够,我大哥酒量天下第一,二十碗可不够,唔,要是二十斤又太上身,这样吧,你家酒坛是多少斤的?要是十斤以下,你就直接搬一坛子来好了。喝不完我们带走。”段世子当家以后,学会了精打细算,吃完打包无师自通。 这时候,一个坐在二人对面自斟自饮的中年儒生“嗤儿”的一声冷笑出来,段誉向他望去,见他手持一碗烈酒,面不改色一饮而尽后,从鼻子里哼道:“天下第一,好大口气,且与我斗来试试。” 第41章 重出江湖 萧峰抬眼看了看那人,路人甲一枚,曾经见过,但也就是个小角色了。萧峰记性虽然很好,但是无关紧要的人一般是不往脑子里装的,即使装进去了,也会尽快忘掉。对面那位挑衅的中年儒生就是一个典型,慕容家的人,哼,他一个也不想结交了。虽然分不清对面那个是邓老大还是公老二,原来看到这等酒量豪气的汉子,他倒是乐于认识的,但是跟慕容家挂了靠,他就没那个好心情了。 段誉见萧峰不理那么明显的挑衅,撇撇嘴,也不把路人兄放在眼里了,大哥的酒喝完了,他得赶快倒满。贤惠的段小誉不但给萧峰添了酒,还布了一筷子卤牛肉到萧峰面前小碗里,道:“大哥,空腹饮酒伤身,先吃点儿热菜。”说着,又伸胳膊把摆的最远的一道荠菜炒鸡片夹了一些。萧峰一手端碗,一手持筷,才把牛肉送进口中,自然无法再接下一道菜。段誉见状,顺手就把自己筷子送到萧峰嘴边,等他咽下牛肉好直接喂进去,也剩了一道倒手的程序了。 却不料,那讨人嫌的中年儒生竟然笑出了更大的一声“嗤儿”,随之出口的话更是让萧峰勃然大怒。他说:“好一个体贴入微的小娘子,我怎么就没有这等福气?”萧峰一听,霍地起身,抓起碗便朝那人头上砸去:“好好的在这儿喝酒,哪来的妄人随口放屁?” 段誉生的肖似母亲刀白凤,五官精致,肤白貌美,确实有些女气,然而他在大理堪称四人之下,万人之上,从来没有人会这么说他。出门两次,碰到的不是丽色无双的娇俏少女,就是装聋作哑的无趣番僧,谁又会详细评论他的容貌。萧峰虽然也觉三弟似乎太文弱秀气了,更因他曾经异想天开说过要男扮女装,因此对他格外注意着些儿。可是当别人拿捏段誉容貌说事儿的时候,他却是不能容忍的。因为一路上相处习惯了,萧峰全没想到,段誉给他布菜倒酒还送到嘴边的殷勤举动确实容易让人误会他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只道那中年儒生挑衅他不成,便去欺负段誉。 段誉也挺生气的,任是谁家男儿,被说成是小娘子都会生气,只是萧峰气的更大,反应也更激烈,眼看着那人要挨个酒碗,来个头破血流,段誉自己反倒消气了,还安抚萧峰道:“大哥,那是个浑人,咱们不理他。” 那中年儒生调戏段誉,不过随口之言,是没多少恶意的,他只是对萧峰不理他感到有些气愤,便在口头上出出气罢了。谁料,这人实在护着他小娘子,旁人调笑一句,便即动手开打。那儒生在江南一带也是颇有名望之人,他见萧峰动怒,本来还有几分后悔口下无德,实不该牵连女眷。然而萧峰劈手一个酒碗掷来,情况就不一样了。这是决斗的信号,中年儒生抖擞起精神,要打便打,正好给他姑苏慕容家扬威立万。 中年儒生复姓公冶,单名一个乾字,正是慕容复手下四大家将中的老二。那日鸠摩智来访,萧峰拆了他的台,也同时坏了慕容复的计划。慕容复恼火于有人给他捣乱,公冶乾身为忠仆,自是要为公子爷出这口气的。然而他们还未出发来找,段誉就吃坏肚子卧床不起了,紧接着就是长达两个月的闭门静养,四人翻遍了苏州城也没找到阿碧形容的一个高大俊朗,一个温顺可人的不像兄弟却兄弟相称的两名男子。久寻不到,这事儿也就搁置了。却不想,今日在“望江楼”喝酒,竟然遇到了这两个人。公冶乾心中只有两个想法:一直没找到,原来是因为你们跑出苏州了,第二,阿碧妹子的眼神实在不怎么好使,那矮个儿的明明是个姑娘么,只不过打扮的太像男子了些,然而行动间还是流露出贤惠范儿了。这等易容改装的本领,跟我阿朱妹子有一拼了。等天马行空完了才想起,应该给那汉子点儿教训,也算为公子爷出口气。于是,便有了嘲讽萧峰,力邀斗酒的那一幕。 萧峰知道那人是慕容家家将,出手便没有留情。那一掷,看似激愤出手,实则暗含柔劲儿,那碗乍看完好无损,其实已经龟裂开来,稍微有一点儿碰触,即刻粉碎。公冶乾不去挡便会直线砸到他头上碎开,如果出掌拦截,那碗便会借公冶乾拨向一旁的内力爆碎,但去势不便,依然会砸在他门面上。公冶乾不知萧峰身份,只当是个武功不错的无名汉子,便托大了,一掌过去,瓷片划得他满脸都是鲜血。 段誉吓了一跳,筷子掉在桌上都没察觉。不过他不是唯一一个,望江楼二楼的客人们也全被公冶乾血流满面的造型惊呆了。他们可不是武林中人,见不得这种人面桃花的凶残景象。当下,凡是没吓得跑不了的客人全跑了,有的比较有良心,还往桌上扔了点儿饭钱,有的就纯属借机吃霸王餐了,不但分文不留,还就手顺了杯碟盘碗乃至别人桌上没动过又好带的菜,比如整只的烧鸡,再比如一手可以拎俩的酱肘子。唯有小二表现的很不符合一个被江湖人士斗殴惊吓到的平民老百姓,他不慌不忙的捂住头脸,稳稳当当跑下楼,完全没有追着客人讨要酒钱饭费的意愿。酒楼是老板的,小命才是自己的,他傻了才会为老板的腰包奉献自己的献血和生命。 公冶乾顶着满头满脸的献血,还尽力维持的翩翩风度,对萧峰道:“我邀阁下斗酒,怎么变成赌掌了?如果这样,在下也就不客气了。”萧峰“哼”了一声,连话都懒得回。 这种时候,就是善解人意的段小誉出场时间了,他不止体贴大哥,还格外同情那个满头血的倒霉蛋,因此劝道:“这位先生,你跟我大哥道个歉得啦,千万别赌气比武啊!我大哥可厉害了,你打不过他的。” 段誉的真诚建议,除了在萧峰面前,起到的一般都是反效果。那儒生被气得笑道:“在下不才,掌法江南第二,领教阁下高招。” 萧峰不屑轻道:“江南第二,天下第屁。”便是慕容复,也不是他的对手,慕容复的手下,哼,也只能在江南称王称霸了。 段誉再次展现了他的熊孩子本质,他把萧峰的话拆解修饰了一番转达出去:“这位先生,切莫学那井底之蛙,须知,天下之大,能人辈出。古人曾云,人外有人,山外有人。你如果在江南都排不了第一的话,还是赶紧认输吧!” 被人奚落到这个份儿上,不打都不可能了。于是,两人对掌。公冶乾武功还是不错的,接了萧峰两掌,从第三掌开始倒退,第七掌的时候已经被逼到酒楼临窗的栏杆前了,再接萧峰第八掌,公冶乾背抵栏杆,双足抓地,勉强稳住脚步没有跌下楼去,只是他身后的栏杆承受不了萧峰的掌力,“喀拉拉”几声脆响,爆裂破碎,纷纷扬扬成木屑状飘下楼去。 公冶乾脸色灰败,此人武功之高,尤胜自家慕容公子。那么,他的身份还难猜么?咽下涌到喉咙口的淤血,公冶乾涩声道:“原来是丐帮乔长老驾到,兄弟输得十分服气,多承你手下留情,没让我受伤,只是,乔长老避居多年,怎地今日重出江湖了?” 萧峰瞥他一眼,纠正道:“我乃契丹人萧峰,你要论江湖地位,也该叫我萧长老。”当日他斗败慕容复,虽不如曾经在少林寺比武大会上那么隆重,却也有不少人看见,至少慕容家的四大家将就一个不落的在旁掠阵。只是那时候的他还穿着丐帮特有的乞丐服,怒发飞扬,更因常年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显得十分粗壮,而慕容复英却是个英俊小生,气质也不同于一般江湖豪客,显得十分儒雅贵气。因着两人形貌,加上萧峰契丹人的身份,即使斗败了慕容复,也有不少人依旧高喊着“北乔峰,南慕容”替慕容复满世界宣扬。人人皆有爱美之心这一真理,在武林世界也被证明了。更因为萧峰在那之后,便进了少林寺,跟他爹一起被关了三年,再没露过面,而慕容复尽管羞愤难堪,外加家庭因素也减少了出场次数,但比起萧峰的零,总还是有一些的。两相比较,萧峰名气渐落,慕容复丢掉的威名却捡回来不少。四大家将都信心满满的酝酿着公子爷再度出山的时候一鸣惊人,震慑群雄。却不料,萧峰竟然在这个当口又出现了。而且加重威胁程度的是,他这几年瘦了不少,酒也不大喝,面目的轻微浮肿全消,衣服鞋帽发型在段小誉的监督之下也大为改观,形貌九成不同从前,除了极熟悉的人,其他只见过一两面的人实在难以认出他来了。现在的萧峰,不光武功超出慕容复,就连相貌身材也能压他一头了。公冶乾都替他们家公子悲哀:既生复何生峰?公子爷,你跟萧峰生在一个时代,就是心塞的节奏啊! 第42章 慕容家将 出了“望江楼”之后,段誉显得有些闷闷不乐。萧峰以为他还在因为公冶乾嘲讽他的事情生气,便揉着他低垂的小脑袋安慰道:“誉儿,别生气了,你也说了,那就是个浑人,你何必跟他置气?”想了一想,又道:“你莫看他方才没有爬下,其实大哥下手很重,他外面看着还好,瞧着吧,今晚过不了半夜就得吐血了。”原本萧峰也没想下死手,可是那公冶乾忒不知好歹,两掌过去他就应该知道厉害了,只需停手服个软,萧峰自也不会再出掌,可他偏要迎难而上,明知不敌,还犟着,似乎这样才是男子汉一般。萧峰不怎么瞧得上这种人,功力相若或是差的不多,那么拼意志值得肯定,又或者是面对什么国家大义的时候,那就无论如何也不能退让,可是这种江湖上连名字都不互通就随手开打的殴斗,胜了不作脸,输了不丢人,偏他弄得好像什么武林大会一般,恁地没意思透了。 萧峰也好武,有人邀斗基本都是来者不拒。但他跟人比武可不是没讲究的,要么是大庭广众,对方以个人挑战他个人,那么他就一个人去,有人围观也行,但不会自己带人,如果是以帮派名义挑战身在丐帮的他,那么萧峰就会带上丐帮里交好的弟兄,请上帮中前辈长老和一些第三方证人,约好时间地点,众目睽睽之下比个输赢;倘若孤身在外,遇到有人邀斗,萧峰往往要先掂量一下对方实力,比他强的肯定挽袖子上,比他弱的,得估计一下弱多少,只要不是生死大敌,萧峰是不愿意随便杀人的。而且这种两人暗自默契比武的情况,往往是带着些结交意味的,看不上眼的人萧峰也不会去理。公冶乾很明显就属于这一类,可惜他没有自知之明,又犯口舌调侃段誉,才会遭了这回大罪。 熊孩子段誉完全没有领会到大哥含蓄的邀功,他气恼的是另外一件事:“大哥,我没吃饱呢,饿。”他才吃了一口菜就被迫观看那个满脸血的笨蛋引发的单方面被揍,解气是解气了,又不顶饭吃,他段世子这会儿还腹中空空如也呢。 说起这个,萧峰也来气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喝一回酒,他容易么,就这么被人打岔过去了。萧大侠可以不吃饭,不吃肉,但是不能没有酒,就是被段誉奇葩的酒后无“德”吓到了,不敢再和他一起喝,自己私下里也会偷着喝几口的。好不容易今儿可以光明正大一回,还没稍解馋虫就不得不转移阵地——望江楼已经被拆的七七八八,没法坐人了——段誉一抱怨,萧峰只觉得自己的火气又要上涌了。人家是火上浇油催火旺,他是没酒去浇才火大。 抬头打量了一下周遭环境,萧峰琢磨一下,似乎往前不远处有个小镇,便对段誉道:“要不我们快些赶路,为兄记得前面似乎有个小镇,说不定还有客店没关门呢。”段誉怏怏道:“都这个时候了,宿店不管,厨房也肯定熄火了。”委委屈屈的揉揉肚子,段世子哀叹不已:“我这可怜的肚子啊,怎么就这么不招待见,老是没好日子过呢。”萧峰失笑:“你的肚子可是过了十几年的好日子了。”段誉想想,难为情的一笑:“也是。” 两人继续赶路,段誉想着反正也没饭吃,索性不必着急赶路了,肚子已经委屈了,那么还要搭上腿么。萧峰从来都理论不过他,一向是依他的。于是,一路走的慢慢悠悠,犹如闲庭信步,饿过头了反而感觉不到,段誉甚至还有兴致根据路边景物随口吟诵诗词。基本上萧峰完全听不懂他在赞美些什么,也不去理会,只要看着段誉,以免他诗兴大发,顾左不顾右的撞到树上。 一路寂静,只听得风声,有段誉说说笑笑,倒也愉快,萧峰一边随意听几句,一边留心路况。二更时分,忽听到有两个人站在一条小桥上大声争吵。其时天已全黑,居然还有人吵之不休,这种情况放在哪里都不正常,以萧峰阅历,是绝不去凑这个热闹的,可是架不住段誉好奇,一个没拉住就给他窜过去了。萧峰无奈,只好跟过去看看。 只见那条小桥是条独木桥,一端站着个黑衣汉子,另一端是个乡下人,肩头挫着一担大粪,原来是两人争道而行。那黑衣汉子叫乡下人退回去,说是他先到桥头。乡下人说挑了粪担,没法退回,要黑衣汉子退回去。黑衣汉子道:“咱们已从初更耗到二更,便再从二更耗到天明。我还是不让。”乡下人道:“你不怕我的粪担臭,就这么耗着。”黑衣汉子道:“你肩头压着粪担,只要不怕累,咱们就耗到底了。” 萧峰只觉那人有趣儿,段誉却皱起眉头,不满道:“他空着手的,却让人家老人肩扛手挑的跟他耗着,不是好人。”段誉虽贵为世子,却自有学佛,心地良善,加之大理国素有敬老的风俗,因此,他见那乡下汉子形貌粗糙,身形佝偻,便认定他必已苍老,而那黑衣汉子却是肩宽体阔,虎背熊腰,甚是健壮,便觉得他有欺负老人的嫌疑。而且他眼力不行,萧峰却能看出,那黑衣汉子站在独木桥上,身形不动如山,显然身负上乘武功。至于那个被段誉标记为“老”的乡下人,其真实年龄也没有多大,只是乡下人,昼夜辛苦劳作,风吹日晒,皮肤又黑又皱,又没有好吃好穿好服饰,显得沧桑些罢了。 谁想,等萧峰低声分说完,段誉却更不高兴了。本来解释一番是希望他别再对这件事好奇,就算要看也不要那么大声说话。虽然距离挺远的,他们又站在上风口,可是内功精深的人耳力好得很,段誉讲话没遮没拦的,别说那黑衣汉子,就是那乡下人,只要是不耳背,估计都能听见。却不料,段誉听说那黑衣汉子武功不错,不满值高升,竟然连蹦带跳的跑过去,指着那人鼻子道:“你好不讲理,仗着会武功,欺负人,要不要脸了。”段世子对于仗着武功欺负人的人那真是深恶痛绝啊,身为一个曾经不会武功,其实现在也不怎么懂的“弱者”,段誉觉得自己应该充分展现对同类的同情和关爱。那个黑衣汉子,真是不懂礼义廉耻,还不敬老怜弱,不是好人!段世子的世界很简单,做好事的就是好人,没干好事的,即使也没干什么坏事,那也不算好人。于是,他愤愤颁发了来到中原之后的第一张坏人卡。至于恶人卡,那是送给鸠摩智的,而且早在大理就签发出去了。 萧峰听了段誉的理论,心中一阵翻腾。对面那个黑衣汉子是谁,他一清二楚,慕容家四大家将的老幺风波恶。这件事的发展和结果他也熟知,上辈子见过,只是那时候,他对慕容复还十分钦佩,因此对他部属也抱着欣赏的态度。单说这件大半夜无聊对峙的情景吧,那时候的他,还认为风波恶是个好汉,不恃技逞强,还把这件事当成荣耀替他在丐帮宣扬了一番。今日听段誉站在另一个角度来看,他可不就是一个又无聊又低俗的庸人么。好端端的,跟个乡下人置什么气,人家肩挑重担,本来就没法退回去,风波恶既不愿意后退,从他头顶飞纵过去也就是了,乡下人老实,被人踩头也不敢说什么,最多肚子里骂两句,也就回家休息去了。可他为了自己争强斗狠的恶趣味,累的那乡下人二更天都没法休息。他倒是可以随时睡觉,人家第二天只怕还得下地干活。这么一想,风波恶为人确实不愧他名字中那个“恶”字,为一己之私,损人不利己,正像誉儿说的那样,虽不算坏人,却也不是好人。 萧峰暗地里冷笑一声:风波恶的为人跟他主子慕容复还真是如出一辙。对于慕容复汲汲营营想光复大燕,萧峰不予置评,人各有志,他既是燕国王孙后裔,想恢复祖上荣光,也可称一句孝子贤孙。而且他也光是理想远大,其实除了慕容博搞出来的他萧家一门的惨剧,还真没怎么祸国殃民过。萧峰不喜欢他,乃是因为在少室山上,段誉饶了他性命他却恩将仇报痛下杀手,第二就是因为两家的杀母大仇让他不能释怀。对于慕容复个人,他不喜欢,但也佩服他几十年如一日塑造着一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多才多艺的翩翩公子形象。反正萧峰自己是做不到的,就算他爹说他家是契丹后族,崇高尊贵,就算他当了好几年南院大王,萧峰觉得自己身上还是没有那种所谓王孙贵气。有这种气质的,除了三弟段誉,他就只见过慕容复了。 但是,慕容复以及他一系的人,对于萧峰而言,代表的是一种恶势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虽然他折腾半生,不择手段也没达成目的,但是对于萧峰这样从不向恶势力低头的英雄好汉来说,结局不坏不代表初心值得原谅。他父亲或许能够在扫地僧的调解下和慕容博握手言和,但是他却永远不可能和慕容复兄弟相称。但是阿朱对慕容家却有几分眷恋和归属感,萧峰至今没想好怎么能让阿朱回心转意,但是原则不变,他绝不会因为阿朱去捧慕容复。想起三年前他当众斗败慕容复之后被阿朱夹枪带棒一顿埋怨,萧峰心下黯然,如果阿朱真的不能……那他宁可咬牙断了这份念想,也绝不低头。 既然不打算跟慕容家有牵扯,萧峰自然不预备大半夜的傻站在这里闻臭味了。话说誉儿还真能跑,这么近,熏的他都要吐了,誉儿竟然还能张嘴说话。萧峰一边捂鼻子,一边伸手去拉段誉。可惜,正义感爆棚的段世子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捉到的。他也一手捏着鼻子,却还是不放弃替人伸张正义,瓮声瓮气的仗义执言伴随大粪味儿一起飘到黑衣汉子风波恶的头上:“说你半天了,不要再欺负老人家了,你听到没有啊?耳朵聋啦?还是哑巴了?再不就是,你装像装过头,腿脚僵硬,不良于行了?” 萧峰松开拉着段誉那只甩来甩去小细胳膊的手,活动活动,准备开打吧。他家三弟,什么都好,就是太能说,萧峰暗暗决定:早晚想出办法来,堵住那张吸引仇恨的小嘴。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说呢,对慕容复一家子都喜欢不起来,包不同那张破嘴是最让人讨厌的,风波恶没头没脑的恣意妄为也不招人喜欢,慕容复就更不用说了,他其实也挺可怜的,整天被人夸着“北乔峰,南慕容”,名气挺大,却不符实,一见面就让人撂倒了。而且当反派还一直不成功,在“一品堂”没做出成绩来,想收服三十六洞七十二岛变成了打酱油,跟萧峰为敌妄图一统中原武林还成了丑角,最难看的是他为了讨好段延庆残杀手下。怎么说呢,一开始的期望越高,看到真人以后的失望就越大,于是,对慕容复一派的人基本就是半黑了。 第43章 苦逼公子 摆平了风波恶之后,段誉得了那农家汉子一通措辞粗鄙但非常真挚的感谢,心满意足的终于肯跟萧峰找地方睡觉去了。 另一边,风波恶擦擦鼻血,灰头土脸的爬起来准备回去告状。他倒是没想拿那乡下汉子撒气,但是平白无故的给人骂了一顿又打了一顿,换谁也不能忍啊!何况他武功不错,出道以来一向赢多输少,外加身在慕容家,自幼被洗脑公子爷复国成功他们就是功臣良将,要封王封侯,世代承袭的。久而久之,风波恶脑子里也驻扎了那么一份“老子跟一般江湖草莽不同”的骄傲感。可是今天,他这份自豪却被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青年打得粉碎,连同脸面一起,被撕下来扔到地上,还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白脸踩啊踩的。风波恶觉得自己肯定内伤了,没被打出内伤,也被那小混蛋气成内伤了。 风波恶刚进无锡城,就被邓百川给截住了,刚刚观赏完二弟公冶乾人面桃花的造型,正憋了一肚子气的邓老大一见鼻青脸肿的风波恶,顿时更加火大:“四弟,这是谁干的?” 风波恶抬手抿抿断断续续流到快若有若无的鼻血,朝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带血的浓痰,骂道:“谁知道是哪里来的疯子?一个嘴损缺德的小白脸,和一个护着那脓包的无名氏,鬼知道他们怎么就盯着老子找茬儿呢?”要说恨,风波恶倒是不怎么恨萧峰,毕竟技不如人,他输得不冤。可是对于段誉,他就没那么容易放过了。且不说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就被段誉劈头盖脸一顿叱骂,光是段誉弱鸡一只,只会躲在背后叫嚣,不出面来跟他堂堂正正打过,就让风波恶恨得牙痒痒了。他不是包三哥,没那么好的口才,一直以来比较习惯用拳头说话。可是今儿这一仗,拳头不如人家硬,那也无话可说,但是他输都输了,那该死的小白脸还一直喋喋不休,让他给那个挑粪汉子道歉,简直无法忍耐更多。 邓百川皱紧眉头,听着风波恶一行夸一行骂,状若精分。他夸那个打他的汉子好身手好武功不稀奇,他每次给人暴揍完都会这样,倒是他口中那个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小白脸让邓百川有些上心。按照风波恶的说法,那个小白脸是个不会武功的,长得白白净净,穿着体面富贵,骂人都是斟字酌句,周身带着上位者特有的不懂世事和任性胡来,身边又有一个武功高到三拳两脚就把四弟打的满地找牙的护卫,邓百川心念电转,这样的人物,江湖中从不曾见过,听上去,倒是有几分皇室子弟的范儿。只有那个黄圈子里出来的天子骄子们才会这样,屁也不懂,仗着好出身到处瞎搅和,却总有人任劳任怨跟在后边收拾烂摊子。要不是在义弟面前要顾及形象,邓百川也很想吐一口浓痰了。 邓百川会怀疑段誉是皇城里出来的不是没有根据的。前阵子,慕容复出了孝期,再度奔赴在复国大业里。他和四大家将策划了三年,联系上了朝廷里一个主管军备的高官华大人,这人是通敌卖国的宰相手下,这些年来,朝廷里一直有人在给辽国当细作。慕容复打的主意是要分这一杯羹,反正这群人就是卖国的,卖给谁还不是一样。既然能卖给大辽,当然也可以卖给他大燕。他们付了五十万两白银,托华大人给他们采买军备,以供复国之用。谁想,那华大人打的主意却是收钱不办事,反而嘲笑他们慕容公子不过是五代后燕的没落皇族,讽刺他们一介草民应该跪着跟他说话,最后还威胁他们,那点儿银子就当是孝敬他华大人的,勉强算是保命费,他老人家没把慕容家想叛乱的密谋宣扬出去,就算是开恩了。 慕容复自来以大燕皇族后人自居,自幼被教导的都是:你就是大燕的复国之君。以未来皇帝自居的他,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带着四大家将,将华大人极其侍卫满满一船人杀个精光,毁了船只,消灭证据,这才带着满肚子怒火和后悔回到燕子坞。 饶是慕容家汲汲营营多年,家底丰厚,可是一下子损失了五十万两白银,也足够让慕容复焦头烂额了,必须要寻个法子填补才行。可是他怎么也找不到一个万全之策,一个人越想越气,便发信号叫四大家将到主宅共商大计。却不料,按时赶来的只有邓百川和包不同两个,不等慕容复发火,满头是血的公冶乾踉跄着进来,却来不及汇报究竟被谁所伤,两眼一翻白,就地躺倒了。 慕容复心里有鬼,生怕那个华狗官留了后手,真的把他预备叛乱的消息送到朝廷里。因为他深知公冶乾的本事,在江湖之上,能打赢他的人虽然不少,可能把他打成这样重伤的却着实不多。只除了……慕容复心中一凛,想起父亲曾密告过他,不管哪朝哪代,皇家为保命,都一定会训练死士、暗卫,这些宫廷供奉,武功极高,绝不输于江湖中顶尖一流高手,甚至因为他们鲜少露面,招式派别无从知晓,打斗起来,敌暗我明,加倍不利。 江湖上的高手,这三年里邓百川已经悄悄打听的差不多了,慕容复深信,自己武功肯定高出他们。至于那些久未出山的,略加戒备就行,他没那么多心思天天放在不一定出现的人身上。而萧峰,一来可以归类到退隐的那一栏里,二来,慕容复着实不愿意想起他。当年败在他手下是慕容复武艺大成以来第一次受那奇耻大辱。他刻意想萧峰遗忘,邓百川等四人也知道公子爷心结,便小心的不去提起。后来,江湖上传来萧峰之父捣毁少林藏经被关起来接受教育的消息,而从那之后,萧峰就再也没有露过面。江湖上有些不忿萧峰契丹人身份的武林人士便传出谣言,说萧氏父子被少林高僧废了武功,交由戒律院看管起来,以防他们有朝一日回归大辽,危害中原。流言蜚语一向穿的比真相还快,不过数日,便已闹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了。而萧峰一直不出现,似乎也从侧面证实了这桩传言。慕容复暗自嘲笑萧峰“罪有应得”之余,也彻底放下了关注他的举动。正因为如此,这一回公冶乾重伤回到燕子坞,慕容复满脑子只担心有朝廷高手来到,却全然没想过可能是别人。 邓百川听了慕容复的分析,信了七八成,又见风波恶迟迟不到,很是担心他是不是已经被朝廷的人盯上,甚至杀了,请示了慕容复以后就和包不同分头去找。好不容易找到了,却见他也是一身的伤,再结合他口中描述的那两个人,邓百川深深相信了慕容复的推断。 其实公冶乾要是能起来说句话,他们完全就不必这么惊慌了。可惜的是,公冶乾犟着性子非要跟萧峰对掌,被萧峰毫不留情的一顿狂拍,预计未来三个月都不可能下床了。开口说话倒是不必那么久,能醒过来就能说话,可是在他醒过来之前,慕容家主仆几个,早就该折腾个不知道多少来回了。 偏巧这个时候,一个月没见着表格的王语嫣兴冲冲从“曼陀山庄”跑过来。慕容复对这个一直钦慕他的表妹有些不耐烦,虽然她长的美若天仙,让慕容复很有面子,两人又是中表至亲,可是王语嫣比他小了十岁,有养在深闺,除了武功上饱览群书十分博学之外,两人实在说不到一块儿去。且慕容复志在光复大燕,对儿女情长没什么兴趣。王语嫣一腔痴情,不说付之东流,也是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且她这一回来,正撞上慕容复前有军备不得银子被骗的羞恼,后有疑是皇室探子的强大敌人的惶恐,两下里一合,原本就没有多少敷衍王语嫣的耐心简直是一点儿不剩了。 要说王语嫣,跟段誉有的一拼,两人都是一般的天真单纯,不会看人眼色。慕容复本来就为复国军备无望一事烦心,她却因慕容复不理她而冲口说出“你为什么老是做那个虚无渺茫的皇帝梦呢?”这样的小抱怨来。把慕容复气得,连风度都保持不住的拍了桌子。 最终,这一日什么也没有商量成,四个心腹家将顷刻间折了两个,却连对手是谁都没打听出来,银子的添补项没有头绪,江湖上出现了疑似大内高手的劲敌,自己却得花功夫去哄默默啜泣的表妹…… 慕容公子,你辛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 akyin扔了一个地雷本来是庆祝萧大哥重出江湖的,但是……时间原因,挂在这里了,于是,慕容公子……感觉更加苦逼了。 第44章 寻爹前奏 萧峰和段誉对于慕容复的悲愤心情一无所知,两个人打完风波恶,心情舒畅,赶路也快了许多,终于在天亮之前抵达萧峰记忆中那个小的不过千人的小镇,直奔唯一一家客店,投宿。店小二从美梦中被惊醒,气得只想咬这两个不识相的家伙一口。投宿从来都是赶晚不赶早的,怎么这两个怪胎就偏要扰他清梦?最可气的是,既然你们都决定早上来了,难道就不能再磨蹭一会儿,等天光大亮,东家开门营业再来?他可是在梦里数银子呢,数银子!有多酸爽你造吗?可是当萧峰扔了一锭银子到他怀里以后,店小二就再也想不起梦里数到几两了,梦里的银子,哪里有面前的亲。 段誉一进屋就不顾形象的直接冲到床边,一个俯趴,两脚互蹬,踹掉鞋子,连起身都不想起,直接一个懒驴打滚,把自己胡乱裹进被子里,含糊不清的招呼一句:“不行了,我要累死了,大哥你自便啊!”话音刚落,小呼噜就轻轻响起了。 萧峰见段誉累的都迷糊了还不忘给他留半张床铺,心中熨帖,越发轻手轻脚,生怕打扰了他。事实上,萧大侠实在有些多虑了,自从开始“闯荡江湖”,段世子的睡眠质量简直不能更好。以往在王府里还得喝盏杏仁牛乳,最差有得也被安神茶才能酣然入梦的段小誉,如今是两条腿走天下,偶尔还要打架,每天到了休息时间,那是沾床就着,一分钟飘呼噜的。 一觉睡到天黑,段誉醒来的时候,萧峰正背对着他,附身挑亮桌上的烛火。听到背后哼哼唧唧的伸懒腰声,萧峰手下不停,扭头道:“誉儿这一觉可睡饱了?若是醒了,就快起来吃点儿东西吧!”同样是彻夜赶路,萧峰睡了两个时辰就恢复精力了,出去找家沽酒铺子,躲着段誉先痛饮一回,解了腹中馋虫才回来。本以为段誉睡到下午就该差不多了,谁想,他晚饭都吃完了,段誉还摊在床上,睡的手舞足蹈,嘴边一道晶晶亮的口涎,吸了吐吐了吸的,也不知道在梦里究竟饿的怎样,才会如此生动形象的体现出来。 搁在以前,段誉给人这么调侃,早就面红耳赤了,可是在萧峰面前随意惯了,外加自己各种丢人现眼的模样都已经被大哥观赏够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怎么舒服怎么来,再也不管什么气质、风度、形象、品味的,大哥面前,一切退散。而且段小誉十分敏锐的发现,他越是不端着架子,肆意妄为,大哥反倒越是喜欢。第一回自己洗澡的时候,段世子因为从来没见过澡盆,硬是拿个小茶杯,一杯一杯舀水往头上浇,试图完成淋浴过程,然后再找店家问天然温泉浴池何在。结果萧峰连衣服都随手搓出来了还不见段誉出来,奇怪之下便去敲门,结果被段世子“优雅”的贵族公子式洗澡法逗得险些笑岔气。段誉涨红着脸,恼羞成怒的撒娇把杯子一扔,还想把澡盆踢出去,结果纤细柔软的小腿不能承担浴盆之重,半寸没挪不说,他自己还失去平衡,大头朝下栽进了浴盆里。萧峰边笑边喘边把段誉捞出来摆正,顺便就帮悲愤到几欲投洗澡水自尽的段小誉完成了洗白白的“艰难大业”。还特别体贴入微的给他擦干头发,换上衣裤,最后塞到被子里,让他尽情的捂脸羞涩,自己单手拖着满满一大盆水出去倒,顺便找个段小誉听不到的地方笑够。 等段世子害羞完,就心安理得的加倍依靠起大哥来了。从那以后,他是一天比一天退化,估计有一天萧峰离开了,段誉不止安全不能自保,就连生活都要没法自理了。 才刚揉着眼睛翻身的段小誉其实还有些迷糊呢,醒了和睡醒了可是两个概念,前者就会睁眼睛,大脑还没开机呢,后者才算启动完毕,他现在处于一半一半的状态,起不了身,但是吃饭两个字还是听得很清楚的。于是,从肠胃造反折腾的他下不了地的时候养成的饭来张口习惯自发自动冒头出来:“大哥,我起不来。”揉眼睛的手挪下去揉肚子,段小誉一副求投喂的姿态让萧峰习惯成自然的端着炉火上温着的饭菜走过来,扶起段誉,将他搂着,坐在自己身前,后背靠着自己胸膛,再把托盘放在大腿上,拿起勺子,娴熟的先舀汤再舀菜,最后挖半勺饭,依次喂给嗷嗷待哺的段小鸟。从段誉抱着肚子在床上做“双月子”的时候,两人的相处模式就是这么和谐有爱又基情四射的。 饱暖思淫|欲,段小鸟吃饱喝足又想睡了,身子往旁边一侧,勾成虾米就要往被子里钻。萧峰拉他下床,哄他消消食再睡。段小鸟懒洋洋的,闭着眼睛,路都不看,随便萧峰拉着往哪里走。遇上门槛子,绊就绊了,反正有大哥在,摔不着;碰到阴沟子,踩就踩了,反正有大哥呢,崴不着。萧峰被他气得都笑了,有没有这么困啊,一大天的觉都睡哪里去了。实在看不下去了,萧峰索性把段誉身子一捞,扛到肩上大步往回走,段誉就那么挂着,还是不睁眼睛。萧峰彻底无奈道:“誉儿,你这副惫懒样子,你爹爹和伯父见过吗?” 听到大哥提起爹爹和伯父,段誉总是精神了一点点,他发现自己有点儿想家了。“大哥,我有点儿想家了,想我爹爹妈妈,伯父伯母他们……”萧峰把段誉放下,扳起他小脸,看果然有些黯然神色,便哄道:“既然这样,咱们去找你爹爹可好?”段誉一听,找爹爹?那是要回大理了?他还没一览中原美景就这么打道回府了,有点儿遗憾呐!当下便拉着萧峰袖子,左摇摇右甩甩,不说走也不说不走,踟蹰半晌,到底舍不下自幼向往的中土景致,可是想家的话也是真的,段誉异想天开道:“要是能把爹爹妈妈和伯父伯母也接来这里就好了。”说着,像模像样的叹气道:“我妈妈只怕从来没见过大理之外的风光呢。”萧峰心道:那必须没见过,你爹爹在中原情人遍地,哪里敢让你妈妈撞见?自然是不会让她来的。 一直到回房,段誉还在两难中犯愁,萧峰不忍见他把嘴唇都咬出印子了,只好把段正淳供出来:“其实誉儿,大哥忘了告诉你,你爹爹也离开大理了。”段誉一愣,抬头追问道:“爹爹不在大理?是去了哪里?莫非,莫非是去边境……”镇南王还有一个封号,是保国大将军,统率大理军队,大理国地处南疆,与吐蕃、中原接壤,大宋倒也罢了,如今势衰气微,军队弱不禁风,光防御大辽就够他们受得了,根本没心思与大理为敌。故而,保定帝的军事重点一向放在吐蕃,数年间派遣重兵,驻扎西北边疆,以防吐蕃国入侵。一旦开战,领兵的便是段正淳。这一回段誉被吐蕃国师鸠摩智绑架,往小了说是老不修的武林前辈欺负小菜鸟后辈,可往大了说,就是大理吐蕃两国的矛盾了。段誉听见爹爹离开大理,还当是为了他冲到边境去准备跟吐蕃开战了呢。当下感激涕零。 可怜的段小誉,你在你老爹心中还没那么重要。 萧峰同情的拿袖子抹掉段誉交加的涕泪,尽可能婉转的告诉他:“你爹爹虽然没有举兵出镜,却带了武学高手前往中原来寻你。就是,这个路线估计不一样,所以……”后半句实在没法说了,他能告诉义弟,你爹找你找到一半,被旧日情妇逮住,小镜湖畔,鸳鸯交颈,不小心就把你给忘后脑勺之外三公里处了?鉴于阮星竹是阿朱生母,段正淳是段誉、阿朱之父,萧峰对这二位尚留有两分尊重,没有说的特别直白。 但是段小誉冰雪聪明,一般直白足以听懂。当下掏出手绢,收了鼻涕眼泪,撅起了咬红的小嘴,无比不爽的决定去给他爹添点儿乱:“好啊,既然爹爹也在中原,我为人子,怎可不前往侍奉孝敬?大哥,明儿咱们就去找我爹。”萧峰把炸毛的小猫揉到怀里,微微一笑:“好,天亮就出发。”段誉用力点头,忘了两人已是零距离,直接撞到萧峰坚实的胸肌上,磕的头晕晕眼发花,往后一倒,基本可以直接进入二轮睡眠了。 第二天,段誉难得不用催就自己起床,连衣服都穿的十分能见人,这足以证明,段正淳的不靠谱带来的斗志有多大。这次的早饭也不用萧峰哄,段誉化悲愤为食量,一个人干掉一笼蟹黄灌汤包,一屉猪肉蒸饺,一碟子奶油炸小面果子,喝了两碗枸杞稀饭,还吃了四个茶鸡蛋和若干小菜。就在他伸手去抓第五个的时候,萧峰终于看不下去夺了他的筷子,勒令他午饭禁食。段誉扁扁嘴,但没有反抗,要了一壶浓茶,乖乖端着,到院子里遛弯消食去了。 等萧峰结完房钱,厨下送来的干粮烧鸡和几样方便易携的果品菜蔬也齐备了。当下,段誉扔了茶壶,亦步亦趋跟在萧峰身后,朝着给他无良老爹添堵刷脸皮的光明大路而去。 第45章 兄弟日常 找段正淳很容易,倒是去小镜湖费了不少周折。第一便是段誉走不快,这本来也好解决,买两匹马就行了。这一回离开大理,萧峰带足了金银票据,反正他是为了救大理世子出来的,拿镇南王府一些财物不为过。买马的钱是尽有的,但江南和大理一般的多水,一天之中往往要过渡数次,带着马匹十分不便,最终这个办法还是被现实否决了。第二便是去小镜湖的路线十分曲折,萧峰前世虽去过一次,但那地方在他乃是一处伤心地,不愿回想,甚至拼命迷糊掉那段记忆,因此,这时候去找,便很有难度。 萧峰一路走一路回想,三四次弯路之后才记起那地方靠近信阳。这又是一处讨人厌的地方,康敏那个毒妇便是在这里欺骗他和阿朱,最终令他抱憾终身。好在这一次,马大元成了帮主,移居总舵,康敏自然也跟去了,总算让萧峰不那么恶心这片土地。 这一日进了信阳城,萧峰第一时间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上房给段誉歇息。这一路上,段誉因为自己几次耽误行程,十分不好意思,何况要找的还是他爹,就越发不能将累字说不出口了。咬牙强忍几天,段誉早已两腿酸软,差不多是拖着步子前进了。每天打尖的时候,段誉一坐下就很难自己起来,腰部以下就跟和他脱离关系了似的,基本感觉不到了。累得很了,连饭量都减小许多。这个萧峰就没法理解了,他是越累越能吃喝,有酒有肉,几天不睡也无妨。但是段誉却跟他相反,他累到极致,睡起觉来一轮接一轮,三五日水米不沾,但是睡饱了一样精力充沛。起初他这般表现把萧峰吓了一跳,两天两夜不睁眼不出声,要不是还有呼吸、脉搏,萧峰几乎以为这金贵娇惯的小兄弟已经给累死了呢。好在第三天早上,段誉诈尸般坐起,睡眼朦胧要了一碗菜拌饭,大口扒完,碗一扔倒头再睡。经此一吓,萧峰就记住了,每走三四天,都得安排一次大休,他琢磨着,朝廷逢三近五就安排一次休沐日,还是有些道理的。估计像誉儿这般贵族子弟,都是习惯了三不五时就蒙头大睡一回的,日常作息一打乱,是容易出现各种奇怪症状。 把段誉扒个差不多,洗了头脸手脚,塞进被子——段世子全程保持植物状态——萧峰自己折腾出了一身薄汗,索性叫小二打水洗了个澡,又托他去买了身布衣换上。洗完越发没有睡意,萧峰索性散着半干的湿发下楼来,见几个客人正在吃喝,闻着酒香,肚子里的馋虫又活跃起来。萧峰往楼上看看,确定段誉一天之内都醒不了,便放心的叫了十斤酒来,准备喝个痛快。想起段誉屡次对他唠叨,不要空腹喝酒,萧峰便叫小二又上了一斤牛肉,一大碗汤面,先垫了肚子,才开怀畅饮。 萧峰边喝边叫来酒保打听小镜湖方竹林的位置,那酒保是本地知名的长舌公,一张嘴便没有停的时候,萧峰听的不耐烦至极,好不容易听他说完具体路线,立刻给了赏钱,便要打发他走人。偏那酒保见客人豪爽,给的打赏丰厚,愈加不肯停嘴,各种建议纷呈,力求能讨好客人,再得些赏,“这位大爷,那小镜湖四周一片荒野,没什么看头的。您若想游览风景,见识见识咱们这里大户人家花园中的亭台楼阁,包您大开眼界……”萧峰挥手叫他不可罗嗦,那人扁扁嘴,犹自不肯稍歇,走的远了还能听见那野蜂飞舞一般的嗡嗡声:“都说了,那地方不好看,偏要去,偏要去,放着好景不看,花钱打听那里,真是人傻钱多……”萧峰重重一拍桌子:“再啰嗦,我这个傻人就要把钱要回来了。”酒保立马闭嘴,以轻功般的速度消失在桌椅之间。 下午,段誉睡醒一轮,起来觅食。萧峰便把打听到的情况和路线都一一告诉他,段誉塞得满嘴饭菜,根本腾不出空来回答,只是“唔唔”哼两声,就又全心全意投入到和碗筷的战斗中去了。萧峰在一旁看着段誉越来越往丐帮兄弟方向发展的吃相,突然有种莫名的心虚——他这算不算把堂堂大理世子给带坏了啊?想一想,将来段誉登基为帝,对着前来朝贺的别国使者一顿狼吞虎咽……萧峰不自觉的抖了抖鸡皮疙瘩,但愿保定帝和镇南王不会因此来找他麻烦。 “丐帮未来五袋弟子版”段世子吃饱喝足才算想起贵族礼仪,偷偷摸摸把光洁的简直不用洗的盘子推远,假装不是自己舔干净的,一边从袖子里摸出一方玉青色绣翠竹丝帕,把油光崭亮的菱唇擦干净,再把帕子悄悄毁尸灭迹掉。萧峰看着他大眼溜溜转的模样觉得好玩儿极了,心想,誉儿还真是越发幼稚可爱。运起擒龙功,在桌底把段誉扔掉的帕子吸到掌心里,萧峰想,这么好的东西也随手就扔,改天再要擦嘴没了软帕子,现买那些粗糙的麻布片子,还不把他嫩呼呼的脸皮儿蹭破了?于是,便把帕子折了两折,塞到自己腰带中收好了。 自觉已经收拾好了的段小誉“唰”的一声,展开随身携带装叉必备的折扇,轻轻摇了一摇。姿态甚是优雅,造型十分清贵,如果没见过他一分钟前差点儿连盘子都啃了的吃相,妥妥就是偏偏浊世家公子一枚。萧峰厚道的扭过头去,没有让笑意直面段誉。 犹不自知已经给大哥提供了多少温馨笑料的段小誉一边琢磨怎么去给不修老爹拆台,一边把风扇的更大来辅助降火——真是越想越生气。他给个番僧擒到中原,生死不明,他爹怎么就有那闲心去会情妇?本来段誉也不想管他爹在外有多少美人,各国皇室中人,无不广纳姬妾,段誉虽然小,也是男人,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这般,虽然他家里阴盛阳衰,爹爹给妈妈管的到处偷吃却不敢领回来,段誉心里还颇同情他的,一直以来对他爹的各种外室很给三分面子,两分敬意。当然,能让段世子给面子的女性,在大理境内实在不多。这也就罢了,如果他爹带着他去见那些个阿姨,段小誉自问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还是可以友好相处的。可是他爹不管他死活就去见情人,段小誉就大大不满了,心想,老爹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人家我大哥都知道第一时间先来找我,你当爹的却半路溜去会美人,这是不给我面子啊。既然你不给我面子,那我也不给……你女人面子。段小誉幼稚的指定下报复计划,爹不能违逆,但是爹的外室就不用太客气了。他高风亮节,不跟女人计较,但是阿姨两个字,这个女人就没机会听了,还有就是,段小誉磨牙,看他不第一时间给他妈妈飞鸽传书的。臭老爹,我叫你逍遥不成。 段世子脑洞比较大,想到就急着去做,被萧峰好歹劝住了:“誉儿,誉儿,听话,别急,先见着你爹爹再想给你妈妈传信的事儿好不好?万一你爹爹不在小镜湖,岂不是要累得你妈妈白跑一趟?”段小誉被萧峰圈在怀里,坐在他身前凳子上还在愤愤不平的抱怨:“爹爹真是……真是太……”怎么就没有一个比较含蓄的词能修饰一下他爹的不靠谱不着调呢?萧峰给段誉顺毛,心想:我倒是能理解你的气愤,可是爹就是爹啊,再怎么生气,不还是得顺着,别的不说,他爹一坑就把他坑到少林寺里圈了三年呢。不过萧爹毕竟是跟儿子同甘共苦了一回,这么一想,这誉儿还真是可怜大了。萧峰安慰他道:“要不这样,下次你爹被人抓走了,咱们去找钟姑娘玩儿,也晾着他一阵不去找。” 段誉敏锐的抓住重点:“大哥你为什么想跟钟姑娘玩儿?”满心酸水好么?钟姑娘哪里好玩儿,有他好玩儿吗?他可以这样这样,还可以那样那样,乖巧听话,软糯好抱,大哥为什么不跟他玩儿? 萧峰觉得很无辜,姑娘家他认识的本来就不多,会提到钟灵还不是因为她是段誉妹子,再加上她名字只有两个字,念起来比三个字的木婉清省事,这才随口一提,偏偏不知道是犯了段世子哪根儿神经,不依不饶,各种拐弯抹角的试图让他给钟姑娘做一篇评价。 就为了段世子不自知打翻的小醋坛,两人足足在那家客栈里折腾了五日,段誉莫名执拗,萧峰不说明白为什么一直想着钟灵,他就不高兴去找他爹。可是段世子到底是有涵养的人,言辞又礼貌又内涵,萧峰根本没听太懂。而且他是真的没有一直想着钟灵,只不过为了哄段誉,举一个例子说明他的同仇敌忾,才随口找了这么一个人去跟段正淳的朵朵桃花做类比。事后萧峰也检讨了一下子,钟姑娘是段誉妹子,拿她跟段王爷情妇比较是否不妥,但这根!本!不!是!重!!点!!事实上,他越是表示出对钟灵的礼貌歉意,段誉就越是醋意高涨,于是,在那几天里,住在这家店里的客人们三餐加宵夜都是酸系的,滑溜鸡块自动变成醋溜鸡块,酸汤鱼吃一口就能让人流泪三天,就连米饭都透着那么股微妙的小酸……客栈人口流动量锐减。 第六天,板着一张□□脸的掌柜出现在天字三号间门前,左手算盘,右手账单:“二位大爷,酸爽够了就请出门右转,小店不伺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akyin扔了一个地雷来庆祝虐段正淳的前奏?! 第46章 招灾惹祸 段正淳不愧是二十多年锻炼出来的风流浪子,就算被儿子堵在情妇卧房门口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混过去,对此,萧峰和段誉皆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敬意——脸皮厚成这样,吃什么长大的啊? 倒是阮星竹,乍见情郎儿子,心虚的那么一小会儿。特别是看到段誉一脸高冷的时候,就更加紧张了——正室的儿子出来刷存在感要肿么破?段正淳是不可能给她撑腰的,他要是有那个胆量,也不会十多年不敢给她个名分了。阮星竹真是越想越伤感,自己生了两个女儿一个都不敢留就算了,到现在也没找回来也忍了,可是她都这么委屈了,刀白凤那个女人的儿子还出来碍她的眼真是忍无可忍了。 萧峰面对这三个人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里才是正确的。一般说来,他是能够明白段正淳左拥右抱的心思的,虽然有些瞧不起,但是事不关他,当然是高高挂起的。而且阮星竹又是阿朱的母亲,虽然说她的行为同样不值得赞许,可是要没这份儿私情也就没有阿朱了。虽然说她这个当妈的,对阿朱实在不算负责,但那一份血缘总是无法否认的。阿朱对血脉亲情十分重视,当年对阿紫那个不讨人喜欢的狠毒妹子,她一天都没相处过却也记挂在心就可见一斑了。虽然阿朱只嘱咐过他帮忙照顾阿紫,却没提到阮星竹,但是让转世重生的萧峰自己选,他宁可看顾着阮星竹别被段正淳其他女人杀了,也不想再去管那个别扭凶残而且思维诡异的恶女了。特别是,这一回阿朱可没再给他派任务,萧峰自认照顾阿紫一世已经完成阿朱嘱托了,除非阿朱再开口要求一次,不然他绝对懒得去理阿紫。自然,阿朱没有托付给他的阮星竹,他就更有理由袖手旁观了。 可是段誉明显很不高兴,他认为阮星竹是让他爹爹不管他的罪魁,一向备受重视宠爱的小王子吃起醋来可是没人压得住的。至于段正淳,他虽然花心,却好歹保有一小部分节操,在儿子面前,还是比较注意形象的。特别是想起自己是在儿子被抓的时候跑来和阿星缠缠绵绵,不由得一阵老脸发烫。外加段誉一张小脸长得五分肖似刀白凤,他这么一板脸,段正淳下半身就比较发虚,不由自主就想起新婚不久的刀白凤提着鞭子堵在他某任情人窗口时那柳眉倒竖,凤眼冒火的场景,这种情绪直接反应在房|事的不给力上。而在情妇面前泄力实在太丢脸了,段正淳明智的减少了和阮星竹亲热的次数,这让阮星竹更加心塞了,简直是要迎风流泪的节奏。 段正淳随身四大护卫见到公子爷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王爷偷腥他们围观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被公子爷当面堵住还是有史以来头一遭,一看到公子爷就没法不瞬间联想到王妃的四大护卫简直要哭了,王爷您偷吃的动作就不能更隐蔽一点吗? 至于大理三公,就更加没脸见人了。他们当日受保定帝所托,协助王爷找寻世子,结果王爷半路上给这位阮姓女子绊住了脚,他们既没法扔下主公一走了之,又劝他不动,左右为难。万幸后来打听到萧大侠赶赴中原,已经救下世子,三公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便也就由着王爷在这里快活着了。可是谁想,公子爷倒是记挂父亲,找上门了,还给撞个正着——三公泪流满面,这种“啪啪”打脸的剧情可以跳过吗? 面对自家小主子瞬间萎了的四人组让本来还想联络他们给自己撑撑腰的阮星竹十分失望,她原本以为,这几个人一直以来对她夫人长夫人短的毕恭毕敬,好歹能给她添一份胜算呢,谁想到,人家对她的恭敬不过是建立在正牌夫人不在的基础上的。这不,段公子一到,他们对她的称呼立马换成阮姑娘了。至于三公,本来就是位极人臣的,地位比起四卫更高,就连段正淳都没好意思让他们对阮星竹叫夫人,段誉一来,他们直接就不跟她说话了。反正也没什么可说的,干脆当看不见就算了,当然,也要保证他们不给阮星竹看见。段正淳的面子么,多少还是要卖一些的。出来前,保定帝已经册封段正淳为皇太弟了,将来登基为帝彻底板上钉钉。三公人才中年,将来少不了还得在段正淳手下讨生活,想声色俱厉的表明自己高风亮节都没有机会。 阮星竹的性格一向偏于绵软,在段正淳众多情妇中间,唯有她最缺少主见。她没有甘宝宝的聪明知进退,所以她不敢带着孩子嫁人,而是忍痛将她们送走,除了各自在肩头留下一个段字刺青和一个刻有镶有自己名字的诗句的锁片做为记认,这么多年来只会自怨自艾,自伤自怜,再也没有其他的举动了,既不去大理找段正淳,也不去找寻自己的女儿,在家族中无处容身之后也没有辩解或是认错,而且一个人搬到方竹林里追忆往昔恩爱岁月,同时等待着段正淳偶尔放风出来临 |幸。 她没有秦红棉怨毒于心的尖锐,不认亲生女儿,还教导她也痛恨世间男子。同样是远离人群,幽居静地,她的怨恨依然不够坚决。她明知段正淳来到中原是为了原配所生的独子,却依旧被他的花言巧语哄得忘了多年苦闷,连个耳光都没打就重温鸳梦了。 至于王夫人的蛮横、霸道、残忍和康敏的变态、疯狂、扭曲,在她身上就更加不可能出现了。她甚至没有刀白凤一怒之下去结一段露水姻缘的冲动,安安静静的阮星竹看似最没有特点,但却如她熟识的水性一般,无声无息,润物无声。在她刻意的讨好俯就之下,本来就没法对女子强硬的段世子很快就举手投降了,他可怜兮兮的对萧峰说:“大哥,我发现我对那位阮……咳咳,阮……阿姨,生不起气来了怎么办啊?” 萧峰安慰他道:“气大伤身,不生也好。” 段誉咬着嘴唇,含糊不清道:“可是只要一想到我小命不保的时候,我爹爹却在风流快活,我就不开心,很,不,是非常不开心。” 萧峰表示理解:“正常,谁摊上这事儿也没法开心。” 饶是有大哥顺毛,段誉还是无法释怀的善罢甘就,于是他偷偷干了一件坏事——他写了封信,软磨硬泡着让四卫中和他关系最好的朱丹臣找只信鸽送去大理给他妈妈。内心得意的段世子幸灾乐祸的想道:我不好对那位阮阿姨出手出气,还不能找我妈妈来撑腰嘛。于是,终于找到开心方式的段小誉就乐颠颠的开始计算他妈妈杀到小镜湖的时间,到时候看他爹爹怎么应付。段世子对于老爹非常不诚恳的企图将见色忘儿这项大过蒙混过关的举动表示极大的愤慨,子不言父过,他偃旗息鼓了,他妈妈还可以甩鞭子上阵呢。段世子暗搓搓准备看戏。 段小誉没有料到,自己发给刀白凤的信竟会引起轩然大波。在刀白凤收到以前,段延庆就先把带着段家标记的鸽子给打下来,丝毫没有“非礼勿视”观念的拆阅了段世子的告状信。得知段正淳下落的段延庆精神振奋,带着其他三恶昼夜兼程就赶来小镜湖杀人。至于那个晕头转向的鸽子,因为被人遗忘,侥幸逃过一劫,自个儿眼冒金星完很有职业道德的继续振翅往目的地飞。结果没飞出半天,又被人一石子儿砸下来了。这一回出手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全身紫衫,秀眉星目,皮色白净,五官精致,相貌甚美。然而性格残忍至极,她打鸽子一不为吃,二不为用,纯粹是因为闲极无聊,抛石子儿去打过路飞鸟,然后将它们一一拔光羽毛,折断双翅,再扔到水里,瞧着鸟儿们拼死挣扎,以此得趣儿。这个少女名叫阿紫,不是本地人士,自幼长在西域,随师门居住在一处名叫“星宿海”的地方,那地方极寒,一年里有大半年都是冬天,很少见到飞鸟,倒是走兽多一些,同时因为临近海子,乌龟不少。阿紫有个变态的爱好,她见到乌龟,总是爱捉了去,将硬壳剥掉,瞧乌龟没了壳还活不活。现在来到中原,乌龟少了,没得玩儿,便改打鸟来虐。 段誉的告状信鸽被阿紫打下来,那封信自然也落到了她手里。阿紫比段延庆更没有顾忌,不但把信看了,而且看完还撕了,根本不让原主儿收到。她见那寄信人显然是要告状,不但毁了信件,不让他有人撑腰,而且还要亲自前往却瞧热闹。她十分想看那个寄信人被人欺负,在她心中,别人越是凄惨,那就越是好玩儿。于是,扔下身后垂死挣扎的鸽子,阿紫轻快的朝信中所提到的小镜湖方竹林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打小报告的下场——招来了段延庆,惹上了阿紫。段小誉要哭了 第47章 段氏内斗 三公四卫对四大恶人防范严密,段延庆率人一路紧赶慢赶,悄悄前进还是被发现了行踪。没等到达小镜湖就先跟古笃诚和傅思归打了一场。原本二对四必死无疑的古、傅二人被随后赶到的三公救走,几人回转方竹林通风报讯,段正淳收拾东西,带上情人,通知儿子,正准备跑路,阿紫优哉游哉的晃过来了。 阿紫武功不高,轻功却不错,加上从星宿老怪那里学到的邪功十分旁门左道,她潜到小镜湖时,恰逢古笃诚和傅思归带伤而来,大理三公正极力劝说段正淳速离避险。阿紫以“龟息功”躲在花丛中偷听,竟然无一人察觉。她听见这群人的厉害对头要来,料想必然有一场大战可看,兴奋不已。阿紫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热闹,武功越高、宿怨越深的人,打起来就越精彩,打死人也越容易。她就爱看打死人。当下,便诡计百出,将段正淳等人绊在小镜湖边,让他们走脱不得,好等他们的对头前来,拼个他半死他不活。 大理众人之中,唯有褚万里水性极佳,可那时候,他应段正淳吩咐,跟着段誉去外面转转。却原来,段正淳觉得儿子和儿子好友一直杵在眼前围观他和情人卿卿我我实在太气闷,便极力游说段誉到镇上逛逛。段誉正好不方便一直观赏他爹爹的“吃相”,便顺水推舟的答应下来。段正淳大喜,急忙委托萧峰同行,保护儿子,一面又派了褚万里跟随,多少算表示自己想着照顾儿子了。朱丹臣因为帮段誉给王妃送信,面对主公不觉心虚,干脆也托词要服侍世子,一并撤了。 萧峰不在,便没人能分分钟收拾得下阿紫。在场的唯一一个水性过人的阮星竹,武功又不行,说她一句武艺平平已经是客气至极的评价的。阿紫躲在水中,以碧磷针、逍遥散、极乐刺、穿心钉等等星宿派特有的歹毒暗器,将段正淳众人整的灰头土脸,虽然没死没伤,却是手忙脚乱,狼狈不堪,而且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抓到。虽然以段正淳武功,能察觉到敌人所在,却奈何不懂水性,无法捉拿。阮星竹倒是有心为情郎分忧,但她总算是有自知之明,晓得以自己武艺,下水就等于送死,她还没和段郎比翼双飞够呢,哪里会去自寻死路。总算阿紫并没有打算直接毒死他们,她还等着看大戏呢,要是赶在那波人来之前先弄死许多,哪里还打的热闹呢?所以,段正淳一众人等虽然又惊又怒,几次濒临险境,最终到底是活着等到了段延庆四人。 段延庆一到,段正淳也不走了,想走也走不了,还不如拿出气度来,拼一场,生也罢死也罢,情人面前,丢脸是万万不能的。 段正淳意气风发独自迎战段延庆;华赫艮手执钢铲和南海鳄神斗在一处;巴天石则被分派给了老对手云中鹤,他轻功不弱于云中鹤,而内力更胜,打发云中鹤倒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然而他固然阻挡了云中鹤相助段延庆,可同时,他自己也等于是被云中鹤给绊住了,这般一对一,还真说不好是谁占了便宜而谁又吃了亏;范晔则拔刀直取叶二娘,叶二娘也是用刀的,一柄又阔又薄的板刀,呈长方形,四周全是锋利无比的刀刃,却没有刀背,她抓着短短的刀柄,略如挥舞,便卷成一圈圆光。范晔从未见过这等古怪功夫,全然不知路数,也不敢冒进,略一定神,索性不去多想,只按照自己惯常的御敌招式打将过去,叶二娘的薄刀不住旋转,刀法诡异莫测,时间一长,范晔便感到渐渐吃力起来。 古笃诚手持板斧,傅思归拄着熟铜棍,两人俱都重伤,出手也没有威慑力,便被分配站在一旁掠阵。原本傅思归是想去找公子爷回来救场的,当然,需要出手的是萧峰萧大侠,他家公子顶多帮忙摇旗呐喊,可是架不住萧大侠是公子爷的朋友啊,傅思归认为,如果公子爷知道王爷身处险境,一定会拜托萧大侠帮忙的。 可惜,有阿紫卡在必经之路上,他根本走不脱去报信。大理众人以为阿紫是段延庆新收的手下,而四大恶人则以为躲在水中的人是段正淳的伏兵,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实在太不爽了。段延庆对阵段正淳还是相当好整以暇的,七分功力收拾段正淳,倒是空出三成来防备水中那个敌我不明之人。段正淳因此得了喘息之机,他定一定神,收住已经微微散乱的步伐,左手捏上剑诀,右手长剑递了出去,以拿手的“段家剑”再度攻了过去。段延庆一见他以本门武功,当下也收了邪工的招式,以杖当剑,还了一招。他和段正淳为敌,并非有何私怨,乃为争夺大理的皇位,眼前大理三公俱在此间,要是他以邪派武功杀了段正淳,大理群臣必定不服。但如用本门正宗“段家剑”克敌制胜,那便名正言顺,谁也不能有何异言。段氏兄弟争位,和群臣无涉,日后登基为君,那就方便得多了。古笃诚和傅思归在一旁看见,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段延庆武功高出段正淳不少,便是家传武学,也练得比他更强,虽然段延庆吃亏在身有残疾上,然而镇南王毕竟不是保定帝,就算段延庆再多残疾一些,他也是打不过人家的。两人目光灼灼,一会儿观望段式兄弟比拼,一会儿扫视大理三公对阵,期望他们能快点儿摆平对手,好过来相助主公。其实,他二人现在最希望看到的是自家公子爷拉着那位萧大侠从天而降,可是谁都不知道公子爷到底逛到哪里去了。古、傅二人不由得苦笑:王爷,您这一回为了风流,付出的代价未免得不偿失了啊。 二十招一过,眠花宿柳和卧薪尝胆的差距就显而易见了。段延庆越打越轻松,真功夫施展出来,手中的铁杖似乎显得渐渐沉重,使动时略比先前滞涩,段正淳的长剑每次和之相碰,震回去的幅度却越来越大。武功高强之人往往能“举重若轻”,使重兵刃犹似无物,但“举轻若重”却又是更进一步的功夫。虽然“若重”,却非“真重”,须得有重兵器之威猛,却具轻兵器之灵巧。眼见段延庆使细铁杖如运钢杖,而且越来越重,似无止境,段正淳心下倒也并不惊慌,他有自知之, 本也没盼望这场比拚能侥幸获胜,自忖一生享福已多,今日便将性命送在小镜湖畔,却也不枉了,何况有阮星竹在旁含情脉脉的瞧着,便死也做个风流鬼。 六十余招之时,巴天石一掌将云中鹤震下树梢,云中鹤原本就不敌巴天石,且来之前还有伤未愈,这一掌直打的他胸中气血翻涌,险此喷嚏出血来。他强自忍住,双眼望出来模糊一片,已看不清对手拳脚来路。所幸巴天石志在逼退云中鹤,好腾出手来救援段正淳,对他没有痛下死手,更没有乘胜追击,一击得手,就飞身扑向段延庆和段正淳比拼的地方;这时,华赫艮也和南海鳄神斗了近百回合,虽胜负未分,但南海鳄神已经开始大声喘息,脚步发沉,而华赫艮却仍旧游刃有余,如此下去,不到半刻就能摆平了;倒是范晔,给叶二娘的方刀逼得渐渐支持不住,古笃诚见范司马几度遇险,心中焦急,不顾自己重伤,撑起身来,大喝一声,挥起板斧,便往叶二娘薄刀上砍去。叶二娘不敢和板斧这等沉重的兵刃相碰,只得飘身退开少许,范晔得此空隙,大声急喘,气粗如牛,古笃诚接替范晔位置,使出七十二路乱披风斧法,双斧直上直下的砍将过去,和叶二娘斗在一处。范晔心知古笃诚便是未受伤,也绝非叶二娘对手,因此稍一歇息,立刻再度扑上去和古笃诚联手御敌。傅思归见古笃诚不顾重伤未愈,加入战圈,自己也一咬牙提起熟铜棍,朝南海鳄神打去,华赫艮明白他的意图,知他是想替换下自己迎战南海鳄神,还让自己能脱身出去相救镇南王。华赫艮百忙之中扔给傅思归一个“你多保重”的眼神,大吼一声,一铲子砸在鳄嘴剪上,将南海鳄神打的一个跟头倒翻出去,自己却借力反跃,脱身而去。南海鳄神“哇哇”大叫着还要追打,却见傅思归已经上前,挡住了华赫艮离开的方向。南海鳄神暴跳如雷,大声叫骂着,让傅思归让开,傅思归不理,挥起熟铜棍朝南海鳄神头顶砸落。他这身伤就是之前拜南海鳄神所赐,当时险些命丧他手中,多亏三公及时赶到,傅思归心底恨得早想把那只臭鳄鱼宰了,这时候他重伤,南海鳄神也疲劳不已,两人打一阵,歇一阵,对骂一阵,再打一阵,瞧着其实有些可笑。只是目前形势严峻,大家都没有多余精力去关注他们了。倒是阿紫躲在一边,瞧得兴致勃勃,心中默记了许多两人叫骂的村野粗话,就差没拍手叫好了。 第48章 巧遇婉清 段正淳一行人陷入水深火热,小命要遭的境地的时候,段誉也正被一位故人戳的焦头烂额。 你道这人是谁? 却是那个专业坑哥一百年的木婉清木姑娘。 木婉清自那日从镇南王府离开之后,跟她师父兼母亲秦红棉长谈几次,解了心中种种宿结,也正式认了母亲。秦红棉见女儿回心转意,便又一心一意的盘算着让女儿跟她一起去报仇的事儿了。十多年来,她心中念念不忘的就是杀死那些勾|引她段郎的狐|媚|子,结果却在势力最大的两个女人——养了一群武功高强奴才的王夫人和镇南王妃刀白凤——身上吃了大亏,险些连女儿都赔进去。这一回,她特意挑了一个没实力没背景估计自己娘俩儿能一举拿下的阮星竹,打算补上下山之后的开门红。 不过失败次数多了,秦红棉总不免发憷,师妹甘宝宝给她传讯,讲明了阮星竹的住处和武功、性格等,她看了,知道阮星竹武功不高,但是水性精熟,而且心机头脑都很不错,秦红棉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的智力真的不算太高,在段正淳的众多情人之中,除了容貌,她也只有武功能排进前三,其他的基本都得从后头数了。因此,她订下计划,交待女儿道:“这贱|人武功虽然不高,却是诡计多端,婉儿你要小心,切记莫上了她的贼当。”木婉清不以为然道:“她只孤身一人,我娘儿俩总收拾得了她。”秦红棉咬牙切齿道:“对,咱娘俩儿一上去便下杀手,不用迟疑。将她剁成廿七八块,替妈报了这十多年的苦楚仇怨。”木婉清拍拍秦红棉手臂,安慰道:“妈就放心吧,我替你报仇就是了。”她还没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对她妈妈这种不依不饶追到天边也要杀掉情敌的行为虽不反感,却也没多上心,只是好歹是生她养她的亲妈,不便违逆,只好顺着些儿。木婉清自幼给秦红棉教的有些偏激冷血,在她看来,不喜欢的人,哪怕跟她没什么宿怨旧仇,只要技不如她,那么便是给她杀了也只能算活该。当然,木姑娘还是十分公正的,倘若有一天她自己技不如人给别人杀了,她也没什么怨言,更不会求饶。 对她妈妈的刺杀计划兴致不高的木姑娘一边赶路一边神游,而被老爹堂而皇之轰出情人家门的段公子则是一边溜达一边赌气,萧峰哄了半天不见他抬头,词穷了只能闭嘴。朱丹臣和褚万里倒是喋喋不休,一路给段正淳刷分,同时竭尽所能给公子爷找点儿能开心的法子。于是,当朱丹臣看到一身标志性黑衣的木婉清之后,高高兴兴的一拍段誉肩膀,热情推荐道:“公子爷,你瞧,那是不是你的好朋友木姑娘?” 由于萧峰的严格监管,段誉并不知道木婉清是他父亲的私生女,而由于褚万里的多嘴,他认为木婉清是朱丹臣的心上人,于是,剧情很顺理成章的偏楼了。 段誉本着要给好兄弟创造机会的原则热情洋溢的跑到木婉清跟前就要同人家套近乎:“木姑娘,好久不见了,你之前走的太匆忙了,我都没好好跟你道别呢。今儿真巧,在这里遇见了。呃,这一位是……”秦红棉柳眉倒竖、双眼喷火的造型实在很刷存在感,段誉下意识缩身躲到萧峰身后,悄悄拉着大哥衣袖,无声的以眼神询问:“这阿姨干嘛死盯着我啊?”萧峰摸摸他头,心想,只是瞪你,没拔刀砍你,已经很不错了。段正淳众多情人中间,就数这位秦红棉战斗欲最强烈,王夫人还只是拿别的大理人和在外偷腥的男人撒气,她却是喊打喊杀的对段正淳每一个情人——除了她师妹之外——痛下毒手,可惜截至目前,还没有一个成功案例。 好在秦红棉有一个好处,她只杀段正淳别的情人,却不对幼崽下手,因此,虽然段誉顶着刀白凤儿子的身份十分碍眼兼添堵,秦红棉也没抄起修罗刀去砍她。只是她把木婉清拉到身后,严厉告诫:“别理这群臭男人,他们说的话都不可信。” 木婉清没说话,她正在自我纠结当中。在王府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段誉是她亲哥哥,虽然说这个哥哥十分没用,武功不行还笨手笨脚的,但总归心地不错,木婉清有仇必报,有恩也不会忘。段誉帮过她,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记着。本来她以为自己帮他巩固下在萧峰心里的地位,确保那个臭男人暂时不会移情别恋就算报恩了,结果一转眼,发现他居然是自己哥哥。木姑娘一下子就郁闷了,这岂不是意味着,她以后要一直替那个笨蛋看着他男人? 郁闷的木姑娘半天没搭理她妈,秦红棉见女儿一直盯着段誉,不错眼珠的看,心中又是气恼又是害怕,这个臭小子长得油头粉面的,自家女儿少见男人,别是给他迷住了?秦红棉心中暗叫不妙,婉儿该不会不知道,这个臭小子是她爹的种儿吧! 婉儿当然知道,就是知道她才会郁闷,习惯性划分保护圈的木姑娘对于自己人的定义从来都是——姑娘我亲自动手往死里虐也没关系,可旁的人要是敢伸一下手,那是非要剁了爪子不可的。 段公子幸福的被木姑娘规划进了偶尔罩着的范畴。愿万佛保佑他萧大哥。 急于赶去小镜湖杀人泄愤的秦红棉没有耐心细究女儿的古怪,严厉告诫一番,再得到木婉清第一不会相信臭男人,第二一定会如期赶去汇合的承诺之后,迫不及待的秦红棉就先走一步了。朱丹臣反应比较快,从母女二人隐晦的交谈中推断出这一位是要去闹事,于是和褚万里打了一声招呼,也急忙追上去了。他打算抄近路,先给王爷禀报一声,两个情妇撞在一起这种场面,太难看了。要是王爷还杵在中间,那就更……惨不忍睹了。 木婉清则决定要在赶去收拾勾|引她爹离开她娘的狐狸精之前,先给她哥……夫上节从一而终的思想教育一课。原本她是不敢跟萧峰大小声儿的,毕竟人家武功高出她太多了,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是妥妥的小姨子啊,娘家人,教训他完全理直气壮嘛! 于是,理直气壮的木姑娘就相当胆粗气足的对萧峰进行了一番深刻的训导。萧峰表示,他根本听不懂。而且他也没有耐心听女人唠叨,把段誉往前一推,扭头对褚万里道:“褚兄弟,你先陪着你家公子爷在这儿聊天,我去瞧瞧你家王爷,看上去,那位秦……夫人,不太好对付啊!”萧峰一见到木婉清就不由自主想起当初回神农帮的路上,她那一声声不间断的“小媳妇儿”,心中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外加一阵阵发虚。萧峰是信奉“唯女子与小人难缠”的真理的,他一向鲜少跟女人直接对话,除了江湖上的前辈女侠,他只跟丐帮兄弟的家属说过话。木婉清不但是女人,而且还是个不大讲理的女人,更要命的是,这个不讲理的女人口才和武功还都相当不错。萧峰打不得,说不过,只好躲着她了。 段誉特别通情达理的给大哥创造撤退的机会:“那就拜托大哥了,我爹爹他……是有点儿……大哥你多……照顾着点儿。”详细的话实在不好说,段誉也看出来了,那位凶巴巴的秦女侠,多半又是他一个“阿姨”,不过比起迷得他爹忘了他的阮“阿姨”,这位秦“阿姨”明显顺眼多了。段誉十分乐意看到秦“阿姨”去给阮“阿姨”添堵,但是最好不要波及到他爹,大哥去拉架就最保险不过了。段誉热情洋溢的目送萧峰远去,却冷不防,给身边的木婉清一把揪住了耳朵:“哎呦呦呦呦,疼疼疼疼疼,木姑娘你干什么?”褚万里急忙上前解救公子爷的耳朵:“木……姑娘,你不能欺负公子爷,他是……这个,是……” 木婉清恨铁不成钢的一甩手,把段誉带的一个踉跄摔进褚万里臂弯:“你这个笨蛋呐,真是……”木婉清指着段誉鼻子,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你干什么轻易就让他走了?撒娇会不会?缠磨会不会?耍泼打滚会不会?哎呀呀,你这个没用的,你说你不会武功,没法像我妈妈似的,提刀去弄死跟她抢的贱|女人,那还不抓紧一切机会拴着他,让他没工夫去想去看别人?你个笨蛋,要知道,你的对手可不仅仅是世上一半人,而且全部。全部!你知道吗?”木婉清对于段誉的不作为十分气愤,要知道,他的情敌可不光是女人,还有男人呢。她妈妈光是对付女人,而且限定于漂亮有风情的女人就已经疲于奔命、力不从心了,他倒好,靓女俊男满地,还能优哉游哉的不往心里去。木姑娘无师自通的以没有内功的一阳指——也可以叫做一指禅——戳着段誉的额角:“你就傻吧,早晚有哭的时候,可别说姑娘我没有提醒你。”说完,潇洒的一甩袖子,走了。留下褚万里捧着段誉,面面相觑:“褚三哥,你听懂木姑娘说的话了吗?”段誉揉着被戳红了的额头,十分困惑的站直身体。褚万里诚实的摇摇头:“公子爷你饱读诗书都听不懂,我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粗人,就更加不明白了。”他要不要回去跟四弟说一声,这位木姑娘,思维比较……奇葩,他还是换一个人的好。褚万里也想揉额头了,思维比较发散的他已经开始犯愁,要是四弟真的非木姑娘不可,将来他们可怎么跟弟妹相处啊?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如何能够愉快的做朋友? 第49章 阿紫出水 萧峰到的比较及时,正好赶上了从段延庆的铁棒底下把段正淳拎出来。 原来,段延庆一心想以家传武功打败段正淳,落一个名正言顺,因此,一点儿便宜都不占,段正淳几次抽空跟情妇阮星竹含情脉脉他都没有趁机出手,而且好整以暇的等他说完再打。托福于段延庆的风度闲雅和阮星竹的泪水涟涟,段正淳多活了好一阵子。直到段延庆再不耐烦听他废话,直接出大招“一阳指”收拾段正淳,他的铁棒长驱直入就插|进段正淳左肩,打的他立足不稳,同时兵器折断。段延庆内功远胜段正淳,回转内息极快,不等段正淳站稳,第二棒已经贯足了内劲直取段正淳脑门。 阮星竹“啊”的一声尖叫,疾冲过去,眼见情郎要死于非命,她也是不想活了。 大理三公齐声大喝,不再去管各自的对手,俱都不要命的背对敌人,不管自身露出的罩门破绽,齐齐去攻段延庆要害,要逼他回棒自救。此乃“围魏救赵”之法,只需段延庆稍一滞缓,段正淳便能逃过一劫。至于下一劫,那也只好下一次再想了。 段延庆铁棒离段正淳脑门‘百会穴’不到三寸,蓦地里段正淳的身子向旁飞了出去,这棒竟然点了个空。段延庆这一棒没点中对方,但见一条大汉伸手抓住了段正淳后颈,在这千钧一发的瞬息之间,硬生生将他拉开。这手神功当真匪夷所思,段延庆武功虽强,自忖也难以办到。他脸上肌肉僵硬,虽然惊诧非小,仍是不动声色,只鼻孔中哼了一声。 出手相救段正淳之人,自然是萧峰了。他脚程比秦红棉甚至朱丹臣都快得多,抢先一步回到小镜湖,却正好赶上在段正淳危急时刻出手相救。段正淳等人惊魂未定之时看到萧峰出现,俱都大喜过望。萧峰武功之高,他们是知道的,有他在这里,段延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得逞了。 段延庆现在都快气炸了,哪哪儿都有萧峰,真是神烦。他气愤的发现,萧峰真是他的克星,每次自己有大好时机,都是被他给搅和了。在大理,他要抓段家的小子,就是萧峰捣乱;这一回来到中原,他要杀段正淳,眼看着就快大功告成,萧峰竟然又窜出来了。要不是段正淳没有女儿,段延庆简直怀疑萧峰是不是给大理段家当了女婿了,要不要这么及时雨啊?!救你爹都没见你这么积极好吗?!! 段延庆心中恼火,不等萧峰放下段正淳,右手铁棒便如狂风暴雨般递出,一棒接一棒,尽是点向段正淳的要害。他决意非要除去这个挡在他皇位之前的障碍不可,至于如何对付萧峰,那是下一步的事了。 萧峰提着段正淳左一闪,右一躲,在棒影的夹缝中一一避过。段延庆连出二十七棒,始终没带到段正淳的一片衣角。段延庆心下骇然,他虽自知不是萧峰对手,却也万料不到他带着一个人还能这般轻松自若。段延庆心道,今日怕是无论如何也杀不了段正淳了,他虽落草为寇,却不脱王者气度,眼见无法得手,索性一声怪啸,陡然间飘开数丈,收杖点地,以腹语术喝道:“萧峰,老夫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数次出手坏我大事?”段延庆是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萧峰,就算当初他曾经代表西夏“一品堂”去丐帮捣乱过,可那不也没成功吗?萧峰一个人把他四大恶人一起逼退,威风的还不够么? 叶二娘、南海鳄神和云中鹤也围拢过来,站在段延庆身后一起对萧峰怒目而视,其中南海鳄神尤其凶狠的扫视了一圈,没发现段誉的踪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个师父拜的窝囊透了,岳老三可是盼着这辈子都别见到段誉才好呢。 段正淳缓过气来,倒是想起儿子来了,先谢过萧峰,再问道:“萧大侠,不知我儿……”萧峰斜睨他一眼,这人真是被打傻了,誉儿很明显没跟他一起回来。然而具体下落,怎么能在段延庆面前说,谁知道他没打死老子,会不会去找儿子撒气。段正淳显然慢半拍的也想到了这一点,因此,萧峰没有回答,他也没再追问。 当然,萧峰更没有回答段延庆,因为他没话可回。大理段家那点子事儿,他是知道的,这个天下第一恶人才应该是坐在皇位上的他也听说过,说实在的,虽说自古以来,太子能顺利登基的没有几个,但是混到段延庆这个份儿上的更是天下少有。萧峰对他还是挺同情的,但是再同情也不可能眼看着他一棒戳死段正淳。且不说他是誉儿和阿朱之父,单是段延庆戳死段正淳也不可能就此罢手,挡在他继位路上的还有保定帝和皇太弟世子段誉呢。段延庆可不会杀一个段正淳就心满意足了,段正淳要是真死了,下一个倒霉的一准儿是段誉。就是为着段誉安全,萧峰也是说什么都不会让段延庆干掉段正淳的。 段延庆又等了片刻,始终得不到萧峰回应,知他是不会回答自己了,也不多纠缠,他自忖不是萧峰对手,又见萧峰显然站在段正淳一边,决定还是及早抽身,免吃眼前的亏为妙,当下右手铁棒着地一点,反跃而出,瞬息之间飞纵数丈,跟着转过身子,飘然而去。叶二娘和云中鹤一言不发,也跟着撤退,唯有南海鳄神,歪着大脑袋,圆睁怪眼,向萧峰上身瞧瞧,下身瞧瞧,满心的不服气,骂道:“他妈的,你这狗杂种捣什么乱……”一言未毕,突然间身子腾空而起,飞向湖心,“扑通”一声,水花四溅,落入了小镜湖中。 萧峰最恼恨旁人骂他“杂种”,左手仍然提着段正淳,抢过去右手便将南海鳄神摔入了湖中。这一下出手迅捷无比,不容南海鳄神有分毫抗拒余地。 却不料,这一掷,入水之后竟然又传来“砰”的一声闷响,跟着,水底窜上来两条人影。突然之间多出一个身份不明之人,众人都是一惊,萧峰甩手丢开段正淳,几步抢到湖边,只见南海鳄神捂着圆溜溜的大头,一边“嘶嘶”吸着凉气,一边破口大骂道:“哪个王八羔子,躲在水底下暗算爷爷?”一语未毕,身子已再度落回水中。 众人定睛去看,发现另外一人是一个一身紫衣的女子,也是两手捂头,她倒是一言未发,也不知道是痛的太厉害无暇说话,还是武功不足,无法在水中开口讲话。众人这时才看明白,原来这湖中早就躲着一个人,萧峰把南海鳄神丢进去,恰好砸在这人藏身之处,两人撞了个对头。段正淳等人瞬间都想到之前那个百般阻挠他们撤离之人,心中都十分惊讶,原以为那人早就悄悄走掉,却不料竟然一直藏在水中。这份水性,着实了得,若不是萧峰随手扔了南海鳄神出去,他们还不知道以种种歹毒暗器偷袭他们的竟然是一个这般年幼的少女。唯有萧峰,看到那紫衣少女时,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那被南海鳄神砸出水来的自然是阿紫,她躲在水下,仗着星宿老怪所授的“龟息功”,听热闹听的正过瘾,却忽然之间被一个人头上脚下的撞在自己头上,幸亏是在水里,不然这一撞,便是南海鳄神侥幸不死,她怕是非得闹得头骨迸裂不可。然而饶是有水做缓冲,这一下也仍旧砸得她眼冒金星,“龟息功”也运转不了,下意识想叫痛骂人,却忘了自己身处水底,口一张,水立时直灌进来,呛得她不得不出水。 阿紫游到岸边,湿淋淋的爬了起来。段正淳等人都提起精神戒备,众人皆是又惊又怒,他们都不认识阿紫,也不知道无冤无仇的,怎么就惹上了这个心狠手辣的对头。阿紫发射的那些暗器,虽未射中他们,没有造成实质伤害,可那暗器上剧毒,却是让人越想越害怕的。段正淳王爷之尊,不便出手逼问,使一个眼色,古笃诚便喝道:“阁下是谁?可是段延庆那恶贼的同伙?为何与我等作对?”阿紫理都不理他,自顾自整理衣裙,这是南海鳄神还在湖中一跳一跳的大骂不休,阿紫恼恨他将自己砸的生疼,手一扬,“嗤”的一声响,射了他一枚飞锥。众人见她出手去打南海鳄神,又是一怔,这显然说明她并非四大恶人同伙,可是又为什么来同他们作对呢?最后才赶到的朱丹臣打架没出上力,便主动接手了这一茬,他越众上前,施了一礼,问道:“姑娘尊姓大名?师从何派?如何来到这小镜湖,又为何与我等为敌?可是误会?”他彬彬有礼,却言辞犀利,问话面面俱到,让对方无论如何不能回避。 第50章 相见不识 朱丹臣的问题,只对正常江湖中人有效,别说阿紫中州官话说的根本不好,基本听不懂他的套中逼问,就算听得懂,那也是不会好好回答他的。 萧峰早在看到阿紫出来的时候就甩手走人了,段正淳和阮星竹要怎么跟她一家团聚是他们的事儿,他懒得理会。只是想起还在为段正淳因私情不去找他而生气的段誉,萧峰都替他惋惜,段正淳若是见到一个私生女儿,再有阮星竹在一旁软语娇俏,恐怕他更加想不起儿子了。 彼时,南海鳄神已经被叶二娘叫走了,阿紫整好衣裙,扫视一圈,发现在场人中似乎没有符合那个寄信人形象的年轻人,眼珠一转,“咯儿”的一声笑道:“这小镜湖又不是你家的,你凭什么管我来?” 阮星竹娇声道:“这小镜湖不是他家的,却是我家的,我们夫妇一体,我的,自然也就是他的。”说完,含情脉脉的看着段正淳。段正淳心里一动,觉得此刻的阿星真是迷人极了,不由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楼她纤腰,两人深情对视挤出来的粉红泡泡让大理三公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 阿紫嘴一撇,不屑道:“好没羞,你也真敢说是夫妇?他是你丈夫么?你是他妻子么?”阮星竹眼圈一红,她要是段郎妻子,哪怕是个有名分的妾室,也不会落到如今地步了。三公四卫都替他们家王爷感到脸红——王爷你吃完就跑的名声已经传遍中原了皇上知道吗? 段正淳见不得情人受委屈,有些羞恼的斥道:“你是谁家小姑娘?跑来这里混说些什么?我同阿星之间……有你什么事儿?” 阿紫“嗤儿”的一声笑起来,朝阮星竹道:“他不敢承认吧!”阮星竹眼圈更红了,心中怅然:便是没有刀白凤在场,他也是不敢对人说我是他的妻子么? 这回连段正淳都脸红了,虽然是微红,但隔着那么厚的脸皮都能透出来,也不容易了。 没理都要搅三分的阿紫岂会因为面前这两人无地自容而住口?别人越是难堪,她就越是爱看。段正淳和阮星竹都没话可说,大理三公自恃身份不能跟个小姑娘斗嘴,朱丹臣只好再次挑起大梁:“姑娘从哪儿听得风言风语?我们主公和这位阮……夫人的关系,与你何干?”阿紫这回理他了:“与我无干,可我乐意,你管得着么?”朱丹臣被噎住了,从来没见过管闲事还管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傅思归被迫接上:“姑娘乐意,我等确实管不着,可是姑娘为何施展种种阴险狠毒的暗器阻拦我等离开?” 阿紫拍手笑道:“因为你们走了,我就没好戏看了啊?”话音未落,方竹林中便冲出一道黑影,一个女子愤怒的叫道:“不要脸的狐狸精,从段郎身边滚开。”伴随叫骂声快如飘风般近前的中年美妇,双手各持一刀,刀身细如柳叶,发出蓝印印的光芒,见血毙命。正是“修罗刀”秦红棉。 段正淳更尴尬了,被妻子堵在情妇家门口还能解释,被情妇堵在情妇家门口简直就是惨不忍睹了。 秦红棉脾气古怪,她不怨段正淳拈花惹草,到处留情,却恨旁的女子狐媚妖淫,夺了她的情郎,这时候明明看到是段正淳搂着阮星竹不放,却仍然觉得是阮星竹不好,手中修罗双刀毫不留情破空斩下,双刀齐出,朝着阮星竹头脸、胸腹处各急砍两刀。这一招叫做“十字斫”,是她的成名绝技,之前二十年,不知有多少江湖好汉曾丧在她修罗双刀这毒招之下。 阮星竹武功不高,躲无可躲,仓皇间朝段正淳怀里一钻,秦红棉顿时气爆了。 段正淳顺手把阮星竹搂到身后,急退两步,躲开一刀,右手“一阳指”点出,击在秦红棉刀上,将另一刀打偏,救下阮星竹。 阮星竹得情郎庇佑,自是心下欢喜,秦红棉却因为段正淳相救其他女子,偏心已极,心中气苦,欲要再打,却怕伤着段正淳,可是这样放过阮星竹,又无论如何不能甘心,一时间精神松散,脑中“嗡嗡”作响,顾忌不到周遭情况了。 便在这时,一蓬碧绿的闪光,从阮星竹方向朝秦红棉激射过去。秦红棉心神动摇,毒针到了近前才发现,万难避开,心中惊慌至极,下意识提起双刀,却根本不及动作,便闻到了毒针狭带的腥风。阮星竹眼见这个美貌凶狠的情敌马上就要毙命当场,心中十分欢喜,面上也带出了微微笑意。谁想,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段正淳撒开阮星竹,鬼魅般幌身挡在秦红棉的身前,扬起袍袖一拂,一股内劲发出,将一丛绿色细针都激得斜在一旁,纷纷插入湖边泥里。 阿紫“啧”的一声,又对阮星竹挑拨道:“你瞧,他护着那个女人呢,你被抛弃了喏!”阮星竹一敛面容,正色道:“段郎爱护这位秦姐姐,和爱护我是一样的,我和秦姐姐也便如姐妹一般,哪里有什么维护这一个,抛弃那一个的呢?”阮星竹见到那对刀,想起段正淳有一个叫秦红棉的情妇,所用的武器就是修罗双刀,虽然满心酸水,但是她宁可和情郎的另一个情妇姐妹相称,也胜过在大理部属面前被人说段正淳见了秦红棉就不要她了。 段正淳被阿紫气得够呛,他一恨阿紫以毒针偷袭秦红棉,险些令她丧命;二恨阿紫数次出言无状致使阮星竹伤心,本来两个情妇撞在一起就够闹心的了,偏偏还有一个不知道谁家没教育好的女儿,莫名其妙窜出来到处瞎搅和。饶是段正淳再怎么王者气度,也忍不下去了。不管是在大理还是中原,还没有多少人敢在他面前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呢。段正淳心下恼怒,要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娃娃,左手落下,右袖挥出,袖力中挟着掌力,“呼”的一声响,隔空击向阿紫,将她身子打的飞了起来。阿紫本来从湖边爬上来就没有走的太远,段正淳这一掌的力道又着实不小,阿紫几乎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噗通”一声,跌入水中。 段正淳出掌极快,几乎就在阮星竹话音刚落的时候,阿紫就已经落水了。而秦红棉,从惊吓中回过神儿来,正感动于情郎舍身相护,却听对面那个贱|女人姐姐妹妹的跟她套着近乎,一副我宽容大度你小肚鸡肠的装腔作势像,顿时气上心头,毫不客气的喝道:“谁跟你这不要脸的狐狸精姐姐妹妹的?” 阮星竹都要吐血了,可是在段正淳面前,还得维持她小意温柔的形象,只好假装没听见秦红棉骂她是狐狸精,依旧撑着笑容道:“是了,你这般年轻,我该叫你妹妹才是。秦妹妹,你生的可真美,怨不得段郎一直惦念着你。” 秦红棉一听阮星竹称赞自己年轻貌美,心中的怒气已自消了三成,待听她说段正淳每天思念自己,怒气又消了三成,再转头看段正淳柔情似水的目光,已经心花怒放的快飞起来了。那副蛮横的架子也不由自主收了起来,只是嘴上依旧有几分倔强:“什么姐姐妹妹的,谁像你这么甜嘴蜜舌的,惯会讨人欢喜。”段正淳对秦红棉可谓了解透彻,一听她这语调,就知道已经消气了,心中大喜,两个情妇若能相处融洽,他正好左拥右抱,可谓美哉。当下,便拥着秦红棉朝阮星竹走去,一面殷勤哄她道:“红棉,你好狠的心儿啊,咱们一别经年,可是在王府,你就那么走了,留我一个下来,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秦红棉信以为真,急忙扑在段正淳怀里,软语抱歉:“段郎,离开你我也是伤心欲绝啊!”阮星竹看两人相拥,看的眼睛痛,也奔过去,一手挽着段正淳一边胳臂,一手不着痕迹的去拉秦红棉身子,把她从段正淳怀里扯开,不待秦红棉生气,就亲亲热热的拥过去,插|进两人中间,一手一个,和谐的跟那个有一妻一妾的齐人家庭似的。三人缠缠绵绵着走远,古笃诚和傅思归早就以重伤在身的名义跑开休息去了,朱丹臣身为四卫之一,跟两个哥哥同进同退,也早走了。三公眼见着不会再度开战,便分散开去,守卫兼避嫌了。 唯有巴天石,在走开之前,拍拍脑袋问范晔道:“范司马,我总觉得忘了点儿什么。” 范晔经历完一场大战,正处于身心放松的阶段,闻言,漫不经心问道:“哪方面?” 巴天石撇着嘴,含糊不清道:“似乎忘了……个人?” 华赫艮还没走远,听到这话回头道:“是公子爷吗?别担心,万里还跟着呢。而且我刚才找了一圈不见萧大侠,估计是回头去接公子爷了。” 范晔和巴天石听完,同声道:“今日真是多亏了萧大侠援手,若是没有他仗义相助,王爷说不定真就……到那时,咱们也没脸回大理去见皇上了。” 华赫艮也连连点头:“若说多亏,我看也多亏了咱们公子爷,结交上了萧大侠这位兄长。哎,你们说,咱们公子爷这一口一个大哥的,是怎么攀上的?” 三人聊着,渐渐走远。 又过了一会儿,只听得“喀喇”一响轻响,平静无波的小镜湖湖面突然碎裂,一身紫衣的少女探头出水。她遥遥扫视一圈湖边,发现一个人也没有,心里明白这群人压根儿就把她给忘了。她自然不知道,段正淳被两个各具风姿的情妇迷住,连儿子都想不起来了,哪里还能想起一个用歹毒暗器算计于他的陌生少女呢。阿紫只当他是存心要弄死自己,才会在她落水后不管不顾的走掉,心中怒气大盛,她自己喜欢随意杀人,却不乐意被人所杀。段正淳这一忘,算是彻底被阿紫记恨上了。本来没惹到她,只是引起了兴趣就已经被阿紫折腾的够呛了,这一回,更不知道她会怎样报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没认阿紫。 特别讨厌阿紫气死褚万里时说的那句话——人家叫你‘主公’,那么我便是他的小主人。杀死一两个家仆,又有什么了不起了?——真是膈应死人了,她以为她是谁啊?还小主人,看到这里的时候特别特别希望有个人出来弄死她算了。还有阮星竹也不怎么样,段正淳要打阿紫,她拦着,理由是——十几年来弃于他人、生死不知的亲生女儿,今日重逢,你竟忍心打她?——你女儿打都不能打,那被她害死的褚万里就活该吗?这种人,难怪段正淳不往家领呢。人家刀白凤正经王妃,跟三公四卫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阮星竹却跟她女儿一样不把部属当人,都不是什么好鸟。 第51章 妹妹找哥 木婉清教育完不成器的段誉,赶到小镜湖边的时候,傻眼的发现她那头脑简单的妈妈非但没有杀死情敌,反而跟人家亲亲热热姐妹相称了。 阮星竹一贯是巧舌如簧,十分擅长察言观色的,又有段正淳左右逢源,秦红棉很快就被忽悠的去了敌意,这会儿跟阮星竹差不多一见如故了。远远看到女儿呆立湖边,还心情特好的招手道:“婉儿,过来见见你阮阿姨。” 木婉清依言过去行礼,阮星竹见她带着面纱,打扮十分古怪,不由奇道:“秦妹妹,这便是令爱千金吗?只是为何这副打扮?”段正淳也十分好奇,虽然说时下大宋对女子禁锢颇多,官家女子尤甚,非但不能轻易出门,来外人都要少见,因此,女子戴上面纱并不出奇。然而他们是江湖中人,向来不用遵守那些条条框框,何况秦红棉也不是什么大家族出身,估计都不怎么知道这些,可是却为什么要让女儿戴上面纱呢?阮星竹心想:莫不是这姑娘生的太丑?可是不应该啊,瞧她这副长相,再看看段郎俊朗挺拔风姿飒爽,这两个人怎么也生不出丑孩儿来啊! 木婉清没好气的一边解释自己戴面纱的原因,一边在心底疯狂吐槽逼她立那个倒霉誓言结果一见到情郎转脸就忘的傻妈。不过段正淳倒是很吃这一套,听木婉清说完,立刻一脸痛惜的望着秦红棉,嗓音中饱含深情的向她致歉:“红棉,这么多年,真是……苦了你了。”秦红棉陶醉在他的声音里,面带潮红:“我,能再见到你……就不委屈。”阮星竹一脸感动状,却是再度不着痕迹的挤进两人中间充当隔热板:“秦妹妹,我能明白,我……唉,我也是有女儿的人。只是我没有你的福分,女儿不在我身边长大,甚至如今都……”段正淳立马放开秦红棉去搂着阮星竹安慰,秦红棉心眼少,也跟着安抚起情敌来了,三个年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老不修叽哩咕噜的说起陈年风月,直听得木婉清昏昏欲睡。在面幕的掩盖下悄悄打了个哈欠,木姑娘懒洋洋的想道:要不要提醒这个便宜爹爹,在去帮你情妇找你们的私生女儿之前,你还有个婚生儿子漂泊在外? 萧峰返回镇上,先找褚万里,直截了当的把段正淳当下处境描述一遍。再由褚万里满头黑线的去找段誉,用尽可能含蓄的语言修饰了一下“可怜的公子爷,你再度被你爹忘一边儿去了”的具体情况。 段誉气到没力气了。 他抱着萧峰劲瘦腰身,把脸使劲儿往萧峰胸膛里埋,抽着鼻子,可怜巴巴的道:“大哥,我感觉彻底被抛弃了。” 萧峰揽住左拱右拱的段誉后背,免得他拱到地上去,低声安慰道:“还不至于彻底。”褚万里头上的黑线几乎要具体化了:萧大侠你这是火上浇油你知道吗? 段誉果然被安慰的加倍炸毛,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从萧峰怀里拔出脑袋,低声怒吼:“还要等到彻底?” 萧峰依旧不明所以的看着段誉,脸上很明显的写着:你爹什么样儿你今天才知道吗? 段誉再度无力的趴回萧峰胸前,继续一拱一拱的试图把脑袋埋进去。褚万里觉得又窘迫又羞愧,他也很想找个地方把脑袋埋进去,但是他大哥目前不在这里,就是在,他也没那个勇气埋,最后,他只好在旁边的小店里叫了最大碗的汤面,用整张脸把海碗填满。 褚万里吃完面,段誉的情绪也好转了不少,只是他仍旧不肯跟褚万里回去。他声称自己过去是碍眼的、多余的、破坏气氛的,因此坚决不肯。褚万里无奈,只得郑重请求萧峰代为照顾他们家公子爷,自己回去找王爷禀报兼求助。 萧段二人在那家拒绝接待他们的客栈里砸下大面额银票,才得到了一个小房间的短暂使用权。那小房间是真小,床都是单人的,段誉不得不趴在萧峰身上,拿大哥当床垫才能勉强睡上一觉。萧峰一路上跟段誉同床异梦已经习惯了,连犹豫都没有的直接把洗完澡的段誉抱到身上一搁,两人一伏一仰,蒙头大睡。 美梦终结于对他们睡姿感到不满的木婉清:“睡觉不知道关门呐!”段誉揉着眼睛,手撑在萧峰胸口,爬起来,不满的回嘴道:“进屋不知道敲门啊!”木婉清毫不示弱喊回去:“不想让人进你不知道锁门啊!”萧峰额角抽痛:“你俩能不能不一见面就吵?”段誉这时候才彻底清醒过来,看清了站在门口一手叉腰一手推门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就觉得害怕的木婉清,顿时蹦了个高儿,叫道:“木木木木木木木木姑娘,你怎么又来了?” 木婉清蹙眉不悦:“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抬脚踢开门,木婉清大模大样坐在桌前,而段誉抱着被子躲在萧峰身后的样子,若是把性别重新组合一下,就活脱脱一副“捉|奸”现场图了。最起码门外杵着的朱丹臣和褚万里很有这种错乱的代入感。 萧峰把段誉连被子一起抱过来,无奈的对木婉清道:“木姑娘,我兄弟二人尚衣冠不整,请你先出去,等我们打理好了再进来可好?” 木婉清点点头:“也好,谁爱看你们光屁股似的。赶紧穿,完了就出来,姑娘有话要说呢。”边说,边走出门去,朱丹臣赶忙把门扉关紧,和褚万里一左一右站在门前,以免木姑娘嫌屋中公子爷动作太慢,等不及再踢门进去。 段世子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当着男子的面儿直接说出“光屁股”三个字的女子,木姑娘豪爽大胆的作风把段誉震得不轻,满脑子浆糊导致的手忙脚乱让他连怎么穿衣服都不会了,拿着内衫往腿上蹬了半天,等萧峰利落的束好衣结转头时才把他从衣服堆里刨出来。这么一耽误,外头的木婉清果然等的不耐烦了,大声叫道:“段誉,段誉,你干什么呢?还不出来?”叫完想起,莫不是又干那些不知羞的事情了吧。早起她跟爹爹妈妈道别的时候就在门口等了好半天,最后她妈妈也没出来见她,便宜老爹摸着鼻子出来跟她说她妈妈睡得晚了,还没醒呢,叫她别吵到。木婉清虽然不怎么懂得风月之事,但好歹也是十几岁的人了,模模糊糊也明白一些她爹爹妈妈必得干点儿什么才生的出她来。因此也没再坚持,不怎么高兴的听完便宜老爹啰啰嗦嗦的嘱咐,又跟满脸淌酸水儿的阮阿姨打了声招呼就带着老爹硬要塞给她的褚三哥和朱四哥一起去找她看着还算顺眼的小媳妇哥哥段誉来了。 段誉左脚绊右脚的扑出门来,朱丹臣和褚万里很顺手的一边一个给接住了,避免了他家公子爷给木姑娘来个五体投地的大礼。“木姑娘,段誉有礼了。”总算想起自己的定位应该是翩翩佳公子的段誉整一整衣袖,掏出折扇竖在脸前给木婉清施了一礼。虽然说按身份按年级按性别,都应该是木婉清先给他行礼,但是段誉对此不敢抱有指望,还是自己主动点儿好了。 木婉清点点头,非常坦然的受了段誉一礼,末了,摆摆手道:“不用跟我这么文绉绉的,我跟你说,咱俩一个爹,这事儿你不知道不知道?”段誉傻眼道:“今天才知道。”木婉清嘴一撇:“那也不晚了,总而言之,就是我妈妈跟你爹爹生了我,哦,还有就是,我妈妈就是我师父,当初我在王府用毒箭射你妈妈,就是我师父让我做的,现在算明白了,原来我妈妈是恨你妈妈抢了我爹爹,才叫我去杀她的。” 段誉给这一连串的你妈妈、我妈妈搅得头昏脑涨,但是抓重点的能力还是很出色的。“等等,等等,木姑娘,你这话不对啊。我年纪比你要大,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是我妈妈抢了你妈妈的男……呃,我是说,我……们的爹爹。” 木婉清摆摆手,道:“这里面的事情谁说的清楚呢?你就算比我大,那也没大上多少。何况,你又怎么能证明,是我妈妈和咱爹爹认识在先,还是你妈妈跟他成婚在先呢?” 段誉无语了,他还真证明不了。扭头去向萧峰求助,萧峰连连摇头道:“别看我,我更不知道了。”再看朱丹臣和褚万里,朱丹臣头一缩,躲在褚万里背后:“公子爷,你也别看我,我跟着王爷的时间短,不知道的。”褚万里硬着头皮回应段誉期盼的目光:“我跟着王爷那会儿,公子爷您都三岁了。” 段誉彻底没有帮手了,只好垮着脸转回去看木婉清,问道:“那木姑娘你的意思是……?” 木婉清道:“我也没什么意思。我妈妈已经不生爹爹气了,现在正在小镜湖跟爹爹在一起呢。而且她和阮阿姨也不错,昨儿起就管人家叫姐姐了。”闻言,段誉顿时对阮星竹竖然起敬,木婉清脾气有多火爆他是见识过的,她妈妈兼师父也可想而知,这样的人都被阮星竹收服了,段誉对于自己的中途落跑顿敢安慰——不是自己太软弱,实在是敌人太强大。段誉胡思乱想的时候,木婉清已经介绍完了基本情况,正在发表个人感言:“我个人挺欣赏你的,也不想去跟你妈妈为难。我估计我妈妈现在可能也没心思惦记你妈妈了,那咱俩就不用去管那些上辈人的事儿了。我认你这个哥哥,以后,我罩着你。”木婉清豪爽的给段誉划分了归属圈。 萧峰、朱丹臣和褚万里同时无语,一个个都只盯着段誉看。而段誉却只想着,他才给他妈妈去了信,告诉她有情敌,现在就直接蹦出个敌情——他爹爹的私生女儿都出来了——段誉心头惴惴,十分后悔写了那封信去,他妈妈该不会气得又回玉虚观去十年不出,或者更遭,提着鞭子冲到中原来杀人吧。 一想到幼年时期见过的那个柳眉倒竖,凤眼圆睁,挥着鞭子从大理皇宫门口把他爹爹一路抽到家里的那个威风妈妈,段誉只觉得自己的肝都发颤了:“大哥,我害怕,想逃跑。” 木婉清一巴掌拍在段誉瘦弱的小肩膀上:“你怎么就这么没有出息?做错事儿的人都不逃,你逃啥?走,咱兄妹俩去见见另外一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去。也瞧瞧能从你妈妈和我妈妈手上把爹爹的魂儿勾去的,到底是多了不起的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萌物榜新成员——蔻子 撒谎,拥抱~~~ 第52章 兄友妹恭 木婉清拖着段誉就走,萧峰三人被迫跟上,褚万里还被勒令去买马,朱丹臣则主动请缨准备食水。萧峰扶着两眼有些发直的段誉,坐在一家小酒馆里听木婉清介绍某位魅力无边的狐狸精的情况。 萧峰才听几句就知道木婉清口中的狐狸精是康敏了,不禁沉吟半晌。在他看来,这一世因着马大哥还活得好好的,而且当上了丐帮帮主,虽然他武功能力都远不如自己,但是管理丐帮也是兢兢业业,虽无大功,却也无过的。只是马大哥两辈子都十分惧内,对康敏不说言听计从,可也是捧在手心里,每日颇为心思的讨好着。萧峰觉得,没有决定性的证据,马大哥是不会相信表面上温顺柔弱的康敏其实是个心机歹毒的蛇蝎女人的。他不想破坏马大哥现在的生活,但又怕康敏真的还打着报复段正淳,或者和其他女人似的,要跟他再续前缘的主意,那样马大哥绝对难逃一劫。给人带上绿帽脸面全无还是小事儿,只怕又会阴沟里翻船性命不保。 段誉自然不知道木婉清口中的贱婢康敏乃是丐帮帮主的夫人,只是听木婉清学着她妈妈的口气说起那个康敏的种种令人憎恶之处,也不禁同仇敌忾起来。“婉妹,这么说起来,这位康……康……那个……阿姨,真不是什么好人,你要生她的气,替你妈妈去报复她,我也不劝你什么,只是……”段誉踌躇片刻,到底还是放弃了,“唉,算了,我虽然不欲与她为敌,可总归要照看着你些,我看我还是跟你同去吧,也免得你给人欺负了。”木婉清啐他一口,嗔道:“呸!谁要你照看?你又能照看我什么?武功也不会,光凭一张嘴么?”木婉清虽认了段誉做哥哥,却对他尊敬不起来,在她眼中,好男儿必得是武艺超群的,如若不然,长得好的只能算小白脸,要是长得都没法看,那简直就该拿来垫脚了。段誉就是小白脸一派的代表,木婉清非常不爽一个小白脸居然敢口出狂言说要保护自己。但是女儿家的心思,又让她对于有个哥哥,而且肯护着自己十分欢喜。 朱丹臣这一路上已经熟悉了这位木姑娘的心口不一,怕公子爷被她气着,于是急忙解释道:“木……姑娘的意思是说,公子爷您不必担心她,她的功夫好着呢。”段誉点点头,道:“我知道婉妹武艺出众,只是朱四哥,你还叫她木姑娘,难免爹爹……没说什么么?”段誉知道老爹不敢把情人领回大理王府去,可是自来女人和女儿是不一样的,各家豪门大户,不承认外室的很多,但外室所出子女,多半还是会认的。何况自己妈妈没生女儿,大理国内已经许多代没有郡主、公主的,婉妹身为爹爹外室女儿,便领了回去认祖归宗,也只有受欢迎的份儿。 朱丹臣犹豫了一下,道:“属下这次出来的急,王爷想是没工夫……呃,嘱咐这些。”木婉清嗤之以鼻:“他自然是没工夫的,都忙着哄我妈妈呢嘛。”朱丹臣面上一红,假装没听到,继续维持镇定的请示段誉道:“依公子爷看,木……姑娘的称呼要不要……?”段誉含着下嘴唇,想了半晌,终究不敢做这个主,只得道:“还是等爹爹决断吧。”心里偷偷加了一句:至少也得等妈妈杀过来决定,这种闹不好就里外不是人的事儿,他还是别掺合的好。 褚万里连连点头,他可不怎么乐意承认王爷在外头风流出来的“少主子”们,侍奉公子爷那是名正言顺而且荣耀非常的,可跟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女卑躬屈膝,他心里一万个不乐意。所幸木婉清在这方面还是很有分寸的,一直以来褚三哥、朱四哥的叫着,在公子爷面前虽然有些无礼,但也不是有意摆谱,最起码嘴上还有个尊重。褚万里十分担心,以他们王爷的风流劲儿,难保哪天不会出来一个蛮不讲理,凶狠恶毒的私生女,到那时,他可就真想申请回大理了。 木婉清没怎么听懂这种含蓄的探讨她名分的对话,她见朱丹臣和褚万里都闲的有心思坐这儿听故事了,便催促道:“咱们赶紧走吧,有话路上再说。”段誉没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鼓捣着茶碗小声道:“我实在不怎么想去。”木婉清却兴致勃勃想去围观康敏,便力劝道:“不让她看着咱们不就行了,你放心,凭萧峰轻功,绝对能不被察觉的带你偷偷看上一看。”虽然萧峰武功之高让她不得不佩服,但是鉴于他是自己“哥夫”,而且还是个不那么坚定的,十分有移情别恋随时抛弃她笨蛋哥哥嫌疑的“哥夫”,木婉清认为自己对他不应该太过客气。 萧峰自然不会跟小姑娘计较,虽然不明白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但也不关心,只是看着段誉,语气十分体贴的哄道:“不乐意去就不去吧,大哥带你去其他地方玩儿。”木婉清对他怒目而视,萧峰假装看不见。 段誉懒洋洋从桌面上撑起发沉的小脑袋,晃了一晃,问木婉清:“只是看看?你不会做什么?”实在不敢相信木姑娘的脾气和她妈妈的人品好么?对他妈妈这个正室夫人都要喊打喊杀的,谁知道她对爹爹其他情人会下怎样的毒手?木婉清毒箭杀人的厉害,段誉可是亲眼见过的,由不得他不多想一些。 木婉清保证道:“真的就只看看,我不动手。” 段誉妥协道:“那好吧,咱们就去看看,然后赶快回来。”不去围观他爹爹第三情人也回不去第一情人和第二情人交锋的战场,与其一直在这小镇上闷着发呆,不如到处走走,或许还能碰到点儿开心事儿呢。段誉这么一想,就不太排斥去找那位康敏了。 萧峰不大乐意去见康敏,他对那女人实在厌恶透顶了,眼不见还可以心不烦,可是再看到她,萧峰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面上带出憎恶和不满来。他和马大元关系不错,不想让他难堪,何况当日他被人排挤谩骂的时候,马大元曾带领丐帮兄弟力挺他,这份恩情,萧峰一直铭记在心。对于可能会破坏马大元心目中的幸福家庭,他有些不忍,只要康敏不再毒杀亲夫,他便不欲揭穿他。当然,为了避免马大元头顶绿帽,想个法子阻断康敏和段正淳再相会也是十分必要的。萧峰衷心盼望阮星竹和秦红棉两位能牢牢缠住段正淳,让他没空去会康敏。 一行五人由木婉清引路,朝康敏住处出发。只是木婉清在山里一呆十几年,跟着妈妈去杀王夫人才头一回出山,算上大理那次,也不过是第三回出门,根本搞不清哪里是哪里。她在前面带着路,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也不擅长统筹时间,以至于常常错过饭时和宿地,不得不打猎充饥或是露宿野外。旁的人倒也罢了,便是木婉清自己也是习惯风餐露宿的,但段誉就不行了,娇生惯养十多年的小王子,除了给鸠摩智一路拎到中原的时候没吃没住,就没再受过这等委屈了。而被鸠摩智捉着的时候,因为担心自己性命,精神高度紧张,反倒感觉不到什么舒服不舒服的,这一回慢悠悠一半闲逛性质的旅程,可把他的富贵病都招出来了。 没烤熟的野味导致腹泻,没煮的溪水起到了催化作用,路边的野果硌到了段世子洁白的牙齿,而过甜的果肉饱含的汁水则齁压了那边清脆的小嫩嗓子。木婉清已经对这个软趴趴哥哥彻底无力了,朱丹臣和褚万里焦头烂额的到处挖草药,每到一个小镇乃至小村都去请当地大夫给公子爷看诊,萧峰则负责确保拉肚子拉到腿软的段誉能稳稳当当坐在马背上而不是被颠下去。最后他们迫不得已将马买了两匹,换了一辆还算结实的马车,萧峰驾车,朱丹臣在车厢里照顾段誉,褚万里负责押后警戒。不是他们不让木婉清坐车,而是她根本不会照顾人,让她看着段誉,只怕不等到下一个镇上,段誉就要半死不活了。 就这么一路折腾着,段誉最终还是□□的到达了丐帮总舵所在的洛阳。萧峰一进城就发出信号通知丐帮弟子,马大元知道萧峰回来十分高兴,白世镜更是亲自出来迎接。褚万里和朱丹臣这时候才知道萧峰原来就是江湖上“北乔峰,南慕容”的男主角之一,都惊的几乎掉了下巴。唯有段誉和木婉清对江湖中人和事都不大了解,毫不惊讶或是激动,反倒显得十分气度非凡。 段誉报上自家老爹不怎么光彩的大名,加上萧峰兄弟的身份,在丐帮受到了极高的礼遇。木婉清对于丐帮的兴趣很高,一直以来江湖上都说这是第一大帮派,专业找人,木婉清对这个最是高兴,刚一安顿下来就兴致勃勃去找了看上去非常友好的白世镜,拉着他问道:“白长老,我听萧大哥说,你们丐帮弟子遍布天下,打探消息比皇帝老儿家的探子都准和快,是也不是?” 白世镜十分受用,拈着不长的胡须,十分骄傲的谦虚道:“姑娘过奖了。” 木婉清擅长直截了当:“那我可不可以请你们帮我找一个人?” 白世镜想了想,这姑娘是萧兄弟义弟的妹妹,也算是自己人了,于是点点头道:“姑娘要找什么人?多大年纪?是男是女?有什么特征或者具体信息?” 木婉清一条一条回道:“这人是我妈妈的敌人,年纪大概三十多岁,是个女的,特征就是狐狸精。”白世镜明显被噎住了,狐狸精,是哪种意义上的狐狸精?他不认为他们丐帮中有具备和尚或者道士素质的高人可以捉妖,而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狐狸精,咳咳,这实在不方便插手啊。 木婉清正说着,忽听白世镜咳嗽起来,便停下了,关切道:“白长老身体不适?” 白世镜连连摇手:“没有大碍,姑娘你继续说。” 木婉清“唔”了一声,想一想,转身倒了杯水递过去,看白世镜接了,才继续说下去:“这人名叫康敏。” “噗!”白世镜喷了。 第53章 木氏神技 心中有鬼的白世镜三言两语骗走了木婉清之后,就急忙擦着一脑门子冷汗去给康敏通风报信了。 康敏依然是那个喜欢炫耀美貌,靠勾引男人来证明自己魅力的荡|妇。只是这一回她因马大元水涨船高成了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夫人,身份名利地位都有了,对于段正淳也就不那么看得上了。毕竟大理是个小国,就算她真能干掉原配王妃,将来跟着段正淳做个皇后娘娘,可呆在深宫之中,一年到头未必见得到一个外人,也未必就比得上在大宋通过马大元那个呆瓜号令丐帮数万人来的爽。最重要的就是,康敏深知段正淳风流成性,对女人只有花言巧语,却从来说话不算,自己是绝不可能如掌握马大元一样轻而易举将他管的服服帖帖的。只是,当年被他遗弃的仇怨,康敏是绝不可能放手不报的。 和动辄就对段正淳其他情人喊打喊杀的秦红棉不同,康敏憎恨段正淳,也恨他别的女人,可是她不准备杀掉那些女人,且不说一个一个杀过去要费多大力气,便是她真能得手了又怎么样呢?天下的女人多得是,能被段正淳哄上手的也不会少,杀完一批,也就是给另一批清路罢了。她才没那么蠢呢!直接杀了段正淳,一了百了,既叫那些给她添堵的贱|人们伤心欲绝,又报复了抛弃她的段正淳,一箭双雕才是她康敏本色。 马大元身为丐帮帮主,本来该是最好的人选,但鉴于康敏目前没有换夫的打算,他就没有出面的必要了。而白世镜又太油滑且优柔,康敏有点儿信不过他,全冠清心计毒辣手段残酷,是最好的棋子。而且康敏跟他也玩腻了,正好让他去挑段正淳,等他得手,大理众人势必要报仇,到时候全冠清就非死不可,自己还能抽身出来再找下家。康敏肚子里算盘子打的噼里啪啦,全然不管白世镜一副马上就要被人捉奸在床的冷汗苦逼脸。 被唬住的木婉清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奇康敏其人,有胆虚肝颤的白世镜天天哄着捧着,卑躬屈膝的领着到处去玩儿,还有身为丐帮长老的萧峰面子,所到之处丐帮众弟子无不毕恭毕敬,木婉清长这么大就没享受过这般待遇,因此,比起在大理皇宫王府见惯了别人服侍伺候高高捧起的段誉,木婉清简直有点儿玩的乐不思母了,把她妈殷殷切切嘱咐她一定要狠狠戳上几刀,最好捅个稀烂的康敏完全忘到后脑勺去了。 段誉自幼学佛,讲究慈悲为怀,见婉妹不再一心一意的要杀她妈妈的情敌,自然十分高兴,便跟着撺掇木婉清多去外头走走,看看。木婉清在深山了生活了十多年,出山之后又一直帮着杀人和被人杀,难得有这么清闲的时候,不必段誉劝说,就已经玩的全情投入了。萧峰见这兄妹俩不执著于找寻康敏,也放心不少,加上回到丐帮里,总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最重要的是,丐帮弟子一多半都是酒鬼啊,萧峰沉浸在酒精的魅力中难以自拔。正巧这段时间段誉被木婉清牵着到处溜达,要不趁此良机喝个饱,萧峰自己都会觉得对不起自己了。 在马大元的率领下,现在丐帮里对萧峰契丹人身份耿耿于怀的基本都没站上高位,传功长老上了年纪,去年开始就不大管事了,白世镜和吴长风一向对萧峰佩服不已,跟马大元倒是一路上的,徒留一个陈孤雁也折腾不起什么大浪来。倒是全冠清,没少上蹿下跳的给萧峰抹黑,但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男人的直觉,马大元对这个号称“十全秀才”的,本帮中少见的智慧系人物十分不喜欢,每次看到甚至都隐隐有种想砍他两刀的冲动。因为这,全冠清一直被安排在分舵,很少有机会到总堂晃悠。从这里可以看出,能抓住这么少的机会把全冠清迷得七荤八素完全捏在手心里的康敏有多厉害。段正淳众多情人之中,马夫人康敏的智力妥妥的排行第一,说句实在的,指不定比段正淳本人高出多少呢。 马夫人要算计段正淳,最方便快捷的是从他一双儿女身上下手。然而段誉被萧峰看的死紧,她没机会去结交。想到这儿,康敏就不由得狠狠啐了一口,道:“萧峰那个契丹贱种,似乎从以前开始就跟我作对。”康敏对于男人的目光特别敏感,当初在百花会上,萧峰虽然也盯着她瞧了半天,可怎么感觉那都不是惊艳,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厌。康敏自恃美貌,容不得有男人对她不上心。只是还没等她折腾什么,萧峰就被少林寺关起来了,在江湖上的名声也由于久未露面而削弱了不少。康敏对于和自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的人从来不加正眼,特别是在丐帮这一亩三分地上,自己贵为帮主夫人,便是萧峰有朝一日再回来,那也不过是个血统不纯的杂碎长老罢了,她犯不上去跟他较劲。 然而萧峰几次搅和了她想兜揽段誉给段正淳使绊子的计划,倒是让康敏又记起这点子昔日怨愤来了。只是马大元和白世镜都对她明里暗里的批评萧峰不以为然,他们倒是没对康敏说重话,毕竟一个垂涎康敏美色,被迷得神魂颠倒,直奉为女神,而另一个则是至今都在惊讶自己的好运,竟然能娶到这般美娇娘,打从新婚之夜被康敏百般婉转的骑到头上以后,马大元至今没有翻身的述求。 单纯不谙世事的木婉清很容易就被康敏所展现出来的不同于自己亲妈和老爹其他情人的至柔女性魅力所倾倒,在几次短短的,以丐帮帮主夫人的名义亲切关怀本帮首席长老义弟之妹的短暂会话中,木婉清已经数次表达了对马夫人美貌气质素养乃至驭夫之术的敬佩。她是这样对康敏说的:“要是我妈妈有马夫人您这份儿本事,我也用不着被妈妈指使着,千里迢迢跑来找康敏那个贱|人了。”康敏的脸皮当时就僵住了,可是还偏偏不能表现出来,简直是心塞道要吐血的节奏。 木姑娘插刀神技日益娴熟。 康敏有生以来头一次被人噎到差点儿忘了形象,幸好木姑娘在女人方面反应比较迟钝,康敏那一闪而逝的阴毒没有被发现。 自从木婉清发现马大元被康敏教成了妻管严之后,就一直孜孜不倦的找康敏打听驭夫之术。木姑娘是个好女儿,她想着要是能让她妈妈学会了马夫人这一手,那以后她妈妈就不用再相思成神经病了。至于她妈妈拴住了她爹爹以后,她爹的其他情人包括原配王妃要如何自处,那就不在木姑娘的考虑之中了。不过木姑娘还是有点儿小心虚的,毕竟她哥哥段誉的亲妈才是正室,她要帮她妈妈抢爹爹,那就非瞒住哥哥不可。于是,木姑娘小心谨慎的掩盖了一切和马夫人私下接触的痕迹,非但段誉对此毫不知情,就连被安排着跟随保护照顾木婉清的朱丹臣也被瞒了个彻底。 康敏简直要被这个“不识相”的小丫头气死了。她心心念念的是要挑唆段誉去请他爹来,康敏跟随段正淳的时候,基本已经是段正淳拈花惹草的后期了,那时候别说段誉,连木婉清、钟灵甚至阮星竹的两个女儿都已经会打酱油了,段正淳在情人面前智商情商都直线下降,康敏有心打听,哪里还会不了若指掌呢?她一早就知道,段正淳虽然到处留情,沾花惹草,可心里对于大理皇室的声誉、传承还是非常重视的,因此,他最重视的就是王妃给他生的宝贝儿子,其他情人的女儿们,他若是见着或者会上心几分,可要是一直不放在他眼前,他也是记不到心里去的。因为这,康敏才特别注意着没给段正淳生儿育女,他不可能废掉原配王妃改娶她,甚至连个侧妃都不可能许了,那她生个小杂碎出来有什么用呢?反倒会被拖累的没人要了。 康敏为人狠毒,手段更是阴险,她要害人,往往是设好陷阱,让那人最亲密最信任的朋友家人去推人入坑,让那人体会被至亲至重的人背叛的凄凉愤怒和仓皇绝望。一般的小把戏,马夫人还不屑玩儿呢。让段正淳栽在他最看重的儿子手里,那才够味儿,才能让她消了心头那一憋十年的恶气。 然而段正淳的大女儿,木婉清木姑娘在给人添堵方面有着神一般的天赋,康敏越是处心积虑想把段誉引进局里,她就越是小心翼翼把所有可能让段誉知情的线索掐断。康敏身为帮主夫人,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要跟一个非丐帮弟子的英俊小生见面,一次两次,且有萧峰带着,还可以用关心下属及其亲眷的名义,次数多了,别说段誉小心着男女大防这一块儿,就连丈夫马大元和奸夫白世镜都不乐意了。特别是白世镜,他可是知道段正淳的,康敏整天念叨段正淳的儿子,他吃醋吃的快要淹死在醋缸里了。 有了白世镜不遗余力的拖后腿,康敏设计段誉的计划简直艰难到寸步难行了。而木婉清更是乱中添乱,为了不让段誉也兴起帮他妈妈抢爹爹的念头,她甚至百般撺掇让段誉到旁的地方去玩儿。段誉担心木婉清哄走自己是因为她找到了康敏的下落,要去行刺,因此坚决不肯走,他要留下看着婉妹,免得她多造杀孽。婉妹脾气暴躁,见段誉不肯走,拔剑威胁道:“你不老实,姑娘我就剁了你。”段誉大叫:“我可是你哥哥。”木婉清短剑一扬,砍掉了面前矮桌的一角:“我管你是不是哥哥,不听话,我就砍。”面对明晃晃的剑尖,自诩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段誉拔腿就跑,妹子太恐怖了,大哥快救命啊。 第54章 为爹不修 段誉一路鬼吼鬼叫着扑进萧峰和几个六袋弟子拼酒的小院,吓得萧峰险些呛到。段誉一头扎进萧峰怀里嚷嚷道:“大哥救命,婉妹要杀人了。”那些丐帮弟子连日接触之后都知道萧长老带来的这个姑娘蛮横霸道,说杀人那是真的会动手的。因此一个个溜得无比迅捷,并非他们打不过木姑娘,只是不好出手,人家兄妹俩的事儿,不管是真的阋墙了还是玩笑打闹,他们都掺合不了,还是交给萧长老处理去吧。 萧长老呛得衣领里全是酒,下巴上也滴滴答答的,好不狼狈,偏这兄妹俩还围着他绕圈绕的他眼晕。一把捉住段誉往身后一塞,再劈手夺下木婉清蓝莹莹见血封喉的短剑,无奈问道:“段姑娘,誉儿又怎么惹着你了?” 段誉探出头来汇报:“婉妹好像找到那个……康敏阿姨了,一直撵我走呢。我怕她多造杀孽,所以想留下拦一拦。” 萧峰一凛,康敏一直没有自报姓名,只以马夫人的身份出面,而且这几年来,她在帮中的口碑声望都很好,协助马大元做了不少夫人外交,萧峰一度认为,这是康敏不再搅风搅雨了的信号,因此,他虽然一直拘着段誉,不让康敏有机会和他单独相处,却没怎么约束木婉清。谁料,眼看着要风平浪静的离开洛阳了,突然又出了这一茬,萧峰虎目圆睁,低喝一声:“你找到康敏了?”萧峰不免怀疑,她找到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以木婉清脾气,真发现马夫人就是康敏,哪里还会和她言笑晏晏呢? 木婉清手一伸,把自己短剑抢回来,没好气道:“我找没找到,管你什么事儿呢?反正我现在看我这个笨蛋哥哥碍眼了,你赶紧领他别处逛逛去吧,三五日别回来最好。” 段誉怪叫一声:“婉妹,你怎么能嫌我碍眼?我要伤心了。” 木婉清白了他一眼,拒绝搭理笨蛋哥哥。真是,好心给他制造机会去跟他男人二人世界,还这么不识相,真是……很想戳他两刀。可惜,瞟一眼把段誉护得好好的萧峰,木婉清无比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在他哥夫见异思迁以前,她估计是没有可能在身体上给笨蛋哥哥一点儿教训了。 萧峰很执着于木婉清是不是真的找到了康敏:“段姑娘,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找到了康敏?”康敏应该没那么笨吧,一直顶着马夫人的头衔走来走去,结果突然之间就被木婉清发现了真相?萧峰认为木婉清的智力不应该高于康敏才对,如果她真的能找到康敏,那绝对是康敏自我曝光的,而跟着的,百分之一百是她又要冒坏水儿了。 萧峰对康敏的警惕度绝不亚于慕容博。 木婉清翻了个白眼,敷衍道:“我就是找到了又怎么样?没找到又怎么样?” 段誉标榜立场:“婉妹,我一直觉得,康阿姨和秦阿姨之间的事情,属于上一代的恩怨纠葛,你我都是晚辈,理论上不应该插手其中。” 木婉清藏在面幕之下的樱桃小口不屑的撇了撇,只是没人看到。“理论上不应该插手,我就在实际上插手,你奈我何?” 段誉噎住了,吵遍大理无敌手的口才小王子终于遇到了克星。 萧峰对于木婉清明目张胆的不讲理也有些头痛,不讲理的人见多了,不讲理还理直气壮的人就要少多了,而不讲理又理直气壮到说不能说打不能打的,就只有面前的木婉清一个人了。段誉都说不过她,萧峰自认口才不如段誉,干脆一言不发,省的被噎到。 木婉清来回瞧了瞧面前不再吱声的两个人,满意的点点头,她认为自己已经取得了这场辩论的胜利,于是,趾高气扬的问段誉道:“你什么时候走啊?” 段誉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婉妹你也要一起走才可以。”段誉暗暗握拳给自己坚定信念:一定不能让婉妹跑去杀人了。 木婉清十分火大:“你是不是非得让我砍你几刀才能老实听话?”她这边急着帮她妈妈打听驭夫秘诀呢,段誉不走她怎么随心所欲? 段誉十分小人得志的笑道:“有大哥呢,你才砍不到我。”萧峰默默摸了摸他的头,这孩子狐假虎威用的越来越熟练了,再这么下去,他的六脉神剑要废了。刚刚救下段誉的时候,他就很诚实的把从在大理分开之后的所有遭遇一五一十讲了一遍。萧峰试过他现在的内功,比自己还略强些,六脉神剑也时灵时不灵的能比划几下了,只是段誉毕竟是靠外挂的,自己还不太能熟练掌握好如何运用内力。这段时间萧峰一直再教他理气导气的法门,只是段誉懒洋洋的,有些不太爱学。他虽然聪明,理解背诵都很快,可是也懒的很,就算萧峰看的紧,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练。段誉对武功的兴趣一直没开发出来,加上又有萧峰保驾护航,因此对于练功非常不积极,萧峰怎么说他都没用,逼得狠了,他就撒娇打滚,好言相劝他又不听话,萧峰能想到的办法都试过了,最后也只能无功收场。 木婉清对于段誉只会往萧峰身后躲表示鄙夷,但却认为这很正常,他家男人嘛,就是应该担负起这个责任。不过跟萧峰作对可不太容易,急于驱赶段家正统小王子的木婉清觉得有些烦躁,再这么磨蹭下去,她妈妈估计就要亲自杀过来了。木婉清对于秦红棉的判断一般都挺准确的,她觉得那个阮星竹比面上看着要狡猾得多,她妈妈头脑简单,很难胜得过她,说不定哪天就要被哄走了。到时候,她憋一肚子气,肯定要来找康敏发泄的,说不定还要指责她师久无功。秦红棉最爱迁怒,过去还不知道那是她妈妈的时候,木婉清就没少挨过这种骂。光是因为练“五罗轻烟掌”,她就不知道被迁怒过多少回了。 木婉清显然继承了秦红棉爱迁怒的特性,她不生妈妈的气,却暗地里把无良老爹骂到臭头,她对段正淳可没有段誉那般尊敬,不过给个面子情就完了,但是对于老爹因为愧疚给她的补偿,木姑娘自认受之无愧,一点儿没客气的全盘接收了。正因为她收了,段正淳才会认为她很乖巧听话,没有怨言,因此吩咐大理众人,给了她无冕郡主的尊荣,朱丹臣和褚万里会对她毕恭毕敬,也正是因为这个。只不过,木婉清对于武功比她高的人都挺给面子的,三公四卫在她那里感受到了不低的敬意,私下里对王爷的这个私生女儿都比较满意,已经有几个人在构思着回去以后给皇上透露几分,好给木姑娘一个名分。他们大理都好几代没有公主、郡主了,和亲都找不到人选,要不是因为没有公主、郡主可以下嫁给少数民族首领,他们王爷就不必非得娶坚持一夫一妻制度的摆夷族大酋长家的千金了,闹得连偷个香都跟做贼似的,害他们也跟着东跑西颠不干正事。想想也挺郁闷的。 木婉清自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肩负上了和亲的重任,在她心里,段誉虽然是哥哥又是正统出身,但那也是可以想打就打的,只要别让萧峰看见,段誉就是她手里捏的软柿子。现在,这个柿子这么不听话还仗着他家男人跟她耍横,那就是欠揍了,改天找个萧峰看不见的地方,把他捆起来抽一顿就老实了。木姑娘袖子里两条彩带无风自舞,真的好手痒想揍人啊! 就算段誉不会读心术也看不见木婉清的表情,但是她一双圆睁的凤眼中射出的凶光就足以说明一切了,打了一个寒颤,段誉从背后抱住萧峰健壮的腰身,把头往前埋了埋,小声道:“要不,大哥你就领我在附近转转吧。” 萧峰侧低下头,附在他耳边低语道:“你不拦着你妹妹少造孽了?” 段誉也同样微弱的声音急急解释道:“我不是不管,是改变战术了。我决定等她心情好点儿比较容易劝,这时候多说多错。” 萧峰扭回头,暗哼一声:“在你那妹子面前,不说也错。”木婉清眼中的对错从来都不取决于法律和道德,而是以心情为准。木姑娘心情好的时候,错的也是对的,木姑娘心情不悦的时候,对的也是大错特错。萧峰发现,段正淳的女儿和他的女人一样,就没一个是听话懂事温柔和顺讲道理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宰相都这么亲切随和随叫随到了,段正淳身为王爷,级别自然更高,萧峰这边刚刚腹诽完,朱丹臣就飞一般冲了进来,他头上有一层微薄的热汗,手上扬着一封看不清字迹的单薄纸张,冲着段誉行礼,又对萧峰拱手作揖,最后对木婉清也施了一礼,并趁这个功夫喘匀了气,开口道:“公子爷,木姑娘,咱们王爷来信,说今日午后将到洛阳。公子爷,萧大侠,咱们现在是不是出发到城门口去迎接?” 段誉和萧峰都没来得及说话,便听木婉清冷哼一声,问道:“信上有没有说我妈妈和阮星竹来不来?” 朱丹臣面上莫名一红,打开信笺扫视一遍,回道:“王爷没提。” “那就是没有一起来了。”木姑娘铁口直断,“我那老不修的爹,肯定是来偷会康敏的。”怒气冲天拔出短剑,对着空气狠狠一劈,木婉清柳眉倒竖,厉声道:“段誉,走,咱们去接他。我倒要看看,那不要脸的老爹,敢不敢带着儿女去私会情妇?” 眼看着木婉清都要跨出院门了,段誉才弱弱的提供经验:“婉妹,那个,在你和秦阿姨没来之前,我一直是,呃,那个……住在阮阿姨家的。” 木婉清的怒火凝固在丐帮总舵西小院的影壁前了,那熊熊燃烧的无形烈焰让萧峰、段誉、朱丹臣都不由自主的大退三步。而此时,正引着比信上所说时间提前到达洛阳的段王爷朝这处走来的丐帮弟子连同微服孤身而来的本尊,皆是虎躯一震,冷汗伴随着肝颤,瀑布般涌现。 第55章 作死害子 段正淳这一回其实挺无辜的,他确实偷偷摸摸甩开了阮星竹和秦红棉一个人跑来洛阳,他也确实知道另一个情妇康敏目前人在洛阳,但是,他愿意用皇兄来发誓,他真的没准备找康敏再续前缘。 段正淳节操虽然低,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的。康敏是马大元妻子,马大元是丐帮帮主,而且目前健在,他活着,段正淳就没狂妄到跑来洛阳勾搭人|妻。虽然他不是没有前科,但甘宝宝的情况和康敏有点儿不同,第一就是钟万仇无论武功强弱、名望大小、江湖地位高低和手下小弟多少都不如马大元,第二则是钟万仇老家地处云南,在大理境内,段正淳绝对是皇兄老大他老二的地位,别说勾搭勾搭人|妻,就是更缺德的事儿他也不是没干过,只要皇上不管,那就没人能约束得了他。然而他段家虽然在大理称王称帝,但是在中原也就是一门武林世家而已,而且还是人数偏于稀少,目前有些后继无人趋势的武林世家,就冲这,他就没胆子在中原招惹有主儿的香花。 阮星竹和秦红棉不算,她俩就算有主,那主也是他——十多年前的他。 康敏无疑是有主——且主还活着——的名花,段正淳还没那个实力去给她松松土。事实上,他会跑到洛阳来,一多半原因是冲着木婉清的。秦红棉在独占情郎的欲|望上不比他任何一个情人低,而她的战斗欲|望,则更加毋庸置疑的是排前三的。想和她和平共存但如果可能就尽量多占便宜的阮星竹在武力值上吃了大亏,她的诸般计谋和语言陷阱都被秦红棉使用最简单直白的暴力镇压了。阮星竹吃了亏,当然要从段正淳那里换取怜悯,而段正淳越是维护她,秦红棉的怒火就越盛,终于,小镜湖被两个女人打的沸反盈天了,段正淳很没种且不仗义的撇下三公收拾战场,自己则快马加鞭跑去洛阳找女儿。婉儿是红棉女儿,应该能克制一下她妈的炽烈怒火吧!段正淳边跑边擦汗。重伤未愈的古笃诚和傅思归这会儿死的心都有了,三公在外边焦头烂额的控制局面,主公拍拍屁股跑了,就剩他们俩,想跑跑不动,不跑纯炮灰。古笃诚哀叹道:“当时巴司空为什么要从南海鳄神手下把我救出来呢?”傅思归垂头丧气撕下衣摆搓成球,往已经堵了三四层的耳朵眼里继续填。 段正淳刚一进丐帮西院就遭到了他寄予厚望的女儿犹如狂风暴雨一般的热烈“欢迎”,这让他几乎悔青了肠子——秦红棉的暴力还只是冲着他别的女人的,秦红棉女儿的暴力却是直接发作到他本人身上的——到底哪个更恐怖一些? 第一时间判定木婉清更恐怖的段誉很没骨气的拖着萧峰跑路了,这回不用木婉清催促,他就主动拉着萧峰表示希望在附近溜溜了,他爹的事儿他管不了,他妹的火儿他灭不了,杵在那里除了变炮灰没有第二条路可供选择。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段世子逃跑的速度一点儿都不给逍遥派的凌波微步丢脸。 萧峰跑之前还派人给马大元打了个招呼,提醒他大理段家二掌门来了,让他注意会客,同时极其含蓄的通知白世镜注意防狼。他有理由相信,如果白世镜有心要瞒康敏,段正淳是能够全身而退的。 可惜,他防住了白世镜,却不幸没有防住全冠清。 全冠清无疑是丐帮中少数头脑顶尖的实权人物,前代帮主汪剑通老眼昏花以后对他的错误重视则加速增长了他的野心。他渴望权利地位,丐帮帮主这项职业显然符合他的需求。然而,挡在这条光明大道上的前有萧峰后有马大元,全冠清很难不对他们产生咬牙切齿的痛恨感。而这种欲杀之而后快的深恶痛绝在接收到康敏的挑|逗信号之后,瞬间飙升到了顶点。套用天下第四恶人云中鹤的口头禅之变形——早就想杀其夫而占其妻,居其位而谋其势。 全冠清是一个有头脑、有野心的好色阴谋家,早在汪剑通属意萧峰的时候,他就开始偷偷摸摸制定针对萧峰的计划了,只是当时,前有萧峰自己回绝,后有少林通报萧峰乃契丹血统,而且伴随着武林日报一起沸沸扬扬的是前少林掌门诚挚的道歉书——关于慕容博因为一己私欲折腾出来的萧家血案,在刷低慕容家形象分的同时也给萧峰争得了不少同情分。再加上马大元领导的丐帮和玄苦统帅的少林力挺,萧峰现在的名气虽说因为契丹身份而略有瑕疵,却算不上什么大把柄了。 折腾不了萧峰的全冠清把两肚子气全撒在了马大元身上,在得知康敏一心要整治段正淳之后,全冠清迅速分析了局势,大胆决心要从段正淳下手,制造一个马大元怒杀段正淳然后被来报仇的大理段家人用六脉神剑戳个千疮百孔的局面。当然,如果这样做,康敏是必然要曝光出去的,到时候,她这个私|通情夫导致丈夫、情郎双双死于争风吃醋的荡|妇会有怎样的下场,全冠清只犹豫了半柱香就抛到脑后了——等他成了丐帮帮主,有权有势又年纪不大相貌不错,找什么样儿的美女没有?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让全冠清愉快的后果是丐帮和段家两门整体的悲剧。 由于被段誉拖走,萧峰对于事情的发生和经过十分费解,但是结果显而易见—— 玩心计一时不慎输给全冠清的康敏不慎在马大元和少数丐帮高层面前暴露了自己荒□□荡的本性; 被挑唆着精|虫上脑而没能管住自己汗巾子,也叫裤腰带的段大王爷被愤怒的马帮主堵在了卧室门口,没叫锁喉擒拿手捏死是因为他手下三公四卫赶来的比较及时; 至于康敏,对付如阿紫一般又恶毒又心狠且不按牌理出来的女人她可能施展不开,但是对付男人,除了段正淳她还没失手过呢。她很机智的把责任大部分推到了段正淳头上,小部分则豁出去同归于尽的甩到了全冠清脑袋上。马大元在娶康敏之前就知道她有过一段情伤,外加段正淳的个人形象和斑斑劣迹确实相当符合勾引涉世未深良家妇女的浪荡子,因此马大元对于康敏和段正淳再次勾搭上的愤怒远不如康敏哭哭啼啼指证的对她行××之事作为要挟的全冠清大。 身为丐帮八袋却对帮主夫人图谋不轨,全冠清的下场可想而知了。但是段王爷也没落到什么好下场,光着屁股被捉到捆起来磨刀的段正淳可谓老脸丢尽,更遭的是,他的风流报应到了他相当无辜的儿子头上。马大元愤而通告全帮上下,要和大理段家世代为仇。段正淳对此没法解释,谁让他管不住下半身呢,抹黑了段家下一代算轻的了。 萧峰原本以为,自己主动曝光契丹身份可以避免再次陷入和丐帮仇敌惺惺相惜的窘迫,谁料到,一个没看住,就重蹈了覆辙。段誉取代了曾经的慕容复,成为丐帮上下发泄怒火的目标,而维护段誉的他则再次站上了即将与丐帮反目的对立面。就像当初,他替慕容复辩护“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杀害马大元一案的时候被全冠清以维护敌人的名义攻击一样,这一回是更加证据确凿,虽然马大元没有直说,但是段正淳被人从马夫人房里拎出来是无法掩盖的事实。对于男人而言,被戴绿帽子可比被杀更加难以容忍,也更加不容易得到原谅。马大元快要被气疯了,身为丐帮帮主的自己被人羞辱至此,整个丐帮都会面子扫地,因此,他不得不强忍怒火和恶心替那对奸|夫|淫|妇擦屁股,把这件事掩盖下去,但是,跟大理段家的交情却是不可能继续维持了。丐帮想留住脸面,最大的办法就是把错误全推到段正淳头上去,不但让他臭名昭彰人人喊打,而且还要让段家掌门和族长亲自来道歉才行。另外,段家的所有人,也别指望从今以后能在江湖上混得开了,凭丐帮的势力和实力,未来一百年之内,段家人还能牢牢掌握住大理政权不被人推翻就算祖宗保佑了。 段誉拉着萧峰回来的时候,迎接他的是愤怒的陈孤雁雷霆万钧的“通臂拳”。号称“长臂叟”的陈大长老不但心计城府都在其他三大长老之上,武功也是数一数二的。莫说段誉没准备,就是有,凭他的对敌经验,也不可能躲得过去。被吓坏了的木婉清没头没脑一通颠三倒四的复述叫回来的萧峰下意识挡开了陈孤雁的拳头,救下了段誉。 这一下,马蜂窝算是桶彻底了。 马大元怒吼道:“萧兄弟,你是我丐帮众人,不要管那小畜生。”说着,示意其他人也一拥而上,先干掉段誉和木婉清出出气。 萧峰一边回护段誉,一边帮拼命反抗的木婉清补上疏漏之处,百忙之中高声叫道:“马大哥,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咱们坐下来,平心静气好好谈一谈。” 让一个绿云罩顶的汉子平心静气还不如直接火上浇油呢。马大元脑子里最后一根线也绷断了,全冠清临死前的最后一搏所说的那些话全都袭上心头,被怒火烧红了眼的马大元大喝着下了最后通牒:“我丐帮和大理段家已成世仇,不死不休,萧峰,你要是还自认是丐帮中人,就立刻把那两个小畜生斩成肉泥。” 看着段誉那惊慌中透着无辜的可怜,和木婉清坚强中强忍恐惧的倔强,萧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当初怎么就没由着段延庆把段正淳腿打折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特别讨厌段正淳,他那套和哪个情人在一起就一心一意,等见到其他情人又不顾上一个的理论真是恶心死了。以当时男尊女卑的风俗和他的地位,本来三妻四妾也没人能说什么,可他自己一边想靠刀白凤收服少数民族,却又不遵守人家少数民族的风俗;一边到处拈花惹草,一边又在大理臣民面前树立自己只有一个妻子的良好形象,简直就是当那什么还要立那什么的典型。这种男女关系上纠缠不清还死要面子的假正经比野心勃勃的慕容博慕容复全冠清之流都恶心。如果说那些人计划阴谋搅风搅雨站在广大人民群众的对立面的话,段正淳其人就活该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整本书都是他闹腾出来的有木有?要不是他招惹完康敏又甩了她,康敏也不至于变态到因为萧峰不看她而整的萧峰无处容身,甚至波及了半个江湖;要不是他和阮星竹生了阿紫,也没有后来那一连串膈应人的剧情,最起码忠心耿耿的褚万里不会白死;要不是他和秦红棉生了木婉清又不管,木婉清也不会因为和段誉相恋却不能相守而痛苦一世,根据改版前的结局,木婉清应该一直都没嫁成段誉却一直爱他;在这一点上,钟灵也是一样的悲催,唯一好点儿的就是她爱的没有木婉清深,痛苦也没她重;最倒霉的就是阿朱了,因为康敏要报复段正淳,白白送了命,让萧峰遗憾终生。 而害了一半人的段正淳却花天酒地快活一生,最后还能落个和情人同生共死的情深意重美名,简直就呵呵了。 为君不顾国家大局只图自己谢罪,是为不仁;为臣不管皇室形象只图风流快活,是为不忠;为子不尽养育儿女本分,断了一脉的子嗣传承,是为不孝;为父不养女儿,认回不教,任由私生女气死忠心部属还宠爱不已,是为不义……就这么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最后居然能有一个相对不错最起码是心甘情愿自己决定的结局,简直是主角定律(主角他爹)的直接证据了。 真跟段延庆所说一样,假仁假义收买人心。比天下第一恶人段延庆都不如,起码段延庆武功计谋信念意志都甩他八条街,而且身份血统也比他正。段正淳呢?不靠段正明他基本就是某种气体了,打了几场架,除了能赢钟万仇,就全剩输的了。跟南海鳄神联手都没搞定慕容复,最后遇了危险还得段誉爬起来救他。这人唯一的优点也就剩对儿子不错了,但这从侧面也可以说明他重男轻女。 于是,神烦段正淳。 第56章 再陷困境 武林之中,阴谋阳谋都能找到拥护者,但是风流到下流却是人人喊打的。段正淳算是如愿以偿的实现了他“牡丹花下生不如死也要做个风流鬼”的夙愿,而可怜的段誉连同木婉清却因为这个不修的老爹而倒了大霉。 而萧峰,因为执意维护段誉、木婉清,被当场踢出了丐帮,这一回就连吴长风和白世镜都不帮他了。吴长风是因为无法原谅段正淳的所作所为而迁怒到段誉身上,继而过渡到保护段誉的萧峰头上。而白世镜则是因为心惊胆战生怕自己做的孽也被翻出来因此不敢出头。早如此一面倒的情况之下,当初汪剑通给予的第一长老名号连同他为丐帮解决的三大难题,立下的七大功劳也被一笔抹消,丐帮帮主亲自对外发布萧峰叛帮的消息,引得江湖上顿起风云。 少林那边是第一个派人来问的,只是那时候,萧峰已经护着段誉和木婉清跑出老远,玄苦派来的慧字辈僧人只听到了恼羞成怒到非要灭了段正淳一门才能消气的丐帮高层的一面之词。慧字辈不敢擅专,回去了原话复述一遍,玄字辈高僧参详了好几天也没个头绪,只得再派人出去找寻萧峰,好问个究竟。然而这一下山才发现丐帮的反应犹如被踩了尾巴的疯狗一般,满江湖的找姓段的大理人,逮着就杀,简直有向钟万仇和王夫人看齐的趋势了。 一帮之主马大元绿云当头,发疯是正常,不疯才是变异忍者神龟呢。 执法长老白世镜心怀鬼胎,巴不得把自己埋进地心深处,在这次突发事件中表现出了以不显眼为最高目标的积极特质。 吴长风虽然是四大长老里年纪最小的,但是他对丐帮的热爱度却是最高的,容不得有任何人以任何形式与丐帮作对。当年丐帮怀疑慕容复杀害马大元的时候,萧峰替慕容复的手下说两句公道话吴长风都听不进去,这会儿明睁眼漏看着段正淳窝在帮主夫人床上而萧峰还把段正淳的儿子护在怀里,吴长风当场就自我爆炸了。吴长老对萧峰的敬仰是建立在他对丐帮的不世功勋和个人品格上的,现在萧峰维护丐帮大敌之子,那就是叛帮。吴长风无论如何不可能拥立一个叛徒,因此,他犹豫了没多久就加入了讨伐萧峰——但主要是想砍了段家人——的队伍。 陈孤雁是四大长老里资格最老且城府最深之人。他年纪虽然比宋长老小,但做长老的时间却长了不少,辈分也高,平时对马大元都十分倨傲无礼,就是当年萧峰最受器重的时候,他也没谦敬过。而且在争夺帮主的资格上,他无论武功还是资历都比马大元强上不少,只是他为人阴柔,心机较重,不受喜爱光明磊落、义薄云天之辈的汪剑通的待见,因此挑选继承人的时候,人缘不佳的陈孤雁是四大长老中唯一没有上榜就直接被刷下去的。因此,无论谁当了帮主,都不可能得到陈孤雁的敬重,不主动出头找茬儿那是他自恃身份不屑为之,但是有别人铺路架桥他也绝对不会懒于掺上一脚落井下石。故而,在抹黑萧峰论坛中,他出力最多,跟少林慧字辈僧人交涉的主力就是他。 剩下两个是墙头草。宋长老上了年纪,以前什么性格除了老一辈没人知道,反正打从萧峰认识他起,他的属性就已经是随风倒了。马上要到退休年纪的宋长老奉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政策,当初萧峰契丹人身份被揭穿的时候他就不哼不哈,现在马大元头顶青翠欲滴他照样装聋作哑。 奚长老算起来是和萧峰交情最早的一个,关系也一直不错,但是他为人迂腐的堪比书生,平常没事儿干的时候自我纠结都能把自己绕进坑里爬不上来,真遇到大事儿,他就只剩跟着摇旗呐喊的主意了。若不是武功实在不错,汪剑通简直不想让他占据一个长老名额。现在最高领导发话,他不能违抗,但是让他任劳任怨出工出力也是万难,毕竟,他腿短走得慢,段正淳都被拎出来了才到二门上,所受的冲击力自然没有冲在第一线的吴长风大。 萧峰一人护着段家兄妹俩从发飙的丐帮六老群起围攻之下全身而退着实不易,三人狼狈逃走,等跑到段正淳手下落脚的地方时,段正淳已经给三公四卫护送兼押送启程回大理去了。段誉本来也追上去了,只是走出不远便见到来寻仇的丐帮弟子,萧峰虽然被驱逐,也不能对过去兄弟痛下杀手;段誉满心替他爹羞愧,见到穿乞丐服的就肝颤;木婉清到底年纪小些且没见过这种场面,外加做错事儿的又是她爹,而究其原因,却是她被人糊弄引得她爹见到了康敏以致色令智昏铸成大错,这当口正满心惶惶,那种抬手就杀人的狠劲儿和霸道也全吓没了。 既然不能杀,那就只能逃了。本来要往大理方向去的三人掉头朝晋阳跑,萧峰带着木婉清,段誉施展开凌波微步,丐帮众人追了没一会儿就追丢了,只气得一个个大骂着回去,其中,尤以陈孤雁骂的最响,而吴长风听着听着也勾起了火儿,接茬骂开。原本丐帮弟子们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帮主下令,大理段家人是他们仇敌,而萧长老则因维护段家儿子被踢出帮去。这会儿听着两个长老都叫骂不休,也没头没脑的跟着呼喝上了。 当萧峰从一知半解的木婉清口中问出她所知道的全部情况时就明白,自己这一回才是真正犯了众怒。前世他被人当众揭穿契丹人身份,背负了诸多莫名杀孽的时候,丐帮中依然有人拥护他,并且坚信他是被人陷害的。因为这乃是大是大非,轻易没人下得了结论不说,他光明磊落的形象也在那儿摆着呢,丐帮不少低辈弟子都拿他当个人崇拜对象,面对直接和他对立的人,叫骂起来也有底气。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危害丐帮的举动。然而这一回,段正淳是真真切切的把丐帮的脸皮撕下来踩到地上了。马大元活的精精神神的他就敢去和康敏偷情,往小了说是他对马大元个人的侮辱和挑衅,往大了说那是没把整个丐帮放在眼里。丐帮人向来团结,寻常一个小帮众给人欺负了都有舵主出面,现在一帮之主都给人叫板上门了,谁还能忍?段正淳此人已是丐帮通缉榜上的第一位,连同他身后的大理段氏一门都跟着结了怨家,段誉是段正淳独生儿子,木婉清是他私生女儿,自然也是丐帮有志一同的追杀对象。本来没人直接跟萧峰敌对,然而他却一力护着段家儿女,那便是主动与丐帮为敌了。这一回,他给丐帮驱逐出去,也无话可说,甚至连叫屈都没理了。 听完木婉清颠三倒四的讲述,萧峰叹了口气,深知这一回段誉和木婉清算是倒了大霉,而维护他们的自己也因为段正淳一时快活遭了这场无妄之灾,被人当面戴绿帽的耻辱任是哪个男人也无法忍受,马大哥痛恨段正淳,迁怒段家人都师出有名,而他不明就里维护段誉也的确称得上一句“可恶”。只是,现在他知道了真相也不可能放任丐帮抓段誉去血祭,甚至连木婉清也不能不护着。倘若马大哥只想宰了段正淳一个,他倒是保证袖手旁观,就是阿朱和誉儿一起恳求他也毫不动摇。 萧峰一面内心暗暗抱歉,一面心念电转思量抽身保命之策,想到段正淳惹出了这场大祸,不由气上心头,深恨他怎么没给康敏一口一口咬死得了。或者马大哥怒气当胸,提刀将康敏剁成肉酱。那两个祸害,死哪个都算造福人类,可偏生一个没死。蓦地里,萧峰突然想到前世康敏曾说过的一句话,她说“杀了马大元,逼走他,等白世镜当上了丐帮帮主,她自有法子叫丐帮和大理段氏结上了怨家,这,段正淳嘛,嘿嘿,迟早逃不出她的手掌。”如今想来,她成了帮主夫人,竟是真的心想事成,叫丐帮和大理段氏结下了一个不死不休的梁子,而段正淳,这一回也真是载大了。就算现在逃回大理,也绝没什么好果子吃,保定帝是他皇兄,要他命虽不至于,但也不可能再放任他出去浪荡,被关到登基算是最好的结果,并且一旦中原的风言风语传到大理,他皇太弟的位置能不能保住都得另说了。而段誉作为他的儿子,父债子还,中原丐帮要杀他,大理皇室也未必能出面力保他皇太弟世子,基本也就是皇太子的地位了。真是,摊上这么一个坑货的爹,按照他们崇信的佛法的理念,段誉这得是几辈子没修德才投胎给他当儿子啊。 几辈子没积德的段世子裹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木婉清坐在床边,两手无意识的把床单绞成了麻花,段誉是个好哥哥,自己缓过气来第一时间安慰妹妹,道:“婉妹,你莫怕,咱们……咱们有大哥护着,没事儿的。”段誉对江湖事基本一窍不通,倒是木婉清多少知道一点儿,今儿萧峰护着他们,已然等于和丐帮决裂,木婉清虽然没门没派,但她妈妈好歹告诉过她江湖上的门派规矩,她知道,背叛师门帮派是多严重的罪行。 一想到自己傻乎乎给康敏玩弄于鼓掌之中,木婉清就想扇自己两巴掌,如果条件允许,她更想回去捅康敏两刀,戳她个千疮百孔。难得肯低一回头的木婉清带着哭腔给萧峰道歉:“萧大哥,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笨……你打死我好了。”段誉吓傻了,抓着木婉清摇晃着叫道:“婉妹婉妹,你吓傻了么?”萧峰也道:“段姑娘,莫说此事非你之过,便是,那也是为人所欺,说到底,也是我没告诉你马夫人的真实身份才给人钻了空子去……”木婉清咬着下唇,闷声道:“谁能想到,马夫人就是康敏呢?你虽然是丐帮人,可帮主夫人的名讳估计也不知道吧。”萧峰张了张嘴,想一想,到底还是闭上了,就当是不知道吧,要不这事儿解释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萧峰再度站上了中原武林的对立面,主意是丐帮的对立面,但是丐帮势大,人气也偏高,外加还有一些人不忿萧峰的契丹身份,于是,等丐帮贴出告示喊打喊杀以后,还是会有一半以上的武林中人会跑来找萧峰麻烦的。虽然他纯属倒霉被牵连,但是没辙,谁让段正淳是他老丈人呢。 俗话说,倒霉的人喝凉水都塞牙缝,萧峰碰上和霉神段正淳有关的人,是必然会走上老路的。前世是托段正淳女人(康敏)和女儿(阿紫)的福倒霉到家了,这一回是段正淳亲自上阵,暴风雨只会来的更猛烈滴。 第57章 一路向北 萧峰三人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因此歇了一夜便又上路。只是对于接下去要走的路线,三人却颇有分歧。萧峰主张回大理去找保定帝拿主意,一人做事一人当,段正淳惹出来的祸,不应该让段誉担。他维护段誉已成本能,这会儿说出主张来,全是站在为段誉考虑的立场,完全忘了那句“父债子还”的约定俗成,更加忘了当初他爹蹦出来承认杀了包括恩师玄苦、汪剑通在内的武林豪杰时,他自己是怎样坚决坚定的站在父亲一边和他同进共退了。不过就算想到了,估计也不会拿段正淳去和他爹比,虽然这俩一班儿的都是祸害儿子的坑货。 段誉则咬定了要替他爹引开追兵,坚决要往大理的反方向跑,萧峰怎么分说也摇头不依。段正淳此人虽然坑的厉害,但对儿子着实不错,一向疼爱有加,偶尔骂几句也并不动手,和时下流行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严父大不一样,因此段誉对段正淳颇多孺慕,便是知道他爹这一回闹出了大丑也不改初衷。 木婉清则不关注目的地,她只希望离丐帮越远越好,去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就行。虽然自下山以来,木姑娘就一直生活在激烈的追杀和被追杀之中,但是姑苏王家的奴才哪里比得上丐帮弟子人数众多、分布广泛呢?木婉清胆子再大也是个女孩子,脸皮子比段誉还薄三分,被那么多人指着鼻子一口一个“小畜生”、“狗崽子”的破口谩骂,又羞又恼又气又恨得都快哭了。段正淳幸亏是让人拎走了,要是这会儿出现在她面前,木婉清不能肯定自己会不会克制着不去把他捅个稀巴烂。她虽然也挺看重亲人,但也是有个排行的,抚养她长大的恩师兼生母毋庸置疑是第一位,段誉这个会维护她、讨好她、惯着她的哥哥理所当然排第二,再来就是钟灵,和她既算同门师姐妹,又是她半个妹子,且一直关系不错,她也颇为照顾。剩下的,她看刀白凤和甘宝宝都比段正淳顺眼一些。只可惜,刀白凤看她不顺眼,甘宝宝则满腹心机算计她和她娘。 讨论半天,最终似乎木婉清既能和段誉达成一致,又能和萧峰结成共识,于是,萧段两兄弟都巴巴的瞅着木婉清,让她做决策者。木婉清想一想,先问萧峰道:“如果去大理,你能保证咱们不被你丐帮那些兄弟找着不?”萧峰不假思索答道:“我能保证绝不会被他们抓着。”木婉清瞪他一眼,心道:我是希望连见都不要见到才好呢,谁愿意天天听骂?于是扭头问段誉道:“那咱们往北方走,你有什么打算?”段誉傻眼,他连北边在哪儿都找不到,哪里还有打算?要说有,那也是引开追兵,好让他爹顺顺利利溜回大理。木婉清气结。 最终到底萧峰拗不过段誉,答应带他们一路向北,木婉清问明萧峰知道北在哪里,也不多说,抬脚上路。这一回又是一气猛赶,段誉生怕有人跟上来喊打喊杀,木婉清不愿意听人骂她,萧峰则是盼着不要和丐帮兄弟再起冲突,三人倒是有志一同,都走的飞快。在这一连串倒霉事中,唯一能让萧峰稍感欣慰的是,段誉终于找到了练武的动力——保命。 就这么一路疾走,萧峰也不再喝酒了,生怕醉了误事——段誉醉——每晚找到宿地,都是开两间房,木婉清住里面,段誉跟着萧峰睡外面,段世子现在比较类似惊弓之鸟,一步都不敢离开萧峰,生怕半夜里美梦正酣时给人一刀宰了,呆在大哥身边,起码人身安全无虞。对此,木婉清表示了一定程度的鄙夷,但相当赞成。她认为,在她们不要脸的爹逃跑以后,她们兄妹俩就成了丐帮公敌代言人,而萧峰虽然也被列入追杀名单,可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们,而且人家是有退路的,只要哪天萧峰宣布不保他们了,估计丐帮还是会把他认领回去的,但那时他俩就非死不可了。木婉清很有自知之明,她觉得萧峰保他们,主要是为了保段誉,而保段誉的原因也很明显——那是他小媳妇儿,故而,木姑娘十分鼓励她哥哥缠牢萧峰,以前是因为爱情,现在是因为小命。段誉把萧峰迷得越神魂颠倒,他俩的性命就越有保障。木姑娘现在是巴不得她哥能天赋异禀,给萧峰生个儿子出来才保险呢。 这一日,三人赶了大半天路,沿途也没有落脚饮水之处,均感有些疲惫,见路畔有座小庙,便走了进去,打算稍加歇息。然而段誉实在太累,竟然倚在供桌边睡着了。萧峰见他雪白的小脸上两个青眼圈十分明显,犹如面粉堆衬着俩黑烟圈,心下痛惜,便没有叫他。等段誉睡醒,天都要黑了。夜里赶路也算武林中一个忌讳,和“逢林莫入”一样是老一辈流传的经验之谈,尤其是他们正处于被人追杀的风口浪尖上,木婉清是坚持不赶夜路的,段誉没经验没理论没主意,只知道看萧峰,萧峰虽然不惧这些,也经验丰富,但到底带着俩江湖菜鸟,因此也不敢说十拿九稳,便顺着木婉清的意思,在这小庙里暂住一宿了。 段誉下午的时候睡饱了,这会儿精力恢复不少,便主动干活,他到庙后空地上搜罗了不少枯枝败叶,堆成一个很有艺术感的火山形小材堆儿,兴致勃勃的掏出这一路上掌握熟练的火刀火石,用了比正常人多三倍的时间打出了火星,又付出了熏花了小白脸的代价将火吹旺。在他努力折腾的这段时间里,木婉清已经铺好了三人份的软木干草作为夜宿床位,而萧峰手上拎着的俩拔完毛的野鸡和一只抹了皮的獐子,都已经快风干了。 生火的活儿还能任由段誉发挥,烤野味就说什么都没人敢用他了。没有用武之地的段小誉蔫蔫的抱着两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等木婉清动手。木姑娘不愧是山里长大的,一手烧烤的独门秘技,连见多识广的萧峰都吃的赞不绝口。一路上,萧峰只管打猎,弄来的野味,全都有木婉清一手料理,就算只有路边小店要来的盐巴和基本调料,木婉清做出来的烧烤大餐依然不逊于大理王府的首席厨师,段誉之所以一路上餐风饮露又卖力逃命还没瘦下去全是因为木婉清的好手艺,而萧峰能忍住腹中的酒虫也多半世因为吃的太满足了。 正吃着,忽听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木婉清飞快扔了鸡腿就去拔剑,另一只手则扣住了袖中机括,随时准备发射毒箭。萧峰反应只会比她更快,她这边才摆好架势,萧峰都已经整个人窜到门口向外警惕了。只有段誉,还含着一口肉,傻乎乎的睁大眼睛看着,脑袋微微歪着,如果萧峰抽空看他一眼,一定会觉得十!分!萌!!可惜木姑娘欣赏不起来,一脚踹在段誉肩头,把他踢得一个后滚翻卡进供桌底下,赏了一个白眼,压低声音道:“呆子,躲着别出来。”段誉抓着脖子把卡在喉咙里的肉吐出来,用更低的声音为自己征求福利:“婉妹,你用说的我会听。”婉妹又是一脚踹过去:“别出声。” 脚步声在庙门前停住了,顿了片刻,外头那人飞起一脚踢在门扉上,将破烂的木门整扇踹飞了,木婉清手腕一扬,“嗤”“嗤”两声,两枚毒箭迅捷无比朝门口直射而去。就在同时,门外闪过一蓬绿光,木婉清的毒箭撞在外头那人射进来的毒锥之上,伴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双双坠地。早在那人踢门之前,就从门缝中看到了来人面孔的萧峰横在胸前的手掌自然下垂,从鼻腔中“哼”出一声,转身走向段誉,弯腰下去将人抱出来,重新坐回火堆旁边。木婉清瞟他一眼,不满的问道:“你认识这女人?”外头那女人更加不满的说道:“怎么又是你这个碍事的?”萧峰眉头一皱,嘀咕一句:“真晦气,碰上了这个小魔头,坏我食欲。”声音很低,只有坐在他怀里的段誉能勉强听见。 能被萧大王开口“赞”为小魔头的,除了阿紫就没有第二人由此殊荣了。折腾完让她感兴趣的小镜湖一行人之后,阿紫又走上了按照自己的既定路线。她从星宿海跑到中原可不是来玩儿的,而是为了躲避同门追杀。她趁师父星宿老怪闭关修炼之时,偷走了师门三宝之中最为重要的“神木王鼎”,便是为了找个没人的地方练成“化功大法”好回去一逞威风。 星宿派会被人异口同声称为邪派不是没有道理的,除了星宿老怪树下的恶名,这一派的门规也贡献不小。却原来,在星宿派中,门人弟子们的排行不按照入门先后,而是以功夫强弱来定。大师兄权力极大,做师弟的倘若不服随时可以武功反抗,那时便以功夫定高低。倘若大师兄得胜,做师弟自然是任杀任打,绝无反抗的余低。然而要是师弟得胜,他立即一跃则升为大师兄,转手将原来的大师兄处死。师父眼睁睁的袖手旁砚,决不干预。在这规矩之下,人人务须努力进修,藉以自保,表面上却要不动声色,显得武功低微,以免引起大师兄的疑忌。阿紫在门派中排行最低,野心却最大,她嘴甜心狠,手上的功夫虽然不行,嘴上的功夫却练得最好,平日里很会哄星宿老怪,因此在师父面前很有几分体面。她一心想当星宿派大师姐,叫众人都以她为尊,然而星宿派毒功并不简单,饶是她十分聪明,可练武功的天赋却不算高,那些高深的功夫,她便是学得会,也练不来。在星宿派里,武功高低直接关系到性命安慰,阿紫不愿意终日活在提心吊胆之中,便狠下一条心,盗走“神木王鼎”,打算练成“化功大法”,到时候别说一干师兄,便是师父星宿老怪,那也是想杀就杀的了。 抱着不成功也不想成仁只盼能投机取巧走好运的阿紫一路逃到中原,虽然南方山清水秀,繁华热闹,但要练“化功大法”需要诸多毒虫,只能往北方苦寒之地去找。因此,阿紫和一路向北的萧峰三人在这间小庙不幸狭路相逢了。 第58章 又见阿紫 阿紫是闻着香味过来的,本来打算杀掉烧烤的人坐享其成,然而一见到萧峰就知道她的打算成不了了。阿紫脑筋转的极快,木婉清话音刚落,她就一副熟的不能再熟的样子冲萧峰打招呼道:“哎呦呦,早知道大哥你也走这条路,咱们就结伴同行了。”她以为萧峰和她见面时间极短,未必知道她曾刁难于小镜湖畔那伙人,因此便打蛇随棍上想套个近乎。她知道萧峰武功极高,自己不是对手,可杀人这活儿未必需要多高武功,先消了他的戒备,混熟了好下手。 段誉眉头一紧,听到别人管萧峰叫大哥便心头莫名一阵不快,从萧峰怀里挣出来,小声问道:“大哥,这姑娘是你妹妹?”好不爽啊,大哥居然有妹妹。扭头一看木婉清,顿时心虚了,他也有妹妹来着。 木婉清比段誉更加不爽,直接了当喷道:“你没说过!” 阿紫满口笑道:“谁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自然有父母的,既然有了父母,那么多一个妹妹有什么稀奇的。” 萧峰冷哼一声,毫不留情道:“我妈妈只生了我一个,哪里有什么妹妹?” 阿紫很顺溜的接道:“哎呦,你不知道咱爹爹有好些小娘子么?”这话一出,段誉、木婉清同时想到了段正淳,顿感十分理解。 岂料,萧峰大怒,一掌拍在火堆上,火焰被掌力所激,直扑阿紫头脸,吓得她惊声尖叫。叫声未停,萧峰陡然收掌下落,火焰便在距阿紫鼻尖不到一尺的地方落地熄灭,不过瞬息,便将她吓出了一身冷汗。萧峰看着阿紫的样子就跟看死人那样,毫无感情的冰冷声音灌入她的耳中:“再对我爹爹言语不敬,这火焰必烧到你头上。” 木婉清听明白了,狠狠瞪了阿紫一眼:“没脸没皮的小贱|人,跑来跟谁攀关系?快滚!”木姑娘对于一切妄图跟她哥夫套近乎的人形生物都报以极大程度的敌视。 阿紫也不是好脾气的,打不过萧峰她还收拾不了木婉清么?手一扬,一把碧磷针就射了过去。木婉清站的地方离萧峰挺远的,阿紫不信萧峰能来得及救她。 木婉清内功比阿紫深,轻功也不错,使毒也是看家本领,当下袖箭飞出,和阿紫斗在一处。萧峰知道这俩姑娘都惯用毒的,而武功不高(以他的标准衡量),便不加阻止,任由她们去打,反正死不了人,他操什么心。 阿紫胜在从星宿派学的邪功十分另类,且所用□□种类比木婉清多;而木婉清则仗着武功压阿紫一头,直接用简单粗暴而有效的方式让她缓不出手来发射品种繁多的暗器。段誉看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出声害婉妹分心,受了伤去。而萧峰也在看顾木婉清的同时给了阿紫两分关注,他并不想让木婉清杀掉阿紫,即使没有阿朱的嘱托让他不得不去管那个惯会花样作死的阿紫,可架不住木婉清也是她姐姐之一,这种姐姐杀妹妹的剧情,萧峰可不想看到。他盼着木婉清能狠狠给阿紫一顿教训,只要别弄死了,怎么打都算她活该。 阿紫打了一会儿就发现自己要吃亏,她头脑极灵活,武功不行但阴谋诡计相当拿手,木婉清虽制住她没空发射暗器,却堵不住她的嘴,阿紫边打边挑衅,把头脑简单的木婉清气得半死,手上剑法都乱了,阿紫抓住机会,趁木婉清被她气得浑身哆嗦,武功大失水准的当儿,一把“逍遥散”就弹了出去。这“逍遥散”是从星宿老怪最毒的“逍遥三笑散”分化出来的,不如“逍遥三笑散”那么诡谲霸道,但真中了也基本没有活路。而且毒粉不同于毒针毒箭,是无形的,随风而散,阿紫位于上风处,随手洒出毒粉,全往木婉清方向飘去。 萧峰看的分明,他虽不知道阿紫用的是什么毒,可想来也不会太客气,再看木婉清,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阿紫袖中弹出毒粉,心底大急,一掌击向面前火堆,火焰“呼”的一声暴涨成一道火线,朝阿紫和木婉清中间拦去。毒粉遇火,猝然变成绿油油的碧色,木婉清大惊,这才发现自己险些找了对方的道儿,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阿紫也没好到哪儿去,她的毒粉被火一催,反弹回来不少,阿紫生怕自己沾上,连忙驾起轻功逃出庙门,站在外头,一口气掏出三四个小药瓶来,又是丸又是片的,吃了一把下去才破口大骂道:“臭不要脸的贼汉子,谁叫你来多事?我自和那贱|人打斗,管你什么事儿?” 萧峰没回嘴,段誉可听不得,当即拍拍衣服站起来,指着阿紫叫道:“你说谁是贼汉子?又管谁叫贱|人?小小年纪,讲话那么脏,一点教养都没有。而且你欺负我妹妹,我大哥帮忙又怎么了?没打你是看在你是女子的份儿上,要我说,你给我们道个歉,赶紧走了的好,我大哥武功天下第一,我妹妹也是武林高手,待会儿火起来,一起出手,可没人救得了你。”段世子普度众生属于本能,一边指责阿紫,一边还不忘劝她麻溜跑路。 阿紫嘴一撇,回道:“少胡吹大气了。武功天下第一?他也配?有本事,去同我师父比比看?他老人家才叫天下无敌呢。要我说,你们连给我那些师哥当对手都不配!” 木婉清柳眉倒竖,喝骂道:“叫你的狗屁师父师哥出来,咱们比比看。”她对萧峰武功十分有信心,“北乔峰,南慕容”不是白叫的,盛名之下无虚士,有本事来比划啊! 萧峰一听就皱起眉头,这木姑娘脑子实在不算灵活,为人又有些冲动,上当犹如家常便饭,她这么轻易就被阿紫拐了过去,等一会儿星宿派那些人真冒头出来了,阿紫肯定要挑唆他们去打,对着星宿派的人则必要撒谎说自己一行人是她同伙,等他们拼斗起来,她自己却趁机逃走。萧峰虽不害怕星宿派的毒招,但是他要照顾两个人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段家的女儿们,脑筋都是一个比一个好使的,满肚子鬼主意,转转眼珠子就冒坏水,唯有木婉清一个是另类,单纯到好骗,耿直到略蠢,单论武功,她倒是姐妹中最高的一个,可动起心眼儿来,八成都没有王语嫣灵活,口才更是跟身手不成正比。阿紫一路上躲避同门的追捕,早就有些心里发慌了,这当口见木婉清被她三言两语激起了斗志,心中不由大笑木婉清愚蠢。不过这样倒是省事儿了,待会儿师哥们追上来,便叫这三个笨蛋去打,谁死谁伤她都乐得瞧热闹。这么一想,便也不去计较先前被木婉清和段誉联手叱骂的仇了,反正都是要死的货,大不了过后往他们尸体上多戳几刀出气好了。 阿紫拍拍袖管,收起药瓶,施施然走进来,往火堆边一坐,大模大样道:“这会儿吹得牛皮山响,我却信不过,我得看着你们,省的在我师哥们来之前,你们就吓得屁滚尿流跑掉了。”木婉清受不得激,二话没说就替萧峰段誉拍了板:“谁跑一步,就是畜生。”段誉一口唾沫没咽下去,喷了,满眼悲愤:婉妹你自我诅咒的时候能稍微忘记他们一会儿吗?萧峰拍拍他背,算作顺气兼顺毛:他算是明白了,妹妹什么的,都是添堵的货。段正淳那缺德玩意儿生出来的种儿就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萧峰摸摸段誉脑袋,略感欣慰:幸好誉儿是个好的。 (幸好誉儿不是段正淳的。) 星宿派的人速度不快,阿紫和木婉清两看两相厌的互瞪到天亮也没见有人跟上。木婉清刻薄了阿紫两句,阿紫从不在口头上吃亏,立刻回嘴过去,木婉清气得拔剑想杀人,却被阿紫拿话头将住无法下手。段誉虽然有心帮着婉妹,但是这么直白的跟一个小姑娘斗嘴骂架,他心里上一时半会儿的调整不过来。等他终于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想张嘴才发现,木婉清已经气呼呼的踢开昨晚好不容易才按上的那扇破木门出去了。 萧峰三人在前,阿紫跟在不远处,互相不说话,也没动手,走了大半天,到达北边要塞长台关,这里是个不小的镇子,萧峰带头进了一家酒馆,要了两斤牛肉,一只肥鸡,三大碗汤面,再问段誉道:“誉儿还有别的什么想吃的,只管叫。”又对木婉清点点头,加了一句:“段姑娘也是一样。” 段誉想了想,便道:“你们卖酒么?”酒保笑嘻嘻道:“小店的好酒,方圆一百里都是有名的。”段誉便说:“那你拿一坛子来吧。”萧峰赶紧阻止他:“誉儿,你可别喝酒。”段誉笑道:“这是给大哥叫的,一路上,大哥都没得酒喝,早就馋了吧。”木婉清也知道萧峰好酒,而且酒量极佳,见她哥哥这么“贤惠”,也跟着道:“难得这地方清静,就喝点儿也没事。”转头对酒保道:“我也不知道你们的坛子有多大,干脆打十斤过来好了。另外,你们还有什么拿手菜?再拣着上几个。”酒保满心欢喜的推荐道:“小店的酒糟鲤鱼、白切羔羊、酱猪肉都是长台镇上一绝……”段誉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酒保:“就这三样,每样来一盘。”酒保顿时笑了个见牙不见眼。 不一时,十斤酒和红烧牛肉先上来了,段誉捧起坛子,先给萧峰斟了满满一大碗,木婉清把碗筷分好,摆在三人面前,提筷先给萧峰夹了一碗牛肉递过去。萧峰微微一笑,伸手同时接过酒碗和肉碗,还没等放下,就听脚步声响起,外头走进一个人,正是那追了上来的阿紫。 第59章 黔驴技穷 “呸!真是晦气!”木婉清低声啐了一口,也不去看阿紫,继续给段誉夹牛肉。段誉伸手接过,压低声音劝道:“婉妹,莫同闲人置气。”才说完,酒保端着三大碗面送上来,段誉接了,先给萧峰,再给木婉清,最后才自己拿了碗搁在面前,接着道:“你自己气出个好歹来,人家不瞧着更乐呵?”木婉清倒是肯听劝,段誉这么一分析,她也就不生气了。萧峰一边防着阿紫作怪,一边分心去听段誉兄妹两个亲亲密密的讲小话儿,倒是颇助酒兴。 阿紫在一边指桑骂槐,绕着弯儿的损萧峰三人,一句句“猪”啊“狗”的,又是“畜生”又是“蠢材”的叫骂不休,连酒保、堂倌乃至大厨都听出来了,一个个探头探脑的看热闹。木婉清早就气爆了,可段誉拉着她,不让她再去跟阿紫打。萧峰提点过他,说阿紫用毒的本事比木婉清高明,段誉生怕婉妹吃亏,便死拽着不让她动手。而萧峰气度好,压根儿就当阿紫是空气,理都不理,任由她骂,该吃吃该喝喝,眼角都不撇一下。 阿紫骂了半天也没人理她,自己也有些没趣儿,便转头开始找酒保的茬儿,蛮横无理的把店里搅和得一团糟,肆意糟蹋食物酒水,吵闹不休。段誉从未见过这样讨人厌的女子,特别是,从相貌上看,还是个清秀美丽本该十分可爱的小姑娘,惊讶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萧峰早就厌烦了阿紫的种种无理取闹胡搅蛮缠,知道她越是有人接茬就越是撒疯,因此约束着段誉不许开口理论,也不让木婉清动手。兄妹俩一个郁闷一个暴怒,却都被管着不许发泄,只憋得胸膛都要炸了。 自从阿紫进门,萧峰就一直在堤防,他恍惚记得,这个阿紫招惹了大半个星宿派千里迢迢赶到中原捉拿她,第一个狮吼子就是在一家酒店里遇上的。萧峰虽然不愿意搭理阿紫,也打定主意决计不再迁就照顾她,但是看在阿朱面上,那条命还是会保她的。萧峰知道阿紫把偷来的“神木王鼎”系在裙子里才瞒过众人的,他打算等星宿派和她动手的时候,暗中发力,打断她衣带,将赃物当众曝光,省的她撒弥天大谎浑赖到别人头上。而那邪物,萧峰也绝不会留下它让星宿老怪继续作威作福,只消证明了“神木王鼎”在阿紫身上,他就找机会将那东西击个粉碎。至于“神木王鼎”被毁之后,星宿老怪会怎么处罚阿紫,他就不准备管了。江湖之中,叛帮背派自有一套刑罚,任谁都不能逃过,阿紫自己作出来的祸,就让她自己去受好了。毕竟,星宿老怪再怎么邪性,也是星宿派的掌门人,阿紫的师父,背叛师门是江湖大忌,就算那师门是邪派,这种做法也令人不耻至极,更何况阿紫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偷了“神木王鼎”也不是为了弃暗投明,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吧,谁能咬死谁,都算本事。在萧峰心里,师父惩戒背叛师门的徒弟怎么收拾都不为过。换句话说,他虽然勉为其难的决定保住阿紫的小命,但如果星宿老怪亲自出手,以背叛师门的名义来灭她,他就不准备管了。 阿紫闹腾的差不多的时候,一个身着黄葛布单衫的中年汉子走进了店中。这人看上去大约四十来岁年纪,双耳上各垂着一只亮晃晃的黄大环,狮鼻阔口,形貌颇为凶狠诡异,显然不是中土人物。段誉从未见过这等形象之人,好奇之下,不由打量了好几眼,木婉清也瞧着新鲜,只是她比段誉老练一些,知道有些时候,看多了也是惹祸的源头,便暗暗在桌子底下踹了段誉一脚,本意是想提醒他不要乱看,可惜段誉和她不心有灵犀,一脚过去,便听到响亮的一声“哎呦”,那狮鼻人凶狠的目光瞬间就投注过来了。木婉清一边按剑戒备,一边狠狠瞪了段誉一眼,段誉又是疼痛又是委屈,扁着嘴,端起小板凳往萧峰方向挪了半尺:妹妹好凶。 阿紫适时的出言:“怎么,你瞧着我师哥不满是不是?想跟他打过么?”不等段誉说话,便向那狮鼻人道:“二师哥,我在路上遇到这三个人,跟他们说咱们师父天下无敌,师哥们都是武艺高强,可是他们却不屑,破口大骂说师哥见到他们必要‘屁滚尿流、跪地求饶’,小妹气不过,便替师哥订了约,要比过看看。怎么样,师哥你一显神威,替师父他老人家和咱们门派扬扬威名吧!”段誉和木婉清一起对满嘴谎话的阿紫怒目而视,也明白了之前在小庙里,阿紫为什么要挑衅木婉清了。 那狮鼻人用掂量的目光将萧峰段誉和木婉清扫视了半天,末了才指着段誉道:“你小子既然胆大包天说出这话来,那就过来较量较量吧。” 木婉清一拍桌子站起来,道:“别找我哥哥,那赌约是我跟小贱|人立下的,我来!” 萧峰一把拉过木婉清,不让她上前,自己站起身来,把段誉推到木婉清身后,沉声对店里伙计们道:“诸位暂且避一避,省的招了无妄之灾,至于过后一切损失,我们兄弟自会垫付。”众人一听,顿时抱头鼠窜,作鸟兽散。木婉清见萧峰要出手,当即拉着段誉后退三步,靠在窗跟边,持剑警戒,防备阿紫偷袭,顺便保护段誉。段誉脸上发烧,轻轻拉拉木婉清衣袖,小声道:“婉妹,反了,该是我保护你吧!”木婉清横他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指望你?我不如自己抹了脖子去投胎比较靠谱。”段誉脸红如火烧,低下头去。木婉清一胳膊肘把他打精神:“看着点儿,萧大哥跟那人比武,咱们得防着小贱|人插手偷袭。”段誉蔫耷耷“哦”了一声,继续自怨自艾神游天外。不然他也没事可干,大哥收拾那个狮鼻人师兄不在话下,婉妹也能对付那个讨人厌的恶毒姑娘,他除了发呆还能干什么?拍手助威?摇旗呐喊?前一个好犯蠢,后一个没道具。 那狮鼻人并不太笨,没有完全相信阿紫的瞎三话四,要知道,他们这些入门早的,都是看着阿紫长大的,对她的德行也算了解,知道她最会骗人,胡搅蛮缠强词夺理都有一套。他奉命来捉拿阿紫,取回“神木王鼎”,但并没有打算痛下杀手,只想显一显厉害,教她心中害怕,就此乖乖的跟他回去。阿紫招了这三个人来跟他比武,想来是打着主意要逃跑,狮鼻人素知阿紫在星宿老怪面前得宠,很有些脸面,拿不准偷盗“神木王鼎”之罪够不够得上让星宿老怪要杀她,生怕自己会错了师父的意将来要受罚,因此不愿意杀阿紫,便想拿萧峰等人杀鸡儆猴。当下右手一伸,抓住了萧峰的左腕。 萧峰见他右肩微动,便知他要向自己出手,却不理会,任由他抓住手腕,腕上肌肤和他掌心一碰到,便觉炙热异常,知道对方掌心蕴有剧毒,当即将一股真气运到手腕之上,笑道:“怎么?这就动手了?那么阁下要对掌呢,还是赌酒?”说着,伸右手斟了两大碗酒,说道:“依我看,还是斗酒有趣些!” 那狮鼻人连运内力,却见萧峰泰然自若,便如没有知觉一般,心道:“你别得意,待会就要你知道我毒掌的厉害。”说道:“不如一边对掌一边斗酒?”举起酒碗,一大口喝了下去。谁料酒到咽喉,突然一股内息的逆流从胸口急涌而上,忍不住“哇”的一声,满口酒水喷出,襟前酒水淋漓,跟着便大声咳嗽,半响方止。这一来,不由得大惊失色,这般内息逆流,显是对方雄浑的内力传入了自己体内秘致,倘若他要取自己性命,适才已是易如反掌,一惊之下,忙松指放开萧峰手腕。不料萧峰手腕上竟如有一股极强黏力,手掌心胶着在他腕上,无法摆脱。狮鼻人大惊,用力一甩,想要挣脱出去。萧峰一动不动,这一甩便如是撼在石柱上一般。 那狮鼻人可算知道厉害了,心中不由得把阿紫骂的狗血淋头,脸上也不由自主带出了惶急之色。萧峰本也无意取他性命,更不打算帮阿紫解围,因此一见狮鼻人露怯,便顺势散去内力,发掌击在他胸前,将人逼退。狮鼻人虽挨了一掌,却保得性命,心中惊喜之下,不忘急忙倒退两步,脸上已无血色,呼呼喘气,再也不敢走近萧峰身边。 阿紫见状,又惊又喜,她倒是没想到,萧峰武功这般高强。二师哥毒掌的厉害她是知道的,原以为和萧峰之间会有一场恶斗,却不料竟给他轻而易举化解了。阿紫心中暗喜,巴不得萧峰立刻杀了狮鼻人。 萧峰岂能如她所愿,狮鼻人一退开,萧峰也跟着退了一步,一手背在身后,是罢手的意思。狮鼻人知道好歹,抹着淋漓大汗朝萧峰做了一揖,道:“多谢阁下高抬贵手。”萧峰点点头,又将手一摆,这是两厢揭过不再为敌的意思,那狮鼻人心中一喜,随即一忧,阿紫和这几人同行,自己便无法捉她回去交差,这可如何是好? 阿紫见了萧峰厉害,立马就要缠上去,冲着狮鼻人得意道:“二师哥,我和这位大哥有约在先,要到江南去走一遭。咱们后会有期吧!”狮鼻人脸色顿时灰黑一片,心道这回完不成师命,可要倒大霉了。 却不料,萧峰将手一甩,袖风抽在阿紫要挽过来的手背上,将她打的痛叫一声。狮鼻人心中诧异,不等开口,便听那个一直把小白脸护在的蒙头盖脸黑衣女叱骂道:“个没皮没脸的小贱|人,没告诉过你少乱攀关系吗?我萧大哥跟你有个屁的约?臭不要脸的,该滚哪儿赶紧滚,别等姑娘收拾你。” 狮鼻人一听,大喜过望。 第60章 星追宿围 狮鼻人狮吼子实在是个倒三不着两的夯货,一听木婉清开口申明他们不和阿紫一伙,立马打了鸡血一样拿星宿派特产雪蚕丝制成的网兜将阿紫捆了,夺路而跑。那雪蚕野生于星宿海旁的雪桑之上,形体远较普通蚕为小,也无毒性,吐出来的蚕丝却韧力大得异乎寻常,一根单丝便已不易拉断。只是这种雪蚕不会做茧,吐丝也极有限,乃是极难寻求之物。星宿老怪丁春秋手中“星宿三宝”之一的“柔丝索”便是用尽数由雪蚕丝绞成,微细透明,几非肉眼所能察见。星宿老怪制成了这件宝贝之后,一高兴便将下脚料赏给了几个得他心意的弟子,大弟子摘星子、二弟子狮吼子是凭着在门中的地位得的,而阿紫则是靠溜须拍马让星宿老怪心花怒放,也分到了一点儿。她用分到的雪蚕丝掺进渔网之中,做了一件防身利器,狮吼子跟着有样学样,也做了一个小网兜,因为分到的没有阿紫多,做成了网兜还没有阿紫的大。至于摘星子怎么用的雪蚕丝就没人知道了,也没人敢去问。 狮鼻人跑的太快,萧峰没来得及把阿紫裙中藏着的“神木王鼎”曝光出来,而星宿派除了阿紫就没有女弟子了,一帮师兄不好意思搜她身,便给阿紫逮住了机会,一口咬定“神木王鼎”是给萧峰几个人抢去了。大师兄摘星子一声令下,星宿派一众“子”字儿辈儿师兄弟各显神通,沿途阻截萧峰三人,誓要抢回“神木王鼎”。 最先找到萧峰三人的是三、四、七、八四人一组的行动小队,四人上来先是口头威慑,无果,便一拥而上,打算群殴。目标直指木婉清。 木婉清边打边莫名其妙:“干嘛只挑我?”萧峰深知阿紫脾性,猜测道:“多半是那小魔头把恶名都归到你头上了。”这猜测真是对极了,阿紫深恨木婉清骂她,便诬陷木婉清抢了“神木王鼎”。这话虽是假的,却也很能唬人。狮鼻人狮吼子武功虽不敌萧峰,可眼力相当不弱。他汇报的时候就告诉摘星子了,两男一女三人行中,唯有那女子带毒,另两人则不像使毒的行家。摘星子一琢磨,便信了一多半,认定“神木王鼎”是给木婉清抢去的,而那两个男的则是她的同伙。 萧峰一出手就打发了膂力极大的出尘子,木婉清自己搞定了老七,段誉什么都不管,只按照萧峰吩咐,闭着眼睛走他的凌波微步,胖子老三打的气喘吁吁的,连段誉一根头发都没沾着,扔出去的淬毒暗器也全落空了,毒粉没敢散,怕萧峰内力太强反震回来自己要遭殃。最后,四人各个累的半死,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木婉清没忘了着重强调自己没拿“小贱|人”任何东西,段誉也帮着佐证。 也不知道是木婉清的保证太没有信誉度,还是阿紫的瞎白话太能蒙事儿,反正星宿派一伙人算是黏上萧峰他们了。这一路上,一会儿两三个,一会儿六七个的,没完没了的冒头,萧峰打的一肚子火气,木婉清更是火冒三丈,把一群人骂了又骂,连打带踹。先头来的星宿派弟子还好些,虽略微鼻青脸肿,但总算还能见人,后面去的就没有这等好运了,木婉清火气上来,小毒箭连珠炮般的往出扔,她的毒虽不如星宿派种类繁多,但胜在霸道凶猛见效快,而且星宿派再怎么擅长使毒,也架不住木婉清的毒箭也是独门秘技,中了虽没立毙,却也要断手断脚才能保住小命。 这一下,继丐帮之后,他们又“顺利”的和星宿派结了梁子。 又一次摆脱了星宿派的纠缠以后,段誉拖着脚跟在精神矍铄的木婉清身后不住哀叹:“婉妹,咱们能歇一歇吗?”木婉清没好气道:“两个时辰前不是刚歇过吗?”这一路上,就属木姑娘气性最大,被气得次数也最多。她本来就不怎么爱和人打交道,结果先是阿紫,后又是星宿派一群人,乌央乌央闹得她头疼。要不是打不过他们,放毒箭又没毒死,她早大开杀戒,来一个弄死一双了。 萧峰也厌烦了被星宿派纠缠,一心想着离他们越远越好,然而段誉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实在招人心疼,萧大哥舍不得,便哄他道:“要是累了,就到大哥背上歇着,大哥背你走。”段誉眨巴着大眼睛,揉揉肚子道:“不是累了,是饿了。”虽然没直接参加战斗,但是他消耗的体力反倒是最多的。因为跑动路程太长啊,凌波微步速度快,哪怕是原地绕圈,他迈腿的次数和经过的历程也远远超过萧峰和木婉清外加一干上蹿下跳的星宿派弟子来回奔波的路程了。 萧峰一时没想到其中关键,只觉得奇怪:“你吃的并不少啊,怎么这么快又饿了?”木婉清也吐槽他:“又没让你上场去拼斗,不过抱头鼠窜而已,倒是一人吃两人份,你肚子怎么就那么大?”段誉觉得很冤枉:“我怎么知道呢?许是生长发育?”他恍惚记得,十三四岁那阵子,他有一段时间也是一天吃六顿,结果半夜还会饿醒。当时皇伯父派了太医来给他瞧,太医说少年人长身体,吃得多才长得高。段誉摸摸逐渐圆润回来的下巴琢磨道:莫不是二次发育? 木婉清看了看萧峰,用眼神问他:你听懂了吗?萧峰摇摇头,世子殿下用词高深,他不明白。 既然萧大哥都不理解,段誉的“无理”要求自然被全票驳回。于是,段世子哀怨的目光一直轮流凝聚在两人的后背上,直到踩进周王店最大客栈的门槛上才收回。 这一顿饭吃了足有半个时辰,萧峰喝了两斤酒,吃了三碗饭,一盆汤,桌上六荤两素八道菜,他筷子下完基本就空了一半;木婉清也首次豪迈干掉了一海碗汤面外带两碟酱牛肉,每道菜也夹了几筷子;段誉则表现出了惊人的食量,除了没喝酒,基本萧峰吃多少他也跟着吃了多少。最后,吃的心满意足的萧峰一手搀着行动缓慢的木婉清,一手搂着撑得快吐了的段誉上楼去休息了。 把撑得没法翻身的兄妹俩安顿好,萧峰自己坐到厅中运功。周王店这家客栈比较创新,他们的天字号间装修很有特色,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上房,而是套房。开一间房,有俩卧室,附带一个内置小饭厅,后边还隔出一个小的只能横着塞进一只浴桶的浴房。这一路上,段誉是管钱的,鉴于荷包越来越瘪,段世子也无师自通了锱铢必较。刚听说三个人只要开一间房的时候还暗乐这回省钱了,结果付定金的时候才知道,人家一个套房的价格是别家客栈包下天字号一层的两倍。段世子肉痛的想哭。顺便说一句,他之所以胡吃海塞跟萧峰拼饭量是出于节约的美德。因为套房虽贵,但包含了饭费,段世子秉承着吃多少赚多少的信念,勇敢而无知的把自己给撑仰壳儿了。 半夜里,三人先后被一阵忽高忽低,如杀猪,如鬼哭,难听至极的凄厉哨声惊醒。萧峰恍悟,想起这乃是前世听过的,星宿派召集同门的传讯玉笛。段誉和木婉清则不明所以,只觉得这声音难听到让人想把耳朵揪下来。萧峰想跟过去看看,他琢磨着星宿派弟子被他们打发的差不多了,大师兄摘星子该出手了。上辈子这摘星子是给阿紫活活烧死的,但却是借了他的势。虽然萧峰不喜欢星宿派行事残忍狠毒,但毕竟摘星子跟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莫名其妙把人家给害死,也着实不是什么好事儿。萧峰不预备再替阿紫出头,当然不想跟摘星子对上,好端端的再去弄死人家,便打算趁这个机会,叫他们看清楚“神木王鼎”依然在阿紫身上,以后别来找他们麻烦。 萧峰将这话一说,段誉和木婉清皆是摇头又摇手。木婉清的理由是不想去跟星宿派中人打交道,走为上策。木姑娘出道至今,虽然赢少输多,但在用毒本事上还是挺自得的,可惜在使毒行家星宿派面前连连吃瘪,早就气得没了脾气。她知道自己毒术不敌星宿派弟子,而武功虽比那些排行在后头的好,却也敌不过老四,想来老三、老二、老大只会更强。武林之中,打不过的就躲,不算丢脸,木婉清不想丢命,自然不准备再去过招。 而段誉拒绝的理由就简单多了——“大哥,我撑得动不了。” 萧峰以手加额,声音中饱含无奈:“那你别去,留你妹妹照顾你,我自己过去跟他们分说清楚。” 段誉含蓄提示:“大哥,分说清楚这种事需要口才好,我认为我比较合适。”木婉清点点头:“是啊,萧大哥你还是等我哥哥能动了再去吧。那群人都是蠢笨如猪且不讲道理的,你好言好语反倒说不清楚,得让我哥哥去堵他们一堵,叫他们没话可说,哑口无言,只能听着才好。”萧峰揉揉额角,心道:原来你俩还知道自己的属性是瞎说八道、缠七夹八、添乱一流啊。 作者有话要说: 地雷小队成员名单——Lili、akyin、蔻子、风言青和馒头 木姑娘发射小飞箭表示感动(PS:傲娇木姑娘飞箭=飞吻) 第61章 上天摘星 擅长添乱的段家兄妹不止会给萧峰添乱,他们也会给阿紫添堵。 萧峰被两人拉着,当晚没有过去,被摘星子捉拿急于保命而献策设计萧峰三人的阿紫便吃了苦头。总算摘星子也对这个颇受师父宠爱的小师妹有三分忌惮,没有杀她,只是那小号“炼心弹”施加在身的痛楚却让她终身难忘,心里恨毒了萧峰和木婉清,打定主意早晚要报这个仇。只是在她有机会报仇之前,因为她而同样挨了“炼心弹”的二、三、四、七、八五位师兄和三四个断手断脚的同门却要先拿她出气泄愤,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了。 摘星子年纪不大,二十七八岁,身材高瘦,面貌英俊,只是常年和毒物为伍,不免带有几分阴森,脸色也时常青中泛黄,衬着飘飘欲仙的轻功,不免显出几分不协调的柔弱感。他酷爱穿白衣,整个星宿派里,就他和阿紫可以随心所欲挑选自己喜欢的行头,而不必穿星宿老怪钦点的星宿制服——麻葛布衫,还必须是黄的。摘星子有这个特权是靠着武艺毒术内力轻功都在星宿派中领袖群伦,而阿紫则是靠她阿谀奉承的时候总能别出心裁让星宿老怪心中大悦。 不对等的实力换来形同的待遇,摘星子心中有多塞可想而知。如今阿紫落到他手里,不能直接弄死,他还不能弄个半死?阿紫一直期待萧峰等人能循声过来察看,她都准备好一肚子的话让萧峰三人和师兄们杠上了,可惜,段誉吃撑了,萧峰不来了。 段誉这一撑,足足歇了两昼夜才算缓过来,只是依然抱着肚子嚷嚷难受,木婉清嫌他烦,恨不能扇两个耳光叫他闭嘴。萧峰却颇为怜惜,张罗着买车买马,不叫他在步下行路。木婉清只觉这俩人杵在面前让她心塞,未免控制不住砍人的冲动,木姑娘主动请缨去买车辆马匹。管家公段小誉数出银锭子给她,萧峰又加了一锭,委托她把一路上的换洗衣裤鞋袜也买些,木婉清把周王店从南到北全游逛了个遍,直到日暮西沉,盘算着她家笨蛋哥哥应该撒娇够了才磨磨蹭蹭的回去。 第二天一早,赖床够了的段誉破天荒第一个爬起来,又是整理行囊又是张罗早饭,表现的十分“贤良”,木婉清被他折腾的动静吵醒了,揉着眼睛没好气的出来,骂道:“你个败类,一大早的就开始作妖,不去陪你男人吗?”打着哈欠说出来的话有些含糊,段誉没大听清“陪”后边接的宾语,但是也好猜,毕竟就三个人不是?于是,很好脾气的打招呼道:“婉妹,今儿起的真早,就比大哥晚一刻钟而已。洗漱了没?要帮你叫水不?刚刚给大哥叫的热水还有剩,不嫌弃的话就用了吧。”木婉清把自己房间的门踢的更开一些,扬扬下巴指示道:“那给我端进去。”木婉清一向带着面幕,不许人看见真容,段誉也习惯了,二话没说就给端进去了,还顺带把漱口杯里盛满水,把洁牙粉和青盐都摆好,恭请木婉清洗漱。 木姑娘颇为满意段小誉的殷勤,难得表扬了一回:“不错,这种好习惯要保持。”段小誉的脸一下子垮了,保持的意思难道是让他天天给婉妹打水?太可怕了!婉妹从来都起得早,他可是要赖床的。恨不得把今天早上抹掉重来的段小誉无比懊恼自己的一时殷勤,萧峰抹着脸出来的时候就见不久前还神清气爽的段小誉耷拉着脑袋好像晒蔫了的喇叭花一样,十分惊讶:“誉儿,这是怎么了?又哪里不舒服吗?”段小誉哀怨的抬头看了萧峰一眼,答非所问:“大哥,你说我今儿怎么就起的这么早呢?”萧峰满眼问号,探手去摸段誉额头:莫不是发烧了?这当口,木婉清正好洗漱完毕,整理着锥帽出来,一眼看见段誉仰着脸坐在椅子上,“含情脉脉”(满脸哀怨)瞅着萧峰,而萧峰则“柔情蜜意”(一头雾水)伸手欲摸段誉小脸,木姑娘当即脸黑如她标志性面罩,“咣当”一声踢开才合上的门,扭头就回屋了。这俩没节|操的,大早上就开始发|情! 萧峰伸出去的手停留在段誉鼻子上空,段誉脸没转但眼睛竭力斜望侧方,两人同时问道:“谁又惹她了?”说完,一起扭头,面面相觑:“我没惹!”屋里木婉清听着他们“心有灵犀”的对话,只觉一口血憋在喉间,吐出来不甘,咽下去不爽。 木姑娘做人的原则是——谁让我不开心,我就让他全家不开心。鉴于段誉和她之间撕掳不开的血缘关系,木姑娘不想把自己弄到二度不开心就只能咬牙放过他。那一口血,顿时堵得更粘稠了。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认识到婉妹正在生气这个事实的段小誉十分乖巧的没有再对行程提出任何异议,窝在车厢里假装自己是行李的段誉和缩在车座上一心一意赶车目不斜视的萧峰良好的表现让纵马飞驰的木婉清总算消了那么一咪咪的气,天将擦黑的时候,终于拉住马,抬腿下地,发布指示,道:“原地休息。” 段小誉扑腾着跳下马,甩手踢腿扭小腰:“终于能活动活动了,胳膊腿儿都硬了。”说完,想起婉妹的脾气,“跐溜”一声钻到大哥身后,小心翼翼探头出来,殷勤道:“婉妹,既然是露宿,那你上马车去休息吧。” 木婉清“哼”了一声,道:“我去休息,你守夜啊?” 萧峰道:“你俩都休息,我守就好了。”虽然这地方实在没什么值得守的,但是,木婉清在气头上呢,还是别对着干的好。 木婉清一琢磨,萧峰还是靠谱的,便点点头,抬腿上车,半晌,从车门里扔出一个纸包,直砸段誉脑门:“今儿心烦,不想打猎烧烤了,吃馒头吧!”段誉揉揉脑门,“哦”了一声,把纸包捧到萧峰面前,两人一同拆开,各拿了一个,一口咬下,嚼了嚼,段誉扭头就朝马车喊去:“婉妹,扔错了,这是包子,有馅儿……唔唔唔……”萧峰一包子堵住他的嘴,木姑娘面恶心善脸皮薄,这小笨蛋还去拆台,真想啃干馒头啊!可惜堵的还不够快,马车里又一个纸包已经甩到跟前了,伴随而来的还有木姑娘恼羞成怒的低吼:“不想吃就拿回来!”这一回,真的只能啃馒头了。 夜半三更,木婉清在车厢中抱着剑沉睡,萧峰在马车旁不远处给火堆添材,顺便移动身体,将投射到怀中段誉脸上的火光挡住,以免他睡不好。段世子睡相不佳但睡眠品质还是不错的,任萧峰半夜里变换了三四次坐姿,依然能牢牢黏在人家胸前。要知道,入睡的时候,他本来是蜷成小球躺在萧峰腿边的,萧峰眼睁睁看着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滚到自己怀里还死死抱着右胳膊扯都扯不开的。 “噗嗤”一声轻笑传了过来。萧峰头都没回,皱眉低声道:“阁下看够了就请走吧,别扰了我一双弟妹的清静。” 躲在树后那人半点儿没有武功不济早就被人发现了的窘迫,优哉游哉的回道:“阁下好品味啊,放着一个软绵绵的窈窕小美人儿不要,却抱着个硬邦邦的小子坐了半宿。” 萧峰懒得再斗嘴,索性直接问道:“阁下是谁?一路跟踪所为何事?” 树后那人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在下摘星子,星宿派首徒,跟着阁下一行实非我所愿,只是我们小师妹一口咬定师尊的法宝在您那妹子身上,您看……”意犹未尽的扬声,带足了韵味的飘进木婉清耳中。木婉清扬手两枚毒箭朝发声处射去,跟着踢开车门,足尖在马背上一点,飞身蹿出,短剑笔直,冷光闪烁,中气十足大喊道:“纳命来!” 段誉浑身一颤,从萧峰怀中摔出去,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半天起不来还不忘对木婉清抱怨:“婉妹,睡得好好的,你嚷嚷什么啊?”说完,才看见木婉清持剑和一个看不清楚的人性生物斗在一处,顿时大惊,嘴巴张的能飞进一家蛾子:“这这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人是谁?怎么和婉妹打起来了?”萧峰无奈,揉揉额头,一手把段誉夹在腋下,也跟着木婉清飞过去。 摘星子从树后飘出,闪过木婉清嚯嚯剑锋,两手一摊,对萧峰道:“这可不是在下要扰人清梦啊!”闲适的样子让木婉清怒上心头,剑尖直指摘星子鼻子,喝道:“你这家伙从哪儿冒出来的?”说完不忘怒瞪萧峰一眼:这就是你守夜的结果?萧峰把段誉放在地上,拍拍他头,顺手抹平他睡得皱皱巴巴的袍子,对木婉清道:“他都跟了大半夜了,只不过一直没出手,我也就懒得理会。”他家誉儿要睡觉呢,谁有那个闲心搭理星宿派不星宿派的。 摘星子风度翩翩不亚于萧峰曾见过的慕容复:“这位姑娘,在下是从你们身后冒出来的。” 木婉清被气了个倒仰,指着摘星子的短剑都握不稳了。段誉看了浑身颤抖的婉妹一眼,很勇敢的理解成了害怕,于是,男子气概十足的大步上前挡住木婉清视线:“阁下一个大男人,欺负我妹妹不觉得脸红害臊吗?” 摘星子优雅的摸摸自己长年累月被□□熏的有些发黄的脸颊,微微一笑道:“在下皮肤略黄,血气不足,很难红的。”段誉被噎住了。 萧峰最后出场:“你的师妹什么脾气你不会不知道,她口中何曾有过一句真话。你们师尊的物件,还在她身上,那东西我们得之无用,决计不会去拿的。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们且不奉陪了。”这一路上被星宿派死缠烂打的,叔可忍婶儿都不能忍了。 岂料,摘星子轻声细语拱手道:“我信啊,我为什么不信呢?阁下仪表堂堂,威风凛凛,一看就是实诚人,小公子眉清目秀,贵气迎人,姑娘则窈窕聘婷,英姿飒爽,单看几位形貌气度,就比我小师妹声名狼藉的信誉高的多了。” 萧峰一愣:“那你还跟着我们作甚?”段誉和木婉清也一致将疑惑的目光投射过去。 摘星子细声细气,礼貌作答:“因为我想跟呗!” 第62章 入地挽清 摘星子跑来跟着萧峰一行人是有原因的。 这个原因就是他现在不想回星宿派去。 “神木王鼎”没找到之前,回去了只会受罚。就算捉到阿紫,那也就是罚的轻点儿而已。摘星子身为大师兄,无耻的将押送阿紫的任务交给了狮吼子,狮吼子心不甘情不要,只是不敢反抗,但让他一个人回去承受星宿老怪的怒气,他也绝对不干。于是,狮吼子仗着二师兄的身份,把三师弟、四师弟……一直到第三代师侄们全拖回去了。炮灰嘛,总是越多越好的。 摘星子瞬间成了光杆司令,他觉得十分无聊。于是,就去找萧峰三人了。独无聊不如众无聊——知道你们跟我星宿派两看两相厌,但是我现在有门有派却回不去,那你们也就别想舒舒服服三人行! 而且,摘星子心中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在指使着一种炮灰师弟跟他们打了无数回合之后,摘星子对萧峰三人也算有了基本认知,他本来也不怎么相信阿紫的鬼话,现在就更是完全不信了。“神木王鼎”肯定还在她手里,最起码也在她的掌控里。摘星子懒得去刑讯逼供,也没法搜身检查,只能把人整个儿扔回去给星宿老怪研究。只不过,为了防备阿紫一口咬定“神木王鼎”给黑衣黑裤黑面纱的女人抢走了,摘星子决定在星宿老怪传唤他以前,都要牢牢黏在那个黑衣黑裤黑面纱的女嫌疑犯身边,以备不时之需——万一阿紫把星宿老怪骗的颠三倒四,非要抓木婉清呢?他牢牢跟着,也是对不回门派的一种解释不是?! 基于种种利益,摘星子厚着脸皮黏上来了。星宿派的人,就算别的本事没有,吹嘘拍马和脸皮加厚也都是一流,盖因星宿派规矩,入门先不学武功毒术,阿谀奉承学好了才是第一步。 因此,尽管萧峰对摘星子很防备,段誉对摘星子很戒备,木婉清对摘星子很警备,摘星子依然顶着一张英俊不凡的脸,挟一身风度不减的势,镇定自若的跟在他们身边,而且坚持跟木婉清齐头并进。 萧峰对摘星子的反感是基于他是星宿派的人,要不然对于这种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他的感官一向都是不错的。可是摘星子是星宿派大师兄,一身毒功连萧峰都要小心防备,跟着星宿老怪这么多年,说不定学了多少不上台面的东西呢,萧峰怎么可能看他顺眼了。不想打死他是一码事,可他自己凑上来找打就是另一回事了。萧峰对于主动讨打的家伙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一次打不死,下次接着打。 段誉对摘星子的反感是基于他纠缠自己妹妹,婉妹才多大啊?这家伙看上去起码比婉妹大十岁,(婉妹的年龄是他根据自己年龄酌情减的)还好意思厚着脸皮跟婉妹套近乎?何况,段誉愤愤的扯着系好的衣结,扯开了再系上,系完继续扯——朱四哥喜欢婉妹呢!他和朱丹臣要好,巴不得木婉清能嫁给朱丹臣,他们才一家和美呢。这个莫名其妙连名字都透着诡异的摘星子摘兄,趁着朱四哥护送他爹回家的时候平白冒出来横刀夺爱,段誉满心的替朱丹臣不爽。 木婉清讨厌摘星子纯粹是因为她说不过他也打不过他。木婉清自幼被师父兼亲娘教导的对男人十分反感,天生就有敌意。目前为止,能入她眼的男人就两个——她哥哥段誉,她哥夫萧峰。就连身为亲爹的段正淳在木姑娘眼里都没有存在感,其他人就更别指望刷印象分了。比如那个段誉寄予厚望的朱丹臣,十日不见,木姑娘都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儿了。 通常,个性直白的木姑娘展现她厌恶男人的本质是通过打和骂两种方式,打得过的就揍一顿,直接打死,最起码也是半死;打不过或者不能打的就咒一顿,小煞神“孙三霸”就是前者,老不修段正淳就是后者。截止目前,逃脱这个定律的只有段誉和萧峰两个,萧峰属于打不过的,段誉属于不能打的,因为他有木婉清打不过的萧峰护着,而斗嘴的本领,段誉又不弱于她,萧峰则是偶尔霸气外露让她骂不出来,只好一并划到例外的范畴里。现在,这个范围内又增加了一名新成员——摘星子。 作为星宿派首徒,摘星子的业务还是相当过关的。不管江湖中人有多么恐惧、痛恨、鄙视、不屑星宿老怪,但是他的实力还是有目共睹并得到一致认可的——江湖中的超一流。摘星子是星宿老怪目前为止暗地里最为满意的弟子,武功、内力、轻功、毒术还有谄谀之术都很可圈可点。木婉清论武功不如摘星子,所以打不死他;内力偏弱且不带毒,故而打不伤他;轻功不相上下,意味着甩不开他;会用的毒种类少于他,代表着毒不翻他;最后,骂人的词汇量也少于他,因为摘星子精通阿谀奉承星宿老怪的同时,也擅长言语冷暴力压制下边的众师弟师侄。 木婉清对战摘星子的结果是——完败! 打不过,毒不死,还骂不赢。木姑娘被气得头疼,憋得胸痛,郁闷得心肝肺一起打颤。 鉴于段誉对星宿派印象良好——他皇伯父保定帝曾夸赞星宿老人是一个仙风道骨,画中神仙一般的人物——而一路上星宿派喊打喊杀的时候他都在闭着眼睛走凌波微步,一心不可二用,嘛都没听见——最后则是星宿派阿紫相貌娇媚,大师兄摘星子英俊挺拔——颜控派代表人物段世子就喜欢秀色可餐的。于是,他默许了摘星子跟着他们的举动。木婉清在笨蛋哥哥那里得不到有效帮助,便将愤怒中隐含期盼的大眼投向萧峰。萧峰默默揉了揉鼻子,瞅瞅一脸兴致盎然跟摘星子讨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段誉,牢牢闭紧了嘴巴。木婉清胸脯一鼓一鼓的,已经气到说不出话来了——这个惧内的混!蛋!就算他惧的那个是她哥哥,木姑娘也照骂不误!! 挨“小姨子”骂这种事儿,萧大哥表示他已经熟能生巧了,完全没有生气的感觉。但是这毕竟不是什么让人身心愉快的活动,听多了,萧大哥也颇觉耳朵劳累。在确定了摘星子目前属于无毒无害品种之后,萧大哥在某不知名小镇上,拎着昏昏欲睡的段小誉拔腿开溜了。当然,也没走多远,只不过,在这人烟稀少、鸟不生蛋的地方,丐帮再势力庞大也过不来,他干嘛不歇歇脚顺带清静清静耳朵?就让那位威武彪悍的木姑娘跟没脸没皮的摘星子去胡搅蛮缠吧! 萧峰打算拿摘星子给木婉清杀杀性子,而他自己则准备拎着段誉去找个山洞什么的磨磨武艺,这一路上,段誉对凌波微步掌握娴熟了以后又开始惫懒了,他觉得在轻功方面无人可以与他一较高下就意味着小命有了保障,于是,对于“六脉神剑”的练习,又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萧峰虽然看过逍遥派卷轴,多多少少能逼着他练一练“北冥神功”,但是对于“六脉神剑”是一窍不通的,段誉耍赖,拿手指戳戳点点一番就说练完了,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萧大哥是下定决心了,这一回一定要硬起心肠来,非逼着段小誉把“六脉神剑”练成不可。 又一次被摘星子撩拨到炸毛的木婉清在追着摘星子杀完一圈回来之后,更加火冒三丈的发现了萧峰留给她的一笔烂字的留言——我带誉儿找地方练功,你在镇上小住几月等我们回来。木婉清拔剑就劈了桌子,摘星子从后面晃过来,捻起被劈成两半的字条,“啧啧”有声的叹息着拼在一起,念了一遍,评论道:“这位萧英雄不但字写的难看,连文法也不大通啊!直白,粗鄙,不成体统啊不成体统!”木婉清火气正盛,手上的剑想也不想就朝摘星子戳过去:“给我闭嘴!”摘星子头也不抬的滑步躲开,细声细气的继续气人:“段姑娘,莫生这么大的气,很容易老的。”这一路上,萧峰都管木婉清叫段姑娘,段誉则叫她婉妹,因此摘星子并不知道木婉清的真正姓名,只当她是叫段婉儿或者段阿婉什么的,虽然觉得这名字听上去比他小师妹的阮阿紫更加囧囧有神,但是出于礼貌,摘星子也曾经这么一本正经的叫过一次,代价却是被木婉清追杀了二十多里地,等她终于打没力气了,恶声恶气的指示摘星子把她背回去的时候,萧峰和段誉都吃完午饭、睡好午觉、活动完筋骨、消化了晚餐,正准备用点儿夜宵好去睡觉了。 摘星子被喜欢装逼的星宿老怪调|教的也十分擅长装叉,不杀人的时候,他通常喜欢摆出一副浊世佳公子的形象来,为了维持白衣飘飘、玉树临风的个人风姿,摘星子也着实下过一番苦功的,二十多年装下来,就基本已经根深蒂固、植入骨髓变成本性了。出口成章连损人都是温文尔雅的摘星子正是木婉清最想狠抽的那一类男人,就如同萧峰曾短暂的定性摘星子和慕容复拥有部分相同特质一样,木婉清也觉得摘星子和段誉有相似之处——都是那么的欠抽。更可恶的是,段誉她抽不着也就算了,毕竟有萧峰护着,而且他自己的凌波微步也算技能满点了,可是摘星子她也抽不着,就算加上她袖子里彩带的长度,截至目前,也没挨到他身边一次呢。木姑娘对于想抽却抽不着的男人,火气值一直居高不下,偏偏摘星子在火上浇油方面也有着独到的见解和经验,故而,离开了萧峰的压制和段誉的劝解,这两个人的交流立刻直截了当的减少到打和骂两条路线了。木婉清负责打,同时她还开口骂;摘星子通常先用语言将木婉清的叫骂堵回来,等她气得浑身发抖,武功大失水准以后再开打。擅长坐享渔翁之利的摘星子能少动手就少动手,惫懒程度和段誉有一拼。在他们星宿派中,师兄弟之间从不互相过招较量,要动手就直接生死相拼,这造成了摘星子对于打架的极端不热诚。 可是,木姑娘偏偏是一个爱好女子动手也动口的。 之前有萧峰在,摘星子不敢还手,现在萧峰领着段誉跑路了,他便底气十足。在星宿派里,他们讲究打人要一次性打趴下,不敢再冒头。于是,摘星子信心满满的出手了,他认为自己一定可以想威慑众师弟一下,大手一挥就把木婉清拿下,加入他的崇拜者阵营。 他的确把木婉清拿下了——被星宿派特产毒物磷火烧着头上锥帽下悬着的黑纱的木婉清花容失色的把失火物件扔了出去,正对着木婉清的摘星子登时全身一震,眼前所见,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雪,一张脸秀丽绝俗,娇柔婉转,平生仅见。 就是这么一个晃神的功夫,木婉清的淬毒小飞箭首次成功着陆在他肩膀上。后知后觉到疼痛的摘星子一声惨叫没嚎出来,就给木婉清一脚踹倒,非但穿着黑靴的纤足踩在了他单薄的小胸脯上,那把明晃晃的短剑也架在了脖子上。摘星子心中叫苦不迭:吾命休矣!正欲开口求饶,便听木婉清色厉内荏的低吼道:“说,你愿不愿意做我丈夫?” “……”摘星子傻眼了。 第63章 所谓节操 在某处人迹罕至,鸟影无踪的深山老林里一圈数月,以至于被调|教的头晕眼花、泪眼汪汪、精神恍惚、神情哀怨的段小誉回到小镇时惊悚的发现——他有妹夫了。 比他更惊恐的是他萧大哥。他可是牢牢记得,木婉清有一个诡异的规矩——看到她脸的人要娶她。一回来就看到那张如花似玉的瓜子脸让萧大哥脖子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子啊,他虽然想当段家的女婿,但新娘绝对不姓木啊! 段家的女婿=新娘必须姓段。纵观段正淳诸多如花美眷给他提供的备选项——秦红棉生的姓木,李青萝生的姓王,甘宝宝生的姓钟,阮星竹生的俩都没姓——貌似筛选到最后的,只剩刀白凤王妃殿下辛苦诞育的那颗十八K金镶钻凤凰蛋了。 萧大哥一直都忽略了这个重要的问题,更悲哀的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想到去提醒他。 龟缩在房间中的未婚夫摘星子没有出来维权,自从那日被木婉清一只毒箭,一把短剑逼着签署婚约版卖身契换到解药之后,十分善于以己度人的摘星子就阴暗的认为木婉清给他的绝对不会是全部解药。他们星宿派坑人的时候就从来不给完全解药的,把人扣在手上为己所用才是上策,他本人就无数次的实践过该项理论,至今狮吼子手臂上残留着的小号“炼心弹”都害死他不得不听命于摘星子怀揣一肚子怨恨押送阿紫回星宿海的主要原因。 作为星宿派首徒,摘星子完全没有一种叫做“节操”的必需品,星宿派入门必修第一课就是训练自己如何左边没脸皮,右边二皮脸。为了小命,几个月以来他坚持不遗余力的赞美木婉清,把马屁都拍肿了。其中,称赞最多的就是她秀丽脱俗,绝对让人见之勿忘的绝色美貌。木婉清再怎么凶狠霸道也是个女孩子,常年带着面幕不见真容,向来只听人夸她武功不俗,摘星子另辟蹊径的谄媚夸赞她的美貌,自是让她芳心大悦的。因为性格扭曲头脑稀少的师父兼亲娘逼她立下的誓言,木婉清不得不威逼着见到她真面目的摘星子发誓娶她,而且终身不得移情别恋。本来还有些不甘不愿,但是被摘星子持之以恒的吹捧下来,也开始略微迫不及待了。性格单纯的木婉清相信誓言,但是狡猾成性的摘星子却只相信威逼,当日他口不对心的承诺要娶木婉清之后,木婉清就把解药给他了,可是他却疑神疑鬼不敢用,外敷内服只用了一半,因为延误治疗所导致的伤势加重正是他笃定木婉清扣留完整解药的主要证据之一。 木婉清的毒箭上淬的是他们一派最烈的见血封喉,摘星子要不是星宿派出来的,从内而外在□□里泡大,早就死了两百次不止了。给他的解药也因为错过了短暂的治愈时间而成了废品,几个月以来,他都是一边极力奉承木婉清,一边暗地里运动,企图以自身毒性化解外来毒质。好不容易折腾的初见成效了,正在脑海里自补星宿派十大酷刑妄图报复木婉清的摘星子悲哀的发现,消失良久,几乎被他遗忘了的萧峰和段誉居然回来了。 段誉被妹妹的美貌闪花了眼,炫晕了头:“大哥,我头疼,眼睛疼,胸闷气短呼吸不畅。”长兄如父的段世子抖得犹如风中落叶,萧峰两只手一起上都没把他的颤抖频率控制在人体能承受的最大区间。 被段誉的颤抖带的也跟着被动颤抖的萧峰声音还是十分稳定的:“段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难道不知道星宿派是邪派吗?”就算你妈没告诉过你,我也交待过了啊?“而且,这个摘星子,几个月前还指示他的师弟们轮番截杀我们。”就算你听完就忘,事实总是亲眼所见吧。萧峰不相信以木婉清炸毛的频率和易怒的程度,能心胸宽广到把这些笔帐全当浮云。 木婉清的面罩早就在当日和摘星子对打的时候被烧成灰了——而且黑色的布料烧完的灰烬居然是诡异的蓝绿色——她倒是想买块布再自己做一个,但是这地方小的压根儿就没有布庄——这里的居民都穿朴素的家纺布——摘星子曾抱着保命的欲|望,讨好的给她找了一块农妇纺的足有手掌那么厚的灰布,但是带不到一个月,就在闷热的夏季气温中变成擦脸布了。后来,摘星子某一次溜须木婉清,写了一篇长赋称颂她美貌之时曾用骈四俪六的文采呼吁木婉清应该摘掉面纱让芸芸众生一饱眼福彻底理解何为天人之姿,给予卑微的二脚兽们一个难得的瞻仰天上一个地下无双的下凡仙女的机会,好不容易从一团乱线中理出头绪的木婉清花了三天时间才想明白,摘星子是说让她别再带面纱了。彪悍威武易怒嗜杀的木姑娘难得的保留了三从四德中的一少部分,她遵从摘星子的意愿,把面纱和锥帽一起递到他面前,告诉他:“夫君,你要是不爱看我带面幕,就再放把火把这些东西都烧了吧。”摘星子被那声“夫君”给雷的内力倒流,气血翻涌,诚惶诚恐的搓搓手拿星宿派独门小绿火把两件饰品给烧成了红色的灰烬。木婉清看的拍手称奇,摘星子惊的冷汗潺潺。 段誉也听不得木婉清对摘星子含情脉脉的呼唤,跳着脚声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正统,摘星子这个妹夫他不承认。摘星子巴不得他能把他妹子领回家去再教育呢,结果他大舅哥不给力,被木婉清的小毒箭一吓就结巴了。 萧峰上。摆事实讲道理,试图纠正木婉清脑中被她不靠谱的亲妈教导的混乱的认知——那是你自己挑老公,不是你妈挑,更不是你面罩挑。看个脸就得嫁?你妈自己都没那么廉价?秦红棉给你老爹看过的何止脸?十多年前睡了又睡还至今没当上小妾呢。 木姑娘很听劝,哥哥的话可以当放屁,但是哥夫的话还得给点儿面子。木姑娘对于自己小姨子的地位把握准确,在萧峰的说教告一段落之后,木婉清扭头吩咐摘星子道:“给你师父说一声,找个时间跟我去见我爹娘。”摘星子哆嗦了一下,恳求的目光透着那么股惹人怜爱的忧伤。段誉没看懂,萧峰假装没看懂。 摘星子见唯二的两个指望都漠视以待,抽了抽鼻子,含泪给星宿老怪写了封信阐明自身处境。 认真说起来,整个星宿派里就没有人发自内心的尊敬爱戴星宿老怪。连他最为宠爱的阿紫都心心念念着弄死他自己当掌门,其他诸如摘星子、狮吼子、出尘子等等优待连阿紫都不如的弟子们就更加盼着星宿老怪早日归西了。当然,归西之前要记着把本门秘笈留下来,他们保证不会去坟头上制造噪声影响师尊驾鹤的平稳性。要不然,他们还得效仿摸金校尉去挖坟盗墓、掘地三尺探索星宿秘籍,也需要挺拼的。星宿老怪本人其实也明白这一点,作为人品底下到杀师屠兄叛门出派的先驱,他对于弟子的节操基本没有要求,反正他老人家制的住,不怕他们沸反盈天。 段誉和萧峰都对摘星子那令人发指的节操值表示或愤慨或不满,但是作为被只许自己放火不让闺女点灯的低节操大妈秦红棉抚养长大、后来见到无节操色鬼老爹、又跟着在当时堪称性向奇葩勇敢无畏的哥哥同行数月的木姑娘,她对节操两个字就完全没有认识。相反,在一群节操让人犯愁的人中间长大的木婉清对于毫无节操的摘星子感觉颇为亲切,一种熟悉的气场扑面而来。 婉清妹妹木姑娘在异性审美上继承了她妈惊天地泣鬼神的眼光——就喜欢不要脸的。 摘星子在不要脸方面做得非常到位,至今没能彻底祛除毒素的摘星子奉承起人来连自幼谦虚的段小誉和宠辱不惊的萧大哥都很难抵挡,以至于稀里糊涂的就从三人行变成四人行了。萧峰拉着段誉,木婉清牵着摘星子,继续贯彻段世子一路向北的行动方针——再走下去段誉就可以先摘星子一步见到公公了。 又走了十几天之后,萧峰宣布:“穿过这片林子就到大辽了。有谁想跟我去见我爹?” 段誉第一个跳起来:“大哥你有爹?呃,我的意思是,没听你提过啊!”意识到自己语句有误的段誉十分羞愧的低下头,作为在场四人中唯一一个师承大儒的文化人,他对于自己在修辞上的错误表示非常惭愧。 萧峰嘴角一抽:“没提过不代表没有吧,没爹我是哪里来的?”说完想起来,他这辈子好像真没通过他爹就来了。 木婉清对他有没有爹不感兴趣,她关注的重点是:“混蛋哥哥,你口口声声跟我说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自己都没做到!”你都快给你男人生娃了还没见过公公呢,凭什么我才定个小婚约你就拦三阻四的?双重标准的简直欠揍! 萧峰和段誉一起相对好奇,段誉想的是:我是没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目标人物!而萧峰想的则是:我就说忘了点儿什么事儿,三弟喜欢的王家姑娘不应该是慕容复表妹吗?咋到现在还没见着呢? 第64章 归家艰辛 作为一个既不着调又不靠谱的爹,萧远山两辈子都致力于挖坑埋儿子,却从来没有记得告诉儿子,他们的老家怎么走。 因此,萧峰的归家之旅走的比之前的逃难之旅更加艰辛。 由于不打算再和他那坑弟坑的无比顺手的大哥耶律洪基结拜,因此萧峰从踏上大辽国土开始就走的极为小心谨慎。在他反复的强调下,段誉、木婉清和摘星子也全都或自愿或被迫的收敛起来。一行人低调的、缓慢的、以不引人注意为最高目标的,试图打探萧家大本营所在。 可惜,鉴于四人的外在条件,低调计划差不多在开展的下一刻就流产了。 首先是相貌。 萧峰高大俊朗,段誉五官精致,木婉清娇媚俏丽,摘星子阴柔秀美。 接着是气质。 萧峰霸气外露,段誉贵气逼人,木婉清灵气四溢,摘星子邪气十足。 接着是语言。 没一个会讲契丹话的也就算了,四个人里有三个连中州官话都说的怪腔怪调的简直没法愉快的交流。段誉语音绵软,轻柔甜糯,有女扮男装之嫌;摘星子说话卷舌,咬字不正,顶着一张地道的汉人脸,开口却像是外国人初学中土言语一般;木婉清自幼随师父幽居深谷,人迹罕至,秦红棉也不知道是什么出身,文化不高,发音不准,木婉清跟着学,自然也语调怪异。唯一一个能讲标准大宋普通话的萧峰听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契丹百姓们听着南腔北调的汉话,别提多糟心了。 这一行人走出去,想低调难如登天。 特别是,他们着力打听的萧家,是契丹赫赫有名的后族。当今皇太后就姓萧,皇后也姓萧,几大有名的妃子里边,有一半都姓萧,外头公主们的驸马,基本也全姓萧。四个中原人跑来大辽打听萧家,不把他们当探子抓简直都是对大辽官员智力上的侮辱。 团结一致的大辽官兵们继丐帮和星宿派之后,对萧峰等人展开了第三拨围追堵截。 萧峰不愿对本族族人大开杀戒,便约束着木婉清和摘星子不许用毒功出手。木婉清心里颇不服气,摘星子更是不以为然,但是萧峰的威严在那儿镇着,又有段誉唠唠叨叨的各种佛偈法经讲个不停,木婉清和摘星子被念的头大如斗,只好听命。然而到底心中有气,便袖手旁观,还拉着段誉不许他去帮忙。段誉挣了两下没挣开,又瞧着大哥打起来似乎游刃有余,便不再坚持了。即使被大哥圈到深山老林里小半年,每日威逼利诱习武不辍,他的“六脉神剑”也还是时灵时不灵的,而且难以瞄准目标。为了陪他练这门功夫,萧峰都好几回被戳出窟窿来,这会儿面对普通契丹官兵,段誉也怕自己一出手就戳死几个,不好跟大哥交待不说,他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没有其他三个人帮忙(倒忙?),萧峰很快就摆平了一小队五十个不到的官兵,擒下被摔得眼冒金星的小队长,萧峰问道:“你可知萧远山萧大人家在何方?”在那极度寂寞充实的少林寺生涯中,萧远山为了派遣哀怨的心情,曾经以回忆自己光辉灿烂的少年生活和青年时代为乐,萧峰在铺天盖地的经文的折磨下,唯一记住的就是他爹在大辽是官,而且是大官。就是不知道,他跑到中原一蹲二十多年,皇上还能不能给他留着官位了。 小队长两眼迷茫的样子充分说明皇帝没给萧远山留位置。萧峰挠挠头,没人认识他爹啊!挥挥手,把小队长放了,段誉殷勤的帮忙把两腿打晃的副小队长扶稳当,摘星子用他特有的细声细气的声线柔和的问:“你认识不认识姓萧的人?随便什么人都行。”木婉清夫唱妇随的加了注释:“我们大哥是契丹人,从小流落在外,这次是回来找爹的。”小队长和副小队长将信将疑,萧峰解开衣衫,露出胸口剌着的那个青色狠头。小队长和副小队长顿时就给跪了:“英雄,你是契丹后族族人。” 小队长和副小队长激动无比的前边带路,萧峰打头,段誉紧随,木婉清跟进,摘星子押尾在中间走成一条小斜线,后头缀着一行约五十个鼻青脸肿头角峥嵘的下属,沿途招来各种匪夷所思的目光,说押送犯人呢,太恭敬了;说护送贵人呢,太草率了;说引导游人呢,太高调了……契丹人民想象力无限延伸,猜测的范围又多又广,而且因为没得到官方答案,好多人都将这个问题作为考验下一代的特别加试,流传十数年不止。 辽国幅员辽阔,疆域很广,萧峰等人是在边城小镇上就暴露了的。小队长一心指望把契丹后族大爷极其弟妹一行人送到上京讨赏,因此格外殷勤的备车备马。萧峰想着,自己一行人去找上京也的确困难了一些,不如接受他们的好意。只不过,段誉三人的身份还是不外露的好,当下几人商定了,只说段誉是他结拜的兄弟,木婉清是段誉妹妹,摘星子是妹夫,跟着一起来拜见萧家伯父。在口音问题上,段誉主张直言自己是大理人而非宋人,一来这样伪装的少一些不容易穿帮,二来辽人和宋人是大敌,跟大理国却没交恶,而且段姓是大理的国姓,在大理姓段的人多的跟契丹姓耶律的差不多,只要段誉自己被说漏嘴,就没人知道他是大理国的小王子,安全无虞。至于木婉清和摘星子两个,改都不用改。木婉清没得到保定帝的册封,没有正式郡主名分,不过一介乡野少女,而在辽国,知道星宿派的都没多少,星宿老怪的名气都没达到响亮的程度,摘星子就更加默默无闻了。 热情高涨的小队长两个时辰就准备好了马匹、车辆、帐幕、干粮等物,萧峰上马,把乐颠颠的段誉和面带不满的木婉清推进车里,摘星子把脸拉的跟女真圣地长白山似的充当车夫,小队长领路,副小队长押尾,兵卒们两边护翼,一行人麻溜儿上路,片刻都没耽误。 出了边城,小队长马头一转朝西方进发。行出十余里,小队长请示萧峰,要下马打猎。萧峰手痒,点头同意。段誉不喜杀生,表示不去了,就在车里等着。木婉清嘲笑他吃烧烤的时候比谁都积极,摘星子附和。其实他根本没见过段誉吃烧烤的样子,只是萧峰回来了,他就不敢对木婉清动手了,且为了在星宿老怪杀过来收拾他的时候能有个靠山,他果断扯下脸皮不但心甘情愿而且火急火燎的想娶木婉清了。狮吼子已经给他传了信儿,说星宿老怪把阿紫拷问个半死也没找到“神木王鼎”,现在星宿老怪正围着星宿派发飙泄愤,所有回去的人全被连坐,如果再找不到,说不定星宿老怪真会杀到中原来,到时候他也跑不了挨罚。摘星子估摸着萧峰应该能干掉星宿老怪,如果当他兄弟的妹子的老公能逃脱星宿老怪的魔掌,他想他应该无法拒绝这种诱|惑的。 猎回来的野味都由副小队长带人料理了,契丹人擅长打猎,烧烤也是一绝,段誉吃的心满意足,食量不比木婉清操刀的时候少。当夜,他们在树林中宿营。次日一早,天明即再次上路。段誉从马车中爬出来,跟着骑了一会儿马,木婉清也趁机过瘾,摘星子继续拉长着脸赶车。他的骑术也很好啊,他打猎也很拿手啊,甚至他烧烤的速度都比普通人快啊,可是为什么萧峰给他的人设一定要是车夫呢? 如此走了数日,已到大草原的边缘。小队长请示萧峰道:“萧大爷,咱们是穿过草原直行呢,还是绕道东南方向斜行?”萧峰还没回答,段誉就抢答道:“直行。”委屈的揉揉屁股,段誉可怜兮兮的对萧峰道:“大哥,我坐的屁股疼了。”伸手拍拍身下的马,再指指一个时辰前爬下来的马车,不管是鞍座还是车座,他都坐不下去了。 萧峰习惯性的顺手摸头给段誉顺毛,看着他小脸皱成一团的可怜相,不忍拂他之意,当即道:“那就穿行草原吧。”顺手把坐的屁股疼的段小誉揽过来,搁在自己马上侧身坐着,一边屁股落鞍,一边翘起来,失去的平衡靠肩膀倚上他胸膛来找补,萧峰鞭子一挥,率先驱马继续西行。木婉清撇撇嘴,对笨蛋哥哥的娇弱报以鄙夷,对他随时随地开启撒娇模式的娴熟表达敬佩,也跟着走了。摘星子脸色阴郁的赶着马车,段誉都不坐车了,为什么他还要当车夫?就没有一个人贴心建议把马卸下来给他骑吗? 又行数日午间,远远望见前面竖立着无数营帐,又有旌旗旄节,似是兵营,又似部落聚族而憎爱分居。萧峰道:“前面多人,不知是干什么的,咱们绕过去吧,免得多惹麻烦。”小队长踩在马蹬上眺望,半晌回道:“萧大爷,那边是咱们契丹的骑兵队。”副小队长也看了半天,猜测道:“看样子像是有大贵族在此围猎。”小队长一听,挥手招呼两名小兵过去探查,同时跟萧峰请示道:“萧大爷,如果真是大贵族,可以打听您要找的萧远山大人的下落。”萧峰微一沉吟,同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萌物榜新成员——蔻子!撒花飞吻致谢~~~ 还有一直深爱的段小誉的akyin,一共两颗地雷,全埋在萧大侠艰苦的归家之路上了~~~~ 第65章 爹是传说 两队员回来报告:“前方是在围猎。” 小队长问道:“是哪位大人?” 俩小兵傻眼道:“队长你没让我们问这个啊。” 小队长愣在当地:“我没说你们就不问?”俩小兵用力点头:我们是听话的好兵,让干嘛就干嘛。段誉凑近萧峰耳朵,小声道:“大哥,你的族人,略……单纯啊!”说好的穷凶极恶契丹蛮子呢?木婉清“嗤儿”的一声,冲着段誉道:“你干嘛不直说是单蠢!”段誉瞪了瞎说实话的妹妹一眼,转头安抚萧峰:“大哥我绝对没有诋毁你族人的意思。”萧峰顺手把他头按回怀里:“围猎队的人冲过来了,你小心迷了眼睛。”漫天飞沙走石的,还是别看过去的好。木婉清眯着眼睛,开始怀念自己的锥帽斗笠加面罩,想起因为摘星子一番溜须拍马就脑袋一热扔了那么好的防护装备,木婉清就很有踹摘星子两脚的冲动——自从订了婚,木姑娘就从喊打喊杀放毒箭的凶猛降落到打是亲骂是爱,感情深了用脚踹的温柔,摘星子都被感动的泪流满面了。 小队长还在用契丹话流利的大骂两个不长脑袋的部下,一阵“砰砰”鼓声之后,几队契丹骑兵冲了上来,乱糟糟的喊着听不懂的话,来回驰骤,兵强马健,煞是壮观。萧峰看的暗暗喝彩,段誉看的兴致盎然,木婉清也觉得他们的骑术潇洒自如,唯有摘星子不以为意,在他眼中,好男儿都是要大把撒□□才帅气的,基于这个理论,别说他未来大舅子被暗搓搓的划分到“弱鸡”的队伍里,就连萧峰,也被他贬低为“莽夫”许久了。 四队骑兵分从四面围拢,将数十头大鹿围在中间,各个神情专注,对于杵在鹿后边没多远的一行五十来人视若无睹,根本不予理会。小队长从一干骑兵外披锦袍,内衬铁甲的造型中判断,来者地位尊贵,他们仰视都来不及,当机立断下令队员后撤,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抱着段誉骑在马上的萧峰,一身黑衣却坐了匹白马的木婉清和两手抱胸,盘腿坐在马车前门的摘星子立马众星拱月般被凸显出来了。 这一回是段誉最先反应过来,在马背上扭正身体,两手抱拳,行了一个相当标准的江湖礼节,段誉清清嗓子,朗声道:“我大哥萧峰是贵国子民,因为一些原因,久未归家,这次回家拜见老父,却找不到他老人家踪影,敢问诸位大哥,有谁知道萧远山萧老大人身在何方吗?” 这伙围猎队的主子的确是大人物,从他手下人能讲中原官话就看得出来。一般的契丹人,是不会去学宋人语言的,只有大贵族们,便于和宋朝交流或压榨,才会叫手下人去学。一队红、一队绿、一队黄、一队紫,四队围猎骑兵中各有一个貌似头目的人越众而出,四人凑在一起用契丹话商量了些什么,身穿紫袍的骑兵队长驱马向前,操着标准但生硬的中州官话对萧峰道:“你说的萧大人,可是出身契丹后族的先北苑枢密使、生前封燕王、吴国王,病故后追封大丞相、晋国王的萧孝穆之幼子,当今皇太后之胞弟,萧远山萧大人?” 一连串荣耀非常的沉重头衔砸下来,萧峰晕头转向——我爹没告诉过我他有这么高贵的身份啊?这是另一个叫萧远山的吧? 段誉身为大理国小王子,对各国宫廷内情、外臣官职最为了解,趴在萧峰耳边小声赞叹:“大哥,你爹爹地位很尊贵啊!” 萧峰也压低声音告诉他:“这些我也是今天才听说。”他有点儿拿不准,契丹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叫萧远山的人。他爹从来没表现出任何肉眼可见的贵气啊!他爷爷又是燕王、吴王、又是晋王的,听上去他爹也算个王子了,可是别说跟段誉比,就连慕容复那个落魄后燕贵族后人都比他爹有派头,星宿派大弟子摘星子看上去都比他爹养尊处优。 段誉的声音低到只有气声了,热乎乎的鼻息喷在萧峰耳廓上,刺得心里都跟着痒痒的:“大哥,你们辽国的官员设定是以南、北枢密院划分的,北枢密院也叫契丹枢密院,总领全国兵马,掌管军事,相当于大宋的兵部衙门;南枢密院则叫汉人枢密院,掌管铨选、丁赋等政务。南、北枢密使为枢密院最高掌管,直接参与国政,听决狱讼。他们上面只有皇帝以及南院大王和北院大王三人而已,在辽国,可以说是皇族之外最尊崇的大官了。历代皇帝为了笼络南北枢密使,往往以王位相赠,大哥,你爹爹若真是那位萧老大人的儿子,皇太后的弟弟,那咱俩这关系,可就是我高攀啦!”大辽疆土远超大理,兵力更是胜过十倍不止,就连人口也力压大理,段誉虽然是大理国小王子,仅在伯父保定帝和父亲镇南王二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放到大辽来看,远不如萧峰他爹身为大丞相、晋国王儿子,皇太后幼弟,皇上老舅来的威武雄壮啊。这么加加减减一看,他萧大哥就是皇太后的侄儿,当今辽帝的表弟了啊。段誉把这个亲属关系给萧峰拆开了讲解,萧峰头疼欲裂,怎么又跟耶律洪基大哥扯上关系了? 一边,紫袍队长还在毕恭毕敬的讲述萧远山大人他爹的尊贵地位,顺带描述萧远山大人本尊的荣宠程度——皇太后就剩这么一个还能活蹦乱跳的弟弟了,而且之前一消失就是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流浪回来,能不宠着么! 萧峰还在蒙圈中:“你们说是就是吧!”先让他见见这位萧远山大人,确定一下到底是不是他爹。 红袍队长登时满脸崇敬之色:“原来是萧大人的公子,小人失礼了。”萧峰摆摆手,心说:你不用急着行礼,等我先确定了那人是我爹再说。 紫袍队长向萧峰汇报萧远山近况:“萧大人失踪廿十来年,萧老大人去世后,当今皇太后,哦,那时候她老人家还是贵妃,因为跟前皇后不合,想求皇帝帮忙找萧大人,却被前皇后百般阻挠。后来还是前皇后被降为贵妃,皇太后她老人家被封为皇后之后才能派人去找。只是时间已久,踪迹难寻。皇太后原以为萧大人恐不在人世了,谁料,去年春天,萧大人突然回到上京,皇太后大喜,皇上亲召大人入宫相见,要委派官职给他。可是大人说自己年老体衰,不能担当重任。据说皇太后亲自召见了一回,发现萧大人确实精气神儿不足,这才作罢,赐了药材,让他回去休养。萧大爷您想见萧大人,直接去上京最好。” 木婉清和摘星子早就听傻了,作为小老百姓,见到如国宝一般珍贵的王子的机会实在百年难遇,偶然碰着段誉这么一个已经被江湖磨练的快没有王子气质的小国王子就挺稀罕了,这会儿又蹦出一个集前燕王、吴王、晋王三位一体的强人他儿子——萧大哥他传说中的爹——的儿子,木婉清和摘星子一起三百六十度瞻仰萧大哥伟岸的身影——这货怎么看也不像三王合体进化的后代啊?摘星子自言自语道:“丐帮那群叫花子有这么好的眼力?芸芸众生之中挑出大辽王孙当乞丐头儿?”对比一下自家门派的头儿,星!宿!老!怪!差距之大让人不禁泪流满面。 萧峰被四个小队长簇拥在最前方,这很方便窝在怀里的段誉小声的、不间断的跟他灌输大辽国情。饶是萧峰上辈子当过好几年南院大王,可是对于契丹风俗、辽国内务,他也还是一窍不通的。说起来,那些年做南院大王的日子,他除了喝酒吃肉就是骑马打猎,逍遥的一比那啥,相对的,他的南院枢密使可就累哭了,大事小情,全搁他案头,萧大王本人不会读写契丹文字,连签名都是扣了个萝卜章代替的,那章还是南院枢密使亲手给刻的,就为了不让旁人知道南院大王他是文!盲!!。 红、绿、黄、紫四个队长正在后面低声询问小队长:“萧大爷怀里那姑娘是谁啊?是少夫人吗?长的真秀气,可别是个汉人啊!”小队长瞅瞅木婉清,催马小跑两步把距离拉大,鬼鬼祟祟的回道:“倒不是汉人,听说是南边大理国的。”四色队长一起松了口气,他们契丹跟汉人不两立,但是跟大理没仇——隔着万水千山,想结仇都不容易。“不过那可不是什么姑娘,”小队长隐蔽的指指木婉清,“这位才是真姑娘呢,萧大爷怀里搂着那个是这姑娘的哥哥,货真价实的爷们儿!”小队长流露出不自觉的猥琐笑容,也不知道他脑补到什么画面了。 红队长感叹不已:“早就听说南朝那边儿的人跟咱们长得不一样,今儿才知道,人家的爷们儿比咱们的娘们儿都好看。” 绿队长表示不屑:“软趴趴的,哪里像个爷们儿样儿?”自豪的捶捶胸膛,肌肉邦邦硬。他才是纯爷们儿。 黄队长对贵族很谄媚:“真不愧是萧孝穆大王的孙子,抱着男人都这么明目张胆。” 紫队长啐他一口:“呸,那叫理直气壮。” 作者有话要说: 萧爹威武雄壮的身世纯属虚构,请勿考据。 第66章 传奇之爹 红、黄、绿、紫加小和副小六位队长一起崇拜了一会儿理直气壮的用抱媳妇儿的形式抱着漂亮小爷们儿的萧大爷。黄队长对贵族的奉承从来不已对方在不在场为转移:“到底是萧孝穆大王的后人,就是跟别人不一样。”淳朴的契丹人民什么时候见过如此“柔弱”“娇嫩”“惹人怜爱”的男媳妇儿啊?也就是萧老大王他孙子,才能有这等优雅的嗜好。黄队长想入非非,琢磨着下回去打草谷的时候一定要吩咐手下,记得给他抓几个美少年回来抱——向上流人士看齐,就永远不会落伍。 走到傍晚,一队青袍骑兵迎上来,紫队长拍马上前,双方用契丹语交谈片刻,紫队长策马回来,对萧峰道:“萧大爷,前面有大贵人,明日要演武,您看是去拜见呢,还是绕行?”萧峰毫不犹豫道:“绕!”没搞清他爹的身份之前,他不想跟任何契丹高层扯上关系。 紫队长折转马头回去跟青袍队长回话,说了半天,期间青袍队长一直用诡异的目光看萧峰——怀里的段誉。段誉被看的汗毛倒竖,急忙扎进萧峰怀里,把脸埋在大哥坚实的胸膛上:“呜呜,大哥,你族人的眼神……好奇怪!”萧峰拍拍段誉拱来拱去的小脑袋,低声问道:“你能猜到他为什么那么看你……呃,咱俩不?”青袍队长的目光由诡异过渡到猥琐,从静态转为动态,丫笑的一脸春光灿烂在萧峰和段誉身上轮流扫视,萧峰都差点儿被他看毛了。 别过古怪的青袍队长之后,再走不到十里天便将黑了。众骑兵下马搭营,请萧峰等人入账。黄队长殷勤的亲自掀门帘,萧峰打头,段誉紧跟,等两人走进去,黄队长刚想放下幕布,摘星子拴好马车也过来了。契丹骑兵搭的最好的帐篷就两顶,木婉清是女子,一人独占一个,他不想去跟骑兵挤,自然要跟萧峰段誉同住一顶。摘星子抖抖外衫,理理发型,掸掸鞋面,光鲜亮丽的蹭进了帐篷,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继青袍队长之后,黄队长的目光也染上了猥琐——真不愧是萧老大王的后人,就是与众不同,漂亮男人都养俩,白天抱一个,夜里搂一个,分工明确,生活愉快。 大帐里,扯过羊皮褥子正在划分地盘的萧峰段誉摘星子三人同时大了一个大大的寒颤,段誉一头钻进萧峰给他铺好的褥子筒里:“好冷,好冷。”一边叫一边小幅度滚动。一炷香之后,把铺的板板整整的羊皮褥子掀开一角:“大哥快进来,我把褥子焐热了。”全身缩在褥子筒里,只探出小脑袋和扒在褥子边沿上的十根白玉柱般玲珑精致的纤细手指,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充满了求表扬的期盼。萧峰非常自然的扔下手中刚整好形的第二条褥子,躺到段誉身边,一手把两只冰凉小爪攥在手心里暖着,一手把褥子边儿掖好,以免睡着以后进风着凉。摘星子拎着自己的褥子站在原地,脑海中浮现出不合时宜的六个大字——香九龄,能温席!嘴角一抽,段兄芳龄十八了吧,这么体贴孝顺,他爹知道吗? 第二日又是天明即动身,傍晚就扎营。绕过某不知名大贵人的围猎地之后,队伍折转方向,由西改为向南而行,走了数日,终于到达上京。上京是辽国京都。其时辽国是天下第一大国,比大宋强盛得多。但契丹人以游牧为生,居无定所,上京城中民居、店铺,粗号鄙简陋,比之中原去大为不如。萧峰原以为大理皇城就已经十分俭朴了,没想到大辽的更加简单。他恍惚记得上辈子见到的比这要繁华兴盛一些,莫不是皇上还没有整顿民生吗?他自然想不到,上辈子他入上京乃是楚王之尊,平叛英雄,走的是直通皇宫的官道,现下四色队长领他去的是王府。大辽皇帝虽然喜欢到处封王,但皇族的王和士族的王差别还是不小的。萧峰的爷爷功在当代,一口气拿了三颗王印,但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楚王一个尊贵。盖因楚王是大辽皇族才有的爵位,从来不给外姓人,上辈子萧峰在叛军之中擒下皇太叔父子,保住了耶律洪基的皇位和性命,才换得楚王的金印。 当然,其他能封王的也都不是简单人物,例如—— 伟大的萧孝穆爷爷殿下就系出名门,是钦哀皇后萧耨斤的弟弟。长大后娶了姐夫的女儿,当着驸马都尉,生有三个儿子,当今皇太后萧挞里是萧孝穆的长女,也是唯一一个女儿,萧远山则是幼子,出生的时候,萧挞里都被姑妈点名要招进后宫了。契丹人没有满月、抓周的风俗,但萧远山依然出类拔萃的在满月那天打坏了大姐的聘礼七彩琉璃尊,使她入宫时间不得不被拖后,姑妈萧太后抓狂数月好不容易给心爱的侄女补齐了聘礼,正要往宫里抬的时候,奶娘泪流满面过来汇报,大小姐嫁衣上的绣花被庆祝自己百日的萧远山小少爷给扯开线了。不善女红的萧大姐勤勤恳恳缝到萧远山周岁前一天,整个萧府彻夜灯火通明严阵以待,没发现小少爷萧远山有任何破坏之举。结果就在萧大姐花轿进宫,所有人心神放松之际,萧太后派人把窝在新晋贵妃三米长大裙摆里差点儿被进去洞房的皇帝踩死的萧远山送回来了。 萧老大王面不改色的接过睡得一脸口水的小儿子,淡定的跟妻子商量:“前两个儿子都约束甚严,结果成长过程中一点儿乐趣都没有,咱们以后让小儿子随心所欲的成长吧。”排行第七却被命名为耶律九哥的公主夫人端庄的点了点头。 于是,萧远山就随心所欲的长成了一个英俊潇洒、骄傲任性的小少年,并在他那南朝汉人武功师父的影响下,成为一个具有浪漫主义情怀的爱情悲剧男——可想而知,跟两个接受契丹正统官方教育的哥哥有那么合!不!来! 萧远山能在少林寺安静的一蹲二十年,都是因为他备受折磨的哥哥们完全不想去!找!他! 倒霉的慕容博,费尽心机从辽国里翻出萧远山那么个人来跟中原武林人士制造冲突,为的就是他雄厚的背景。在慕容博的计划中,萧远山那权倾天下的爹和哥是一定会点齐兵马杀到大宋找砍死萧远山的人报仇顺便踏平中原的,结果他爹公务繁忙到死都没发现宠物小儿子无影无踪,他哥窃喜不能愉快玩耍的小弟远走他乡一去不返,结果,除了在后宫拼杀成功当上皇后无所事事的萧大姐偶尔怀念小弟片刻,慕容博呕心沥血制定的计划连第一步都没实现——一群在中原武林排名前十的大佬联手都没砍死萧远山一!个! 完全不知道他爹的传奇不止在中原上演的萧峰顺利的来到认亲第一站——燕王府。前任燕王是他大伯父,不过已经过世,现任燕王是当年对小叔印象深刻的大堂兄。此人年纪比萧远山还大,辈分却活生生矮了一级,因此不但没有享受过萧远山的恭敬,反而要每天给他行礼问好。于是,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对于这个长相和让人头疼的小叔十分神似的堂弟极度不喜,连中饭都没留就给打包扔出去了。四色队长以及小队长和副小队长在燕王府门前就跟萧大爷挥手说不见了——因为完全没有拿到赏银。萧大堂哥对小叔及其直系亲属二十年如一日喜欢不!起!来!萧峰跟着吃挂落,一同不受待见。 因为参照燕王府门卫大哥的鬼画符地图而迷路迷得七荤八素四人组天黑前终于摸到了吴王府门口,同样年纪大于萧远山、同样倍受该小叔骑在头上耀武扬威经年的萧二哥从繁忙的公务中拔出脑袋,对萧小叔传说中的儿子萧峰展露和蔼笑容,致以亲切问候,安排温暖留宿。萧二哥汉话流利,口才惊人,除了不善言辞的萧峰没怎么开口,段誉、木婉清外加摘星子三人轮番上阵都被萧二哥说晕了头,直到进了客房,段誉才揉着发胀的脑袋跟萧峰致歉:“大哥,对不起,还是没打听到萧伯父身在何方。” 萧峰捂着青筋直跳的额头,闷声回答:“不要紧,我现在,不怎么急着见我爹了。”都是神经病,早见晚见没差别——萧二哥的风采完全湮没了萧大侠一片虔诚的孝子之心。 段誉把手放在萧峰肩上,轻轻揉着他僵硬的肌肉,安慰道:“至少证明了那位萧远山老大人真的是你爹爹的那个萧远山老前辈。”萧峰点头称是:“嗯,证据基本确凿。”萧大哥和萧二哥的长相完全就是老年版和中老年版萧远山的具体形象。这辈子见过中年版萧远山,上辈子见过中老年造型、老年版心态萧远山的萧峰大致确定,那个背景威武雄壮到无法直视的萧远山真是他爹。 真是,太难为他了,守着半个大辽如此雄厚的势力居然二十年都没弄死一个慕!容!博!萧峰突然觉得,他不应该嘲笑慕容博的野心和慕容复的妄想——起码人家知道扩展势力,厚积薄发,而他爹却是那个脖子上挂大饼都能饿死的笨蛋娃——被欺负了不知道回家找爹吗?! 萧远山,爹死太早的慕容博有多羡慕嫉妒恨你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委屈您了,萧孝穆大人,把萧远山这位脑子略缺的二货塞给您当儿子。不过看在威武雄壮的便宜孙子萧大哥份儿上,就接收了吧! 真正的萧孝穆大人没娶公主,儿子两个——长子萧阿剌,封陈王,官至东京留守。 次子萧撒八,封武宁郡王,官至西北路招讨使。 一个女儿——仁懿皇后萧挞里,辽兴宗耶律宗真的皇后。 最后,感谢依旧支持本文的读者,谢谢你们不倦的等待。鱼汤病了两个礼拜大家依然不离不弃,真是太感动了。不过还是要抱歉的表示,接下来保证不了日更了,只能说尽量多更一些,因为存稿箱告罄,学业所限,码字时间大减~~T-T 第67章 乌龙相见 第二天一大早,和蔼的萧二哥纡尊降贵亲自堵在侄子卧房门口,第一时间把人往宅男小弟尊府里赶。段誉一手一个包子,自己咬一口不忘给大哥喂一口,含糊不清的评价道:“二哥家的包子没有我们王府的好吃。”木婉清一包子砸过去:“有的吃还堵不住你嘴。”没睡饱的木姑娘起床气严重,早饭一口没吃,肉糜粥给摘星子了,牛肉汤给萧大哥了,肉包子揣怀里专门拿来打段誉。文化水平不高的萧大哥不知道中原有一句歇后语叫做肉包子打狗,顺手接过木婉清砸来的包子就给他家誉儿喂进去了。 段誉表情复杂的缓缓张口,把包子叼在嘴里,犹豫再三,迟迟没有勇气往下咽。木婉清对此十分满意,总算把笨蛋哥哥的嘴给堵上了,心情颇好的木姑娘掂了掂手里最后一个包子,琢磨一下,没再扔,愉快的自己一口咬上去。味道还不错,虽然不知道比大理段王府的差在哪里,但是比给她家买米买面买菜蔬顺带做杂工的梁阿婆做的强出一座山去。木姑娘吃得了苦耐得了牢,武艺高超头脑简单,实乃□□第一等备选。摘星子撞大运了才能烧到她的面纱,一开始还颇不情愿,但现在越来越得意于自己的明智之举了。不回星宿海跟着萧段木三人真是此生第二正确的决定,第一正确当然是拜在星宿老怪门下了,要是没学会星宿派的毒功,上哪儿去捡这么美貌的媳妇儿去?摘星子想入非非,得意洋洋,看的段誉十分郁闷,明明是朱四哥先认识婉妹的,为什么去闭个关的工夫妹夫就换人了? 萧峰劝他尊重木婉清的选择,反正看上去摘星子也没有再回去孝敬星宿老怪的意思了,那么顺势给大理段家招一个实力颇强的女婿也不错。距离当初段正淳做下的孽快一年了,从萧峰打听的情况来看,丐帮依然没有撤销对大理段家的打击报复,更没放弃追杀段正淳及其直系亲属。听说这段时间以来,保定帝一直把段正淳圈在王府里,不让他再离开大理境内,王妃刀白凤也不住道观改为回家看着老公了。萧峰琢磨着,以段正淳的风流浪荡本性,一旦逃得小命出来,肯定还会去找他那些美人儿,木婉清、钟灵等小姑娘早晚会让保定帝知道,说不定现在就已经知道了。历来各国王室都喜欢联姻,这会儿蓦地里多出好些美貌女孩儿,正好拿去结交一些得用的人才。摘星子虽然不是豪门贵族、世家子弟,但是一手毒术武功着实不错,估计段正淳为了保命,应该会欣然接纳这个女婿的。 当然,萧峰自己也是打算帮着大理段家的,前提是段正淳除外。就算看在誉儿和阿朱的面子上,他也实在懒得理会段正淳。与其去扶那滩上不了墙的烂泥,他还不如帮誉儿登上皇位呢。以誉儿仁厚本性,良善品格,定能造福于大理臣民。 基于这次回大辽惊悉的自家显赫门第,高贵出身,全是淘汰,萧峰觉得帮扶誉儿这件事更有把握了。顺便娶阿朱也更可行了,他爹是晋王的话,他多少也算小王爷了吧,阿朱是大理郡主,门当户对的很。萧峰盘算着,不如索性确认了他爹就再回一趟大理,把阿朱下落告诉段正淳,到时候他爹应该也不会再反对了吧。虽然说,目前这个想法一致维持在他自己的一厢情愿范畴中——萧大爷迄今为止没能和阿朱姑娘进行第三次亲切友好的会面呢。再说的心虚一点儿,他现在心里装的满满的都是阿朱姑娘她哥了,最多偶尔午夜梦回被段誉踹醒的时候能感慨的想一想——要是抱个温柔姑娘,就不会被踹下床了吧。 逛到晋王府门口的时候正好是正午,该吃午饭的时间。晋王爷据说自从回到大辽就一直修身养性,宅在家里,闭门不出,除了宫中萧太后闲极无聊非要召见这个小弟,强行命人给抬进宫去,他就没自己走出去过一步,每日在王府进进出出的只有采买的下人,连门卫都取消了——反正也没人来拜访。萧峰等人杵在门口好半天才等到采购晚餐食材的仆役打着哈欠、一步三晃的回来,急性子的段誉一把拉住人,操着软绵绵的西南腔道:“这位小哥,麻烦你通报一声,说我大哥萧峰前来拜见萧远山萧王爷。”说到底,萧峰对于他爹不确定的王爷身份还是心存质疑的——那个因为心中充满仇恨,在少林寺中潜居数十年,昼伏夜出,勤练武功,一年之中难得与旁人说一两句话,以至于言辞笨拙,性子乖戾,连人都有点儿疯疯癫癫的萧远山真的可以是先北苑枢密使、生前封燕王、吴王,后追封大丞相、晋王爷的伟大萧孝穆王爷的儿子,如今太后的亲弟弟,当今皇上的小舅舅吗?在没有见到他认识的那个萧老爹之前,萧峰对这一切保持坚定怀疑态度。 仆人张大嘴,打了一个更大的哈欠,吐出一串含糊不清的话。段誉眨巴眨巴眼睛,无辜的回头看萧峰:“大哥,听不懂。”萧峰摸摸下巴:“我也不懂。”木婉清和摘星子纷纷用摇头表示,这货吐字不清,连是不是契丹话都听不出来。 仆人歪头看看这群器宇轩昂的陌生人,挺有好感的,反正能进到上京来的都是身份没问题的,领进去也不怕出事。自从被分配到晋王府,每天面对相同的几十张面孔早就审美疲劳了,好不容易主子王爷回来,也不知道在南朝都学了点儿什么,整天跟个黄花闺女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们想去瞻仰尊容都不让。这会儿终于看到新鲜人了,仆役觉得十分开心——晋王府的仆人真好养活,一点儿追求都没有。 萧王爷言传身教大胜利! 自从当年被玄渡教育完——也可以叫折磨完——萧远山就放下屠刀,无欲无求的快成仙儿了。仓皇跑回大辽,每天窝在府上足不出户,偶尔抽时间想想自家儿子,偶然花功夫憧憬一下孙子,偶发砸桌子气愤没宰掉慕容博,其他时间均极力平复内心的躁动——尼玛啊,玄渡那老贼秃的穿脑魔音经久不散,都回上京了还能感觉到空气中持续不断的传来若隐若现、时有时无的念经声。 王爷不出门,连饭都要从窗口递进去,仆人们自然不敢去打扰。于是,打着哈欠的仆役领着他看的很顺眼的四人组直接绕过花园进到西边客房区了。这还是萧峰把胸口的刺青狼头秀出来的结果,要没这个标记,仆役准保把人领到自个儿屋里去。 不过有了狼头刺青也说明不了太多问题,交流不通的四人组无论如何也没法让仆役明白回来的这位是你们府二主子,还不赶紧领你家王爷过来看儿子。最后萧峰拍板道:“别跟他费劲了,等晚上,我亲自去各个房间探一探。”反正整个晋王府能发现他行动的只可能是萧远山,要是动静大到把他招出来,他们还省的找了呢。 段誉对大哥的意见永远是鼎力支持:“没错,萧伯父是会讲中原话的,咱们直接去跟他老人家说省事多了。” 木婉清的原则是,笨蛋哥哥赞成的一定要反对,纯粹为了反对而反而:“好好的回个家,却学起了不入流的江湖小贼,很好看么?” 摘星子表示婉妹不能得罪,萧大哥得罪不起,只有大舅哥好欺负:“萧大哥自己去见萧老英雄倒也罢了,段公子你就别掺合了。”就你那功夫,上个房还不得倒栽葱下来?摘星子对于段誉轻功的认知仅限于在地面上跑圈。他就没见过大舅哥上墙上树上房檐儿。 段誉扁扁嘴,心里对摘星子这个总跟他作对的妹夫更加讨厌了。有个婉妹天天给他添堵就够了,还多出一个摘星子来,妇唱夫随的,真是不能更心塞!!拉拉萧峰衣袖:“大哥,我们去隔壁吧,好好休息休息,吃点儿东西,晚上好去找伯父。”萧峰摸摸他头:“行啊,那就走吧。”把誉儿留在这里的确不妥,一个伶牙俐齿的木婉清,一个牙尖嘴利的摘星子,誉儿被欺负的好可怜。 两人回了房间简单洗漱一番,仆役送来饭菜,味道不错就是量少了点儿,段誉非常自觉的将自己碗中饭菜拨了一半给萧峰,解释道:“晚上去找伯父不知道要多久,大哥多吃点儿,力气足了才好办事。”萧峰听得一头黑线:“我又不是去比武,要力气干什么?”段誉悠悠道:“飞高飞低也费力气不是?”萧峰想一想之前遭遇星宿派之时,段誉每次跑完都能多吃半斤饭的经历,默默的把饭菜都吃掉了。 月上中天,萧峰紧紧腰间结束,理一理袖口,冲着困的迷迷糊糊还强撑着坐在椅子上不肯睡的段誉轻声劝道:“誉儿,去睡吧,大哥去去就回。”段誉手撑下巴,勉强支开一只眼皮,迷糊着道:“不睡,等大哥。”话音未落,手上无力,整个脑袋以惊险的角度砸向桌面,萧峰赶紧伸手捧住小嫩脸,免得摔花了。“誉儿,去睡吧。”段誉揉揉眼睛,拍拍脸颊,振作精神,爬起来,坚定的一手握拳表决心:“我等着给大哥帮忙。”万一待会儿大哥深夜打探碰上王府巡逻侍卫,言语不通,大打出手怎么办?他警醒着点儿,必要的时候还能过去帮忙打个架不是?经过大哥严厉的监督指教,他的“北冥神功”基本练到高阶了,“六脉神剑”也戳得动了,更别提“凌波微步”,简直是居家旅行夜探打架必备神功,说跑就跑,别说背影,背景都不留一条。 萧峰深觉两人纯属鸡同鸭讲:“我没事儿需要你帮。”找个爹而已,要别人帮什么? 段誉瞬间不困了,伤心的瞪大眼睛:“大哥你不需要我!”控诉的语气配上泫然欲泣的眼神,萧峰瞬间麻了,话风变得诡异了是怎么回事?赶紧哄人先:“没啊,没不需要你。”我说的明明是不需要你帮忙,跟不需要你这个人是两回事啊!萧峰觉得自己很无辜,可是犯困的段小誉和醉酒的段小誉有异曲同工之妙,那就是都爱黏人且逻辑混乱。 犯困的段誉只抓住了自己想要的重点:“呵呵,没不需要,那就是需要了。嘻嘻,大哥需要我。”萧峰苦笑:“对,大哥需要你,需要的很,这回可以睡觉了吧。”话音未落,武林高手的敏锐让他察觉出窗外有人,不待喝问或挥掌,窗户“吱呀”一声被拍碎,萧远山一脸古怪的站在那里。父子俩都对如此突如其来的见面保持静默,萧峰对他爹的出现和自己居然好半天才察觉到感到羞愧,好半晌,萧远山才抖着手,指向窝在萧峰怀里的段誉颤声求证:“峰儿,你需要他,陪你睡觉?” 第68章 喜获名分 萧峰被他爹惊悚的提问方式震撼住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问题的实质。而在萧远山看来,长时间的无言以对简直就是妥妥的默认了。他的好不容易才摸回家里、他难得半夜在府里溜达一回、极其巧合撞见的儿子,已经在他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拜入龙阳君的门下。 他的孙子,何在? 萧远山悲愤的回忆那父子若只如初见时,自己是多么不屑于某个丫头慕容家婢女的身份,从而没有帮助峰儿积极掳人的弥天大错。如果当年认可了那个丫头,他的峰儿怎么会“灰心丧气”“别无可恋”以至于找了一个小白脸□□? 萧远山跳进房间,一把握住萧峰双肩,悲痛欲绝的忏悔道:“峰儿,爹对你不起啊!”要不是他和爱妻的悲剧外加阻挡了峰儿难得的少年情怀,怎么会变成如今这等局面? 萧峰莫名其妙把已经迷糊的睁不开眼睛连他爹突兀出现都没发觉的段誉抱到床上,才转身对着他爹行礼道:“许久不见,爹爹一向可好?” 萧远山一攮鼻子:“看到孩儿就好。”但是看到孩儿的小情人就瞬间心塞不可自拔。 萧峰默默观赏他爹的表情,怎么看都跟“好”沾不上边儿。 萧远山瞅瞅被儿子温柔裹进被里,呵护有加的小白脸,挑剔的暗自批判:长得不够高大,但是窝在他儿子怀里还挺合适;眉眼精致秀气到不像男人,但是若太男人他就不止心塞简直要梗死了;看上去软绵绵不似江湖儿女,不过要是儿子抱一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他更加难以接受……这么综合分析下来,萧远山气愤的摸着下巴想到:这个小白脸居然综合得分不低? 难道他儿子就只能便宜这个不会给他生孙子的小白脸了吗? 萧远山的怒火再度高涨,萧峰更加不明觉厉了。貌似一年多未见,他爹更加……奇怪了。 睡得糊里糊涂的段小誉,就这么突如其来的……见公公了。 需要时间冷静的萧远山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了,萧峰傻眼的看着爹爹以一种对于武林高手来说相当难看的姿势飞出砸烂的窗户,头也不回的远去,久久无法回神。 身后传来段小誉熟睡中的呢喃,萧峰下意识撇开对他爹的百思不得其解,已经融入骨血的本能让他第一时间扑到床边,及时接住两手捞捞想抱人却因为他没有睡在外侧而滚落的段誉。爹什么的,已经确认了,明天再去拜见好了,眼下还是誉儿重要些。最起码,他爹不用他看着也不至于睡到床底下去不是。 第二天睡得神清气爽的段誉一声尖叫吵醒了半座王府:“什么?萧伯父昨晚来了?” 片刻后,木婉清提着剑,“咣当”一脚踢开木门,剑鞘戳到段誉鼻子底下,低声吼道:“你个败类,大早上的瞎折腾什么?”见到公公有那么兴奋吗?人家认可没认可还两说呢!严重起床气的木姑娘两眼血丝,如果可以,真的好想暴打笨蛋哥哥一顿啊! 段誉张着的嘴看到木婉清的同时就闭上了,不闭不行,婉妹能把剑戳进来。“婉妹,打扰你了真是抱歉,我只是太惊讶,太懊恼了。”段誉挥舞着两手不停解释道,“昨天萧伯父来的时候,我居然睡着了而没能及时拜见,这真是太失礼了。”段誉满脸抱歉的看着萧峰,没多一会儿就转为埋怨——大哥为什么不叫醒他? 萧峰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他爹爹虽然是个王爷,可是跟大宋那群王爷那种明显不一样,压根儿不会在乎这种小节问题,再说了,他爹来之前又没通知,就连他都是惊见的,誉儿没及时问候压根儿算不了什么。 可是在段誉和木婉清看来这个问题十分严重。段誉是基于萧伯父乃是他最亲近的大哥的爹爹,除了伯父和父亲之外最需要他敬重的长辈。初次见面很重要,他的第一印象居然是一只睡猪!段誉悲情难抑,他没有打呼噜流口水说梦话吧? 而木婉清则是在认定此次来到大辽是为了笨蛋哥哥正式见公婆,虽然没有婆婆,少了婆媳天敌这一重大矛盾,但是被公公嫌弃的媳妇同样没有前途啊!木婉清恨铁不成钢的倒转剑柄狠敲段誉头顶:“笨蛋,笨蛋。傻瓜,傻瓜。你什么时候不能睡?偏就差那么一刻?” 段誉极度懊悔:“婉妹,你说的对,我确实很笨,而且很没用。明明说要陪大哥一起去的,结果熬不住不说,连萧伯父亲自登门都未得拜见,简直是……”揪着头发,又羞又愧的段誉寻找着最严厉自我抨击的词语,“这简直就是……” “莫名其妙!”萧峰终于忍不住了,“不就是我爹嘛,又不是以后没得见了,有必要纠结这么久吗?”伸手把段誉乱拔自己头发的手抓下来,再用手指替他梳理一下凌乱的长发,“这么想见我爹的话,咱们就现在去好了。”虽然现在也不知道他爹到底住哪里,但起码确定了这座王府是他爹的,那就可以随便敲门去找了。 木婉清把同样无法原谅的目光送给萧峰,他就完全不知道见公公之第一印象的重要性。真是,跟这些粗枝大叶的男人们简直没法沟通。木姑娘愤愤低头继续和她的笨蛋“姐姐”传授常识:“把你的头发梳梳好,脸洗了,衣服换了,收拾的干干净净,体面大方再去见人。还有,记得漱口擦牙。”木姑娘嫌弃的用手掌在脸前扇了扇,“你昨晚吃完炒羊羔肉是不是没有漱口?” 段誉红着脸跳起来,奔向屋子角落的水盆:“真是失礼,失礼,有辱斯文。大哥,婉妹,你们请先出去,我洗漱完毕再来告罪。” 萧峰觉得这更加不是问题:“你跑慢点儿,小心崴脚。没洗漱不是什么大事儿,大哥不嫌弃的。”在江湖上风餐露宿那会儿,好几个月不洗澡也是有的,特别是身在丐帮,混到六袋以前,他连衣服都不怎么洗来着。 木婉清则很嫌弃:“上|床都不知道漱口,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忍受你的。”说着瞟了代号为“他”的萧峰一眼,破锅配烂盖,这俩人凑做对也省的耽误其他好人了。想罢,轻哼一声,傲娇的扬起下巴阔步出门。门口,一脸恰到好处谄媚微笑的摘星子手捧温热清茶正等待亲切问候,木姑娘俏颜绽放秀丽光辉,看她夫君这素质,就是跟那两只不一样,都是男人,怎么就能有这么天差地别的距离? 洗漱完毕着装整齐的段誉摇着翩翩公子必备道具——一柄极其风雅的折扇——含笑缓步走出,站在萧峰面前,张手展示自己的搭配品味,充满期待的看着大哥双眼,坐等好评。萧峰没有辜负他的期盼,点点头,夸赞道:“誉儿这样打扮,真是好看极了,仿佛在你大理王府中时那般无忧无虑的小王子模样。”说着,不禁感叹起来:“这一年多来随着大哥辗转江湖,餐风饮露,席天幕地的,真是难为你了。” 段誉拉着萧峰衣袖,满脸诚恳的道:“不为难,真的一点儿都不为难,我最喜欢和大哥在一起了。以后也要这样,大哥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哦。” 一旁的木婉清悠悠接上一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错,哥哥你很有觉悟。” 摘星子急忙表态:“婉妹,我也很有觉悟,婉妹去哪儿我去哪儿。” 婉妹回眸赏了一个微笑,眼角处瞥见一个面带便秘感的老人。本来想喝问一句“来者何人?”,话未出口就发现这人简直就是老年版的萧峰,婉妹默默的闭上嘴开始纠结了——萧峰到老了要这般难看吗?她要不要劝哥哥再考虑考虑? 一旁萧峰也察觉到有人来了,敏捷的转身一看,欣喜道:“爹爹来的好早,儿子正要带几位朋友去拜见您老人家呢。” 萧远山表情复杂的看着堂而皇之对他“撒谎”的儿子,屁的朋友,那小妮子都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儿子诶,你瞧瞧你,找个小白脸也就算了,还被人家当初鸡和狗,真是……萧远山颤着手点在萧峰脑门上,哀叹一声:“儿啊,你如此这般好欺,将来如何一震夫纲?”开明的萧大王爷,没用儿子三跪四求就辣么主动的认下“儿媳妇儿”了。真乃当世好公公一枚。 萧大哥对于“夫纲”两个字非常陌生,这是专有名词,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听见,完全莫名其妙不解其意,甚至连具体是哪两个字都不清楚。而段誉,作为一个饱学之士,本来是应该知道的,但是鉴于他的家庭较为特殊,从小生活在女权统治之下的段世子也不幸没见过“夫纲”。于是,他们俩一起沉默的、毕恭毕敬的,聆听了萧大王爷的谆谆教导。这落在萧远山眼里,刺目的同时还升起一丝欣慰,男媳妇儿看上去还是很老实听话乖巧懂事的。特别是当身边有一个霸气侧漏的木婉清对比着,萧远山很难不放低要求——万一把这小白脸赶走了,儿子一扭头娶个那凶巴巴丫头样儿的小妞回来怎么办?他一个公公,难不成还要每天看儿媳妇的脸色过日子?别说他已经跑回大辽当王爷了,就算还在少林寺蹲着的时候也受不了这个气啊。所以,男媳妇儿就男媳妇儿吧,最起码还知道孝敬公公呢。喝着段誉被木婉清强迫敬上的浓茶,萧远山一边被烫的“嘶嘶”吸气,一边尽可能豁达的自我安慰。 于是,继师门——徒弟南海鳄神岳老三——的赞同之后,段公子喜获夫家认可,萧夫人之名进一步得到落实。 第69章 雷倒太后 等到萧峰终于模模糊糊的察觉到他爹可能脑回路很奇怪的误会了某些重要内容的时候,他已经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萧远山认定自己看到听到的就是事实,任凭萧峰怎么解释也没用。因为他听到那惊天动地的对话之时是躲在窗根儿底下的,以他的功力,若不是一时震惊,气息不稳暴露了,萧峰是不可能察觉得到的。正是因为不知道,说的才是真话,露的才是真情。特别是当他第二天从木婉清口中得知那个名叫誉儿的小白脸早就是峰儿的“小媳妇儿”了以后,他就更加坚信儿子已经入了龙阳君门下,只是怕他这个做爹的棒打鸳鸯才百般辩解了。 萧峰无奈,虽然还没有完全理解他爹的种种奇葩表现,但是他总算领悟到了誉儿那专业坑哥一百年的妹妹扯着嗓门把那套南海鳄神首创的“小媳妇儿”理论又宣扬给他爹了。 而且,他爹居然相信了!! 简直不敢置信!!! 处于尴尬和某些莫名的心虚,他没有跟段誉说明他爹古怪的原因,于是段小誉就只好怀着各种莫名和不解疲于应付萧伯父忽冷忽热、忽善忽恶的百变态度和时不时的无理要求外加严苛挑剔捎带些微的嫌弃。无比委屈却忙的心甘情愿,萧远山趾高气扬,折腾的越发欢快起来。萧峰看不下去的想要制止,却被段誉软绵绵的劝住了,只好无奈转头,来个眼不见为净。最后还是木婉清给出了专业评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是绝配。” 大理世子段小誉就这么无知而无畏的在辽国晋王府住下了。萧远山每日里和儿子过过招,欺负欺负偶尔看不顺眼的“男儿媳妇儿”,哪怕随即就会被护犊子的木婉清痛批至耳鸣,有时候还会捎带上无辜的萧峰,但萧远山依旧乐此不疲的行使着公公特有的任性权利。而萧峰,由于错过了一开始最佳的解释时间,就再也没法开口澄清了。事情失控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无法力挽狂澜,只好听之任之了。而且长期观察的结果显示,他爹和誉儿的互动堪称基本融洽,逆来顺受的段小誉和不抽打就抽风的萧远山默契度直追周瑜和黄盖,完全不用担心会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可能。 这种掺杂着微小波澜的平静一直持续到新年。在宫中无所事事的萧太后以庆祝为名强令儿子耶律洪基下旨召萧远山萧峰父子俩进宫。耶律洪基有些不高兴,萧氏一族的权利越来越大,地位越来越高,这对于帝王来说,是一种不可容忍的威胁。就连他后宫里都是这样,除了太后,还有一个皇后,一个贵妃也都是萧家人,剩下几个位分偏高的嫔妃,要么是萧家旁支,要么就是和萧家有姻亲关系,除了他最宠爱的穆贵妃,整个后宫都快被萧家瓜分了。基于此,当年他刚登基的时候,萧太后曾让他派兵去找萧远山,他就很不给面子的拒绝了。现如今,这家伙自己回来了不说,竟然又弄了个儿子,而且这个儿子从回到大辽至今一次都没表示要来拜见他这个辽帝,简直无礼放肆!耶律洪基越想越气,本来他对于萧峰是没有什么感想的,但这会儿气大了也给怨上了。想那大宋的皇帝,哪怕国力微弱,也是自由自在的,没人敢对他管头管脚,可他大辽如此强盛,却硬是要让萧家从耶律家手中分去近半,着实让人气闷。耶律洪基一个人坐在大殿里生着闷气,忽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耶律洪基正心烦着,听到外面嘁嘁喳喳的声音直接怒了,一脚踹翻桌案,起身暴喝道:“谁在门口?滚进来受死。” 一道蹁跹倩影轻快的跑了进来,穆贵妃挽住耶律洪基臂膀,娇滴滴嗔道:“陛下,你舍得人家死吗?”穆贵妃是耶律洪基的真爱,一见她,那满肚子的气顿时烟消云散,搂着美人细腰笑道:“不知是爱妃,说了重话,这可对不住啦。”穆贵妃伴驾多年,能够荣宠不衰,除了过人的美貌,脑子也着实不错,尤擅察言观色顺便套话。没费多大功夫,穆贵妃就成功的从耶律洪基口中了解了全部情况,当下便掩口轻笑起来:“我当是多大的事儿呢!”耶律洪基素知穆贵妃有急智,一听这话,立刻兴致勃勃追问道:“爱妃可有良策?”穆贵妃伸手一抿鬓角,美目流转,嘴角带笑,轻声道:“陛下,听说萧大王家那个儿子是在南朝长大的,跟着一群江湖中人打打杀杀,还挺厉害的,是也不是?”耶律洪基点点头,道:“我令人打听来的,似乎是这么回事。”穆贵妃便道:“既然如此,陛下何不收服他为己所用呢?”耶律洪基有点儿不爽:“朕手下精兵强将无数,何须区区一个蛮人?”他最烦倚重姓萧的家伙了,哪怕他们是真的大有本事,他也不愿意重用。这纯粹是三岁小孩的逆反心理,但碍于犯病的是一国之君,因此没人敢谏言。穆贵妃倒是能理解,她儿子刚好叛逆期,表现跟他爹一模一样,穆贵妃哄儿子哄的挺顺手的,就直接挪用过来安抚耶律洪基了。“陛下,就因为那是南人养大的蛮子,才好收服不是嘛。想那些江湖中人,每日风餐露宿,节衣缩食的,能过过什么好日子?陛下随便赏他些金银,封个小官儿,些许代价换一个武功不错的打手,岂不便宜?臣妾听说那楚王父子又不安分了,到时候真有个什么,就让那个叫萧峰的去办,办好了算他本事,办不好可不就由着陛下处置么?顺便,还能连带上晋王,便是太后和皇后,也要狠狠落回面子了。”耶律洪基两眼放光,越听越开心,抓着穆贵妃连连叫好。穆贵妃笑的娇媚动人,眼底却掠过一片阴狠,萧皇后是杵在她面前的一大障碍,若能找个机会把她打压下去,她就是下任皇后了,她的儿子就会是太子,她的未来就是现在坐在皇太后宝座上那个老太婆的风光了。哼,宠妃算什么,太后才是真绝色。 耶律洪基采纳了穆贵妃的提议,并且自作聪明的做出一些修改,他认为平白给萧峰一个官职一些优待不合常理容易引起怀疑,而且要把他收服为自己人,最好是加一点儿保障才敢用。因此,他决定让萧峰娶一个公主,反正大辽没别的,就是公主多,他妹妹一大堆,女儿更不少,都愁嫁呢。因为大辽是不给驸马封爵的,也没什么优待,而且契丹女人普遍彪悍,公主们更是霸道难缠,因此权贵氏族多半不愿意娶公主,只有一心巴望着攀龙附凤的小人物才会眼巴巴的盯着。可是公主们再怎么毛病多多,终究也是地位尊贵的,不可能下嫁给一无是处的家伙,因此每一任辽帝登基之后都要肩负起把上一任留下的和自己未来要生产出的公主们体面的嫁出去的重任。耶律洪基欺负萧峰刚回大辽不久,还不了解这种羞于宣扬的国|家|机|密,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既窥伺其武力又觊|觎其肉|体的猥|琐目的。 于是,当萧峰随他爹一起进宫,刚拜见完太后姑妈就收到了这么一个惊人的噩耗。 太后当然知道公主们都是什么德行,哪里肯同意。像她娘亲那么寡言少语不惹事的公主在大辽数目稀少到堪称重点保育类,现在这帮子公主,嫁到谁家都是结仇呢。完全她女儿早嫁出去了,剩下那帮长公主都是当年她情敌留下的,她才不去管呢。而孙辈之中,他们萧家出身的皇后和贵妃都没有生公主,她也可以甩手不理了。于是,皇太后面带愠色的遣走不受欢迎的大殿内侍,急匆匆问萧远山道:“小弟,你可有替峰儿定亲?”想一想自家小弟的不靠谱程度,萧太后改口道:“或者你有中意的人选,本宫来替峰儿说合。只要不是宋人,哪怕门第差些也无妨。公主是万万不能娶的,否则你府中就永无宁日了。” 萧远山低声嘟囔道:“现在也不消停。”萧太后没听清,追问道:“你说什么?”萧远山撇撇嘴,把傻在一旁的儿子推推醒,才回了长姐的话:“没什么。我知道公主不能娶,毕竟咱娘那么安分的公主百年难遇,而且峰儿他……”萧远山满脸别扭,不情不愿的到底还是说了:“他有人了,就不牢您老人家费心了。”萧峰一僵,本能的决定他爹口中的“有人了”不是阿朱,而是誉儿。他下意识伸手去拉萧远山,动作比较猛烈,萧远山没防备,被拽的一个踉跄,不禁有些生气。只是他完全气错了方向,“别担心,人家太后才没心事管你那小情人的,待会儿爹给你报备一声,你俩就可以名正言顺了。行了,赶紧松手吧,爹年纪大了经不起摔摔打打的。”萧峰听话的松了手,满心诧异着为什么自己竟然没有反驳的冲动。他应该郑重声明的,不然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可是不争气的舌头打着结儿的失去控制。直到萧远山吧啦吧啦这样那样的形容完,口腔部分生理机能才墓地恢复了。萧峰面上升腾起一阵火烧火燎的羞赧,低着头,自己跟自己较劲儿玩儿。 萧太后是一个拥有坚强性格和稳定气场的女强人,可饶是如此,她还是被自家小弟尤胜二十年前的不靠谱给震撼的哑口无言。萧远山还在滔滔不绝的介绍着他自作主张拟定的婚礼流程,忽见萧太后以手加额,做摇摇欲坠状缓缓伏倒在凤椅上。萧远山傻眼了,不由急叫:“大姐,你怎么了?”萧峰幽幽抬头,很诚恳的告知他爹:“太后她老人家,被您雷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惊见火箭炮——托纳提乌大萌物 手榴弹投掷榜——袖红舞 地雷篇——托纳提乌、vera、灰色、Lili和akyin两个 至此鸣谢!!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该入洞房的节奏么? 第70章 出发——提亲 因为太后突如其来的身体不适,整个上京都没过好那个新年。本来耶律洪基是打算以这个为借口收拾萧远山一顿的,可是太后拦着不让,耶律洪基憋了一肚子气,索性扯起队伍出宫打猎去了。太后没管他,耶律洪基本来就是出了名的狩猎帝,有事儿没事儿就爱跑去打猎,一年里起码有半年都是在帐篷里度过的,太后早就习惯了这个儿子的乖戾爱好,原来还试图约束一下,但是看在朝政也没耽误太多的份儿上,后来也渐渐放弃了。这一回被萧远山雷大了,更加无力去管,倒是让耶律洪基玩儿了个痛快。 萧太后苦恼了一个新年,她纠结的主要矛盾有两点,第一她不能让小弟家的峰儿娶公主但也不能容忍堂堂后族接纳一个可能出身低下的媳妇儿,在这一点上,段誉完全满足要求,他不是公主,他出身高贵;可是第二点就非常针对他的个人特质了,太后无法接受她的侄子媳妇儿和侄子性别相同。性别相同怎么愉快的组成家庭?孩子怎么办?难道去路边坐着捡吗?更奇葩的是,为什么小弟还表现的对那个少年基本满意的样子?他在宋国二十多年,到底被影响成什么样子了?原本只是基于辽宋两国固有纠纷而对南朝不满的太后如今连他们的风俗习惯教育制度都怨恨上了,把他聪明能干人中之龙的小弟洗脑成那样,真该叫皇儿早日挥军南下,灭了他们一了百了。 皇太后郁闷了,后宫里的女人哪里还敢欢乐,自是一股脑的涌过去表孝心。萧皇后和萧贵妃仗着本家优势,很快从太后口中打听出了一点含含糊糊的情报——太后让她们帮着找找合适人家的闺秀,她老人家想给最小的侄子保个媒。萧皇后觉得这事儿不应该有难度,但萧贵妃更严谨一些,觉得太后既然会提出来,想必是有隐情的,萧太后不得已,只好吐露部分实情:“我也不瞒你们,我那小侄儿,那个,大概,嗯,我是说,约莫有那么个心上人了,只是那人万万娶不得,因此才找你们帮着参详参详。” 萧贵妃一听就要打退堂鼓,给有心上人的男子保媒拉纤简直是作孽,坑了别人家的闺女不说,男方也未必会感谢她。这种里外不讨好的事情她才不干呢。 萧皇后就没有这些顾虑了,身为皇后,她是后宫第二人,何况这活儿还是给后宫第一人干的,就算真坑了谁家姑娘,那也是太后主谋,她沾不着腥。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也有女儿啊,也没嫁出去呐!若能趁机出手,岂不美妙至极?萧皇后心虚的隐瞒下了自己对女儿本性的一丢丢了解,把自己伪装的像一盆花一样很傻很天真。可事实上,那位公主宫殿里的花花草草都已经深刻了解自己女主人的恶霸本质了。 翌日,萧太后首次表示凤体安康,下旨召皇帝儿子和王爷小弟一起庆祝。皇上打猎正打到兴头上,连看都没看一眼信差就驾着他那脱缰的宝马飞驰出去了。萧远山收到懿旨,有些不高兴的想“一个不小心”烧掉假装没看见,因为他非常痛恨重!婚!!萧远山的爹一辈子只有他娘一个,不因为他娘是七公主,而因为他自己是工作狂,萧大王爷一生真爱是政务,只要有工作,他就完全不需要任何其他的人和事。长期和朝政争夺注意力并遭受惨痛打击的七公主把自己仅有的一部分公主霸气全都释放在了三个儿子身上。萧大哥和萧二哥或被迫或自愿被迫的在亲娘受西王母邀请享受永久仙界下午茶之前都只能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这也是他们对小弟萧远山深恶痛绝的原因之一——萧远山也只娶了一个,但让人生气的是,这一个居然就是真爱。此等好运,怎能不让没有真爱的兄长们咬牙切齿呢? 萧远山自觉自愿或长期受母亲压迫而习惯成自然的只娶一个妻子,并在妻子死后兢兢业业的蹲守少林寺二十多年筹划复仇,虽然至今没有成功,但其行为操守可歌可泣,连自己都被感动的一塌糊涂了。在他看来,虽然段誉小白脸并不符合他一开始设想的儿媳妇形象,且连最起码的媳妇儿职能都无法全部满足,但是,鉴于儿子喜欢,他身为一个与时俱进的开明老爹就必须要学会接受。就在他折腾多时,基本准备满意的当口,太后大姐居然妄图让他儿子罪|犯重!婚!!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嘛!即使没有拜堂,但事实婚姻也不容忽视,何况他万能的管家连聘礼单子都写好了,马上就要装车往大理送了,媳妇儿人选怎么还能再有变动?准备聘礼有多烦大姐造吗?她自己的儿媳妇儿勾勾手指就主动拉着嫁妆往宫里扑了,这完全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嘛!萧大王表示大姐真是太不体贴而且越来越不体贴了。皇宫这个地方,真是太泯灭天良了,住在那地方的人简直太!任!性! 不高兴的萧远山也有自己的小任性,他很无耻的钻了太后要求“他”进宫的空子,很欢快的打发走了满脑子莫名其妙的萧峰、段誉、木婉清和摘星子,后头还跟着一个满脸莫名喜色的王府大管家外带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车、马、牛、羊,据摘星子被推出后门前匆匆撇到的一眼显示,车上堆的都是皮子、缎子、金银、犀角乃至象牙等名贵物件。萧峰试图推测他爹的目的,纠结到脑筋成团也未果,遂作罢。 段誉怀里还十分贤惠的抱他“公公”点名要喝的枫露茶呢,这茶十分麻烦,要沏四五次之后才会展现独特风味,可是又不能泡太久,以免香味散尽,茶叶也泡绵了,失了品相。萧远山一大早起来习惯性的行使公公权利,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个。说起来,这还是当年他窝在少林那会儿,偶然听到玄慈那老家伙提起过的,说他得了几两好茶叶,原是一位故人极爱的,只是现在无人品尝了,还装模作样叹息半天,末了叫来师弟玄悲,让他去姑苏代为祭奠。结果那倒霉的玄悲,发现了慕容博的阴私,却不慎没能控制住正义感,终于在去年被拍死在大理了。萧远山还不知道此事,更不知道因为玄悲古怪的身亡导致大理段家十分紧张,他们已经和中原第一大帮丐帮交恶,无论如何不能再和第一威望门派少林结下梁子。保定帝亲自出马请了天龙寺高僧前赴中原向少林报丧兼表达同仇敌忾之情,本来还应该派一个够分量的人去帮着查案,但是目前大理境内有这个地位的除了他就只有段正淳了,而段正淳则是万万不能放出去的。别无他法之下,保定帝不得不下旨再次找寻小王爷段誉,把他叫回来去出这个面。段正淳的老脸已经买不上价钱了,只能指望段誉的嫩脸去刷好感度。 派往中原低调寻找段公子的大理队伍和前往大理高调提亲段公子的大辽队伍,不约而同的选在了同一个双方父亲都处于焦头烂额的水深火热之时出发了。 大理队伍的带头人是没精打采的朱丹臣,大辽的领队则是意气风发的王府管家,萧峰、段誉、木婉清、摘星子四人骑在马上,被长长的牛马羊大军切分的八竿子打不着,彼此间想聊个天都要用喊的,不到半天,除了萧峰依旧中气十足以外,其他三人的嗓子都倒了,有一口没一口的吸溜着皮囊里还温着的白水说不出话来。 萧峰本来也不特别爱说话,段誉和木婉清都住了嘴,他就更加不用开口了。可这会儿管家又兴头起来,操着一口难听不说还经常词不达意的中原话夹杂着语速飞快的契丹方言,非要让他谈谈此刻的心情是激动啊还是忐忑啊还是踌躇满志啊还是亢奋难耐啊……巴拉巴拉巴拉,吵得萧峰一个头两个大。要不是看在这是个年纪不轻的半老人家份儿上,他真想一巴掌挥过去,教教他什么是安静的美德。 段誉在学习上的能力远超萧峰,这段时间他已经把契丹话学的七七八八了,连方言和土语都略同五六,这会儿听着管家的喋喋不休觉得有些困惑。单个字他都能听懂,可是连在一起就怎么听怎么糊涂了。他本来想开口询问,可是嗓子火烧火燎的发不出声音来,可是不弄明白他又实在好奇道心痒痒,便骑在马上,手舞足蹈的冲萧峰比划,企图艰难的完成心有灵犀的交流。 萧峰当然不可能看得懂,因为就连段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比划些什么。不过他成功的捕获了萧峰的注意力——骑在颠颠小跑的马上比手画脚还不摔下来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了——萧峰担心的冲段誉喊道:“誉儿,坐稳,不要乱动。”一边拨转马头,打算从成群的牛羊中间找条捷径到段誉身边去。 段誉高估了自己和大哥的心有灵犀,他以为萧峰过来是要帮他翻译手语询问管家,于是兴高采烈比划的更欢腾了。而萧峰越看越觉得他马上就会摔下来被跑马奔牛跳羊万蹄齐踏,看的特别特别揪心。于是,果断一蹬马鞍,纵跃而起,飞身逆行而上,顺利抢在段誉真的把自己鼓捣掉马之前搂住他几个月来被萧远山任性折腾的衣带渐宽的小细腰,无比和谐的相依相偎同骑一马。 管家欣慰的摸着胡子:“小王爷果然高兴到莫可名状,连一个时辰都不舍分离。”一旁,同样学契丹语十分迅速的摘星子默默的、默默的,提起袖子,擦掉了嘴角边憋不住喷出来的水渍。 第71章 皇家八卦 萧远山满头黑线的在宫中应付皇太后大姐的“胡搅蛮缠”之时,两人各自的儿子也正朝着命运既定的轨道走向那充斥着血雨腥风的相遇。 皇太叔父子俩策划叛乱已有多年,只是由于耶律重元胆子太小,他儿子楚王脑子太肥导致迟迟无法达成完美协议,因此拖延至今。可是这个春天,皇太叔终于老年痴呆的被坚持卖蠢不动摇的儿子煽动成功,点齐兵马动手了。 采纳幕僚的策划,他们愚蠢的决定用扫荡皇宫的方式作为谋权篡位开始的庆祝。 无知而无畏的皇太叔父子达成一致后就勇敢的作死去了。 两人带着亲兵冲进皇宫打砸抢,巨大的声响惊动了被皇太后念到昏头的萧远山。熟悉的冲动唤醒了萧远山作为大辽第一高手的本能,几乎是下意识的,萧远山一手托着太后不再纤细的老蛮腰,一手拎着皇后滑溜溜的丝质凤袍,全靠上面繁复的金丝绣花增加摩擦感,欢快的飞出窗口,朝着声源地愉快进发。 皇后表现的十分有国母风范,除了脸色惨白点儿基本还算镇定,脱口而出的尖叫也硬生生嚼碎了咽回喉咙。倒是皇太后,上了年纪,差点儿给小弟的神来之笔吓掉半条命。不过当她看到皇太叔父子那两张杀千刀的脸之后,剩下的半条命连同对萧小弟的气愤全都化作了怒火,朝着蠢却不萌的父子俩热火朝天的焚烧过去。 无人约束的耶律洪基正在草原上撒欢的时候,忽听远处“呜呜呜”的传来一阵尖锐急促的号角之声,顿时大惊,几乎掉下马去。这是上京作乱的信号。 耶律洪基虽然是以好狩猎闻名大辽的皇帝,但是作为君主的基本素养还是有的,一定下神来,他就连下号令,拔营回京。行军大将军当即转身出营发令,但听得一句“拨营”的号令变成十句,十变成百句,百句变成千句,声音越来越大,却是严整有序,毫无惊以慌杂乱,足见历代辽主统军有方。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但听马蹄声响,前锋斥候营首先疾驰了出去,跟着左右先锋队启行,前军、左军、右军,一队队的向南开拨回京。耶律洪基骑马自领中军,北院大王,于越、太师、太傅等随侍在耶律洪基前后,人人面色凝重,各个一言不发。 三日急行军之后,皮室大帐军和楚王父子叛军理所当然的相遇了。于此同时,萧峰等人也稀里糊涂的横穿到了两军阵前,等萧峰后知后觉的想起貌似这会儿辽国内乱大概、可能、也许要开始了的时候,他们已经退不回去了。 被萧远山一拳揍成熊猫眼的楚王儿子一手捂脸,一手颤抖的指着叛军前方不足十里处明显呈拖家带口郊游状的队列十分愤怒,操着含糊不清的契丹语大声呼喝咒骂——忘了说了,他的大牙和后糟牙也被萧远山打掉了,口齿不清十分值得原谅——但萧峰能不能宽容就不好说了。 萧远山对大辽的感情并不比大宋深多少,顶了天儿的是少了那份怨恨,可是一样不怎么在意。救出皇太后和皇后并顺手了捞走了俩王子加一个还缺牙的小公主以后,深感累赘略多的萧远山就不堪重负的半途走人了。皇太叔父子的情报系统更新不及时,资料表里没有萧远山的个人信息,因此白挨了一顿暴打,却连报复的目标都没有,最后还不得不迫于叛军先遣部队的前进速度而忍气吞声的顶着两张鼻青脸肿的钟馗脸上阵了。 没有成功打劫到皇太后和皇后两条大鱼,这对于企图威胁耶律洪基自尽的南院大王,也就是皇太叔儿子,爵封楚王的耶律涅鲁古来说十分不爽,在他眼里,这天下本来就应该是他们父子的。其实也确实是这样。 耶律涅鲁古和耶律洪基的共同祖父是耶律隆绪,辽史称为圣宗。圣宗有两个儿子,长子宗真,次子重元。宗真性格慈和宽厚,重元则极为勇武颇有兵略。虽然圣宗临终前遗命宗真继位,但是权力极大的皇太后却偏爱次子,因此密谋皇位。然而重元和宗真堪称皇室兄友弟恭的模范,他把幕后的计划告诉给了大哥,并出大力保住他的皇位。宗真因此对重元十分感激,立他为皇太弟,并承诺百年以后传位于他以酬恩德。 然而,耶律宗真到底没有实现自己许下的承诺,他出尔反尔的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耶律洪基。重元比较老实,虽有不满和失望,却也没有大动干戈的给自己讨公道。而且当心有愧疚的耶律洪基仍尊他为皇太叔,令加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上朝免拜,赐金券誓书,四顶帽,二色袍,又重用了他儿子以后,这种不满基本就刨坑埋掉了。 但是耶律涅鲁古非常不满,他本来应该是皇太子的,而不仅仅是个皇太叔的儿子,而且还没有被封为皇堂太弟。南院大王虽然也有很大权利,可到底还是个臣子,如何能与高高在上的皇帝相提并论。更何况,随着耶律洪基的皇位越坐越稳,身为皇帝的高傲越来越肆意,他对皇太叔的尊敬也越来越少,对他的愧疚则消隐无踪甚至演变成了对自己曾经有过这种可笑感情的难堪。迫切想要抹掉这段过去的耶律洪基开始有点儿期盼皇太叔早点儿归西了,但是另一方面,因为熟知皇太叔重元的重义气,知进退,让耶律洪基很放心的在出京狩猎的时候把京中军国重务都交给他,一个廉价且能干的代理,谁都不会轻易放弃,倒也可以理解。 不过耶律洪基肯定不在理解万岁的队伍中就是了。 曾经的萧峰也不在这个团队里,所以他冒着生命危险独闯千军万马,手刃楚王耶律涅鲁古,擒下皇太叔耶律重元,秒平叛乱。他会这么做,除了与耶律洪基的结义之情,更多的却是不忍见到同族相残,尸横遍野的惨景。而今,虽没有耶律洪基的因素,但兵刀相见依然非他所愿。只是眼下,他和不比当初只带了阿紫一人,且她还有耶律洪基亲兵保护着,眼下他要同时照顾段誉、木婉清、摘星子三人外加老管家等数十仆从,且没有快马强弓,再想杀个昏天黑地可没有必备条件了。 但是从另一方面考虑,这批人中,段誉内力深厚几乎已经超过他了,凌波微步的轻功更是堪称独步天下,撒疯儿跑起来的话,连汗血宝马追着都喘;木婉清和摘星子在江湖上都能蹭进一流的尾巴,而且善于用毒,这在整个大辽都是非常罕见且威武霸气的。有这三个帮手,不说正面迎敌,起码全身而退是能够保证的。而余下的也不拖后腿,包括老管家在内,整个晋王府提亲大队都是能打的,萧远山回到大辽以后除了调|教仆人就没干过别的正事儿了,他通常躲在屋子里,阴森森的强迫他们早起念经,喝完粥去蹲马步,吃过午饭一定要打坐,坚持到晚饭,他们就可以挪着僵硬的胳膊腿打老年拳了。这直接提升了晋王府的整体军|事素|质和安全系数。 萧峰带着这一群看似老弱病残其实也确实包含了老弱病残的威武之师杵在两军阵前思考人生,这霸气侧漏的行为震撼两军,耶律洪基和耶律涅鲁古都派出探子前来摸底,毕竟这股“奇兵”的出现实在太过玄幻,契丹人也是有信仰的,生怕是哪一路神仙显灵了,那必须赶紧烧香抱佛脚。因为,正常人不会脑残到跑到两军阵前坳造型。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一群人的确不属于正常人,但至少还在人类的范畴中,语言可以交流。作为在场唯一的“贤内助”,段誉当仁不让的肩负起沟通的重任。流利的契丹话从段誉喋喋不休的小嘴里吐出,他娴熟的以佛经为指导,穿插大理百年仁厚治国理念,试图以一己之力劝退双方加起来超过六十万大军,以达到和平共存的最高宗旨。 萧峰听得半懂,木婉清和摘星子则基本都没听懂,虽然契丹话他们也学了七八成,但是说快了就会跟不上,何况段誉还挑战极限的用契丹语唠叨佛经,估计全大辽都没人能和他交流了。 明明说着相同的语言却无法沟通的憋屈感萦绕在双方探马的心头——这必须是神仙显灵了,说的肯定是仙偈,不然怎么会听不懂呢。 朴实的契丹骑兵就这么诚恳的回报各自主子去了。 耶律洪基和耶律涅鲁古都非常疑惑兼兴奋并附带恐慌。耶律洪基生怕来的神仙是谴责他生活奢靡、沉迷狩猎、疏忽朝政的过错愤而决定更换皇帝。而耶律涅鲁古则是担心神仙是跑来主持“正义”的,他一方面希望能给自家老爹正名,一方面又担心神仙更喜欢耶律洪基——因为耶律洪基长得比他帅——耶律涅鲁古本人是个颜控,除了美女也喜欢美男,但是对于俊男,却是非常羡慕嫉妒恨的。虽然,耶律涅鲁古十分不情愿的承认,耶律洪基只比自己帅一丢丢而已。耶律涅鲁古愤愤不平,认定那是由于龙袍的加分,他坚信自己穿上皇太子的五爪金龙服之后也会变得很帅。 不知道契丹的神仙们在知道耶律涅鲁古坚定叛变是基于对整容的不懈追求以后会不会扔个雷下来劈死他。 段誉的个人口才展示并非没有效果,至少,耶律洪基和耶律涅鲁古都将信将疑的表现出了对神仙可能者的基本尊敬——他们心有灵犀的决定暂时停战,等这一队诡异人士走出战场范围再动手。 可惜,段小誉却不想走了。 第72章 小试牛刀 段小誉是一个真正虔诚的佛教徒——除了不戒酒、不戒荤腥、未来还将不戒房|事之外——他相当虔诚。 在知道这是一场必将死伤惨痛的内战之后,段小誉坚定的要用佛家的慈悲为怀感化双方主将,打消他们的邪念,誓要维护作为“未来夫家”的大辽国土之安定和平。 真是特别自觉。 贤惠到不忍直视。 萧峰觉得以他们这队老弱病残阻止叛乱的可能性太低,便详加解析,好打消段小誉的天真单纯。谁料到,这么一折腾,竟意外促使了段小誉作为大理皇位继承人的本能觉醒。 早在晋王府里被萧远山指挥着东奔西跑的时候,段小誉就已经察觉到大辽皇帝对于晋王爷萧伯父的防备和不喜,通过萧远山偶尔转述的和皇太后的“亲切对话”中更加发现,皇上不喜欢的可能不止是萧伯父,而是整个萧氏家族。萧家权势太大,对皇权的集中造成限制,皇上必然不会高兴。这种情况和他们大理几十年前有些相似,那时候奸臣杨义贞便是因为常年独揽大权而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最终酿成政变,杀害了皇帝,逐走了太子。后来宗室王段寿辉在权臣高智升的帮助下平复叛乱并登基为帝,高智升便是前代鄯阐侯,也就是现任鄯阐候,连小王子段誉也要尊称叔叔的高升泰的父亲。高家也是在那时候开始更进一步登上了大理权利的又一个高峰,在朝政上有了更多的发言权和决定权。 大辽萧氏的地位在某种意义上,可能比大理高氏还要高一些,毕竟高家人口稀少,也没有女儿嫁入皇室,生育继承人,而大辽后宫则差不多被萧家女子统治,且大辽女子地位很高,皇太后更是有极大权利,甚至对皇位继承人都能操控乃至废立。这导致了历代心眼不大的辽帝对萧家大肆猜忌,耶律洪基无疑是个小心眼儿,这一点从他基本颠倒黑白的废除并赐死了前任皇后萧观音就可见一斑。毕竟这桩冤案的起源就是耶律洪基无法扩张的小心眼儿,虽然为了平息冲动的恶果,他又从萧家选了第二任皇后,并把萧妃晋升为萧贵妃和他心爱的穆贵妃平起平坐,但心里却对萧家更为不满和忌惮了。 这也是皇太叔终于被蠢儿子忽悠着高举反旗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认为,只要谋反后善待并重用萧氏一族,必然可以获得大量强有力的支持并成功接掌帝位,达到平稳过渡皇权的最高目的。 不得不说,在对豪族的拉拢上,耶律涅鲁古是比耶律洪基识相得多的,这也是性子阴狠,处事狠辣,不得人心的楚王还能拉起谋反队伍的一大原因。而另外的主要因素则是皇太叔耶律重元手上的兵马大印和多年来塑造的良好形象外加一副慈祥外貌、和气性格积累的好人缘。 在这两点上,耶律洪基也勉强能打成平手,以北院大王为首的北派对他忠心耿耿,皮室大帐的亲军飞豹、飞虎、飞熊军也俱是以一当十的精良强兵,留守上京的文武百官中一半都是他的死忠,另外一半也有三分之一是没有任何反心的,还有三分之一是对谁当皇帝都无所谓的那种淡定派。只是他对于宗室皇亲的态度实在太过傲慢,还总是充满敌意,故而在皇室中不如皇太叔得人心。 段誉由此想到,如果皇太叔真能得到王位的话,大哥和萧伯父的处境就会比现在好上许多。被帝王猜忌的重臣会有什么结局,身为合格继承人的段小誉没见过实景也在众多史书里了解过。可是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萧伯父的长姐,大哥的姑母是现在的皇太后,如果皇太叔篡位成功,太后娘娘必然性命不保——这孩子还不知道皇太后正打算拆散他和他家大哥呢——不过以段誉的性格和此时的愚钝,估计就算知道也是不改初衷的。 于是,如何两全其美就在于让两军达成制衡。 看上去傻乎乎,实际上也傻乎乎,但脑子里始终绷着一根合格帝王弦的段小誉大脑飞速运转,纵横对比着能让双方撤军并各领一半政权的解决措施。当辽帝有了一个更直接的威胁之后,他对大哥及其家族的猜忌、防范、打压乃至迫害必然会紧急转移。可以说,一旦真的让双方呈掎角之势互相制衡,大哥就安全了。顺便,大理也安全了。虽然大理和大辽之间还隔着一个大宋,可是这个屏障实在太脆弱了,一旦有朝一日大辽攻陷大宋,下一步肯定就要打击大理了。身为未来大理皇帝的段小誉用力给自己的“搞破坏”找合理且正义的借口。 段世子殿下,你大伯和你爹造大理的安危是排在你大哥后面的吗? 不管他们知不知道,反正萧峰先知道了,并且感动的一塌糊涂。 按照段誉的策划,他们稳稳当当的走出了两军中心,狂霸拽的一比那啥。耶律涅鲁古和耶律洪基都没敢动手——完全被段世子刻意营造出来的霸气震慑住了——其实人家是不想在大敌当前的时候还分心去对付搞不清楚底细的无名对手。萧峰当然没有再帮耶律洪基去抓皇太叔父子,但是念着那一丝血缘情分,在耶律洪基被耶律涅鲁古逼到绝境之前,萧峰还是施展绝世神功从旁干扰,没让耶律涅鲁古把耶律洪基斩于马下。 第一日的交锋,双方各损失的千八百人马,战场中心便是一片血色,萧峰于心不忍,索性扭过头去不再看契丹同胞们的尸身,段誉更是惨白着一张脸,嘴唇哆嗦着连连念往生经,就连久在星宿老怪门下见惯了同门相残、江湖杀戮的摘星子也小心肝直跳,诶呦喂诶,星宿老怪杀人最多半打半打的死,可从来没见过几百几百的躺平,这可真是阿弥陀佛吓死个人咧。反倒是木婉清最镇定,她心里眼里就没有不能杀不能死的概念,死一个跟死一千区别不大,结果三个面色各异的大男人都被木姑娘奚落了个够呛。 第二日,两军照例派人阵前叫骂,耶律涅鲁古一方大肆宣扬自己的仁义理念,做出种种承诺,许以多方位诱惑,而耶律洪基方面军则犀利揭露耶律涅鲁古的残暴阴狠,顺便嘲讽他品行不端,两边骂手各展神通,沸沸扬扬,骂的着实精彩,最后基本打成平手,口干舌燥的各自归队。反倒是叛乱的魁首皇太叔为人保守,竟找不出什么茬儿来。 口头上没分出输赢,就得手底下见真章了。耶律涅鲁古毫不客气的使出小人手段,他将捉到的耶律洪基一方将领士兵的父母妻儿推到阵前,大加威胁,霎时间哭声震天。此等招数虽然缺德,但胜在管用,耶律洪基军中果然人心摇动,有些官兵认出了自己亲人,“爹爹,妈妈,孩子,夫君,妻啊!”两阵中呼唤之声,响成一片。饶是耶律洪基的亲兵再怎么忠心耿耿,不为皇太叔父子的“升官”和“重赏”所诱,但这时眼见自己的父母子女引颈待戳,如何不惊? 本就散乱了的军心在叛军刀斧手横刀作势那一刻彻底溃散了。第一个人奔将出去,被身后飞来羽箭射倒在地,却一时未死,兀向他亲人爬去。,随后,便是数百人纷纷奔出。耶律洪基的亲信将军拨剑乱斩,却哪里止得住?这数百人一奔出,跟着便是数千。数千人之后,哗啦啦一阵大乱,十五万亲军之中,倒奔去了六七万人。 耶律洪基长叹一声,知道大势已去,乘着亲军和家属抱头相认,乱一团,将叛军从中隔开了,便即下令:“向西北苍茫山退军。”中军将军悄悄传下号令,余下未降的尚有八万余人,后军转作前军,向西北方驰去。楚王急命骑兵追赶,但战场上塞满了老弱妇孺,骑兵不能奔驰,待得推开众人,耶律洪基已率领御营亲军去得远了。 萧峰依照段誉指点,单骑匹马跟将上去,他将在耶律洪基心灰意冷欲横刀自刎的关键时刻来一个天降神兵,阻止他的同时引导谈和。而段誉则预备仗着无人可及的绝顶轻功,带着摘星子慷慨赠送的大威力□□夜入皇太叔父子营帐。木婉清和摘星子则按计划各带一队人马,潜到叛军粮草押送队里,制造大范围食物中毒,以削弱皇太叔一方士兵的战斗力,好令双方实力相当,不得不举行和平会谈。 段小誉的计划相当简单,但如实施得当,必将无比奏效。身为一个基本合格的皇位继承人,段誉的帝王心术和策略阳谋都学的很好,更兼契丹也是个民风彪悍但心眼却不算太黑太多的民族,便是皇室里头有些混乱,也远比大宋的勾心斗角干净得多。耶律洪基是个任性的主儿,唯我独尊惯了便受不得挫折,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却很难做得到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如今有段誉给他设计一条既保得住小命又不算十分丧家之犬的光明小道,由不得他不走。 至于耶律涅鲁古,虽然一直野心勃勃,却从来没有受过相关的系统教育,真把龙椅给他,他都未必坐得稳,属于眼大肚子小的野心家。 皇太叔倒是有些见识,虽不足以成为一代开疆拓土的千古明君,却也能够守成。若当年兴宗真的如约传位给他,说不定比耶律洪基继位来的好多着呢。别人不知道,二世为人的萧峰可是亲眼见过耶律洪基在位后期,大辽政治腐败,国势逐渐衰落的悲哀景象。而且耶律洪基在被忠臣直谏点出问题以后也没有进行改革图新,反倒越发腐朽奢侈,纵得地主官僚们急剧兼并土地,百姓痛苦不堪,怨声载道。最后还因为自己不得人心而妒忌后追封昭怀太子的长子耶律睿民心所向而听信了奸臣耶律乙辛的谗言,诬陷自己的亲儿子谋反,最终残杀亲子,遗臭辽史。 如今,老老实实从了段小世子,说不定还能抢救一下他那未来必掉一地的节操和名声呢。 作者有话要说: 十分对不住等文的大伙儿,前段时间忙着论文,连自己的电脑都没怎么开,一直泡在图书馆里了,所以存稿箱用光以后就断更了。现在好不容易交了稿,尽力写一些,放在存稿箱里一日一更。不过考试周也快到了,还要复习,之后是两周的考试,更几章以后可能还会断些日子。不过放假十二天会全力码字的。握拳,鸣谢支持,爱你们,么么哒~~~ 第73章 一石二鸟 段小世子的计划精细处只在于对时间的把握上。 第一是看萧峰能不能恰好抢在耶律洪基悲愤失意冲动自刎前以过路游侠的身份出面劝阻,而后再视情况决定要不要透露自己乃太后幼弟之子,与皇上有亲。萧峰有些担心一旦透露自己身份,耶律洪基会软硬兼施迫他去刺杀皇太叔父子,也怕将来他会对他们父子再起芥蒂,心存堤防,乃至暗害。对于上位者的小心眼儿,萧峰算是了解透了,从他恩师汪剑通开始,到那什么大燕王族后裔的慕容博、慕容复,再到大宋、大辽的皇帝,凡是他熟知的久坐高位的人,原先怎么样姑且不论,到了后来,就没有一个不是爱以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还老是猜不到正点儿上,闹出一摊子破事儿,最后收拾不得的。他算是怕了,惹不起就干脆躲着好了,离他们远远的,省的两看两相厌。至于他那俩宝贝义弟,虚竹、段誉,一个是大辽皇帝之尊,一个是灵鹫宫主之贵,却是被萧峰屏蔽在“小肚鸡肠上位者“之外了。从这里来看,萧大侠实在是个颇为护短的妙人儿。也万幸,这俩傻瓜弟弟,倒也十分值得相护。 第二则是取决于摘星子和木婉清分头下毒的速度够不够快,殃及范围够不够广。毕竟人数不多,时间不够,□□也有限,只能先挑重点营房的粮草祸害,比如骑兵和重步兵营。摘星子抓阄抽到了骑兵营,带了不到十个初学乍练的晋王府武奴一边坑人一边坑马,忙的四脚朝天。木婉清比他轻松一点儿,但她本身内力轻功毒术都弱于摘星子,行动起来需要加倍小心,这么一谨慎,速度自然是提不起来的。 最后竟是擒贼擒王的段誉最轻而易举拿下了皇太叔父子。仗着他那让人恨不能扒皮抽筋的外挂轻功,段世子踱进叛军王帐如入无人之地,皇太叔父子俩连眼睛都来不及睁开就叫人捏着鼻子灌进一肚子不明液体,霎时间腹痛如绞,却喉头肿胀,连哀嚎也不能的满地打滚。段世子心软,竟不忍看,丢下契丹文劝和手书一封,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溜达回了自个儿地盘。路上偶遇累的香汗淋漓,娇喘细碎的婉妹,相当有好哥哥风范的抱走一半剩余毒粉,自觉充当辛勤小劳工,获得木姑娘赞赏目光一枚,娇声软语一句,摘星子吃醋吃的脸都蓝了。 三人忙活到将近天亮,听到各营房的火头兵们陆陆续续起身埋锅造饭放抽身而去。这顿朝食吃完,三分之一的叛军都躺平了,一时之间,营里全是哭嚎打滚的人形物体,骨碌的满地尘土飞扬,不知道的还以为叛军内讧起来了呢。规模甚大! 一些没中招的百夫长、千夫长们焦头烂额的挨个扒拉,却谁也弄不清到底怎么回事。飞奔着去通报,却发现上至皇太叔楚王父子俩,下至各路偏军副将,加起来不剩十个还能说能动能下令的了。最为诡异的是,这么多人一起受害,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究竟。联想起昨日霸道通过两军阵前的疑似神仙役,叛军阵营里顿时响起连天的祈祷和忏悔声。就连皇太叔都捂着肚子艰难万分的从肿胀的喉咙里挤出含糊不清的痛骂,满心懊悔被儿子煽动招来这场大祸。 这倒霉催的皇太叔,虽有正统名分,却没多少争夺帝位的念头,要不当年兴宗一死他就该反了,那会儿还能落个同情票,比现在更加名正言顺。他既然忍了这么多年,都忍习惯了,突然爆发全都是因他儿子楚王野心勃勃撺掇起来的,昨夜被人探营下毒就已经吓得半死了,今日再见到己方阵营遭到天谴,更是连悔带吓差点儿背过气去。段誉扔下的谆谆劝诫基本已经被认定为神谕了,皇太叔捂着喉咙大力比划着就要撤军回去请罪。倒是楚王十分顽强,还在折腾,由于段誉信中建议他们去跟现任辽帝化南北而治,各据一半,放弃篡位称帝,改为并肩王共治。这建议虽不完全合乎楚王心愿,但好过听他爹的直接回去请罪兼送死。因此张牙舞爪拉着他爹一通比划,皇太叔被他闹的肚子又疼起来,又气又怕,也无心再做什么,直接写了一纸手书,大意是说:他虽身为先皇太弟,当今皇太叔,为君可谓正位,但如今年事已高,便将己身正统传于儿子原南院大王,楚王,连同手中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虎符也一并传了,从今以后百万雄师都听他儿子指挥,有事儿别找他老人家了。 楚王看完,高兴的对着他爹连连磕头作揖,皇太叔疲劳烦腻的挥手示意他出去安抚军队,就有气无力的趴回炕上哼唧去了。 另外一边,萧峰一路紧赶慢赶,不时偷袭一个跑在最后打狼的小兵,换上衣服,遮住头脸,混在败军之中东奔西窜,漂移前进,赶到前一队里,就再偷袭一人,更衣继续。这么一路跑一路换,终于赶在日落前,八万余军暂驻苍茫山脚下时,移形换影到了耶律洪基身边。天将擦黑,众军士又饥又累,皇上一停,便即在坡上赶造营寨,居高临下,以作守御之计。可是安营毕,左等右等不见叛军追击,众将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叛军久久不至,到底是不来了呢,还是怎么样,心里没底,便迟迟不敢下令让手下生火做饭,生怕这边一松懈下来,叛军就冲杀到眼前了。于是,这个晚上,耶律洪基亲兵彻夜未眠,忍饥挨饿提心吊胆;皇太叔父子军中则好梦酣畅,却乐极生悲,叫一顿看似非常普通而正常的早饭搅和的昏天黑地。 段世子一刻钟想出来的计划,两柱香布置的任务,三路人马通宵赶工的结果——壮哉! 这日晚间,耶律洪基站在山崖之旁,向南眺望,满目凄凉,心下黯然,久久不语。萧峰远远混在皮室大帐亲卫里看着,他目力极强,便连耶律洪基面上的细微表情也瞧得一清二楚。见这位前世也曾真心相交同甘共苦过的结义兄长落魄神伤,心中着实有些酸楚。殊不知,耶律洪基此时心中却是在惦念他呢。 却原来,耶律洪基今日被叛军击败,千里溃逃,只道已经没有指望,心中大恨,他身为国君,不能受辱于叛,自刎以报社稷的骨气还是有的,可死前不能亲眼看见敌首同赴黄泉却是痛恨万分。他这会儿惦念萧峰,想的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他心心念念的是,当初皇太后力劝他重用萧家父子的时候详细描述过的萧远山、萧峰二人武功之高强,杀敌之数目,后悔当初没有顺着母后的意思,笼络了这二人来。如果有两个顶尖高手在麾下,不说今日如何扭转乾坤,总能有朝一日偷偷摸摸去暗杀了皇太叔和楚王那对奸佞,他也能落个瞑目。 被寄予刺客厚望的萧峰此时正在四处张望自己认识的北院高官,他知道北院大王和北院枢密使都是耶律洪基的死忠,便不指望通过他们去劝说耶律洪基同意划分南北而治。他当然也知道这个主意对于耶律洪基来说,虽然是能在不依靠他盖世武功的情况下保住性命皇位的最好办法,可对于任何一位帝王,也是个极大的羞辱了。凭心而论,若是他当年做丐帮帮主的时候,有个人跳出来劝他跟全冠清并肩统领丐帮,他也得把那人扇出去。这时候去劝说耶律洪基跟叛军首领谈和,也确实气人得很。只是一想到日后耶律洪基野心膨胀,挥军南下,意欲踏平中原时的血流成河,民不聊生,萧峰觉得,羞辱他一个,幸福千万人,也可以捂着良心说这是替耶律洪基做功德了。只是此间事一了,他还是及早抽身,远离大辽,最好是终生不再露面方能好些。 这么晃神的想了半日,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上去有些累傻了的亲军小头目,此人是北苑枢密使手下爱将,官职虽低,权力却不小。萧峰不动声色靠过去,仗着前世记忆,又天黑如墨,便装作是亲密同僚,低声用契丹语跟他交谈一番,那小头目本就不算特别聪明,这会儿又着实累得很了,只听到有帮助皇帝的良策,哪里还顾得上追问是谁想出来的。只听得连连点头着就过去找自家上级长官,又是一通汇报,长官听了,比他多想了一些,但总体也觉得不错,便又去找上上级,上上级心眼要多一些,对皇上了解也深一些,感觉有点儿不爽,可眼下来看,也真是没有更好的主意了,便叹了会儿气,找更高一级汇报去了……如此往复,第二日皇太叔父子动向报告抵达之前,终于把话递到了耶律洪基跟前。 耶律洪基意料之中的大发雷霆,又打又骂,又摔又砸了好半天,可架不住己方势弱,外加天亮忠心耿耿的北苑枢密使忙着跟北院大王计算得失,推演可能,精力不能两处放,竟没拦住他手下一万五千兵马因担心被叛军俘获的父母妻儿,冲下山投敌去了。耶律洪基也知道罪不在北苑枢密使,可到底也是一大打击,因此,他闹腾了半天,又收到了皇太叔派人送来的议和书,痛苦半日,到底憋憋屈屈的同意了。 第74章 石破天惊 谈判的过程一如段誉所料的波折不断。 首先是楚王耶律涅鲁古,在药效减退之后嚣张的要求耶律洪基退位。他认为不灭掉耶律洪基已经算尊重“仙人”的旨意了,既然要划分而治,那也应该是他来当皇帝,然后假惺惺的给耶律洪基封一个并肩王或者摄政王之类的虚位,再远远的赶到辽东之类的荒凉之地去。 而耶律洪基可想而知不会同意,他把自家江山丢了一半已经是一肚子火一肚子恨了,怎么可能同意直截了当的退位让贤?何况那耶律涅鲁古算个屁的贤?若是让位给耶律重元,他还能找出一丝丝理由,但是耶律涅鲁古简直就是不能容忍了。耶律洪基双目通红,一副想要同归于尽的样子震撼到了依旧定时肚子疼的跟要生猴子一样的耶律涅鲁古,又恰逢药效发作,耶律涅鲁古勉强同意了稍后再议便飞奔回账内打滚去了。 两方人马扯皮了好几天也没个结论,最后还是耶律重元抱着肚子出来调和,达成一致回京再议。耶律洪基有臣子拥护,耶律涅鲁古有宗室支持,两人也觉得回去了比较有底气,便悻悻同意了。至于耶律重元,他连造反都不怎么热心,这会儿对于谁当皇帝谁当大王都是没有兴趣,索性兵符也给了爱作妖的儿子,就愈发万事不管了。 耶律涅鲁古想着,回去了有大批宗室的支持,对他也算有利,反倒是支持耶律洪基的大臣们,只消多多许以重利,想来也能收服一些,这么一盘算,就痛快的答应了。反观耶律洪基,他深知自己上任以来对宗室压制过度,并且抬举寒门子弟过甚,招致了贵族们的大量不满。原本他大权在握,也可以置之不理,但如今受人所制,被动分权,这群宗室怕就要跳出来落井下石了。这样一想,他反而不乐意早早回上京了。 耶律涅鲁古自以为稳操胜券,便一力逼着耶律洪基赶紧回京。耶律洪基憋着一肚子爆碳跟他讨价还价,北院大王本来想为主子分忧,却被耶律涅鲁古一句“此乃皇族家事,奴才秧子没权发言”给堵得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耶律洪基脸都黑了。皇太叔则是铁了心把低调进行到底,是打死不露面。耶律洪基企图去打亲情牌,却连帐篷门都进不去,他又拉不下脸来站在外头表演哭哭啼啼,最后只好被耶律涅鲁古强拉着返回上京。 刚到城门口,风水就转过来了。皇太后那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英姿深深印在了上中下三代大辽官兵们的心中,像阴魂不散的噩梦一样潜藏在心底,经久不消。老远儿的一棵大树后头,萧远山心惊胆战的企图把自己伪装成一株无辜的小草,瑟瑟发抖的忏悔自己不该因为看多了大宋女人的孱弱就脑子发昏的把大辽悍妇也一视同仁。 萧远山咬着拳头,遥望城门处杀气四溢、血光漫天的惨烈场面,默默的、默默的,做出了和儿子一样精明的决定——还是离开上京避避风头吧,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待定。 托威武彪悍的皇太后萧大姐的福,耶律洪基不但成功保住龙椅还在把耶律涅鲁古发配远东之前暴揍了他一顿好生出掉一口恶气。皇太叔一把年纪了也没有优惠,被皇太后亲手削了个五颜六色。萧皇后第一时间就回家搬了诸多强力后备,在上京城中耀武扬威的硬抢出一大批随行将士的眷属,正准备长距离拉练到战场附近,以定军心。捎带的,秉承萧氏家族团结对外精神的萧皇后还顺手拎出了萧贵妃和她家小弟,外带后宫里另外两个萧姓旁支的小嫔妃,至于萧家女性共同的大敌——穆贵妃则惨遭俘虏,谁叫耶律洪基把她捧得高调到举国皆知。这么好的大鱼饵,耶律涅鲁古会放过才怪呢。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细胞的皇太叔父子俩一路横拖竖拽着穆贵妃就冲上前线,预备要挟耶律洪基。只是被段誉一行人给搅和的没来得及出场就被删掉了戏份。 耶律洪基抢回皇位才知道萧家的好处,出于激动,他大肆分封萧家精英,就连后宫里头,姓萧的妃子们位份和待遇都得到了提高。可惜,他最想招揽的两大豪杰——萧远山和萧峰都没给他面子,叛乱一平,父子俩就争先恐后的跑了。段小誉被未来老公和公公夹在中间,凌波微步都跟不上趟儿了,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大哥,萧伯父,我们跑什么啊?” 摘星子追的更加狼狈,却不忘插话给大舅子添堵:“你说你是笨呢,还是笨呢,还是笨呢?”跑的气血上涌,大脑都不会转了,摘星子本来想弄一个笨的同义词排比句来寒碜段誉,可是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其他形容词了。 作为唯一的女性,木婉清被萧峰搀着手臂带着,自己基本不用出力,是一行人里最轻松的,还有时间张望风景,因此错过了夫君和哥哥的小吵怡情,让寄希望于婉妹可以站在自己一边的摘星子大大失望了一场。因为信奉“儿媳妇我可以欺负但别人不许”的萧远山一边跑一边狠狠的用手肘拐在摘星子柔软的小腰儿上,把他打的岔了气不说还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更可怜的是,还不能停下来咳嗽。于是,在接下来一段不短的时间里,这支欢快奔跑在大辽荒野中的队伍格外安静。 一行人欢脱的奔跑到晚上才停下来休息,嘴碎的摘星子因为路上口快欺负了段誉被萧远山一脚踢出去打猎,腰疼腿瘸的摘星子可怜巴巴的在木婉清的目送下恋恋不舍的上路了;倍受关爱的段小誉则在一个时辰前就幸福的趴在大哥背上睡着了,为了能更加平稳温和的背他,萧峰还把原本挂在他右臂上的木婉清隔空抛给了老爹,幸亏木姑娘天生天养的没什么挑剔,这要是随便换成别的哪个娇生惯养大的段家妹妹,非尖声尖气的闹一回把段誉吵醒不可。 跑回大理的时候,摘星子感动的几乎内牛,这一路上,他是第一且唯一的劳动力。木婉清作为女性享受着独一无二的优先待遇,段小誉作为生存废材兼“心肝宝贝”也受到了萧峰的特殊照顾,萧远山辈分最高且力压众人,就算他偶尔想活动活动身手,打几只飞禽走兽添菜,作为孝顺的儿子,萧峰也会抢先一步搞定猎物,于是,精力过剩的萧远山只好退而求其次,把操练摘星子当做日常消遣。 回到大理的段小誉如鱼得水,溜溜达达的先回自家王府一趟,发现爹爹妈妈都不在,拉着被世子爷突然出现吓了一大跳的管家一问才知道,他那风流花天下的爹因为在中原闯祸闯大了被皇伯父下令关进天龙寺面壁思过去了。他妈妈则是被他一封信勾出了深藏的怒火,拎着鞭子冲去了中原,至今没有回来,皇后倒是派人去找过,可是以目前大理皇族在中原那烂掉底儿的名声,也不敢大肆打听,偷偷摸摸的找有多费时间可想而知。反正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刀白凤没回来不说,连皇后派出去的宫廷侍卫也不见踪影了。 段誉蔫头蔫脑的摸回去,一脑袋扎进萧峰怀里,把事情哼哼唧唧说了一遍,萧远山听得咋舌不已。这段正淳是几辈子没见过女人啊,饥|渴成这样?!他也是自小在王府里长大的,身世高贵,英俊高大,更兼大辽女人豪放直爽,打从他个头儿超过书案以后,就没少在街上被鲜花啊、手帕啊、甚至还有绣鞋砸过头。一生一世一双人,老婆死后坚定报仇一百年不改变的萧大王爷十分难以理解段大王爷的心路历程,就如同段王爷在被皇兄关进天龙寺之前被迫听讲足以作为楷模的萧王爷的案例以后也十分不能领悟他的境界一样。 这俩基本无法沟通的爹爹却有一个不得不见面一谈的理由——萧远山十分豪迈的在面见保定帝的第一时间提出了联姻的美好设想。 保定帝惊喜不已,他原本就打听到了自家誉儿误打误撞结交来的大哥是中原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丐帮乔峰,当时就激动万分,想着托他去帮自家丢人现眼的小弟说合一二。结果派人去打听才知道,人家好好一个丐帮长老都被段正淳那个精|虫上脑的家伙祸害的被除名离帮还被千里追杀了。保定帝感慨之余也没忘狠削小弟一顿,段正淳就是那时候被关进天龙寺的。段正淳虽然很识趣儿的没敢抱怨任何人,但是得知自己儿子被除了自己以为的爹坑的不轻的萧远山却是非常怨念的。因此,在得到面谈许可之后,萧远山直截了当的表述了对段正淳以及整个段氏家族必须给予的补偿:“镇南王,你把我儿子害成这样,准备给个什么说法?” 段正淳还是有脸皮的,因此,它果断红了:“晋王爷,萧英雄,在下,唉,真是惭愧不已。对于在下的一时……那个,总之,要打要罚,您随意。”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勇气段正淳还是有的,当下,眼睛一闭,脖子一梗,咬牙运气,等待惩罚。 萧远山根本没注意段正淳的姿态,他只重视他许下的条件——随意。随意好啊,萧远山开心的道:“爽快,果然是我辈中人,既如此,你这个亲家我认了。段王爷,找个时间,把孩子们的事儿办一办吧。” “啊,好……哈?”段正淳傻了。 第75章 大理快闪 突然闯进天龙寺的褚万里打断了萧王爷有可能吓死段王爷的提亲对话,他带来了保定帝的最高指示:“启禀王爷,皇上召您速速进宫,有要事相商。” 萧远山十分不满:“我也是跟你们皇上说好了才过来谈话的,凭什么不等我说完?”他在大辽就从来不给皇帝面子,在大宋更是没把皇帝当成一盘菜,现在来了大理,依然维持这个套路。保定帝一来因为段正淳的事情腰杆挺不直,二来也心知肚明,自家大理无论军力国力甚至就连人力都没法跟大辽比,因此,对萧远山略显不敬的态度一点儿没有介意。 段正淳还在摸不着头脑中,虽然经过紧急理解让他反应过来萧远山此行意在同他大理段家提亲,实乃本年度第一大好事——以大辽萧家如今的地位加上萧远山这太后幼弟、皇上老舅这样的身份,别说是给他正值壮年、英俊高大、武艺绝伦的儿子提亲,就是他本人想娶,段正淳都能立马把女儿拱手送上——可问题在于,他没女儿啊,或者说,没有能拎到台面上正大光明体现存在感的女儿啊。段正淳深深的陷入抑郁当中,以至于没心思再去分析为什么萧远山会来给儿子提亲一个很可能他都不清楚的女儿。 即使有若干不满,萧远山还是在抱怨了一会儿之后大度的放走了段正淳。 因为,他觉得点头哈腰不停作揖已经表明了段正淳的态度——他同意了。 而段正淳则满脑子都是对于皇兄可能再狠削他一顿的恐惧,连自家到底有几个私生女,又有几个是可以曝光的都顾不上考虑了。 于是,美好的误会,又诞生了。 保定帝找段正淳要商量的是江湖中久负盛名的“聋哑老人”聪辩先生苏星河广发请柬邀人破解“珍珑棋局”一事。保定帝虽久居大理,却对中原武林了若指掌。苏星河是他十分推崇的一位高手耆宿,虽然听说是又聋又哑,但武功高强,聪颖过人,身有残疾,却心‘聪’,‘笔辩’胜过常人的‘耳聪’、‘舌辩’。如今,他布下棋局,广邀天下精通棋艺才俊,于二月初八日驾临河南擂鼓山天聋弈棋,保定帝也是一代围棋国手,见这邀请,激动的恨不得自己过去。只是他一代帝王之尊,不能白龙鱼服,遗憾半日,只得叫来兄弟段正淳,同他商量,派大理国内何人前去应战。 段正淳要是没把自己名声臭到沟里,本来可以是个不错的人选。棋艺不错,地位颇高,依仗家传段式剑法和一阳指,在江湖中也足以扬威立万,但是现在,就算保定帝让他出去,他也没脸得瑟了。于是,他竭诚推荐了自家儿子,镇南王世子段小誉。 段誉的棋力在大理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不也没法在黄眉僧跟段延庆斗棋的时候出言指点,当然,这一回有萧峰在,段延庆没来得及跟黄眉僧见面就下台一鞠躬了,故而,段誉的棋力之高也就没显示出来。 因此,保定帝沉吟片刻,便打算否决段正淳的提议,他觉得聪辩先生棋会这样的盛会应该派一个最强的棋手去才能显出诚意来。段小誉未及弱冠,纵然身份高贵,但是在武林同道面前,显摆出身是非常不应该的。于是,他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过也给了段正淳面子,同意段誉也一起出席,用保定帝的话说就是:“让誉儿历练历练也好。” 段正淳自然不会反驳皇兄的意思,而且让段誉出去也有一个好处,风流王爷心中还惦记着被他安置在外的桃花美人呢,在他眼中,誉儿和阿星在小镜湖边相处的还不错,好好哄劝一二,应该是可以说服誉儿去瞧瞧阿星如今过的怎样的。要是安排得好,说不准还能接她到大理来,找个僻静地方安置下。段正淳心知自己这辈子可以肆无忌惮到中原偷腥的历史算是基本结束了,原先可以随时溜达,他自然不会把情人们都聚到一处来自讨苦吃,但是现在不能随心所欲了,而那些美人儿他又都放不下,也就只好趁着王妃不在眼前,赶紧的接过来藏好,以免后半生凄凄惨惨戚戚。于是,他非常恭顺的服从了保定帝的安排,态度之好让保定帝不由得心软一分,想着淳弟也受到教训了,改日找个由头把他放出来透透风也好。幸亏保定帝不会读心术,他要是能看到段正淳的心理活动,别说让他出来透气,不直接一道圣旨把那个精|虫上脑的混蛋在天龙寺里关到死就是法外开恩了。 段誉被老爹的神来之笔气得直翻白眼,他自个儿妈妈还满中原的转悠归期未定呢,爹爹倒是忙着惦记其他“阿姨”了,段小誉再怎么秉承“子孝”思想不去腹诽老爹也忍不下去了。气嘟嘟跑开的段誉自然要去找大哥抱怨,结果萧峰还没说话,萧远山先不高兴了:“这个段王爷是怎么回事?言而无信的话不如放屁。这边三书六礼还没走呢,就要把你扔出去干活算个什么说法?”一把拎起被三书六礼震撼到了的段小誉,萧大王爷意气风发吆喝儿子道:“峰儿,走,老东西不讲信用,咱们就直接把小东西带走。”萧大王爷娶儿媳的步骤一成不变,当初对阿朱就预备“直接拎走”,现在换成段誉,也是一个待遇。 萧远山功力本就与萧峰相若,内力说不准还更高一点儿,原本他偷学少林武学已然走火入魔,却不料当初被玄渡唠叨三年,竟然歪打正着理顺了不少。少林七十二绝技本就是要一边读经一边修习的,萧远山本末倒置,误入歧途,本该大祸临头,谁知那一心要给玄慈出气的玄寂偏偏给他派了个抄经的活儿。便是再怎么走嘴不走心的人,对着经书一抄三年也不会一点儿不记到心里去的,何况还有玄渡大师的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立体声伴奏。那几年折腾完,萧远山内功上的岔子已经顺气了七七八八了,及至后来回到大辽,无所事事之中不免习惯性打坐练功,内力日渐精进,不经意间便突破了瓶颈。如果说当年在少林寺中,慕容博能和他三战平手,那么这时候再打一场,多半就要输了。萧峰功力比慕容复高,却不见得高过慕容博,对萧远山这突如其来的畅快奔跑完全没有准备,一个晃神儿的功夫,萧大王爷就顺顺利利的拎近进来越发看着顺眼的“儿媳妇”潇洒融入了遥远的蓝天背景之下。 等段正淳从保定帝那里兄友弟恭完回府一看,非但要委以重任的儿子不见踪影了,就连追着他要把“孩子们的事儿办一办”的萧大王爷父子俩都不知去向了,倒是老管家率领的提亲小分队还在坚守岗位。这当口,木婉清正好带着摘星子逛完王府回来了,见到杵在门口的段正淳,给了一声冷哼,勉强点点头,叫了声“爹爹。” 段正淳一见红棉爱女,顿时父爱泛滥,把段小誉忘在一边,全心全意扮演“女控”:“婉儿,这许多时日不见,你又长漂亮了,越发像你妈妈了。”木婉清对段正淳没多少好感,不过对于恭维还是很受用的,便缓和了一些口气,只温柔的捅了一小刀道:“是啊,爹爹,许久不见,你还是没胆子把我妈领回来么。” 段正淳一年来没被噎过,突发不适,一时接不上话来。摘星子在一旁瞧着,深感段家门风实乃女尊男卑,当下对于自己一直被木婉清管的服服帖帖没有了抱怨。 摘星子不开口气人的时候,气质风度着实不错,他生的也挺好,武功也不弱,段正淳被女儿堵得上不来气却又没法发火,下意识就扭头到一边,省的看清木婉清脸上的嘲讽更心塞。结果,这一转就正好面对了摘星子,处于好奇的上下一打量,心中暗自夸赞:好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颇有我年轻时候三分风采。这赞美,摘星子要是听到了,会不会吐血不得而知,但是木婉清是肯定要勃然大怒的,摘星子要是像了她老子,还能有个好儿?那必须是坚决扼杀的货。 秉承着这个思想,当段正淳略带讨好的向木婉清保证会让段誉去中原接回她母亲秦红棉并不无得意的透露了她颇为和睦的小师妹钟灵其实是她亲妹妹以后,木姑娘果断爆发了。她毫不犹豫的讽刺了段正淳一顿,并愤怒的宣布自己以及摘星子绝对不会替他承担他在丐帮做出的丑事所带来的一切后果,之后,拧起听呆了的摘星子,大步流星走了开去。她要去中原找那个痴心的傻妈妈和愚孝的笨哥哥,这一回,哪怕是那刀子逼,她也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人维护段正淳了。这种不撞个头破血流就不知道痛的人,惹出什么祸,也自己去担着吧。 第76章 再入中原 话说木婉清拧着摘星子一路直奔中原而去,杀气腾腾欲向其母秦红棉告状顺便介绍一下摘星子。时隔一年有余,火爆的木姑娘早忘了当初被丐帮千里追杀之时暗自发下的再也不踏足中原的誓言了,更兼烧掉了锥帽面幕之后,根本就没有人认识她,便是怒下追杀令的丐帮众人也不知道这个漂亮的姑娘就是那整天黑布蒙脸阴阳怪气且多半是个丑八怪的段家小妞。这一下,木姑娘就更无所顾忌了。至于摘星子这个添头,在中原压根就没人听说过,更遑论认识了,只要他不作死的自曝师门,那是决计没有人多看一眼的。 两人就这么肆无忌惮的紧随着萧远山萧峰段誉三人出了大理,只是脚程略慢了些,没能跟住,便走岔了。木婉清一想,便同摘星子说不管他们了,先去见了她娘再说。摘星子自然无有不从。当下,木婉清只把段正淳那嘱咐她去见见师叔甘宝宝异母妹钟灵,如有可能便设法将其母女接出来的妄想抛诸脑后,先就去了当年她母女二人居住多年的幽谷,理所当然没有人。再转赴小镜湖,也扑了个空。火气愈发旺盛的木姑娘扭头便想找段誉出气,却毫无头绪,只气得更甚了。摘星子一路又捧又哄的,口干舌燥了也没劝住没头苍蝇般满江湖打转的小修罗。 又一日,两人斗着嘴赶路不小心错过了宿地,不得已在路边一座小破庙中休息。每日一骂的木婉清正累的昏昏欲睡的当儿,忽听得脚步声传来,听着是有三个人走进庙来。摘星子眼尖,只一瞬便瞥见那特征鲜明的丐帮风,对未来老丈人那点子丢人现眼的糟心事儿一清二楚的摘星子心念电转,手腕一翻,便扯住木婉清滑入供桌垂帘之下,另一只手也毫不迟疑的捂住了本欲惊呼娇叱出声的樱口。 便是这当儿,三人已走上殿来,就地坐倒,西里呼噜的吃起东西来。一听这毫无仪态的粗糙行动,木婉清微一探头,也看清了三人身份,瞬间麻了手脚,无需摘星子,自个儿就屏气敛声,半点儿不敢动了。 丐帮三人边吃边说些有的没的,先是讲些江湖上近来的闲事儿,说着说着,忽然就有一人叹道: 你们说乔,不,萧长···萧峰到底躲到了哪里?连带着段正淳那淫|贼的一对小崽|子,怎地一年多来不闻音讯。”木婉清一听那句“老淫|贼的小崽|子”顿时柳眉倒竖,呼吸都不自觉重了三分。万幸那三人武功不高,竟丝毫不曾察觉,只继续道:“那萧···萧峰护着本帮大仇人的子女,就再也不是帮中长老,甚至不是我辈中人了,怕是不会再现身了。” 话音才落,便听得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急赤白脸维护道:“乔,不是,萧长老一向仁义待人,他与那段小公子既然是八拜之交的兄弟,难道还眼看着他被人砍了不成?何况作孽的总是段正淳那老不修的淫|棍···”顿了一顿,那苍老声音恨恨道:“帮主也已休了那浪|荡|贱|妇,萧长老所为,便也没那么···” 然而不等说完,先前提气话头那人便啐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打从前便盼着那契丹蛮子来做咱们帮主,是以到如今还维护于他。你乘早别发这清秋大梦罢。便是没有段老贼这一节,他也是契丹种,就算没有坏我大宋之举,也决计不能请他来当帮主的。不见当初汪老帮主都没有力保他吗?” 那苍老声音一听就急了:“小毕,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几时说过盼望萧长老来当咱们帮主?” 那小毕冷笑道:“马帮主早已昭告帮众,萧峰不再是本帮长老了,偏你还口口声声萧长老长萧长老短的,可有把马帮主放在眼里了?” 那老者怒回:“萧长老可是汪老帮主亲口封得第一长老,地位堪比当初的徐长老,你如此不敬,有把汪老帮主放在眼里了?” 提起死得不明不白的前帮主汪剑通,三人倒是都沉默了,脑子里却转着差不多的念头:“若不是逐了萧峰,凭他那身武功,何至于到如今还报不了老帮主的血海深仇?”气氛越发僵硬的三人,默默吃完了东西,叹息几声便走了。木婉清、摘星子二人从垂帘下钻出来,互相看了看,俱有些莫名其妙。 他二人因不知道萧远山那一段往事,故而听得一头雾水,也不知道丐帮这算是要既往不咎了呢?还是血战到底?但这却不妨碍摘星子快速分析出一条光明的出路——听上去只要萧峰能干掉弄死前帮主的强人,现帮助也未必还好意思为了已经不是自家婆娘的淫|妇再揪着不放。这可是大便宜啊!摘星子挑眉一笑,邪气十足盘算道:“当前第一要务是先找到萧峰,说服他杀人交差才是大事儿。至于婉妹那妈妈师叔妹子之流,本就没什么要紧的,先放下倒也罢了。” 他却是半点也没想到萧峰能不能找到那大仇人,找得到了又下不下得了手。在摘星子那早就被星宿派教坏了的思维里,找得到干得掉是最好,但若是找不到打不死也无妨,随便扯个差不多的替死鬼也就是了。以他本人来想,最是巴不得能栽到那心狠手辣、恐怖无情的师父星宿老怪头上,也免了自己终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可惜,星宿派地处荒凉,轻易不涉足中原武林,导致这锅极其不好甩。 摘星子扼腕叹息——也只好将就着扣到那牛逼轰轰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姑苏慕容家头上得了。这气的人牙痒痒恨不能活撕了他的语气,倒也不负星宿老怪门下大弟子的出身了。木婉清有些没听懂,但是反正事不关己,她当然不会去反驳摘星子了。何况,摘星子跟她保证说这么做一定能引出萧峰段誉两人来,她一听,当即就同意了不说,还一力催着摘星子动作快些。木姑娘憋了一年多的火气,加上这阵子的事事不顺心,早就想发火了。至于这火儿要发在谁身上,那人是否无辜,却又关她什么事儿。从这点上来看,木婉清和摘星子这俩完全是天造地设一双人,再没有更相配的了。 说起姑苏慕容氏,几年前可还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名门,不说人人重视崇敬,也是鲜有恶语相向的。可惜自打萧远山萧峰父子俩或自愿或被迫着接二连三打上门去,姑苏慕容就开始厄运缠身了。江湖中丢了脸面不说,朝廷上的图谋也全落了空。那华大人言而无信,还反来威胁敲诈,激得慕容复一怒杀人沉船,虽然一时痛快了,可丢了的银子却是回不来了,好不容易找到了的门路也断了,可谓人财两空。这也就罢了,总算还留得青山在,偏又有公冶乾、风波恶两个恃武而骄,先后栽到了萧峰手上,养伤就花了几个月。再加上当时萧峰段誉二人形容,让心中有鬼的慕容复怀疑他杀死朝廷命官的事情暴露,生恐大宋皇室秘密供奉也来寻他的麻烦,因此着实安分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上个月借着少林寺广发英雄帖这一天时地利重整旗鼓预备重出江湖,便摊上了摘星子这个没节操的,自说自话就给姑苏慕容氏头上扣了乌漆墨黑一口大锅。 于是,就在苏星河大肆邀请武林中人去解珍珑棋局的时候,一折流言悄悄传诵开来——丐帮前帮主汪剑通、徐长老、谭公谭婆、单正全家等等众多武林前辈名宿均死于姑苏慕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之下。而究其原因嘛,就是因为萧峰曾在众目睽睽之下大败慕容复,狠狠打了那那诺大名头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脸。慕容复恼羞成怒之下便频频下手残杀江湖中武功不凡名声颇大之人,以此证明自身实力。而放出这流言的人,不用说,就是摘星子。 其实这谎撒的挺没有水准的,只要稍稍动些脑筋就该发现破绽——汪剑通等人分明死在萧峰萧远山父子相认之前,更是远远早于萧峰大败慕容复,出气找茬证明实力什么的,原本就该是狗屁不通的。可架不住人家摘星子舌粲莲花啊,想那么难伺候的星宿老怪都能吹捧舒服的人,忽悠几个乞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等后边谣言疯传到一发不可收拾了以后,谁还能记得最早是打哪儿听来的?这锅,慕容复想不背都没辙。 再说丐帮这边,马大元本来就不算聪明绝顶之人,又有些迂腐,耳根子也软,很容易被人左右。江湖上风声一起,叫花子们第一批就知道了,乱哄哄的纷纷赶去总坛报讯。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等马大元深信不疑开始写挑战书要往慕容家送的时候,慕容复已怒气冲冲拎着仿制打狗棒冲上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换了电脑下错了浏览器,把自己写文的事情给忘光了,感谢追到现在还没有弃的亲们,本文不V,尽管看下去,敬请批评指正。爱大家,么么哒 第77章 第三妹妹 中原丐帮对战姑苏慕容第二回合赛正式开始。就算表妹“武学活字典”王语嫣断言慕容复打狗棒法练得不对,可对手又不是萧峰,而是战五渣又一度败在他手下过的马大元,再打败一次也不过分分钟而已。毕竟被迫蛰伏着近两年时间,慕容复没事可做,索性就勤于练功,日日不辍。倒是马大元,先是收拾康敏和全冠清,再倾巢而出分头追杀段正淳、段誉等人,忙忙活活折腾不休,半点儿收获没有不说,还耽误了不少帮务,更别提有时间练功。如此一来,一个近乎突飞猛进,一个险些日渐退步,比武的结果不说惨不忍睹也相差不多了。 被明显练错了打狗棒法还胜过他一大截的慕容复再次拍翻在地的马大元,不禁想起了萧峰的好处,顺便无法自已的联想起上一回他这么灰头土脸的时候就是萧峰出面给他找补回来的。可惜这回,被康敏那个贱|人气得,一怒之下逐走了萧兄弟,自己连同整个丐帮才会又一次遭此大辱。越想越想哭的马大元是发自内心的后悔了,与他有相同感受的丐帮大佬儿们也不少,只是这时候,谁也拉不下脸来去请萧峰回来。哪怕康敏早已经被休了,全冠清也被帮规处置的坟前青草茂盛,然而段正淳这座巍峨青山还高耸入云的矗立着,这件事便没法轻易揭过。只是,若把帐全算到他一个头上,想一个罪不及子女的借口,不但容易非常,而且还能显得大气能容,不堕丐帮威名,顺便还能挽回一下当初绿云罩顶的耻辱。只是,这就要看当事人马大元的肚量,和全体大中小乞丐们能否达成统一了。 基于人数众多,江湖中凡是丐帮参与进去的活动就没有不轰轰烈烈的。阵仗之大,连满江湖转悠着找娘的段小誉都听说了,萧峰父子焉有不知之理? 萧峰顿足叹道:“爹爹,这业障本是咱们爷俩儿的,如今···” 萧远山老神在在打断他:“若是别人,我就出去承认了也没什么,连累到孩儿也顾不得了。可若是摊到他姑苏慕容氏头上,老夫我只有看热闹的,决计不去解围。嘿嘿,慕容博那个老匹夫,杀我爱妻,夺我爱子,毁我声名,如今风水轮转,也叫他们尝尝这百口莫辩,人人喊打的滋味吧。哈哈!” 萧峰摇摇头,不再劝了。他家和慕容氏的仇结了两辈子,看来是无解了。何况他也不大看得上那慕容复的为人,因此,这流言,他也不会强让他爹去澄清。当然,这是因为他不知道造谣的人乃是摘星子和木婉清两个,只当那慕容复不得人心到了如此境地。更兼那流言中提及到的人也有不少并非他爹所杀,诸如少林寺玄悲大师,那多半真是姑苏慕容干的,不是慕容复,也是慕容博,如此倒也不算十分委屈他们了。 重活一回的萧峰不知不觉间放下了些英雄主义情节,更多的重视起了亲情友谊。这样的萧峰,似乎不再是前世那个神祇一般的传奇豪侠,以一己之力书写历史的悲怆英雄,更多的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会喜会悲的人。别人看不出这细微的变化,萧远山却多少有些心虚,生怕因此让儿子郁结于心,不由辩解道:“峰儿,那慕容老贼亏欠我们良多,更赔上了你娘亲一条性命,如今这父债子偿,全当是他的报应罢了。可不是爹爹我敢做不敢当,只是有人替我出口恶气,那断然···”话音未落,段誉傻愣愣撞门进来,给门槛子一绊,侄子扑进顺手张开怀抱接的无比熟练的萧峰怀里。那默契的动作,心有灵犀的配合,看得萧远山又是一阵胸闷——若不是慕容老贼害他家破人亡,叫他们父子分离,他好好的儿子怎么会慕了龙阳,给他找了个小白脸儿男儿媳?! 手舞足蹈从萧峰怀里爬起来的段誉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天真道:“大哥,你方才和伯父聊什么呢?我恍惚听到了姑苏慕容什么的···怎么着?咱们是要去哪里吗?我娘可在那边?” 萧峰暗想:“你娘在不在我可不知道,但他家却有你一个妹子和你本应该苦苦追求的表姑娘。”猛一想到那位让誉儿痴情苦恋的王姑娘,萧峰心头不禁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又是气愤吗,又是不忿。气得自然是那王姑娘没个好眼力,一心痴恋沽名钓誉的慕容复,视段誉如无物,叫他黯然神伤,又吃了不少苦头。而不忿则是因为——我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义弟,居然有人会不喜欢?! 段誉这一打岔,原先的话题自然是聊不下去了。萧远山也顺势想起了那慕容家还有一个峰儿在意的小丫头呢,顿时来了精神。这小白脸性格还算可以,相貌也还能看,加上出身不错,对儿子又言听计从的,儿子也喜爱不已,他咬牙认了。可再给儿子纳个顺眼的小丫头做妾,好歹给他生个小孙子也是好的啊。当即便一拍手道:“走,峰儿,咱们就去那慕容老贼家,抢了那丫头出来。” 这一句虽未指名,可萧峰一听便知道爹爹口中的丫头是阿朱,不待细想他爹怎么无缘无故惦记起她来,便被段誉一声声:“那丫头是谁?做什么要抢慕容家的丫头?大哥你若缺人服侍,我大理王府中上百仆役婢女尽可随意挑拣···”给追问的莫名有些心虚。因此,未及细想,便说了实话:“爹爹方才提及那丫头本是慕容家的侍婢,名叫阿朱的,仿佛随她娘亲姓阮,实际上,却同你那两个妹子,木姑娘、钟姑娘一样,是你爹爹同那阮星竹···” “啊哈!”段誉大怒:“那慕容家是有多大脸面,叫我大理段家郡主做他的侍婢?” 萧远山听得一怔,旋即悲愤道:“早知如此,便是个私生的郡主也强过这不会下蛋的嫡出小王子啊!峰儿你怎地不早跟爹说?可惜老夫三书六礼都送过去了,太后大姐跟前也交待了,断然是没有反口的···” “啊?什么书什么礼?萧伯父咱们先不说那些不相干的,烦请你和大哥帮我把那阮姑娘救出来可好?我虽不大喜欢那与我妈妈作对的阮阿姨,可到底是我同父的姐妹,是我大理皇家血脉,便不能金尊玉贵的娇养着,也断没有与人为奴为婢的道理···” “哼哼,还用你小子啰嗦,老夫早几年就该把那丫头弄出来,那也就没你什么事儿了。不过这一回既然你自己开了口,那到时候可不许醋着闹事儿,要贤惠,能大度,造吗?···” | | 萧峰无力垮下双肩,这俩人太闹腾了,他是既没法管也不想管了。比起叫停,他还是听命来的既轻松又清净。 行动派的翁婿,或者翁媳二人组,当晚便催着萧峰动身去燕子坞。萧峰无奈脸在前面带路,找了好大一圈才摸到听香水榭,结果里面并没有人,连仆人都不在,也不知道阿朱是又去琴韵小筑找阿碧玩耍去了,还是到主屋去见慕容复了。只是不管是哪里,都不好找。要在诺大的太湖之上翻出两间屋子,可一点儿也不比在江湖中找出慕容博来的简单。三人都泄了气,索性坐在船上随波逐流,飘到哪里算哪里了。 就这么慢慢飘到了天光渐亮,一直躺在船底迷迷糊糊似睡非醒的段誉摇摇晃晃爬起来,蹭到萧峰身边小声道:“大哥,你同我想个法子。”萧峰放下手里虚攥着的木浆,随手拢了拢段誉睡散开来的发髻,奇怪道:“想什么法子?做什么?”段誉吱吱呜呜,朝萧远山那边望去,被瞪了一眼,吓得一缩,几乎整个人钻进萧峰怀里,贴着他耳根细声细气委屈道:“咱们如此这般在湖上飘行一夜不曾靠岸,我,我···我想解手。”他本以为这么小的声音,萧远山应该听不到,却哪里知道,在那般高手面前,喘个气儿都听得清清楚楚。萧远山撇了撇嘴,本想嘲笑那小子两句,却忽然觉得,自己也有点儿憋不住了。 倒是萧峰不知他二人心思,只笑道:“那你就对着湖解好了。”段誉扭捏道:“对着这般清澈碧水,岂能亵渎了?”萧峰更乐了:“你这小王子倒是尊贵,只是迂腐的很。那你便解在身上好了。”段誉急道:“萧伯父在呢,我解不出来。”这时候,只听得萧远山骂道:“都是你小子,解手解手的,害得老夫也想解了。”段誉一听萧远山早就听到了,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一时反而憋住了。 萧峰见状,便遥遥指着湖雾中一处影影绰绰的花树云霞道:“看样子,那边有处庄子,咱们就去那里上岸方便就是了。”段誉道:“如此再好不过。”萧远山却精明老练:“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家,要把庄子建在这不靠岸的水上,说不准跟那燕子坞有甚关联,咱们一上岸,立刻就得回到船里来,别在这里惹上麻烦。”萧峰也道:“极是,誉儿你万不可乱跑,等下紧跟着我或爹爹才好。”段誉点点头:“知道了,咱们还得去救阮姑娘呢,我不会惹麻烦的。”萧远山不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当然不会惹麻烦,因为你自己就是个大麻烦。”一想到自己大孙子就这么成了泡影,萧远山简直恨不得倒退回五年前去,说什么也得把慕容家那阮小妮子拎走。 却不知道,歪打正着,这一靠岸,小妮子自己就现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不但没有弃文,还扔了1个地雷的殊汝小亲亲,二更敬上。 之前连扔两颗地雷的22083318你快回来(尔康手~~~~) 第78章 再见阿朱 萧峰持桨,用力快划,几个瞬息便近了半里水路,那庄子也从影影绰绰变的清清楚楚了,小船转过一排垂柳,远远看见水边一丛花树映水而红,灿若云霞。段誉“啊”的一声低呼。萧峰问道:“怎么了?”段誉指着花树道:“这是我们大理的山茶花啊,怎么太湖之中,居然也种得有这种滇茶?”山茶花以云南所产者最为有名,世间称之为“滇茶”。萧远山不耐烦道:“你们大理有的东西,别地儿便不许有了吗?”段誉一怔:“也不是说不许有,只是···”“只是个屁,安静点儿解你的手去吧。”萧远山不爽的一拎段誉领子,隔空朝岸上掷去,段誉猝不及防,“啊”的一声尖叫,合身扑进了红白缤纷的茶花从中。萧峰急忙丢开船桨也抢上岸去,把段誉从花丛中提溜出来。段誉还在那里惋惜压坏了几束好花,浑然不见萧远山连连运气才压住了牙酸。 三人一阵打闹之后,各自寻了个僻静之处,眼看四下无人,便在大树后解了手,段誉又特地寻了一条清溪,洗了洗手,又抽出帕子来擦干,瞧得萧远山“啧啧”不耐。好在也未耽搁许久,三人便往小舟停靠处走去。 相偕回入小船,萧远山自在船头半躺着仰脸望天,萧峰和段誉各自提桨划了出来。只是才出了花丛没有几步,只见湖面上一艘快船如飞驶来,转眼间便已到了近处。快船船头上彩色缤纷的绘满了花朵,驶得更近些时便看出也都是茶花。萧峰道:“多半是这家的主人回来了,咱们适才进了人家院子解手,多少有些不敬,需得解释一番才好。”说着便站了起来,段誉也丢开桨同萧峰站在一起,唯独萧远山不以为意,依旧懒洋洋的斜歪着:“男子汉大丈夫,也不必太过谦卑。”萧峰道:“并不是谦卑,只是礼数有亏,多少先敬着些。”萧远山依旧摆摆手,也不起身,待预再说话,却只听得快船中一个女子声音喝道:“哪一个男子胆敢擅到曼陀山庄来?岂不闻任何男子不请自来,均须斩断双腿么?”那声音极具威严,可也颇为清脆动听,只是说出来的话就霸道无理的很了。萧远山一听便勃然大怒,便是萧峰也蹙起眉头,何曾见过这般狠毒之人。一时父子俩皆未言语,倒是段誉朗声道:“在下段誉,随我大哥、伯父途经宝庄,并非有意擅闯,谨此谢过。”那女子道:“你姓段?”语音中微带诧异。段誉道:“正是!”那女子恨声道:“好得很!”说罢,只听得环佩叮咚,快船中一对对的走出许多青衣女子,都是婢女打扮,手中各执长剑,霎时间白刃如霜,剑光映照花气,一直出来了九对女子。十八个女子排成两列,执剑腰间,斜向上指,一齐站定后,船中走出一个女子。 段誉一见那女子的形貌,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噫,原来这女子身穿鹅黄绸衫,衣服装饰,竟似极了大理无量山山洞中的玉像。不过这女子是个中年美妇,四十岁不到年纪,洞中玉像却是个十□□岁的少女。段誉一惊之下,再看那美妇的相貌时,见她比之洞中玉像,眉目口鼻均无这等美艳无伦,年纪固然不同,脸上也颇有风霜岁月的痕迹,但依稀有五六分相似。 萧峰见他目不转睛盯着人家,只道是认得,便问:“誉儿,你可认识这位夫人?” 不等段誉回话,那女子便向他斜睨一眼,冷冷的道:“此人如此无礼,待会先斩去他双足,再挖了眼睛,割了舌头。”一个婢女躬身应道:“是!” 萧峰登时大怒,这世上怎有如此狠毒之人,要杀人也便罢了,江湖之中,犯了别人忌讳,因此而死并不算什么。真的一刀一剑劈将过来,那也不过如此。可他们只是靠了个岸,也未乱闯,更没有毁坏什么东西,见过什么人,便要斩人双足,挖了眼睛,割了舌头,弄得死不死、活不活的,这罪可受得大了。不过是瞧她一眼,竟至于如此?此人之狠毒,比那少瞧了一眼便要弄的人家破人亡、声名尽毁的毒妇康敏也不差什么。当下暗暗运气,将段誉护在身后。 那夫人自以为三人都已吓傻了,便没有再去理会,径直上了岸后,舱中又走出两个青衣婢女,手中各持一条铁炼,从舱中拖出两个男人来。两人都是双手给反绑了,垂头丧气。一人面目清秀,似是富贵子弟,另一个段誉竟然认得,是无量剑派中一名弟子,记得他名字叫作唐光雄。段誉大奇:“此人本来在大理啊,怎地给人擒到了江南来?”经他一说,萧峰也想起当日在剑湖宫中层见过这个无量派东宗弟子。再往后,跟着一条小船也靠岸了,船上却是两个十几岁的少女,一穿浅碧衣衫,一穿浅红衣衫,俯首低眉,神态极是恭敬。萧峰一见便低呼出声:“阿朱。” 那小船上站着的红衣女子正是阿朱,盈盈十六七岁的年纪,便如前世二人初见之时一般。只是她此时神态紧张,身子随舟逐波轻轻摇晃着,也不知道是站不稳呢,还是过于害怕。一想那中年美妇的狠毒,多半是怕。当下,萧峰只当此女是慕容夫人,要惩戒阿朱阿碧两个,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狠毒的手段,当即心下大怒,一手携了段誉,身子轻轻一纵,便落到阿朱阿碧两人的小舟上,低头关切道:“阿朱,你怎地在这里?可还记得我?” 萧远山见儿子如此关心一个小丫头,顿时来了兴趣,手往舱底一拍,就那么平平的掠过水面躺到了别人船上,阿朱阿碧被他一吓,都不禁后退一大步,口中更是惊诧连连。岸上那夫人见了萧远山的功夫,大惊失色之下,更为不忿这三人视她为无物,心头恼的只恨不能将他们都斩成十七八块埋在山茶花下面。 阿朱当然还记得萧峰,这人先说要替她寻父母,没个下落不说,又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家公子为敌,让慕容家颜面大失,她会不记得才怪呢。只是眼下,可不是她能发泄娇嗔的当儿了。阿朱头微微抬起,看见萧峰眼中的关切,心思急转——她和阿碧两人本是为公子爷传书才来到这曼陀山庄的,既见了王姑娘,说明情况又拿到了回信,当然第一时间就走了。不为别的,这家的主子王夫人不止脾气古怪,不许陌生男人上门。就连慕容复这个外甥她也不待见的很,更别提他身边两个得力的丫头了。她时常在自己家中大发脾气,命令身边的婢女——‘那两个小丫头若是再偷来这里,就给她们的脸上都用刀划个十字,破了她们如花似玉的容貌。’阿朱可是知道,这王夫人说得出就做得到的。如此一来,她们这回被逮个正着,说不得就要靠这位萧大侠脱身了。 这么多的念头,不过一瞬,阿朱就分析出了逃避责罚的法子,当下眼中带泪,盈盈对着萧峰一拜道:“萧大爷,婢子忘了谁也不会忘了您的。当初您说能替婢子寻了父母亲人,可如今,只怕婢子是见不到了···” 阿朱这一落泪,别人还没怎样,惯来怜香惜玉的段小誉却忍不住了。他早在萧峰喊了阿朱名字的时候就知道这人便是他那父亲在外头留下的妹子,如今见她在这等狠毒夫人手下做事,早已怜惜不已了,不等萧峰说话就挤上前去,大声道:“好妹妹,你别哭,咱爹没忘了你们母女呢,只是···只是,他老人家不好来,我替他接你去见阮···阮阿姨” 阿朱演戏正在兴头上,忽然就冒出一个年轻公子喊她妹妹,又一口一个咱爹的,吓得不轻,本能就扭头去看萧峰。却见萧峰轻轻点头,道:“阿朱,誉儿他确实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你娘名叫阮星竹,当年同你爹生了你,可家教森严,不敢将你带回抚养,无奈只得托付给了旁人。”顿了一顿,又道:“你身上是否有一金锁片,上面写着‘天上星,亮晶晶,永灿烂,长安宁’这十二个字?肩头又有一个‘段’字刺青,那便是证明了。你爹爹姓段,你娘名字中有个星字,这是她留给你的凭据,也是盼着日后能再相见。” 阿朱听了这话,见萧峰连自己贴身的秘密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那便再无不信之理了。原本她双目含泪不过是在做戏,意图得萧峰怜惜,能救她和阿碧一把。这回,可是真的泪如雨下了,呜咽哭道:“萧大爷,到底我娘在哪里,我爹又在哪里?他二老可好?他们真的在寻我,真的要我回去?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呀!”段誉见妹子哭的可怜,忙不迭的递帕子,又安慰,自己也跟着红了眼眶。 这边正说的热闹,却哪里知道,岸上的王夫人是万万听不得姓段的男子的,这火气,可是愈发暴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9章 兄妹相见 王夫人一听阿朱生父竟是姓段的,便已心生痛恨,再一听她娘不敢亲自抚养她,竟要托付于他人,哪里还听不出这阿朱生母定是那姓段的外室,碍于家中正妻,落得个没名没分的下场呢。又思及段誉自报家门,又称阿朱为妹子,当即便明白这小子必是那家大妇嫡出的公子,心下千仇万恨迸发而出,怒不可揭,当下便要来一出杀鸡儆猴,再来好好处理一下这些可恨的正妻极其子嗣。因而,转身朝唐光雄喝道:“你明明是大理人,怎地抵赖不认?”唐光雄道:“我是云南人,我家乡在大宋境内,不属大理国。”王夫人道:“你家乡距大理国多远?”唐光雄道:“四百多里。”王夫人道:“不到五百里,也就算是大理国人。去活埋在曼陀花下,当作肥料。”唐光雄大叫:“我到底犯了什么事?你给说个明白,否则我死不瞑目。”王夫人冷笑道:“只要是大理国人,或者是姓段的,撞到了我便得活埋。你到苏州来干什么?既然来到苏州,怎地还是满嘴大理口音,在酒楼上大声嚷嚷的?你虽非大理国人,但与大理国邻近,那就一般办理。”说完,又略略侧头,向那面目清秀的男子说道:“你怎么说?”那男子突然双膝一曲,跪倒在地,哀求道:“家父在京中为官,膝下唯有我一个独子,但求夫人饶命。夫人有什么吩咐,家父定必允可。”王夫人冷冷的道:“你父亲是朝中大官,我不知道么?饶你性命,那也不难,你今日回去即刻将家中的结发妻子杀了,明天娶了你外面私下结识的苗姑娘,须得三书六礼,一应俱全。成不成?”那公子道:“这个……要杀我妻子,实在下不了手。明媒正娶苗姑娘,家父家母也决计不能答允。这不是我……”王夫人道:“将他带去活埋了!”那牵着他的婢女应道:“是!”拖了铁链子便走。那公子吓得浑身乱颤,说道:“我……我答允就是。”王夫人道:“小翠,你押送他回苏州城里,亲眼瞧着他杀了自己妻子,和苗姑娘拜堂成亲,这才回来。”小翠应道:“是!”拉着那公子,走向岸边泊着的一艘小船。 这一连串对话下来,听得萧峰父子大为惊讶,段誉则是无法置信至于失望不已,只觉得这形似那□□神仙之人,言行举止竟如妖魔鬼怪一般,行事无理之至又残忍至极。 倒是萧远山不觉怎样,他自己就是个古怪脾气,又是当世武功数一数二之人,举手杀人的事儿从没少做过,也知道江湖之中怎样的怪人都有,因此虽觉此女残忍荒谬,却也懒得理会,只嘿嘿冷笑说:“可见这姑苏慕容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这话,竟是认定了此女必是慕容夫人了。 阿朱一怔,还没反应过来,那一心痴恋慕容复的阿碧便急着分解到:“老英雄,这位夫人姓王,乃是我家公子的舅太太,然而早些年便同我家老爷夫人有些过节,向来甚少往来,因此算不得慕容氏什么人。”萧峰三人至此方知原来此人并非慕容夫人,那还废什么话,萧远山一挺腰,从舱底跃起:“那还啰嗦什么,既不是这丫头的住家,直接领走便是。”说着便去拿阿朱肩膀,不待众人相阻,手上用劲儿一掷,竟如刚才投掷段誉那般,将阿朱整个人腾空抛飞,落到己方那已经飘远了的小船上,随即自己跟着轻轻一跃,也上了船,拎起桨,招呼萧峰道:“孩儿,莫与那额驸纠缠,且走罢。” 萧峰应道:“是。”携了段誉也便举步,却听阿朱疾呼:“萧大爷,求您也带上我阿碧妹子。”段誉一拍额头:“很是,这般清秀伶俐的姑娘,怎可留在那狠巴巴的夫人身边。”说着一拉阿碧,凌波微步施展开来,丝毫不落后于萧峰也落到己舟之上。只是却被萧远山狠瞪一眼,以袖风抽在他拉着阿碧的手上,不满至极:“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是你。”边说,边威吓似的连连掌击水面,小船便如离弦之箭一般转瞬不见了踪影,王夫人待欲追上去杀人,却哪里还跟得上?只大怒不已,却无处发泄。 再说萧峰等人这边,抢出了阿朱阿碧远远离开了曼陀山庄,段誉才发愁道:“阮姑娘,不是,那个阿朱姑娘,欸,我看着你比我小,就托大叫你声阿朱妹子吧。阿朱妹子,我确实是你兄长,只不过我却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而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你娘现在在哪儿?她本来是住在小镜湖的,但是现在可不在那里。爹爹一来,她也跟着不知去向了。唉,跟你说实话吧,我连我娘都找不见了呢。”这颠三倒四一番话,倒是把心神激荡、流泪不止的阿朱给逗笑了,连带恍惚不安的阿碧也浅笑出声儿来。 只是笑归笑的,阿朱的脑子可没糊涂,听着也明白了自己母女多半处境尴尬,哪里会同段誉闹别扭,当下解围道:“好哥哥,别是我妈妈起到了你妈妈,她老人家才会找不见的吧。我替妈妈赔罪啦。”说着盈盈一拜,颇为诚恳。段誉急忙避开,连连摇手又摇头:“上代人的事儿,与咱们也不大想干,何况气着我妈妈的,也委实不止一个,那个···阿姨。你也不用赔罪,只要别···”说着就想起了木婉清,不由冷汗直冒:“只要你别对着我和我妈妈喊打喊杀的,就是好妹子了。”阿朱阿碧不明就里,皆睁大了眼睛傻愣着,倒是见过木婉清彪悍的萧峰父子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丫头确实比木丫头温顺多了。 温顺多了的阿朱贴心的主动提供解决方案:“要不然,先去拜见爹爹,不知可方便?”段誉点点头:“这个极是方便,爹爹被皇伯父关进了天龙寺,哪里也去不了,肯定见得到。只是我这次出门,是代表咱们家去赴一个棋会,眼看着时间快到了,我需得先去擂鼓山一趟才行。”阿朱阿碧皆被那“黄伯父”、“天龙寺”搞得晕头转向,这黄伯父到底是谁,如何管得了自家爹爹?关进寺里又是个什么说法,莫非是出家人不成?可出家人怎生的出女儿来?难道是失了她们母女心灰意冷之下遁入空门的?这可就对哥哥他们母子糟糕至极了。阿朱听得糊里糊涂的,一脑子的糨子拧不开,倒是阿碧问道:“段公子说的擂鼓山棋会,可是‘聪辩先生’广邀天下精通棋艺才俊,于二月初八在河南擂鼓山天聋地哑谷要解的‘珍珑棋局’之会?”段誉拍手道:“可不就是那个棋会。”阿朱道:“既是那个,我家公子,呃,我是说慕容公子···”偷眼瞄了一下听到“我家公子”四个字面带薄怒又因她即使改口缓和下来的段誉一眼,阿朱不再说了,却悄悄推了推阿碧,阿碧很自然接道:“刚巧公子爷也接到了棋会的邀请,不如一通去,阿朱阿姊你便是要去见爹娘了,也该和公子爷说一声才好啊。”萧峰想起他另一个义弟似乎便是因为这场棋会得了大机缘,只道去了必得一见,因此也支持道:“如此倒也便宜,就一起去吧。”萧远山却不耐烦这些:“你们爱去哪里便自去,我可要去找那慕容老贼去了。”说罢,抽出腰间长鞭,卷住湖中一处小岛上的垂柳,飞身而去。 萧峰知道哀家爹爹的脾气,也未劝说,只当没看见阿朱阿碧听到“慕容老贼”是身子一僵,脸色奇差的样子,兀自摇着桨,在阿朱的指点下出了太湖。四人到得镇上,便买了快马,一路轻骑直奔河南而去。途径少室山,萧峰特地留了一日时间,悄悄斤少林寺拜见了恩师玄苦方丈,让师傅明了他的近况,免去终日悬心的烦恼。又去见了知客僧,接回了养父母乔氏夫妇。那乔氏夫妇之道儿子来接了了,必是要见儿媳妇了,因此欢天喜地下山进门,却傻眼地看到了三个娇俏姑娘,一个颇为明朗爽直,一个满身温柔秀气,一个眉眼五官精致如画周身带着一望而知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贵气,登时懵逼一脸。却原来,阿朱阿碧为了路上方便,皆做了男子打扮,又因今日是在萧峰故居休息,便未得阿朱巧手易容,一看便知道是姑娘家穿着男儿衣服,反倒衬的三人中最是精致明丽的段小誉反被当成是姑娘了。等着懵逼的脸,老两口硬是没敢问儿子要娶的到底是哪位?亦或是三人同侍一夫,一起包圆了?可是他家穷啊,就算娶得进来,也住不下啊。樵老夫妇给愁的够呛,萧峰四人却毫不知情,坦然自在的各自梳洗整理一番,清爽之余,连农家的清粥小菜也吃的格外香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没有弃文还扔来地雷的vera和番茄蛋花汤小亲亲。 也感谢愿意为了迟来的更新再重头看一遍的宝贝们,爱你们,么么哒。 继续双更。 第80章 初见虚竹 第二日一大早起来,用过乔老太太做的早饭,带上乔老太爷打的干枣子,四人拜别乔氏夫妇,再次启程。绕过州府,直奔嵩县而去。那擂鼓山就在嵩县之南,屈原岗的东北,只要到了嵩县,不足一日便能到了。 如此急赶了五六日,到得第七日上,便入了山道,马上不去,只好原地弃了,改使轻功登山。阿朱阿碧武功稀松平常,登不到半程便娇喘连连了,于是萧峰段誉各携一姝,御风漂浮,足不点地,顷刻间便奔出数里。 本来萧峰是有意携上阿朱的,却不知为何,看见段誉也朝阿朱走去就停了步伐,改问阿碧可用相携。而段誉要带阿朱也没别的什么意思,只想着自家妹子,又是这么个温顺体贴的性子,自然是要照拂一二的。至于阿碧姑娘,本来就不大熟悉,男女授受不亲,他自然是不好主动凑上去的。可是待扭头看到萧大哥对阿碧姑娘关怀备至,心头顿时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危机感,似乎那柔顺可人的阿碧姑娘看着都没那么顺眼了。向来有话直说的段小誉当即撇开阿朱妹子,朝萧峰嚷道:“好大哥,你来带我阿朱妹子可好?”萧峰莫名心神一颤,反而不愿意答应了,“这是为何,你带着她不好吗?”段誉一股气顶上来,耍赖道:“也不是不好,但也不是很好,算了,就这样吧。”说着,携起阿朱皓腕,一鼓作气朝山顶奔去。萧峰在后边眼睁睁看着,也知道段誉这是有点儿生气了才耍起了少爷脾气,却不知道他在气些什么,便只好带上阿碧一路紧跟着,想着过一会儿没人碍事了,再单独哄哄他。反正誉儿脾气来的怪,去的快,也没什么要紧的。却不想,段誉憋着一股没人知道的气,凌波微步越走越快,萧峰纵然跟得上,却绝不如他那般挥洒自如,累的手上携的阿碧忽上忽下,没怎么自己用劲儿便累的香汗淋漓了。 如此这般追赶着,四人已进了一个山谷。谷中都是松树,山风过去,松声若涛。在林间行了里许,来到三间木屋之前。只见屋前的一株大树之下,有二人相对而坐。左首一人身后站着三人。走到近处,见坐着的两人之间有块大石,上有棋盘,两人正在对弈。右首是个矮瘦的干瘪老头儿,左首则是个青年公子。萧峰认出那青年公子便是慕容复,阿朱阿碧停下脚步略喘了口气,也认了出来,当即欢喜叫道:“公子爷!” 却见慕容复并不理睬二姝,目光只执着于棋盘之上。段誉顺着她二人目光看去,但见那人二十七八岁年纪,身穿淡黄轻衫,腰悬长剑,飘然而来,面目俊美,潇洒闲雅。单看外表气度,无疑是人中龙凤,只是思及他竟将自家妹子作为侍婢差遣多年,心下不免有了些许不快。因此不再去瞧他,反而朝那棋盘看去。 但见那棋盘雕在一块大青石上,黑子、白子全是晶莹发光,双方各已下了百余子。段誉慢慢走近观弈。那矮小老头拈黑子下了一着,忽然双眉一轩,似是看到了棋局中奇妙紧迫的变化。那慕容复身边忽地又走出一个人来,光头缁衣,竟是个和尚,段誉一见便吓得大叫:“诶呦,不好,怎地是鸠摩智。”边叫,边扭身朝萧峰跑去。萧峰也被突然出现的鸠摩智吓了一跳,继而想起当日他为看慕容家还施水阁藏书一路折辱段誉之事,心头大怒,提掌护在段誉身前。阿朱阿碧两人都没见过这鸠摩智,却听老爷老夫人早年提起过这位大师乃是至交好友,阿碧倒也罢了,阿朱却眼看着公子爷的同伴竟似自家兄长大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竟怔在当地。 她这一挡,恰好让段誉看不到棋盘,却能看到对弈之人。那鸠摩智也不知是当真不懂观棋不语的规矩呢,还是仗着武功辈分倚老卖老,竟捻起黑子抢在干瘪老头苏星河之前悬在棋盘上,还道:“慕容公子,你武功虽强,这弈道只怕也是平常。”说着下了一枚黑子。慕容复道:“未必便输于你。”说着下了一枚白子。鸠摩智应了一着。慕容复对这局棋凝思已久,自信已想出了解法。可是鸠摩智这一着却大出他意料之外,本来筹划好的全盘计谋尽数落空,须得从头想起,过了良久,才又下一子。鸠摩智运思极快,跟着便下。两人一快一慢,下了二十余子,鸠摩智突然哈哈大笑,说道:“慕容公子,咱们一拍两散!”慕容复怒道:“你这么瞎捣乱!那么你来解解看。”鸠摩智笑道:“这个棋局,原本世人无人能解,乃是用来作弄人的。小僧有自知之明,不想多耗心血于无益之事。慕容公子,你连我在边角上的纠缠也摆脱不了,还想逐鹿中原么?”慕容复心头一震,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反来覆去只是想着他那两句话:“你连我在边角上的纠缠也摆脱不了,还想逐鹿中原么?”眼前渐渐模糊,棋局上的白子黑子似乎都化作了将官士卒,东一团人马,西一块阵营,你围住我,我围住你,互相纠缠不清的厮杀。慕容复眼睁睁见到,己方白旗白甲的兵马被黑旗黑甲的敌人围住了,左冲右突,始终杀不出重围,心中越来越是焦急:“我慕容氏天命已尽,一切枉费心机。我一生尽心竭力,终究化作一场春梦!时也命也,夫复何言?”突然间大叫一声,拔剑便往颈中刎去。 当慕容复呆立不语,神色不定之际,阿朱阿碧二人皆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慕容复居然会忽地拔剑自刎,这一着谁都料想不到,阿碧大叫:“公子不可。”便抢上前去,可是武功低微,无论如何也赶不及。 忽听这时,一阵法螺鼓乐由远及近次第传来,跟着山道上走上一队人来,共有三十余人,都是乡农打扮,手中各抬着系有绳网的竹杠,其上坐了十几个人,走近放看出有少林寺几位大师,慕容家四个家将,并一些打扮怪异从未见过的武林人士。 邓百川等四人一上山来便看到自家公子欲横剑自刎,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呼着扑上前去,虽功力已失,终是慢了一步,但诸般吵杂声音也惊醒了慕容复,手下一顿,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险些中了鸠摩智的诡计,心生恼恨,又兼之丢了脸面,却依然镇定,脸有惭色,道:“在下一时之间心神迷糊,竟似着魔中邪一般。”说完,遥遥朝苏星河拱手为礼,便告辞离去,朝家将们迎去,问道:“何以来得这般晚?同行的又都是哪些高人?” 公冶乾向慕容复低声禀告苏星河弟子、丁春秋一派、以及玄难等三方人众的来历。萧峰却眼含喜色,只盯着少林派众人身后站着的一个小和尚。只见这小和尚年约二十五六岁,浓眉大眼,看着极为精深,可惜一个大大的鼻子扁平下塌,让容貌有些不协调,却算不上丑陋,他僧袍上打了多个补钉,却甚是干净。此刻真站在中了丁春秋剧毒无法动弹的玄难身边,一脸关切的瞧着师伯祖,一心一意的,于旁人都不关心。萧峰心下喜不自胜,恨不得高呼一声:“二弟。”却碍于当下局势,生怕惊了虚竹,是以敛了神色,拉着段誉后退几步,朝少林寺众僧行礼道:“玄苦方丈座下俗家弟子萧峰,见过各位师叔师伯。” 萧峰乃是玄苦的记名弟子一事,少林寺众人早已广知,如今玄难、玄痛两人身中剧毒,正无可奈何之时,忽见武功极高的萧峰,心头涌起一阵欢喜,连连道:“萧峰,许久不得你的消息,玄苦师弟正担心着呢,却不想在这里遇到你。”身后慧镜、慧芳等少林低辈僧人恰同萧峰算是一辈,往日虽未见过,却早知大名,见眼下强敌环饲,他还挺身而出站在少林这一边,也俱是欢喜不已。众僧最后便是虚竹这个年纪最小辈分最浅的,早在萧峰还叫乔峰的时候就久仰大名了,如今知道他同自己一派渊源颇深,也是眼含钦佩望向萧峰,双手合十行礼道:“小僧虚竹,见过萧师伯。”萧峰一愣,继而想到,从少林那边算起,他可不是和虚竹差了辈分!便有些哭笑不得,只说:“虚竹贤弟,你我年纪也未相差许多,还是兄弟相称吧。”虚竹摇摇头,庄重道:“万万不可乱了辈分。萧师伯虽年轻,确是掌门方丈弟子,自然该称呼您为师伯的。”萧峰莫可奈何,只得摆摆手,不再提了。 那边丁春秋听得萧峰二字,想起大弟子摘星子命人传回讯息,只道“神木王鼎”是被萧峰夺走的,如今摘星子不知去向,也不知道是抢回宝物私逃了,还是给萧峰打死了。只是他也听说过萧峰的名头,知道他不是好惹的,如今见他对少林寺众人有香火之情,颇为回护,当即便道:“那萧峰,你且将老夫的东西毕恭毕敬奉上,老夫自然替这些老和尚解了毒。如若不然,你就等着瞧他们一个个是怎么死的吧。” 段誉从萧峰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朝丁春秋嚷道:“亏得我伯父总说你是个画中仙人一般的老前辈,却原来也是个不讲理的。当初我们就跟你那些弟子说了,那个什么‘木’什么‘鼎’的,我们见都没见过,你自家弟子胡说八道、瞎三话四的能耐你难道还不清楚?你好好派人搜一搜那个紫衣服的狠毒姑娘,必能找得到,何苦来纠缠我们。” 第81章 珍珑棋局(上) 丁春秋一愣,觉得不无道理。可是又不能自打耳光,便冷哼一声:“老夫做什么无需小子指手画脚,你既不交,就别怪老夫不给解药了。” 玄难虽然听不懂,却也不愿意同丁春秋这等恶贼交易,当下便道:“萧峰,你且无需挂念我等,待得回转寺中,掌门师兄必能想出法子解了这毒去。”慧镜、慧芳等少林低辈僧人也齐声应道:“谨遵玄难师伯法旨。”萧峰想,等过阵子虚竹贤弟成了逍遥派掌门,自然有法子替众位高僧解毒,便道:“是,萧峰自然遵从师伯。”段誉也道:“还有我,我也听话,大哥的师伯那也就是我的师伯了,我们大理段家也有不少独门秘方,我给爹爹去封信,问他要些解药来。还有我有两个妹子,她们都极擅长用毒的,肯定有法子帮诸位大师解了这苦痛。”萧峰都来不及阻拦,段小誉便将自个儿家门交待的分毫不差。在场众人一听“大理段家”四个字,无不肃然,均想,这小子既是大理段家中人,不知可会使“一阳指”和“六脉神剑”。若是真能施展出来,可是个强敌了。 几人说话的当儿,那边的棋局已经过了三四轮,也无一人解开。苏星河自是叹息不已,便在此时,听到一个飘飘忽忽的声音传来:“哪一个大理段家的人在此?是段正淳吗?”正是“恶贯满盈”段延庆的声音。跟着便听得一个金属摩擦般刺耳难听的声音叫道:“我们老大,才是正牌大理段氏,其余都是冒牌货。”段誉微微一笑,大叫道:“乖徒儿,你也来啦。” 南海鳄神的叫声甫歇,山下快步上来一人,身法奇快,正是云中鹤,叫道:“天下四大恶人拜访聪辩先生,谨赴棋会之约。”苏星河道:“欢迎之至。”这四字刚出口,云中鹤已飘行到了众人身前。过了一会,段延庆、叶二娘、南海鳄神三人并肩而至。南海鳄神大声道:“我们老大见到请帖,很是欢喜,别的事情都搁下了,赶着来下棋,他武功天下无敌,比我岳老二还要厉害。哪一个不服,这就上来跟他下三招棋。你们要单打独斗呢,还是大伙儿齐上?怎地还不亮兵刃?”叶二娘道:“老三,别胡说八道!下棋又不是动武打架,亮什么兵刃?”南海鳄神道:“你才胡说八道,不动武打架,老大巴巴的赶来干什么?”硬是拗着叶二娘纠缠,打死也不接段誉那句“乖徒儿”。 段延庆目不转睛的瞧着棋局,凝神思索,过了良久良久,左手铁杖伸到棋盒中一点,杖头便如有吸力一般,吸住一枚白子,放在棋局之上。玄难赞道:“大理段氏武功独步天南,真乃名下无虚。”说着,朝段誉望去,想看看他这个自称大理段家的小辈的看法,段誉回了一个傻白甜的微笑,闹得玄难一愣,不知道这算是赞同呢,还是没瞧得起自甘堕入魔道的“恶贯满盈”。 苏星河对这局棋的千变万化,每一着都早已了然于胸,当即应了一着黑棋。段延庆想了一想,下了一子。苏星河道:“阁下这一着极是高明,且看能否破关,打开一条出路。”下了一子黑棋,封住去路。段延庆又下了一子。虚竹忽道:“这一着只怕不行!”他适才见慕容复下过这一着,此后接续下去,终至拔剑自刎。他生怕段延庆重蹈覆辙,心下不忍,于是出言提醒。 南海鳄神大怒,叫道:“凭你这小和尚,也配来说我老大行不行!”一把抓住他的背心,提了过去。萧峰刚欲出手,却不及段誉开口快:“好徒儿,别伤了这位小师父!”南海鳄神到来之时,早就见到段誉,心中一直尴尬,最好是段誉不言不语,哪知他还是叫了出来,愤愤的道:“不伤便不伤,打什么紧!”将虚竹放在地下。众人见这个如此横蛮凶狠的南海鳄神居然听段誉的话,对他以“徒儿”相称也不反口,都感奇怪。只有萧峰明白其中原委,心下暗暗好笑。 虚竹对着段誉连连道谢,又自省不该“有贡高自慢之心”。他左一句右一句,说的都是佛偈,少林派众人倒也罢了,其他人无不听得头疼,偏偏段誉也是好佛法的,竟凑过去跟虚竹一起坐在地上聊了起来,萧峰远远看着一双义弟谈笑风生,欣慰不已。只是他却对佛经头大,是绝不肯靠近了去听的。 阿朱便瞧着这个时机走到他身边,低声道:“萧大爷,慕容公子这里,还望您帮着说一声。”说完侧头看向段誉,又道:“我瞧着兄长的样子,仿佛家世不凡,怕是有我这个与人为婢子的妹子颇丢脸面。只是慕容家好歹养了我多年,且名为侍婢,其实也有人服侍,并不曾有什么屈辱之处。如今我想去见爹娘,需得好生跟公子爷禀告过,谢过这段养育之恩才好。”萧峰听了也觉得颇有道理,便道:“好,我替你说。”说完举步朝慕容复走去。 慕容复其实早已看到了萧峰,只是曾败在他手下过心里觉得难堪,便没有过去见礼,只同自己人说话。而那公冶乾、风波恶此时也知道自己当初到底栽在谁的手下,既知道是和公子爷齐名的萧峰,反而不觉得落败的难看了。 此时,几人交流一番,慕容复已知道了萧峰替阿朱寻找父母之事,原也没有十分放在心上,毕竟阮星竹什么的,江湖上从来默默无闻,料想不是什么紧要人物,至于大理姓段的,那就跟他们大燕过去姓慕容的一样多,也无需放在心上。待得段誉叫嚷自家乃是“大理段氏”之后,慕容复才凝神重视起来。此时见阿朱跟在萧峰身后渐行渐近,脑中瞬息转过无数念头,只想着怎么才能从中得到最大利益。 慕容一族痴心妄想复国已延续了几代人近百年,只把各国皇室都视为对头,当然都详细探查了解过。何况大理段氏名扬西南,其氏族皆为皇室贵胄本来也不是秘密,只是慕容复万料不到自家一个小丫头竟有如此出身,真是既惊且喜。若阿朱之父真是皇族后裔,又有意叫她认祖归宗,那这丫头可就立刻身价百倍了。本来母亲养着她和阿碧便是为了将来拿去接两门对自家有助益的寝室,若阿朱真是大理皇室贵女,这便宜可就万万不能让与外人,莫不如自己娶了,也好得一大助力。慕容复对自己身形相貌、风度武功、气质学识都极为自信,何况自幼身边不管是表妹王语嫣还是抚琴吹笛的阿碧皆对他一往情深,更是助长了他的自大自负,相信这阿朱也不会是个例外。只消他稍稍施展手段,还怕不能手到擒来么?!是以,当下第一要务便是确定阿朱之父在大理到底地位如何。 于是,便也顾不得同萧峰的过节,略一拱手,道:“萧大侠,烦劳你一路护着我家两位姑娘,慕容复在此谢过了。”这却是表明阿朱在慕容家地位不凡,乃是尊贵的姑娘,跟慕容家是一家人的意思。萧峰也略一回礼道:“无须客气,我义弟的妹子便如同我的亲人一般,我自是要好好照顾的,何需慕容公子言谢?”这等小心机,萧峰岂有听不出来之理,他自己不爱玩弄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却不代表应付不来。 两人言语交锋,互不相让。阿朱冰雪聪明,早已听出其间暗藏的机锋,自是苦无两全之策,只得默然。 包不同则不然,他本就瞧不上段誉那个小白脸,更痛恨萧峰这个害公子爷跌了面子的大仇敌,当即开口便是讽刺:“阿朱妹子,你便是被那小白脸给骗了。且不说你自幼便在慕容家长大,便是你双亲见了你也未必认得。单看那小白脸的德行,也敢自吹自擂是‘大理段氏’就极其不可信了。‘大理段氏’素以‘六脉神剑’闻名天下,你且叫他使出来瞧瞧啊。” 萧峰对包不同那张臭嘴也是闻名已久的,知道不该理他才是上策,可却受不了他诋毁段誉。因此冷然道:“誉儿为人如何有我作保还不够么?北萧峰,南慕容,这名头你信不过?何况誉儿乃我义弟,便是与慕容公子同辈了,你不过一介家臣,慕容公子尚未请教,你倒是凭什么指派誉儿演练武功瞧给你看?” 包不同开口就想骂,他老早就听不得自家公子爷被个契丹蛮种压在头上,听了这话哪里还有不火冒三丈的。只是邓百川想起公冶乾和风波恶的遭遇,忌讳萧峰武功高强,生怕包不同开口找死,便一肘子撞上他哑穴,自己道:“也不是说信不过萧大侠和段公子,只是我三弟所言也并不过分,‘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天下闻名,便叫在下等一开眼界岂不便宜?” 萧峰眉头一锁,誉儿那“六脉神剑”练得磕磕绊绊,时灵时不灵的,哪能说出手便顺利施展出来。当下便向段誉瞧去,想看看这惯来古灵精怪的小兄弟自己是个什么主意。 这一看,却见棋局处古怪紧张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酒醒寒惊梦的地雷,请继续支持哦。 第82章 珍珑棋局(下) 现在在与苏星河对弈的人正是天下第一大恶人“恶贯满盈”段延庆,此时已下到二十余子时,他思考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到这会儿,日已偏西,玄难忽道:“段施主,你起初十着走的是正着,第十一着起,走入了旁门,越走越偏,再也难以挽救了。”段延庆脸上肌肉僵硬,木无表情,喉头的声音说道:“你少林派是名门正宗,依你正道,却又如何解法?”玄难叹了口气,道:“这棋局似正非正,似邪非邪,用正道是解不开的,但若纯走偏锋,却也不行!” 段延庆左手铁杖停在半空,微微发颤,始终点不下去,过了良久,说道:“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正也不是,邪也不是,那可难也!”他家传武功本来是大理段氏正宗,但后来入了邪道,玄难这几句话,触动了他心境,竟如慕容公子一般,渐渐入了魔道。这个珍珑变幻百端,因人而施,爱财者因贪失误,易怒者由愤坏事。段誉之败,在于爱心太重,不肯弃子;慕容复之失,由于执着权势,勇于弃子,却说什么也不肯失势。段延庆生平第一恨事,乃是残废之后,不得不抛开本门正宗武功,改习旁门左道的邪术,一到全神贯注之时,外魔入侵,竟尔心神荡漾,难以自制。 丁春秋一见,正好可以除了一个强敌,便笑咪咪的道:“是啊!一个人由正入邪易,改邪归正难,你这一生啊,注定是毁了,毁了,毁了!唉,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再想回首,那也是不能了!”说话之中,充满了怜惜之情。玄难等高手却都知道这星宿老怪不怀好意,乘火打劫,要引得段延庆走火入魔,除去一个厉害的对头。果然段延庆呆呆不动,凄然说道:“我以大理国皇子之尊,今日落魄江湖,沦落到这步田地,实在愧对列祖列宗。”丁春秋道:“你死在九泉之下,也是无颜去见段氏的先人,倘若自知羞愧,不如图个自尽,也算是英雄好汉的行径,唉,唉!不如自尽了罢,不如自尽了罢!”话声柔和动听,一旁功力较浅之人,已自听得迷迷糊糊的昏昏欲睡。段延庆跟着自言自语:“唉,不如自尽了罢!”提起铁杖,慢慢向自己胸口点去。但他究竟修为甚深,隐隐知道不对,内心深处似有个声音在说:“不对,不对,这一点下去,那就糟糕了!”但左手铁杖仍是一寸寸的向自己胸口点了下去。他当年失国流亡、身受重伤之余,也曾生过自尽的念头,只因一个特异机缘,方得重行振作,此刻自制之力减弱,隐伏在心底的自尽念头又冒了上来。 周围的诸大高手之中,玄难慈悲为怀,有心出言惊醒,但这声“当头棒喝”,须得功力与段延庆相当,方起振聋发聩之效,否则非但无益,反生祸害,心下暗暗焦急,却是束手无策。苏星河格于师父当年立下的规矩,不能相救。慕容复知道段延庆不是好人,他如走火而死,除去天下一害,那是最好不过。鸠摩智幸灾乐祸,笑吟吟的袖手旁观。 倒是一旁正就佛法奥义聊得火热的段誉虚竹二人,忽听玄难发话,均抬头聆听,却见段延庆被丁春秋忽悠的三言两语便要自尽,那杖头离他自己胸口已不过数寸,眼看着便要点上自己的死穴,一时慈悲之心大动,一同大叫道:“不可如此。”说完,虚竹便合身扑上前去,香葱棋局入手化解段延庆的魔障,只是轻功低微,赶将不及,反倒有可能被自动防御模式的段延庆一棒子戳死。 段誉情急之下,中指戳出,内劲自“中冲穴”激射而起,嗤嗤作响,打在段延庆右手铁棒之上,跟着左手“少泽剑”再出,激射朝着虚竹横去的铁棒,只听“铛铛”两声脆响,段延庆两只铁棒尽数落地,他身无支撑,整个人顿时一个歪栽,目光偏离了面前的棋盘。 便在这时,虚竹也到了,只想着“捣乱一番,分他心神便可”因此从棋盒中抓了一枚白子,闭着眼,随手放在棋局之上。他双眼还没睁开,只听得苏星河怒声斥道:“胡闹,胡闹,你自填一气,自己杀死一块白棋,哪有这等下棋的法子?”虚竹睁眼一看,不禁满脸通红。众人细看之下,却都是哈哈大笑。 这声音惊醒了段延庆,只大叫一声,从幻境中醒觉,眼望丁春秋,心道:“星宿老怪,你乘人之危,暗施毒手,咱们可不能善罢甘休。”丁春秋向虚竹瞧了一眼,目中满含怨毒之意,骂道:“小贼秃!”段延庆看了棋局中的变化,已知适才死里逃生,乃是出于虚竹的救援,心下好生感激。可是段誉那两指“六脉神剑”却着实让他心惊不已。他只道本门这门神功从无人能练成,是以自负于自己“一阳指”功力高于众人。却不想,今日竟有一个不足双十的小辈施展出来,顿时又惊又气又恐慌。此人有如此武功,若相助于段正明、段正淳兄弟,他哪里还有胜算? 另一边,慕容复等人见识了段誉空手随意比了两下,段延庆的铁棒便落了地,也都吃惊不小。只是到底离得远,那“六脉神剑”有纯是靠心法运动,并无肉眼可见的招式,因此一时也不能确定段延庆的情况到底是虚竹搞乱所为,还是段誉真的大展神功的结果。然而,到底对于段誉阿朱“大理段氏”中人的身份相信了几分。 天色将黑,虚竹解开了珍珑棋局,被苏星河请到了小屋之中。慕容复眼见着这回空来一趟捞不着任何好处,有又苏星河和丁春秋打得不可开交,只觉无趣之极。便对萧峰道:“此间诸事于我等既不想干,何不寻以清处好生探讨阿朱的事情。”说着,朝阿朱微微一笑,三分温柔,五分关切,只瞧得妙龄少女面带微赤,含羞低下头去。 萧峰虽觉得此幕有些碍眼,但却奇迹般的没有太大的心理波动,只唤过段誉,淡淡应了。今日一行,既见了二弟虚竹一面也便足够了。萧峰不知虚竹一身神功的具体由来,生怕自己贸然插手坏了他的机缘,那便不如等到了时间在相会。何况,如今两人从少林一脉来算尚且错着辈分,说不得还是要靠誉儿去解决了才好。倒是段誉,对今日相谈甚欢的小师傅颇为留恋,又担心他会不会被丁春秋、鸠摩智等恶贼欺负了去,让萧峰好一阵劝,只道有少林寺达摩院首座的玄难大师在此,谅星宿老怪也不能为难他的徒子徒孙才放下心来。 慕容复一行人打头,匆匆下了擂鼓山,在山涧旁一处竹亭出泾渭分明各分一边暂坐下来,各个屏气凝神,郑重而对。唯有段誉见这巨竹搭成的凉亭,构筑精雅,极尽巧思,竹既是亭,亭既是竹,一眼看去,竟分不清到底是竹林还是亭子,不由大为赞服,左右端详,连连称叹。阿朱机灵的跟着他转悠,顺势免去了要在两方择一而坐的尴尬。 慕容复被不干正事净闲扯的段誉弄得火气上扬,可碍于他有可能身负“六脉神剑”的绝世神功,又是皇族子弟,不得不强压住火气,硬声道:“段兄还请坐了,将阿朱的事情好好说说清楚。” 段誉被打断了兴致,也十分不快,他在家之时,受举国宠爱,从未吃过苦头,一进了江湖又有萧峰呵护周到,小性子不但没减,反而妥妥一天高于一天。何况这一回,他又没恋上慕容复的表妹,为着王语嫣倾心别人而自惭形愧,此时被慕容复用命令的口气叫住,当即就在脸上带出了不满。一扯阿朱,坐到萧峰身边,不客气的反问回去:“我阿朱妹子可是卖身给了你家?你可与她有什么不得不报的大恩大德?若没有,我阿朱妹子便是自由之身,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相见父母便去见,想与我这做兄长的同行便同行,干什么要给你交代?” 慕容复也是骄傲惯了的贵公子,几时被人当面顶撞过?何况又是在萧峰这个死对头面前,一时脸上青红白紫,变化不定,险些维持不住风度了。 包不同和风波恶同时对着段誉大声叱骂,幸亏那竹林够密集,能拢音,让他俩的声音加上回声混在益处,根本听不出到底骂了段誉些什么。可就算听不懂,看也能看懂了。段誉给气得小脸煞白,深悔自己跑得太快,没听皇伯父的话带上三公四卫,要不然这会儿哪用得着自降身价跟别人的家仆斗嘴啊。就算他爱说话,那也是分人分场合的,这般跌份儿的架,段小王子也不会去接茬儿。 当即便冷着连起身,只问阿朱道:“好妹子,你若信我,只管同我回大理去,我领你去见爹爹和伯父。然而我毕竟算半个陌生人,你如果更放心跟慕容公子同行也不是不能理解。那便等我寻到你娘,让她去同你分说,到时候你们母女连心,相比更加容易些。” 第83章 万仙大会(上) 阿朱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诚然,她是极想降到生身父母的,可是慕容家毕竟收留养育她多年,就这么抛诸脑后未免显得无情又势力。 倒是慕容复听得正中下怀,他本就有意收服阿朱以得她身后助力,可不得带着她在身边才好。倘若她真是大理国公主、郡主之流,自己轻松得个驸马,将来或有机会进入大理朝堂,借势兴兵中原,趁乱复国。更或者干脆夺了皇位,改大理为大燕,更加便宜。倘若阿朱身份没那么高,那也不过是多了个美妾,怎么算都不吃亏,何乐而不为呢。便朝阿碧使眼色,让她去挽留阿朱。 阿碧乖乖巧巧走上前去,挽住阿朱臂膀,娇声道:“好阿姊,你就这么舍得扔下我啊。咱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我心里只当你是亲姐姐,哪知道你如今见了哥哥便不要我这个妹妹了么?” 阿朱反手握住阿碧柔胰,真诚道:“我哪里舍得,便是去见了父母,这么多年未相处过,也比不得咱们之间的感情深厚。只是我到底离家多年,连慈亲的相貌都不曾得知。如今知道二老也惦记着我,怎能不思念?”说着,留下一行清泪。 阿碧看的也不忍心,只是公子爷的吩咐她向来无有不从,只能接着劝道:“段公子也说了,他愿意替你去寻了娘亲来,到时候,你们母女同去拜见爹爹,岂不更加和睦?”阿朱心道,此话倒也有理,我可不知道那个爹爹是个什么脾性,好不好相处。倒是我娘,既是他老人家记挂的外室,想必也有几分薄面,也省却了我被大妇刁难。这么一想,便觉得还是痛慕容公子一道更好一些。 段誉见状,明白阿朱到底还是偏着慕容家的,心里也觉得没趣儿,便拉着萧峰同他们一行人告辞,临别前只约好一旦寻到阮星竹,便让她去姑苏燕子坞等阿朱。慕容复当即应了,打发邓百川带阿碧回家去,一方面主持家务,一面等着阮星竹的消息,自己却将阿朱呆在身边,也不说缘由,却一路关怀备至,比之待表妹王语嫣更添一分耐心和柔情。 萧峰被段誉扯着,一直下了山都没想清楚,怎么誉儿对着一见钟情的慕容家的表亲王姑娘至今也未见。他哪里能想到,慕容复为了不让王语嫣坏了他收服阿朱的计划,是绝不可能让她出曼陀山庄一步的,段誉这辈子怕是都难见到神仙姐姐了。 二人离开河南,段誉继续寻母之旅,一边找刀白凤,一边打听阮星竹的消息。过得十余日,崔百泉、过彦之二人也寻到相聚。他二人本欲道姑苏慕容家寻仇,听说小王子给番僧捉了去,崔百泉想着镇南王待他不薄,自己需得报了这份恩德,便追上去想相救段誉。只是还没赶到燕子坞,段誉就被萧峰给救走了,此后更是一路游逛,跟着又是千里逃命,先入大辽,再回大理,崔百泉、过彦之师叔侄二人既寻不到慕容复报仇,也找不到小王子段誉,只得跟着没头没脑的到处转悠,到处寻访,却不得踪迹,终于又一日从河南伏牛山本门中人处得到讯息,大理小王子应邀赴“聋哑老人”的棋会到了河南,伏牛山左近落脚,等了几日,果然见到了段誉,知他一路有萧大侠照应着,非但安然无恙,连武功也进益许多,甚感欣慰。 段誉见到自家人,也十分开心,更托了他们帮忙打听母亲刀白凤的下落。崔百泉一口应了,自去跟本门传讯不提。四人买了马,出了河南,驰出二十余里,大路上尘头起处,十余骑疾奔而来,正是大理国三公范骅、华赫昆、巴天石、以及所率大理群士。一行人驰到近处,下马向段誉行礼。原来众人奉了段正明和段正淳之命,前来接应,深恐“聋哑先生”的棋会之中有何凶险。众人听说段延庆也曾与会,幸好没对段誉下手,都是手心中捏了一把汗。倒是段誉,因为尚未在段延庆手中吃过亏,颇为不解,在他看来,那四个天下最大的恶人都不及鸠摩智一个坏。众人也不同他分说,只听得又找见了自家王爷风流在外的一个女儿,都有些脸红。朱丹臣悄悄告诉段誉,当日镇南王去见康敏的时候,为防着阮星竹和秦红棉吃醋,将她二人分头安置了。段誉便让朱丹臣去找了阮星竹到姑苏燕子坞接女儿,只说阿朱如今被慕容复带在身边,不知去向,只有去死等着方能得见。又说了木婉清与摘星子的事情,让朱丹臣也顺便告知秦红棉一声。朱丹臣苦笑着应了,打马而去。 说起姑苏慕容,范骅说道:“啊呀不好,这位阿朱姑娘既在慕容复身边,可千万别出了事儿才好。”段誉吓了一跳,追问道:“怎么回事?”巴天石便道:“公子爷,这慕容氏一家诡秘得很,以后遇上了可得小心在意。”段誉问:“到底怎么?”范骅道:“这次我们三人奉了王爷将令,前赴苏州燕子坞慕容氏家中查察,要瞧瞧有什么蛛丝马迹,少林派玄悲大师到底是不是慕容氏害死的。”崔百泉与过彦之甚是关切,齐声问道:“三位可查到了什么没有?”范骅道:“我们三人没明着求见,只暗中查察,慕容氏家里没男女主人,只剩下些婢仆。”段誉插口道:“我去的时候也是如此,多亏了大哥带路才找到阿朱妹子,由她指点着才能出来的。” 这么三番四次的打岔,范晔的话也接不下去了,何况只要公子爷不同慕容家打交道,这期间的龌龊也没必要让他知道。当下便道:“公子爷,咱们是这就回去呢,还是继续去寻王妃?”段誉道:“当然要先找到我妈妈才好。”说完看向萧峰,撒娇道:“大哥,你可得帮着我。”萧峰也惦记着将来还要再中原再见虚竹,因此也不愿意就这么回去大理,便微笑道:“我自然是帮着你的。”三公四卫听了也无不遵从,一行人略歇息片刻,便又策马上路。先就近去洛阳打探讯息。一方面要小心丐帮寻仇,一方面萧峰也想找机会和解了,只是马大元此时却不在总部,只得日后再说。没有丐帮援手,找人可谓困难至极,众人在洛阳不得丝毫消息,于是又向西查去。 这一日众人急于赶道,错过了宿头,直行到天黑,仍是在山道之中,越走道旁的乱草越长。褚万里道:“咱们只怕走错了路,前边这个弯多半转得不对。”巴天石道:“且找个山洞或是破庙,露宿一宵。”说着就当先奔出去找安身之所,放眼道路崎岖,乱石嶙峋。他自己什么地方都能躺下来呼呼大睡,但要找一个可供小王子宿息的所在,却着实不易。巴天石轻功卓绝,一口气奔出数里,转过一个山坡,忽见右首山谷中露出一点灯火,不由得大喜:“这里多半有户人家。”转身奔了回去,引路众人过来。 褚万里见状喜道:“看来是家猎户山农,但给公子爷一人安睡的地方总是有的。”众人向着灯火快步走去。那灯火相隔甚遥,走了好一会仍是闪闪烁烁,瞧不清楚屋宇。华赫昆喃喃骂道:“他奶奶的,这灯可有点儿邪门。”萧峰一凛,登时道:“且站住,咱们不过去了。”崔百泉本能想反驳,却忽然想起萧峰身份,论起江湖经验,怕是众人捆在一块儿也不及他一个,当即便把话咽了回去。 段誉走的迷迷糊糊,几乎快睁着眼睛睡着了,此时众人停下脚步,他却还兀自挪动双腿,一下子就凸显出去,萧峰急忙拉住他,一个急停,险些扑倒在地。这么一凛,段誉也清醒过来了,拍着胸口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么看着这么吓人。大哥,我们真要在这里歇息吗?” 萧峰还未及回答,便听得远处呼喝对掌之声大起,听着竟似有二三十人在斗武一般。段誉兴致勃勃垫脚想看,其他人却全都暗自戒备起来。只听得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叫道:“下流东西,不可惊扰了姑娘。”一个女子尖叫划破长空,跟着便是一个狠霸霸的声音高声呼喝:“慕容小子,你若不投降,我可要将你相好的砍了!” 萧峰段誉同时叫道:“不好,是阿朱的声音。”话音未落,已展开轻功奔了过去。巴天石反应最快,也抬脚追了上去,褚万里愣了片刻才恍然:“可是王爷的那位···女儿?”古笃诚一拍脑门:“公子爷都过去了,不管是不是,先追上去护着公子爷要紧。”褚万里急忙追过去,边道:“说的是,我都糊涂了,不管怎么样,要先相助萧大侠护住咱们公子爷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告罄,改为日更,哭着逃走 第84章 万仙大会(下) 段誉脚程最快,不知不觉竟比萧峰还快了一步,他内功又身后,才到半山腰便已看清,一个头带金环的长发头陀手挺戒刀,横架在阿朱颈前,嘴里还兀自叫嚣:“你当真不降,我可要将这如花似玉的脑袋切下来啦!”戒刀连晃,刀锋青光闪动。段誉大叫:“使不得,你不可伤了我妹子。”说着,如飞的赶来,脚下轻灵之极。站在外围的数人齐声呼叱,上前拦阻,却给他东一拐,西一闪,避过了众人,扑到面前,火光下阿朱看得分明,正是段誉。段誉奔到那头陀面前,叫道:“喂,喂,大家快放手,捉住我妹子干什么?”那头陀一愣,不知道这小白脸是哪里冒出来的,又口口声声的喊着什么妹子,难不成是慕容复安排在外的?便在这个胆儿,萧峰紧随段誉赶到,提掌向那头陀劈去,左手一划,右手呼的一掌,正是降龙十八掌的一招“亢龙有悔”。那头陀哪里是萧峰的对手,一击便倒,萧峰轻舒猿臂,将阿朱拉过来,推到了段誉身后。这时候,慕容复还在纠结着“姑苏慕容”这四个字尊贵无比,决不能因人要胁,向旁门左道之士投降,从此成为话柄,在江湖上受人耻笑呢。便眼睁睁看着不知怎么跑出来的一群人将阿朱给救了回来。 段誉拉着阿朱跑到三公四卫跟前,一一介绍到:“范司马,巴司空,华司徒,这就是阮···那个,阮阿姨的女儿,我的妹子阿朱了。”说完,将阿朱往前一推,也不看她紧紧张张的跟众人见礼,径自跑到慕容复面前抱怨道:“慕容公子,我好好的妹子交给你,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叫她给人捉去,险些害了性命。不过就是要你投降罢了,你可真是好狠的心肠,若不是我大哥,你就要看着我妹子给人砍了脑袋吗?”一番话说得慕容复血气上涌,阿朱却感激不已。 范晔见段誉颇为回护这个阿朱姑娘,比之木姑娘也不差多少,心知这位外头的郡主娘娘算是得了小王子青眼了,需得敬着些。当下一招手,众人围成个圈将阿朱护在中间,一起朝段誉萧峰处走去。那边段誉还在一句句的数落着慕容复,抱怨连连,萧峰只袖手听着,提防慕容复一方的人,尤其是那包不同突袭暗杀,别的一概不管。他也对慕容复不肯为阿朱屈膝侍敌而生气呢。想起前世,他亲爹身患奇疾的时候,他都不肯向那扫地僧低头,此人凉薄自私,可见一斑,他是万万不乐意阿朱再同他一路的了。 反倒是阿朱自己没觉得有什么过分,她自幼被慕容家洗脑,只觉得“姑苏慕容”四个字尊贵无比,万万不能跌了面子,落了名头,莫说自己只是慕容家一个小丫头,便是表姑娘王语嫣被人捉了,公子爷都不见得肯未她投降。因此,虽险些丧命,却对慕容复等人并无怨言。 因着萧峰一行人的到来,两边暂时都罢了手,各自思量。萧峰已知这群人将来都是自家二弟的部属,念着当年他们千里奔波到大辽救他的情分,无意同他们为难,只拉回说痛快嘴了的段誉,朝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众人道:“我等乘夜赶路,不知众位在此相聚,无意中多有冒犯,谨此谢过。黑暗之中,事出误会,双方一笑置之便了,请各位借道。”这几句话不亢不卑,并不吐露身分来历,对上了那头陀之事,也赔了罪。突然之间,四下里“哈哈”、“嘿嘿”、“呵呵”、“哼哼”笑声大作,越笑人数越多。初时不过十余人发笑,到后来四面八方都有人加入大笑,听声音不下五六百人,有的便在近处,有的却似在数里之外。萧峰暗道:“今日算是倒了霉了,误打误撞的,闯进这些旁门左道之士的大聚会中来啦。虽然并不怕他们,自己一方也俱是武功不凡之人,但誉儿和阿朱两个却需小心照料,又兼这些人到底将入二弟麾下,也不好狠狠打杀了。这可如何是好?” 最后到底打了一架,合着慕容家一行人一起,将众奇人异士打了个心服口服,更有慕容复自告奋勇主持攻打缥缈峰灵鹫宫一节,更是没法脱身了。偏段誉还跟慕容复唱反调,也不知道是还在为阿朱打抱不平,还是天性中的善良按耐不住,只是不住嘴的劝说众人:“先前听说天山童姥强凶霸道,欺凌各位,在下心中不忿,也决意上缥缈峰去跟这位老夫人理论理论。但她既然生病,乘人之危,君子所不取。”吧啦吧啦,继而又念叨起佛法来,萧峰顿时头大如斗,一把捂住段誉的嘴,就要拖他走人。众人生恐此间秘密泄露出去,却又不敢阻拦。原来自慕容复自报家门之后,萧峰也说了自己身份。那三十六洞七十二岛虽地处偏远,可也听说过“北萧峰,南慕容”的大名,更有不少人还听说过萧峰曾打败过慕容复,如今他那一方人数不少,且各个无疑不凡,单拎出哪一个来都不输他们这群洞主岛主的,哪里拦得住?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大摇大摆的走了,好在萧峰立誓不会说出他们来,总算有个心理安慰。 段誉一路挣扎到萧峰忍无可忍点了他睡穴了事。大理众人虽觉得萧大侠对待自家公子爷过于粗暴,却不能不承认这是最快且最有效的法子。于是,便没人吱声,只是扫出了一片空地,铺了松枝软草请阿朱休息。阿朱骤然被带离熟悉的慕容家众人身边,唯二两个可亲的兄长和萧大侠又呆在远处,她独自一人面对大理群侠,不免有些尴尬。毕竟人家一口一个“姑娘”的,看的也是段誉的面子,阿朱久在慕容家,也见了不少世面,范晔等人那“司马、司徒、司空”的身份早吓得她心惊肉跳,只是不敢猜测能驱使这等能人的自家爹爹在大理到底是个怎样尊贵的人物。 第二天天光大亮的时候,段誉醒了。睁眼愣了半天,才想起昨夜的事情,委屈道:“大哥,你昨天怎地点了我睡穴,不许我说话?”萧峰心说:让你说痛快了,其他人可就都别想痛快了。只是这话不太好说出口,便犹豫着想找个别的理由,这时阿朱善解人意的帮忙道:“好哥哥,快别提昨晚的事了,我吓都吓死了,可不敢在那里多停留。”段誉一拍脑门:“是了,阿朱妹子给他们吓坏了,可不是得赶快走远些。”说着连连作揖:“都是我不好,净忘了妹子了。”阿朱赶紧回礼:“哥哥多虑了,我才该谢谢哥哥和萧大侠的救命之恩。还有诸位的保护之情,阿朱也在这里谢过了。”范晔等人连道不敢当姑娘的礼,心中却对这个知情识趣的阮姑娘十分满意,又不懂礼数的木婉清和天真懵懂的钟灵在前边对比着,温顺体贴的阿朱可要强得多了。便是三公也暗暗觉得,伺候这位主子倒也不算辱没了。只是到底段誉才是最尊贵的,他又闹腾起了想去缥缈峰劝架的事儿,大家也就顾不上研究阿朱的好处了。 被寄予厚望的萧峰不容推辞的被挤到最前方,哄劝道:“他们要攻打那天山童姥,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事情,那缥缈峰听着便巍峨莫测,灵鹫宫中想必也是机关重重,我们贸贸然去了,别说阻拦他们,反倒有可能被当做敌人,岂不冤枉。” 段誉最听萧峰的话,见他分析的有理有据,也不敢再犟,只是扔噘着嘴,有些不高兴。萧峰便找件别的事儿来分散他的注意力:“那位朱丹臣兄弟走了多日了,不晓得有没有找到阮夫人,她又去没去燕子坞等待女儿,咱们何不送阿朱回去,也好叫她们母女重逢,以叙天伦?”阿朱连连附和:“是啊,好哥哥,那位朱大哥既然去找了我娘,我也好想快些见到她,你便陪着我回去瞧瞧可好?若是她老人家果然与我相认了,到时候我必陪你上缥缈峰去跟那些人讲道理可好?” 阿朱柔声软语的劝说向来是哄人的大杀器,便是当初萧峰都给她哄得险些肯放下大仇去塞外放牛牧羊,惯来怜香惜玉的段誉当然更加抵挡不了,讷讷的答应了。一行人也不耽搁,朝着姑苏方向便走。 数日后,达到太湖边上,段誉一眼便瞧见了朱丹臣,身后跟着三女一男,定睛去看,却是阮星竹、秦红棉都来了,秦红棉身边跟着的一双男女皆穿黑衣,形貌俊美不凡,正是木婉清和摘星子二人。看来她是默认了女儿的选择了,因此对着摘星子也颇为关切。至于为什么朱丹臣只去找阮星竹却连她也一起来了?自然是秦红棉生怕这是段正淳的诡计,假借什么见女儿的名义同狐媚子私会,因此坚决要跟着一起来,嘴里只说要“叫她的婉儿也见见阮姐姐的女儿”。便是阮星竹自己,也当成是段正淳的新花样。毕竟她那俩女儿送给谁了都不知道,哪里还想能找得到呢? 第85章 天伦难叙 阮星竹与阿朱母女重逢自是欣喜万分,急着要领女儿到段正淳面前去瞧瞧,其实不过是给自己找个理由正大光明到大理去罢了。可巧,秦红棉也是存着一样的心思,她如今虽说不想弄死刀白凤了,却也不愿意让她一人独霸段正淳于大理,因此借口要同他商量女儿婚事,也非要同行不可。阿朱和木婉清自是愿意去见父亲了,也都颇为回护自家娘亲,段誉不好意思管老爹的外室们,只得应了,却只让朱丹臣送她们回去,自己则要继续去找妈妈。 朱丹臣这才道:“公子爷,不必找了,王妃娘娘已经回去了。你瞧,这是我前几日接到的飞鸽传书,大辽那位萧老王爷又去了咱们大理,拉着王爷商量办喜事,王爷吩咐你早些回去,将,呃,将姑娘们也都带回去呢。” 段誉奇怪道:“萧伯父要给谁办喜事?” 萧峰支支吾吾,情知父亲还在误会着,可是一句“娶阿朱”却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来。然而也不能就任由爹爹胡闹下去,便想无论如何先把他老人家安抚了再说,就没回答,只催着段誉想想还需去接谁,之后好赶紧回去。 段誉点点身边人数,道:“只差一个钟灵妹妹了,她多半还在万劫谷里,咱们可怎么好去找她呢?”褚万里一笑,不以为意道:“公子爷只说要带她去王府玩玩,先接出来便是了,何必实话实说呢?究竟皇上和王爷要如何安排,公子爷也不知道不是?”阿朱给那句皇上、王爷吓得心惊肉跳,万万不敢相信自己竟是皇室血脉。想起前段时间慕容公子的关怀备至和隐隐示爱之语,蓦地红了双颊,想道:“我若还是慕容家一个小丫头,便也万万不敢想了。倘若真是大理镇南王的女儿,想来能配得上公子爷,便是表姑娘也不及我,到时必不枉他的一番情谊了。”没错,没见识过萧峰那般北国男儿豪迈热血的阿朱姑娘的审美还是追随大宋的貌比潘安、才比子建、风度翩翩、唇红齿白的潮流,换句话说,慕容复远比萧峰符合阿朱姑娘对意中人的定义。慕容复那阵子的种种苦心总算没有白费,若阿朱真得了郡主之位,他也少不得做回驸马爷了。 萧峰于阿朱的百般心思全然不知,脑筋还放在怎么跟爹爹澄清誉儿的事情上,颇费心神,也无暇他顾。一行人骑行数日,天亮便行,至夜才歇,谨遵段正淳那句“速速归来”的嘱咐,片刻也不耽误的赶回大理。到得云南,秦红棉和木婉清自告奋勇去接了钟灵出来,互相见礼,叙了身份年纪,以木婉清为长,钟灵最幼。 钟灵本对段誉有些小心思,一年多来常常想着当初在镇南王府做客的时候刀白凤对她种种试探打趣儿之语,心头惦记着有朝一日能跟了段誉。冷不防却听说他是亲哥哥,小姑娘心头那份苦涩就别提了。好在她本来就是天真烂漫的性子,难受了几天,见段誉待她比其他两个姐姐亲热一些,心中窃喜,只道自己虽无缘和他同结百年,但众多妹妹之中也是特殊的那个,便心满意足了。 比起容易满足的钟灵,段正淳的众位情妇显然都很不知足,一个个的,在镇南王府之中还对着段正淳暗送秋波。那边阮星竹梨花带雨的拉着阿朱哭诉母女分离多年的苦痛,哀求道:“这是咱们的女儿,从小便不在身边,如今好不容易找了回来,便是不看着我,你也瞧瞧这般苦命的孩子吧···”阿朱在刀白凤的怒瞪之下冷汗潺潺,她久在深宅大院之中,当然明白正妻和外室是不容于一室的天敌,如今自己这外室之女堂而皇之的立在当地,自己妈妈还哭求名分,哪里能得王妃娘娘的待见? 木婉清倒是没有这般苦恼,大大咧咧道:“王妃娘娘,我瞧着你人挺好的,何不答应下来算了?反正就算你不应,我那老不修的爹爹也能想出百般法子偷会,又何必多费这一道功夫呢?何况我听段誉说,你常年住在玉虚观,都不爱回家,那还管这里有谁没谁做什么?” 刀白凤大怒:“这是我的家,我爱回便回,不爱回便不回,却绝不给旁的女人腾地方。你向着自己亲娘我没意见,却少在我面前开口,免得我忍不住出手,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头。” 秦红棉柳眉倒竖:“你倒是在我面前动动我女儿试试?” 刀白凤抽出拂尘:“你来挑战?正好,出招吧!” 段正淳急的直跺脚:“凤凰儿,红棉,都少说两句吧,孩子们都在这儿呢,怎么好···” 两人一齐朝他吼道:“你也知道羞耻?怎的,做出来事情了却不敢让孩子知道吗?”说完,互瞪一眼,一个叫过段誉搂在身边,一个喊过木婉清带在身后,段正淳满脸羞红,站在当中左顾右盼着指望哪个爱宠能先服了软,给他解个围。萧远山却坐在堂下,完全没有“非礼勿视”的高尚品德,撑着下巴看的乐呵极了,任萧峰怎么拉也不肯走。摘星子也缩在一边,只当自己是件家具,憋笑憋得直颤。 段誉也觉得尴尬,毕竟人都是他带回来的,一路上跟妹妹们也有说有笑处的不错,现在想想,确实对妈妈不起。便揉在刀白凤身上撒娇道:“好妈妈,看在我的面儿上,别同爹爹置气了。咱们大理国多年没得一个公主、郡主的,留下几个,联姻他国不也是好的吗?何况,”说着嘟起嘴:“爹爹在中原惹了那般大麻烦,多几个妹夫替他扛着不好吗?妈妈你可知道,那把丐帮大仇移到别人头上去的便是婉妹中意的那位摘星子摘兄。便是瞧在这个情分上,你也别骂婉妹了。” 刀白凤被儿子哄着,心头暖洋洋的,也不那么气了,何况她本也不是什么天性恶毒的女人,比起王夫人、康敏、秦红棉这等动辄要打要杀的性子,委实平和柔顺得多,只是醋劲儿并不下于任何一人罢了。听得段誉的劝说,在打量着堂下一圈女孩儿,其中有她曾颇为喜爱的钟灵、真心看重过的木婉清,倒也不是容不下的:“我也知道,上一辈人做下的孽,着实殃及了这些无辜的孩子,天可怜见儿的,一个个有母无父,更有甚者父母皆不知晓,寄人篱下,如今找了回来,也算一件幸事。”段正淳一听,顿时喜道:“凤凰儿,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唉,着实是我对不住你···你们,段某生平唯此一事无法自控,频频结下孽缘,不可自拔。为此事段某也是耿耿于心,每当念及,甚是不安。只是大错已经铸成,再也难以挽回。”说罢,祈求的望向刀白凤,这规矩不管大理、大宋还是大辽都是一般,只有正妻松了口,才可以纳妾,至少表面上得是这么一个流程。 刀白凤对那些小丫头子没多大反感,却万万容不下那些跟她抢夫君的贱|女人,横了段正淳一眼,道:“孩子无辜,你若要留下她们予以补偿,只要别妨着我的誉儿,我也懒得去管。她们敬不敬我,也没什么要紧的,我也不会多花心思在她们身上,咱们只当是两不相干倒也罢了。只是这些个女子,我是万万不能和她们同处一室的。今儿我便把话说清楚,你若是留下任何一个,我头也不回便去玉虚观落发出嫁,此生再也不踏入王府一步。只是这王妃的位子,你有本事就休了我,若不然,什么时候等我死了,你再另娶吧。”说完,拂尘一甩,转身便走。段誉愣了片刻,急起直追,口里叫着:“妈妈,妈妈,你可别说气话,玉虚观什么的,再别去了,皇伯母还说要你陪她进宫小住呢,你总得听皇伯母的啊。”叫着,母子二人越走越远,徒留段正淳面色青红紫白的对着两个含情脉脉的情妇并三个神色各异的女儿。木婉清是撇着嘴有些不屑,却到底遮掩些;钟灵儿还在神游,顺带想想万劫谷中对她也还不错的钟爹爹,有些不愿意呆在这里,只是念着段誉不大想立刻就走;阿朱虽年纪也不大,却比她两个懂得多些,从头至尾都低着头,一言不发,任凭阮星竹怎么对她使眼色就当看不懂,木头木脑的立在当地,谁都不瞧一眼。 第86章 初明心意 听完这么一出乱七八糟的大戏,萧远山终于满足的伸伸懒腰,踱到段正淳跟前,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女人啊,还是只有一个的好。”说完背着手朝门外走去,快出门的时候,猛然一回身,叫道:“差点儿给你这帮子娘子军吵得忘了正事儿,段王爷,你赶紧选个日子,把咱们两家的亲事给办了,老夫我没工夫成天跟你耗着。” 萧峰急叫:“爹爹,关于这事儿,孩儿还有内情容禀。”这声音却被段正淳摸不着头脑的质问给压了下去:“萧大王爷,萧老英雄,你口口声声的亲事,到底指谁,究竟令郎看上了我哪个女儿?” 萧远山撇嘴道:“哪个都没看上,我儿要的是你儿子。” “爹爹,且住口!”萧峰终于在关键时刻放开了音量,只是刀下留人不是每次都能赶得及的。只见王府大厅之中,一股肉眼可见的寒流迅速凝结成冰,除了萧大王爷,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包括好不容易哄了亲娘回来的段誉母子俩。 好半晌,段正淳才结结巴巴的站出来意图扭转局面:“萧兄,你说笑了。”萧远山大怒:“谁跟你说笑话,你当我乐意儿子娶个男妻?哼,我还想抱孙子呢。”段誉直愣愣看着萧峰:“大,大,大哥,你真的···”萧峰面红耳赤拉住萧远山,急道:“爹,这事儿我一直想跟您老说的,您老误会了,我,我,其实我中意的是。是,是阿朱。”阿朱回过神来,下意识张口拒绝:“我同慕容公子···,那个,萧大侠,实在承蒙错爱了。”她生怕爹爹为了保住儿子把她嫁给那位看着就人高马大的萧大侠,虽然挺感谢他的,但她可不愿意□□慕龙阳之人的挡箭牌。难不成要她想刀白凤王妃那样,看着自家夫君跟别人你侬我侬,何况还是个男人,还是自己亲哥哥,呕也呕死了。至于萧峰其实真的不是爱慕同性的,压根儿没人相信,谁能想到当亲爹的会坑儿子呢?若不是真爱,哪个当爹的会舍下脸面、不远万里跑到男方家里来提亲?不给人乱棍打出去都算客气的。 萧峰给阿朱一番话弄得心里凉透了,他从未想过这一世的阿朱与他并没有那千里相随的情缘,如何肯一见倾心的嫁给她?他自己忽略了这件事,如今猛然听到阿朱心系慕容复,当下酸涩苦痛一股脑的涌了上来,正待拔足奔离此地,却忽见段誉泪流满脸站在前方,当即把阿朱给忘了,本能就上前去给段誉拭泪,柔声哄道:“誉儿别哭,我爹爹是开玩笑的,我待你只同亲弟弟一般···”越说,段誉的眼泪流的越快,萧峰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段誉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听见大哥要娶阿朱妹子心头就难过,眼眶又酸又涨的直想哭,可是我也知道,男女成亲才是天经地义,我这是怎么了?” 刀白凤一把抢过儿子哽咽道:“我儿,你莫慌,娘在这儿,断不许人逼迫于你。”说完怒瞪段正淳:“你真要护着那丫头舍了儿子吗?”她只道段正淳回护阮星竹的女儿,不舍得她顶名嫁了日后苦守空闺,却全然忘了自己盼不到丈夫时的苦楚。刀白凤生平就这一个宝贝儿子,千呵护万宠爱的,舍不得他难受一点儿。只当萧远山萧峰父子二人仗势欺他们大理国力微弱,段家武功又不及他们,想强逼自己儿子委身于人呢。 段誉哭的根本听不见别人的话,只是自顾自的想着两个男子乃是惊世骇俗,却全然没想到为什么自己会想两个男子的婚事。萧峰也是本能的反应,他护着段誉久了,见他难过,也跟着着急,顾不上看旁边人的反应,只是紧紧拽着老爹,让他少添点儿乱。却不料,段誉越想越伤心,竟忽然之间拔足飞奔出去,刀白凤段正淳连同木婉清、钟灵儿一起下意识的喊叫也全然不顾。萧峰不及细想,跟着便追了上去。只是段誉那凌波微步全力施展开来,萧峰也是追不上的。众人目瞪口呆看着二人不过一瞬就不见了身影,一个个皆精神恍惚,恍然身在梦中。 唯有早已接受了该项错误事实的萧远山老神在在一摊手,对着段正淳道:“你瞧见了?这丫头在这儿,”指着阿朱,阿朱一缩头躲到阮星竹身后,“我儿子却没留下。你儿子跑了,我儿子却追了出去,还看不明白吗?”段正淳跳脚大叫:“这不可以,这不可以,我儿是要做大理皇帝的,如何能与男子为妻?我大理皇室如何传承子嗣?”摘星子本能吐槽道:“这似乎并不是重点。”却没人理他,刀白凤早哭成了泪人,阮星竹和秦红棉都傻着呢,木婉清和钟灵、阿朱根本不敢说话,满场只能听到萧远山那不以为然的声音:“你那么多女人的,再生一个小儿子叫我儿他们养大,将来封做皇太弟又有何难?” 自以为给出了完美解决方案的萧远山扯着段正淳道:“赶紧的,别磨蹭了,快派你的手下去把我儿子媳妇都找回来,赶紧办了婚事。老夫我还急着□□呢。”段正淳这才恍然大悟:“对,对,对,快去把誉儿先找回来再说。三公四卫何在?”刀白凤哽咽道:“早就回宫报讯去了,你快去请皇帝拿主意吧。”段正淳蒙头蒙脑应了,起身奔向皇宫,徒留一屋子心思各异的女人和女儿们惶惶不安。 再说段誉,莫名难受着奔出门去,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想着要离人越远越好,便见山上山,见林入林,见溪跃水,没头没脑的一阵瞎跑。累了便扑倒在地歇一歇,渴了喝口溪水,饿了摘些果子,一路上见人就躲,听声就跑,累的萧峰在后根本无从找起。竟给他一路跑出了大理,跑过了西夏,最终竟到了缥缈峰左近。恰巧遇到了已经做了灵鹫宫传人的虚竹,率领灵鹫宫昊天部、朱天部、赤天部、阳天部、玄天部、幽天部、成天部诸女回去救援。段誉看到虚竹之时,正好是阳天部的首领,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名叫符敏仪的,向虚竹禀报:“启禀主人:属下哨骑探得,本宫旧属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一众奴才,乘老尊主有难,居然大胆作反,正在攻打本峰。钧天部严守上峰道路,一众妖人无法得逞,只是钧天部派下峰来求救的姊妹却给众妖人伤了。” 众洞主、岛主起事造反之事,段誉早就知道,当初还想着劝说一番,免动刀戈,只是因事先回了大理,却不想闹得那般尴尬。如今过去多日,他心里也平复了许多,那多管闲事的劲头儿便又占据高地了。当下,朝着虚竹大喊:“少林寺的虚竹师兄,可还记得小弟?我们当初在老前辈的‘珍珑棋局’见过面的。” 虚竹当然还记着段誉,两人当日聊佛法聊得十分相得益彰,后来又同时出手搭救段延庆,这份交情可比在少林寺同众师兄可有可无的交流来的深得多。而且他知道段誉心地善良又能言善辩,想着灵鹫宫中的叛乱,只怕这位段公子能平息下去,便也高兴的朝他喊道:“段公子,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你,一向可还好?”灵鹫宫中并无一个男子,虚竹处身数百名女子之间多日,早已大感尴尬,这时见了段誉,喜不自胜,力邀他同行。段誉跑了这些天,也着实累了,一口便答应下来,还承诺同上灵鹫宫劝服众人。诸女见虚竹同段誉交情不凡,便也十分尊重于他,当即便有人牵了坐骑给段誉,段誉道了谢,爬了上去。 这一日正赶路间,忽听得马蹄声响,有两乘马奔来,前面的是阳天部的一哨骑,后面马背上横卧一个黄衫女子,满身是血,左臂也给人斩断了。符敏仪神色悲愤,说道:“主人,这是钧天部的副首领程姊妹,只怕性命难保。”那姓程的女子已晕了过去,众女忙替她止血施救,眼见她气息微弱,命在顷刻。虚竹见了她的伤势,想起聪辩先生苏星河曾教过他这门治伤之法,当即催驼近前,左手中指连弹,已封闭了那女子断臂处的穴道,血流立止。第六次弹指时,使的是童姥所教的一招“星丸跳掷”,一股的北冥真气射入她臂根“中府穴”中。那女子“啊”的一声大叫,醒了转来,叫道:“众姊妹,快,快,快去缥缈峰接应,咱们……咱们挡不住了!” 诸部群女遵从童姥之命,奉虚竹为新主人,然见他年纪既轻,言行又有点呆头呆脑,傻里傻气,内心实不如何敬服,何况灵鹫宫中诸女十之八九是吃过男人大亏的,不是为男人始乱终弃,便是给仇家害得家破人亡,在童姥乖戾阴狠的脾气薰陶之下,一向视男人有如毒蛇猛兽。此刻见他一出手便是灵鹫宫本门的功夫,功力之纯,竟似尚在老尊主之上。众女震惊之余,齐声欢呼,不约而同的拜伏在地。虚竹惊道:“这算什么?快快请起,请起。” 有人向那姓程女子告知:尊主已然仙去,这位青年既是尊主恩人,又是她的传人,乃是本宫新主。那女子名叫程青霜,挣扎着下马,对虚竹跪拜参见,说道:“谢尊主救命之恩,请……请……尊主相救峰上众姊妹,大伙儿支撑四月,寡不敌众,实在已经是危……危殆万分。”说了几句话,伏在地下,连头也抬不起来。虚竹急道:“石嫂,你快扶她起来。余婆婆,你……你想咱们怎么办?” 婆和这位新主人同行了十来日,早知他忠厚老实,不通世务,便道:“启禀主人,此刻去缥缈峰,尚有两日行程,最好请主人命奴婢率领本部,立即赶去应援救急。主人随后率众而来。主人大驾一到,众妖人自然瓦解冰消,不足为患。”虚竹本能点头,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段誉在旁叫道:“余婆婆,不如大家同去,人多些岂不更有益处?”虚竹连连点头:“段公子说得对,咱们一块儿去罢,救人要紧。”说着催动坐骑,当先奔了出去。众女敌忾同仇,都跟着急驰。 几日后,众人行多歇少,好不容易到了接天桥边,却见铁链为利刃所断,多半敌人斗然攻到,钧天部诸女竟然来不及开锁断链。石嫂将柳叶刀挥得呼呼风响,叫道:“余婆婆,快想个法子,怎生过去才好。”余婆婆道:“嗯,怎么过去,那倒不大容易……”一言未毕,忽听得对面山背后传来“啊,啊”两声惨呼,乃是女子的声音。群女热血上涌,均知是钧天部的姊妹遭了敌人毒手,恨不得插翅飞将过去,和敌人决一死战,但尽管叽叽喳喳的大声叫骂,却无法飞渡天险。 段誉沉吟片刻,对虚竹道:“虚竹师兄,小弟轻功尚且还能入眼,如有条绳索什么的,能抛到对岸,小弟这凌波微步便可施展。” 虚竹眼望深谷,本是束手无策,听了段誉之言,忽然转身说道:“石嫂,请借兵刃一用。”石嫂道:“是!”倒转柳叶刀,躬身将刀柄递过。虚竹接刀在手,北冥真气运到了刃锋之上,手腕微抖之间,刷的一声轻响,已将扣在峭壁石洞中的半截铁链斩了下来。虚竹抓住铁链,将刀还了石嫂,提气一跃,便向对岸纵了过去。身凌峡谷之时,体内真气滚转,轻飘飘的向前飞行,突然间真气一浊,身子下跌,当即挥出铁链,卷住了对岸垂下的断链。便这么一借力,身子沉而复起,落到了对岸。便在虚竹两条铁链相接的空当儿,段誉提起北冥真气,凌波微步大步迈开,轻飘飘在铁链上滑行而过,几乎和虚竹不分先后到了对岸。诸女一见,又惊又佩,又是感激,齐道:“主人小心!段公子高义,还请相助主人。”虚竹摆摆手,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先去探路。”段誉也道:“在下本来不能阻止三十六洞七十二岛诸人便已心生愧疚,此时自然要尽力弥补一二。”说完,便跟着虚竹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双更,来自单身狗的礼物 第87章 再结金兰 虚竹一到,凭武力和善心轻松解了灵鹫宫之困,段誉又言语机锋,化解了众人的仇恨,更诚心臣服于灵鹫宫属下。二人心中欢喜,自觉都做了大功德,不由在诸女的服侍之下,于灵鹫宫大厅摆开筵席,携手入座,饮酒讲论。虚竹醉醺醺的,竟把冰洞中那一段奇缘都说给了段誉,只是为了姑娘家的名声,并没有说的太过直白,隐隐晦晦的,被心虚的段誉当成和自己一般也是同男子的缘分了。当即也迷迷糊糊的,将自家烦恼倒了个干净,只因未提及对方乃是男子,倒让虚竹以为他也是倾慕着哪位姑娘而愁肠百转。两人都不提名字性别,言语中的榫头居然接得丝丝入扣,七缠八差的,说的兴头不已。 两人你引一句《金刚经》,我引一段《法华经》,自宽□□,自伤自叹,惺惺相惜,同病相怜。梅兰菊竹四姝不住轮流上来劝酒。段誉喝一杯,虚竹便也喝一杯,唠唠叨叨的谈到半夜。虚竹和段誉酒意都有□□分了,仍是对饮讲论不休。说着说着,段誉忽然想起当日同萧峰饮酒的情节,醉眼朦胧道:“仁兄,我有一位结义金兰的兄长,姓萧名峰,此人当真是大英雄,真豪杰,武功酒量,无双无对。仁兄若是遇见,必然也爱慕喜欢,只可惜他不在此处,否则咱三人结拜为兄弟,共尽意气之欢,实是平生快事。”虚竹从不喝酒,全仗内功精湛,这才连尽数斗不醉,但心中飘飘荡荡地,说话舌头也大了,本来拘谨胆小,忽然豪气陡生,说道:“段公子若是……那个不是……不是瞧不起我,咱二人便先结拜起来,日后寻到乔大哥,再拜一次便了。”段誉大喜,道:“妙极,妙极!兄长几岁?” 二人叙了年纪,虚竹大了三岁,段誉叫道:“二哥,受小弟一拜!”推开椅子,跪拜下去。虚竹急忙还礼,脚下一软,向前直摔。段誉见他摔跌,忙伸手相扶,两人无意间真气一撞,都觉对方体中内力充沛,急忙自行收敛克制。这时段誉酒意已有十分,脚步踉跄,站立不定。突然之间,两人哈哈大笑,互相搂抱,滚跌在地。段誉道:“二哥,小弟没醉,咱俩再来喝他一百斤!”虚竹道:“小兄自当陪三弟喝个痛快。”段誉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哈哈,会须立尽三百杯!”两人越说越迷糊,终于都醉得人事不知。 第二日虚竹醒来便给梅兰竹菊四姝吓了一跳,大叫大嚷的把段誉也给吵醒了。段誉梦游似的爬起来,见了虚竹才想起,他也有一段不可言说的情伤,想着有人同自己一样,当下与虚竹更亲密几分。两人兄弟相称,在灵鹫宫中如影相随,一道研习石壁上的武功,讲论佛法经文,替群豪解生死符···不一而足,甚是逍遥了一段日子。直到虚竹决意回少林寺去,段誉才讪讪提出自己也该告辞了。 虚竹从不懂待客的礼仪,只当段誉以为自己要赶他走,慌忙辩解。只是他一向口才不好,越说越错,听得段誉只觉得自己十分不识趣。好在他原本知道虚竹天性善良和顺,断不会误解。只是虚竹却放心不下,力邀段誉同行,以示自己并无驱逐之意。段誉听说要去少林寺,顿时想起少室山下的萧大哥养父母家,顺便想起那晚他和大哥同在旧居抵足而眠的场景,不知不觉的红了脸,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和虚竹同行。灵鹫宫诸女挽留不及,都只托付段誉照料自家主人。两人满口答应着上路,却不妨梅兰竹菊四婢偷偷跟随在后。 两人一路上走的磕磕绊绊,主要是段誉,没了萧峰照拂,连生活都不能自理,颇为耽误时间。虚竹也是个不会照顾人的,有心帮扶段誉,却反倒添乱。这么一来,速度自然不快,两人赶到少林的时候,恰逢鸠摩智前来寻衅,全寺鸣钟集合。虚竹急忙朝“虚”字辈总僧的地方走去,一时倒忘了段誉还跟在身后。段誉一见鸠摩智就觉得腿软,也顾不上自己不是小和尚,紧随着虚竹,本能地就往他身后钻,虚竹冷不防给段誉一挤,当即成了越众而出主动迎战。 玄苦头脑精明,也颇有城府,当即就道:“虚竹,本寺僧众现今以‘玄、慧、虚、空’排行,你是本派的第三代弟子,本来决无资格跟吐蕃国第一高手国师过招动手,但国师万里远来,良机难逢,你便以罗汉拳和韦陀掌的功夫,请国师指点几招。”他将话说在头里,虚竹只不过是少林寺第三代“虚”字辈的小僧,败在鸠摩智手下,于少林寺威名并无所损,但只要侥幸勉强支持得一炷香、两炷香的时刻,自己乘势喝止双方,鸠摩智便无颜再纠缠下去了。虚竹听得方丈有令,自是不敢有违,躬身应道:“是。”走上几步,合十说道:“国师手下留情!” 说完,双掌一直拜了下去,正是韦陀掌的起手式“灵山礼佛”。鸠摩智抬手以般若掌接了,两人缠斗起来。鸠摩智仗着小无相功把“少林七十二门绝技”酣畅淋漓的施展出来,虚竹却从头到尾只会用罗汉拳和韦陀掌来接招。本来这般比武就已经相当难看,就算赢了也只落得个胜之不武。却不想,一开始斗得不相上下,后来却有渐渐不敌的趋势,再往后甚至阴影显出败像。鸠摩智大急,不顾体面的从靴筒中掏出一把匕首,对着虚竹胸口就要插下去。虚竹大惊,闪身欲躲,却不及段誉一招“六脉神剑”来得快。原来段誉一见鸠摩智就暗暗提防起来了,他早知道这番僧狡猾,生怕二哥吃亏,因此一早便运气与指尖。此时见虚竹险象环生,微一抬指,“少商剑”嗤嗤作响,伴着“铛”的一声脆响,已将鸠摩智的匕首斩成了瓶口。虚竹也运气真气,两臂陡震,将鸠摩智重重甩了出去。 鸠摩智人在空中尚未落地,便有四名僧人从人群中抢出,青光闪闪,四柄长剑同时刺向鸠摩智咽喉。四僧一齐跃出,一齐出手,四柄长剑指的是同一方位,剑法奇快,狠辣无伦。鸠摩智身在空中,力道已老,无论如何躲不开去,大惊失色下运气与掌,再顾不得什么“少林寺七十二门绝技”,本能的就要以拿手的“火焰刀”接招。只是招式才刚起手,便觉喉头一痛,四剑的剑尖已刺上了肌肤。只听四僧齐声喝道:“不要脸的东西,快纳命罢!”声音娇嫩,竟似是少女的口音。 虚竹转头看时,这四僧居然是梅兰菊竹四剑,只是头戴僧帽,掩住了头上青丝,身上穿的却是少林寺僧衣。他惊诧无比,叫道:“休伤他性命!”四剑齐声答应:“是!”剑尖却仍然不离鸠摩智的咽喉。鸠摩智哈哈一笑,说道:“少林寺不但倚多为胜,而且暗藏□□,数百年清誉,原来如此,我今日可领教了!” 虚竹心下惶恐,不知如何是好,只讷讷问道:“你……你们,是怎么来的?”鸠摩智右掌一划,“火焰刀”的神功使出,当当当当四声,四柄长剑从中断绝。四姝大吃一惊,向后飘跃丈许,看手中时,长剑都只剩下了半截。鸠摩智仰天长笑,向玄苦道:“方丈大师,却如何说?” 玄苦面色铁青,说道:“这中间的缘由,老衲委实不知,即当查明,按本寺戒律处置。国师和众位师兄远来辛苦,便请往客舍奉斋。”鸠摩智大笑着抬脚便要走,忽然人群中又挤出一个人来,这人也是一身灰衣,蓄着发,面色白皙,五官精致,若不是一开口便是清脆男声,只怕众人又当成是个女子了。此人正是段誉,他见鸠摩智借梅兰竹菊四姝出现,令人忽略自己不要脸的偷袭之举,怒上心头,走出人群,指着他大声道:“吐蕃国师好不害臊,你打不过我二哥便欲偷袭加害,这事儿便当做没发生的混过去吗?你要我二哥说清四位姑娘缘由之前,也先为自己的行为道个歉吧。”群僧相顾环视,均不知这位年轻公子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为何口口声声称他们少林寺的一个低辈弟子为“二哥”,但不管怎么说,他这话既合情合理又是为少林出头的,大家便也先不管他是谁了,一齐望向鸠摩智。 这回轮到鸠摩智面色铁青了。他早就认出这个处处跟他作对的段誉来,早在天龙寺他要捉拿保定帝便是此人给搅和了,想借机偷看慕容家“还施水阁”藏书还给他溜了,现在他差点儿就以一己之力挑翻整个少林,却先被个小和尚打的灰头土脸,现在有被段誉当众训斥,如何不恼?可偏偏自己有无礼在先,只是以他身份,决不能同一个小和尚道歉,便纠缠着四姝不放,只说:“我行为妥不妥当,自有我派掌门训诫,”其实他自己就是掌门,只唬众人不知道罢了,“可眼下实在少林,虚竹小师父的行为,不知少林掌门可有什么说法。”竟是对自己无礼之处避而不谈,非要揪着少林派惩戒虚竹不可。 第88章 齐聚少林(上) 段誉还要仗义执言,却被玄苦方丈截住了:“这位公子,你的好意敝派上下心领了。只是虚竹之事关乎我少林派百年清誉,”玄苦边说边心中暗苦,几年前萧远山揭露玄慈师兄犯了淫戒一茬儿还没完全平复,这小辈弟子又来添乱,今日若不能交待个明白,少林寺哪里还有清誉可言,虽然虚竹今日立了大功,也是非罚不可的了。“还请公子和国师一并请往客舍奉斋。待我等查明缘由,比给众位一个交待。” 鸠摩智顺势下台,开口就接道:“如此有扰了。”说着合十行礼,段誉却大叫:“我不和这大和尚一道,他要杀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可不敢跟他呆在一处。好方丈,让我跟你们一起吧。我保证不说话还不行吗?好方丈,你就应了吧,其实我也算你们半个少林人呢。” 玄生奇怪道:“此话怎讲?”莫非这小公子是哪位师兄的俗家弟子?段誉笑嘻嘻蹭到虚竹身边,离鸠摩智远远的才说道:“这位大师傅,你瞧,我二哥是贵派弟子不是,”众人点点头,段誉又道:“其实我还有个大哥,也是贵派出身,我两位哥哥都是少林中人,我这做小弟的,岂不也算半个少林弟子了。”玄字辈众僧哭笑不得,先不论虚竹是怎么做了他的二哥,他的大哥又是哪个,只是这番道理,不是无异于胡搅蛮缠么。江湖之中,不同门派相交结拜的也不在少数,有谁向他这么算的,感情结了拜便跟着进人家门派了?这又不是小媳妇过门,他胡言乱语的,也不怕自家尊长发怒吗? 鸠摩智阴森森冷笑道:“大理段家掌门若知道自家子弟如此崇敬少林高僧,不远万里前来投奔,想来也挺欣慰的呵。”玄生惊道:“小公子可是大理段氏子弟?那适才救下虚竹那一招可是贵派的‘一阳指’?”段誉连连摆手:“‘一阳指’什么的我可不会,那也太难学了,我爹爹要教我,吓得我都离家出走了。我会的只有‘六脉神剑’而已。” 你狠!你会炫!! 鸠摩智气得牙痒痒,他觊觎“六脉神剑”多年,却没太看得起“一阳指”,结果这段誉就狠狠给了他一巴掌,鸠摩智深悔当年怎么就手软了一时,没把他烧成灰呢。 少林群僧也有点儿无语,不知道段誉是不是故意这么说来炫耀的,不过人家“六脉神剑”的威力大家也见识过了,不好说什么。只是到底没应下他的软磨硬缠,单拎走了虚竹,又带走了梅兰竹菊四剑,不带他玩儿。至于段誉闹着不肯去客舍,玄苦也很光棍,直接叫人把他领到玄慈退位后自省的戒律堂里去了。有玄慈大师看着,总不怕鸠摩智杀他了吧。段誉皱皱小鼻子,基本满意了。 虚竹跟着玄苦等人走了,进了大殿就老老实实把一切都交待了。将如何奉方丈之命下山投帖,如何遇到玄难、慧方等众僧,如何误打误撞的解开珍珑棋局而成为逍遥派掌门人,玄难如何死于丁春秋的剧毒之下,直说到如何遇到天山童姥,如何深入西夏皇宫的冰窖,而致成为灵鹫宫的主人。这段经历过程繁复,他口齿笨拙,结结巴巴的说来,着实花了老大时光,虽然拖泥带水,不大清楚明白,但事事交代,毫无避漏,就连在冷窖内于梦中犯了淫戒一事,也吞吞吐吐的说了。 众高僧越听越感惊讶,这个小弟子遇合之奇之巧,武林中实是前所未闻。众僧适才见到了他剧斗鸠摩智的身手,对他所述倒也均无怀疑,只是究竟要如何惩戒,还需好生商量。最终争执一番,判了虚竹身犯杀戒、淫戒、荤戒、酒戒四大戒律,私学旁门别派武功,擅自出任旁门掌门人之罪,着戒律院首座玄寂公开依律惩处,不得宽贷。 此时,段誉却拉着玄慈念叨不休。他早年在大理皇宫曾听皇伯父提起过少林寺的掌门大师便是玄慈,却不知这回见到的方丈乃是玄苦,心中好奇,便追问不休。玄慈对小辈素来和善,见这孩子比自己的孩儿还小上几岁,天真烂漫,也颇为喜爱,便如实坦诚了自己身犯淫戒,无颜再任掌门一事,听得段誉一愣一愣的。他们大理皇帝,晚年多避位为僧,等到在天龙寺里熬到方丈级别,别说儿子,孙子都满地爬了,因此分外不能理解怎么生了个儿子便做不得方丈了。玄慈笑笑,也不多说,只放着段誉自己纳闷儿,依旧念经自省。 段誉想了一会儿想不通,便暂且放下不想了,只问玄慈道:“大师,那你便不想见见你的儿子吗?”玄慈道:“见与不见,又有何差别?我与那孩子从来不曾相见,便是无缘了。既是无缘,何必强求。”段誉叹道:“我爹爹要是有大师您这般境界,我家里也不至于闹成那样了。”玄慈已知段誉乃是大理镇南王的儿子,对于段正淳其人风流在外的名声也早有耳闻,一时倒不知该如何接话了。段誉还兀自念叨:“又或者我妈妈能想开也好,既然那些阿姨都跟我爹爹有过一段情缘,也就算是缘分了,她若能认了这些,也好少生些气。其实我爹爹心里还是最看重她的,不然也不至于一个阿姨都不敢领回家了。”玄慈听得哭笑不得,不由加大了念经的音量,企图让段誉听烦了自觉走开。却不想段誉对经文耳熟能详的很,根本不觉得烦,反倒伴着玄慈的念经声唠叨的越发兴起了。玄慈一声也没见过这般奇怪的孩子,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只盼着玄苦师弟那边早些完事儿,也好将他领出去,还佛门一个清净。 外面,玄苦等人确实已经判完了虚竹重打一百棍并罚他破门出寺,虚竹苦苦哀求不得,只得认了。玄寂便要传令用刑,之所以没来接段誉,是想着给虚竹留一份体面。突然一名僧人匆匆入殿,手中持了一大叠名帖,双手高举,交给玄苦,说道:“启禀方丈,河朔群雄拜山。”玄苦一看名帖,共有三十余张,列名的都是北方一带成名的英雄豪杰,突于此刻同时赶到,却不知为了何事。只听得寺外话声不绝,群豪已到门口。不待出门相迎,知客僧又进来禀报,说道山东、淮南有数十位武林人物前来拜山。过不多时,便连两湖、江南各地的英雄到了,川陕的英雄到了,两广的英雄也到了。 少林众僧自是奇怪,暂且放下虚竹,陆续迎出殿外。细细一问方知乃是丐帮下了帖子,要少林派为姑苏慕容杀死前掌门汪剑通一事主持公道,另有星宿派大言不惭,要挑了少林,夺取武林盟主之位。这两个热闹并在一处,竟是大半个江湖都乌央乌央挤过来瞧好戏了。就连段正淳,都打着寻儿子的名义,由阿朱巧手易了容溜出大理,当然,他那众多情妇也都跟了出来,气得刀白凤也坐不住王府了,也叫阿朱给她稍稍掩饰了追将出来。阿朱见状,便主动提议给众人都易了容,就连摘星子都强烈表示不想见到星宿老怪,缠着阿朱给他好生弄弄。这会儿正躲在身材粗壮的古笃诚身后,不时的摸一摸脸上面具,确定没掉下来才放下。 少林寺早已发过英雄帖,要在九月初九于少林寺会一会姑苏慕容氏,因为玄慈怀疑玄悲之死乃时假死的慕容博下的手,因此玄苦便邀慕容复来少林寺当面对质,这才有了虚竹下山之事。却不想,这一回丐帮也发了帖子要战姑苏慕容,这一日正是六月十五,天气炎热,比少林的帖子早了近三个月,这才闹得少林寺不免手忙脚乱。 却是丐帮两次在慕容复手下吃了大亏,又逐了萧峰没了靠山,无奈只得请武林之中的泰山北斗少林寺出面。慕容复接连被江湖中两大帮派指名挑战,也是一肚子火气。他也开始怀疑自家爹爹的生死了,只是这话却不能说出来。何况自阿朱被段誉领走之后,他一番盘算皆落了空,也正心烦着,索性借着这场省会,好好扬眉吐气一番。慕容复打定主意,估计是他爹爹下手的玄悲之死绝不承认,而汪剑通本来也不是他杀的,哪怕真是爹爹所为,也拒不认账,少林和丐帮要战便战,料想他们也不好意思来车轮战,不过择一二人出面单打独斗罢了,自己依仗慕容家秘传的“斗转星移”便是胜不了少林玄字辈高僧,也绝对能打的整个丐帮没有还手之力。届时,他姑苏慕容家名扬天下,日后振臂一挥,人人拥护,复国可望。 只要萧峰不在。 第89章 齐聚少林(下) 可萧峰偏偏就来了。 这次段誉离家出走,走的可够远,一路跑到了西夏境内,萧峰追之不上,又打听不到下落,找的甚是辛苦,连那般缘由也全不顾上细想了,只盼着赶紧先找到人再说。后来有一日,忽听人说丐帮下了帖子要去少林寺当面挑战姑苏慕容氏,又有星宿派大言不惭要平了少林,灭了丐帮一统中原。萧峰想着,这下闹腾的大发了,以誉儿那般爱热闹的性子,想来不会错过,便也跟着往少林方向而来,盼着能在这里见到段誉。 萧峰一上得少室山便见到处都是乌泱泱的人群,四面八方各路英雄豪杰纷纷赶到,寺中僧人虽多,但事出仓卒,一时无法古泉周到,显得颇为凌乱。萧峰心下有些黯然,这江湖到底还是乱了一回,只看往后如何吧。他因着与丐帮的梁子还未解开,故而一路上也略作了改装,此时见到不少四五袋的弟子,多是不认识他的,倒也无惧,只是到底未免跟马大哥等人撞个正着,索性绕开大路,捡小路先往寺中而去。他心里也惦记着师父玄苦方丈,不知道这一回能不能抵挡住丁春秋的毒手。 知客院首座玄净大师是位经理长才,而寺产素丰,物料厚积,群僧在玄净分派之下,接待群豪,却也礼数不缺。萧峰赶到门口,一眼便瞧见这位大师,喜不自胜,快步上前,低声行礼,道:“玄净大师,一向可好。玄苦方丈座下俗家弟子萧峰前来拜山。”玄净一见方丈高徒前来,也是欣喜万分,有萧峰助拳,何惧姑苏慕容和星宿老怪?当即引着他往大殿走去,才到半路,又听知客僧报道:“大理国镇南王段殿下驾到。” 当日为了少林寺玄悲大师身中“韦陀杵”而死之事,段正淳曾奉皇兄之命,前来拜会玄苦方丈。大理段氏是少林寺之友,此刻到来,实是得一强助,玄苦心下一喜,说道:“大理段王爷还在中原吗?”这话说的其实有些趣味儿,毕竟段正淳在丐帮闹出来的事情是瞒下不瞒上的,马大元虽然令丐帮上下封口,但少林寺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不难知道详情。他本以为段正淳这辈子都不敢再来中原了,不想今日竟会来给少林助拳,当即率众迎了出去。 玄苦方丈与段正淳以及他的随从范骅、华赫艮、巴天石、朱丹臣等已是二度重会,此时要介绍的无非是乔装改扮的刀白凤、秦红棉、阮星竹和木婉清、钟灵、阿朱六人。除阿朱扮的毫无破绽之外,其他五人一望便知是女子,玄苦也不好问五女到底什么身份,只是任由段正淳随意将她们说成是随侍而来的家臣,一笑置之。众人寒暄几句,便即迎入殿中,与群雄引见。 段誉听到外面人声鼎沸,早已坐不住了,拉着玄慈大师便要出去。玄慈也盼着他早点儿走,只是自己因误了少林清誉,自罚自省,已久不出寺,此时便不大愿意同去。段誉自己跑出去打听一番,回来手舞足蹈夸张道:“不得了了,不得了啦,玄慈大师您快点出去迎敌吧,好些人要来找少林寺的麻烦呢,有姑苏慕容家,还有星宿派的人,各地群雄也全来了,大师你还不出手,更待何时?”玄慈给他比划的吓了一跳,不由出门招来一名小弟子详问究竟,倒跟段誉说的差不多,只是还多说了萧峰已回来助拳,大理镇南王也率众拜山。段誉一听萧峰的名字,先就红了脸,再听说爹爹也来了,便忘了害羞,蹦了个高儿就跑出去,嘴里大叫:“爹爹,孩儿在此,你老人家身子安好!”声音甫歇,人已闪进大殿来,扑在段正淳的怀里。 段正淳来见掌门方丈自然不会再易容了,就连三公四卫也抹去了脸上的妆容,唯有阮星竹秦红棉等人还带着,段誉自然不会认得,只当是父亲随身带的仆从,跟来服侍而已,便只扫了一眼就去跟三公四卫寒暄了。 旁的人倒也罢了,木婉清却看不得段誉眼里没她,当即上前一步扯过他腰带,将段誉拉的一个踉跄,脆生道:“怎么,在家时一口一个好妹子的,出了门就装不认识?”她被阿朱巧手打扮的相貌平平,是个矮小猥琐的男子,这一开口确实清脆的女儿声,段誉吓了一跳,本能去看爹爹:“您老人家这又是从哪儿接回来的女儿啊?”木婉清踩了他一脚,又瞪了一眼:“我是木婉清,旁边是钟灵和阿朱两个妹子,我们这一身打扮,都亏了阿朱妹子的易容巧手。”阿朱连连摇手,却用男儿般浑厚的声音道:“婉姐姐客气了。”木婉清揪着段誉走到阿朱面前:“要不你也给他装扮装扮吧,省的待会儿见了丐帮的人,怕是要砍他呢。”段誉顿时想起这一节来,心有余悸道:“好妹子,你也给我易容吧。” 不等阿朱回话,又一个人伸手把段誉揪了过去:“丐帮的人为何要砍杀我儿?”女子语气中犹带三分威严,段誉大喜,揉身上前勾住人臂膀道:“妈妈,你也来了,孩儿这便安心了。”刀白凤一抹脸上面具,显出真容,搂着段誉道:“好孩子,有妈妈在这儿,谁也不敢欺负你。” 萧峰踏进殿来,恰好听到的便是这一句。他生的高大魁梧,又神丰俊朗,一入殿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玄苦看着爱徒风尘仆仆赶来自是无限欢喜,少林派和其他各门各派众人也无不听过萧峰大名,更有人见过他对战慕容复那一次,心生敬佩。唯独大理众人,上到段正淳刀白凤,下到钟灵阿朱,均无一人有好颜色面对萧峰,各个古怪难言。刀白凤更是紧紧拉住段誉,生恐萧峰动手将儿子抢走。 倒是段誉自己,莫名扭捏了一阵,还是朝萧峰道:“大哥,许久不见了。” 萧峰一听段誉主动开口,并未生分,也是欢喜疾步上前,道:“你这一回可是跑的够远,究竟去了哪里,叫我好找。”段誉这时想起虚竹来,凌波微步不自觉跨开,两下晃过刀白凤段正淳,奔到萧峰身边欢喜道:“大哥,我又结拜了一个二哥,是这少林寺里的虚竹师父,又是天山缥缈峰灵鹫宫的主人。我二人结拜之时,把你也算在里头了,你快跟我去瞧瞧二哥。少林寺这些大师傅们要责罚他呢。我拉着玄慈大师说了半天,他也不答应帮忙求情。” 玄苦当下狠瞪段誉一眼,恼他多事提起虚竹,倘若有人问起为何要责罚一个小弟子,那诸多戒律还有四个随侍女婢难道要摊开来说吗?何况又扯出玄慈师兄来,叫人想起几年前那场闹剧,他们少林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本来少林寺是不接待女客的,可是这一日先有梅兰竹菊四姝一番胡闹,又有镇南王带着家中女眷赶来相助,更有诸多江湖上久负盛名的豪侠们相继前来,其中不乏女子,因此许多规矩,一时也顾不上了,只广开了寺门接纳众宾朋。 却不想,等了半日,连丐帮也到齐了,却还不见指名要挑衅少林寺的星宿派众人出现。众人正心生疑惑,忽然鸠摩智越众而出,提气朗声说道:“慕容公子,既已上得少室山来,怎地还不进寺礼佛?”这一番显摆,既凸显了他内功高深,又故弄玄虚,似乎别人都还没看见慕容复,他便已经未卜先知了。 鸠摩智话音刚落,忽听得门外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慕容公子和丁老怪恶斗方酣,待杀了丁老怪,再来少林寺敬礼如来。”段正淳、段誉父子一听,登时脸上变色,这声音正是“恶贯满盈”段延庆。便在此时,身穿青袍、手拄双铁杖的段延庆已走进殿来,他身后跟着“无恶不作”叶二娘,“凶神恶煞”南海鳄神,“穷凶极恶”云中鹤。四大恶人,一时齐到。玄慈由小弟子引着刚来到前殿,还未同掌门玄苦说上话,便见到叶二娘,一时怔在当场。叶二娘也只瞧着他,眼中是似含着水光,玄慈不忍再看,低下头去念了一声佛号。 一旁南海鳄神一见到段誉,登时满脸通红,转身欲走。段誉笑道:“乖徒儿,近来可好?”南海鳄神听他叫出“乖徒儿”三字,那是逃不脱的了,恶狠狠的道:“他妈的臭师父,你还没死么?”殿上群雄多数不明内情,眼见此人神态凶恶,温文儒雅的段誉居然呼之为徒,已是一奇,而他口称段誉为师,言辞却无礼之极,更是大奇。 叶二娘微笑道:“丁春秋大显神通,已将慕容公子打得全无招架之功。大伙可要去瞧瞧热闹么?” 阿朱惊叫:“哎呦,这可怎生是好?”一急之下,忘了改成男子口音,登时也泄了身份。她忧心慕容复,三步并作两步抢到殿外,却没见到身后听到她声音愣在当地的萧峰眼中那一抹复杂的放弃之意。 第90章 痴心妄想 虚竹本来躲在众僧之中惴惴不安,一听到星宿老怪顿时大恨,他少林派的玄难师伯祖,逍遥派的师父无崖子、师兄苏星河皆死于星宿老怪之手,这仇是非报不可的。此时听到慕容复招架不住,生怕给丁春秋逃掉,当即奔出山门,遥遥朝山下望去,看慕容复是不是真的打不过了。一面又怕慕容复将丁春秋打死,可就轮不到自己报仇了。 另一边的鸠摩智也站在众僧附近,一双鹰眼阴森森的段誉,吓得段誉一个劲儿往人群里躲,却冷不防一头撞上南海鳄神,给一把拎在手里,叫嚣着让他把头磕回来,反拜他为师,入南海派门下。大理众人蜂拥而上要抢回小王子,冷不防给马大元一眼瞥见段正淳,大吼一声,抡起打狗棒便扑了上来。段正淳自知理亏,不敢还手,只抱头闪避,马大元紧追再后,杀招不断。大理群臣也知内详,无颜反击,却也不得不插手护住自家主公。倒是刀白凤、秦红棉、阮星竹三人见不得情郎受难,一声娇叱,齐齐抽出武器,三对一朝着马大元攻去。 那头儿,段誉还在跟南海鳄神纠缠不休,萧峰欲要相救,却冷不丁见钟灵掷出剧毒的闪电貂攻击马大元,大急,飞身去拦。这一下,丐帮众人认出他来,一时“萧长老”、“萧兄弟”、“萧大哥”之声呼喊不断,中间难免还夹杂几声“契丹狗”、“叛帮贼”等不和谐的叫骂,一时喧闹不休。萧峰不管不顾,只先擒了那闪电貂,随手扯下发带捆了,丢还给噘嘴生气的钟灵,才朝着马大元道:“马大哥,一向可还好···” 马大元暂停了追杀段正淳的举动,任由他跑回本部人马中,刀白凤三人见状也住了手。马大元面色复杂的看了萧峰半晌,才晦涩道:“萧兄弟,你当真要与我作对到底了?” 萧峰见马大元还肯叫一声兄弟,心头大喜,拱手道:“马大哥,咱们兄弟情分如何,从前怎么样,今后还是怎么样,那是绝无改变的。”马大元一听便道:“那你为何还阻我打杀那姓段的狗|贼?”萧峰道:“还容兄弟细禀。那段正淳做下大孽,对不住马大哥,自是可恨该杀。原本要取他性命也无可厚非,自是他们大理段家高手众多,更有一门绝世神功,叫做‘六脉神剑’的,不瞒大哥说,我那三弟方才双十年岁熟识此功。你想,你杀段正淳不难,可他家人来复仇,却怎生抵挡?我拦着大哥,便是为此。” 马大元听得一愣,他身后白世镜等人也听见了,均是暗暗赞同萧峰所言。毕竟“六脉神剑”究竟有多厉害他们不知道,可大理段氏的“一阳指”可是不输少林的“大力金刚指”的,单看那身有残疾还能成为天下第一大恶人的段延庆就知道段家武功的厉害了。 只是,道理虽然懂,但这绿云罩顶的气,马大元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只问萧峰道:“兄弟说的固然在理,可此仇不报我枉为男儿。” 萧峰道:“自然是要叫马大哥出了这口气的。只是比起动武,何不叫他当着天下英雄给大哥磕头赔罪?也算圆了面子。”马大元愤恨到:“若真给我磕头赔罪倒也罢了,只是人家是个王爷,岂肯同意?” 萧峰道:“此人还算敢作敢当,又有些担当,总是先问问他再商量如何?” 马大元犹在踌躇,白世镜劝道:“萧兄弟说的有理,咱们且看看那姓段的有没有这个种。若是真如萧兄弟所言,他肯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儿给帮主赔罪,咱们也是里子面子都有的。到时候两下里撩开手,只当这事儿是个屁,放了就得了。” 马大元说不过伶牙俐齿的白世镜,被绕进圈子里,粗声粗气的应了,满面怒色的攥紧打狗棒,暂且回了本帮的阵列。萧峰则回去大理那一边找段正淳谈三观。段誉还在绕着圈子跟南海鳄神瞎折腾,一时顾不上老爹。段延庆忌惮段誉的“六脉神剑”不敢贸然出手,只是暗中观察段誉武艺到底如何。叶二娘只顾着看众僧群众隐隐露出半张脸来的玄慈,云中鹤则忙着盯抹去易容的刀白凤那娇美的脸庞,吃几口眼豆腐过过干瘾。 萧峰毫不客气的将丐帮要段正淳磕头赔罪的要求说了,大理众人险些炸了,秦红棉第一个就喊出来:“那不要脸的叫花子头儿也配受淳哥的头?”阮星竹也痛斥:“敢要堂堂王爷磕头赔罪,他也不怕折了寿?”萧峰毫不理会几个女人,只盯着段正淳冷冷道:“王爷自是尊贵,若是彻底撕破脸不顾江湖规矩摆您那镇南王的谱儿,还请收回‘大理段家’的招牌,安心会南疆做皇亲贵胄去吧。若是还以江湖男儿自居,那便请您也照着江湖规矩行事。”段正淳羞得老脸通红,三公四卫也不敢辩解,任凭萧峰三言两语震住了愤愤不平的刀白凤三人,只是尴尬的看着自家主公,心里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做才好。他们自是不愿意看王爷受辱,可是也不能耍赖只欺辱人家。 萧峰可不管那么多,他没必要惯着段正淳,就凭他干出来的勾当,放在大宋给人打断双腿,或者更有甚者将奸|夫|淫|妇一起陈塘也不是没有的,既然做得出来那下流的勾当,就该有承担后果的觉悟,否则不过一介孬种,还有什么脸面立足江湖。 刀白凤听了经过,心下也恨段正淳不顾体面偷会□□,又薄情负心背叛于她,只是到底他也是大有身份地位之人,大庭广众之下给人磕头赔罪比杀了他还难受呢,真要那样做了,可就什么脸面都没有了,大理段家也丢不起那个人。因此咬唇低求道:“要他赔罪原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这样一来,少不得说明缘由,那位马帮主岂不也要大失脸面?莫不如双方都各退一步,私下致歉如何?” 原本萧峰提这条件就是漫天要价,坐等大理众人落地还钱的,却不想他们也都还明事理,要求得不算过分,便同意去给传信。段正淳连连作揖,只求他好生说通丐帮大佬,他纵是舍了脸面咽下自酿的苦酒,却万万不能连累大理段氏一门清誉声名。 萧峰回到丐帮一边,那话说开了,马大元倒也同意的爽快,毕竟戴绿帽子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当即就同意了私了。只是私了归私了,单单致歉却不够,必须要段正淳亲自磕头赔罪。萧峰原本也怕段誉孝顺,替他爹受了这份屈辱,便毫不犹豫抛出了段正淳,答应陪着马大哥亲自看段正淳磕头,绝不让他儿女下属来替。马大元也答应了,当下便约定,等丐帮找慕容复报仇的大事一了,便由少林方丈作证,让段正淳在大雄宝殿前磕头赔罪,马大元只带着萧峰去,段正淳也可不必在下属妻儿面前丢脸。段正淳听了,也无话可说,一咬牙,一跺脚,反正到时候也是对着大雄宝殿,就只当是拜佛了,便喏喏应了不提。 一时山上暂无战事,众人目光便一起回转山下,看慕容复同星宿老怪巨斗不休。众人只看得到表面,却不知慕容复心中是怎么暗叫倒霉,又骂晦气。虽然少林早早发了英雄帖要同他对质玄悲大师之死一案,但时间还早得很,他基本没放在心上。此时来少林根本不为任何争斗,只是路过罢了。却是前些日子,他无意中得知西夏国王招驸马的榜文的缘故。 那文中言道:西夏国文仪公主年将及笄,国王要征选一位文武双全、俊雅英伟的未婚男子为驸马,定放今年八月中秋起选拔,不论何国人士,自信为天下一等一人才者,于该日之前投文晋谒,国王皆予优容接见。即令不中驸马之选,亦当量才录用,授以官爵,更次一等者赏以金银……”慕容复正因阿朱被段誉带走迟迟不归而心烦,又兼之始终没听说大理册封了什么公主、郡主的,便觉得阿朱可能得不到地位名分了,如此一来娶了她也无多大助力。 何况,便是阿朱真能做了大理国的公主,那也远远不及西夏的文仪公主来的有益。西夏国力远超大理不说,但是两人做比较,也能看出文仪公主受宠的程度远超阿朱。毕竟自来公主征婚,总是由国君命大臣为媒,选择功臣世家的子弟,封为驸马,决无如此张榜布告天下的公开择婿。西夏国王能为这个女儿全天下的张榜招婿,就可见有多宠爱于她。反观那段正淳,风流好色之名源远流长,私生的女儿还不知道有多少,便是真看重阿朱,也不见得独宠她一人,因此,阿朱是万万及不上西夏的文仪公主了。 只是,慕容复还忧心西夏国国王若是讲究家世门第,自己虽是大燕的王孙贵族,毕竟衰败已久,在大宋只不过是一介布衣,如果大宋、大理、大辽、吐蕃四国各派亲王公侯前去求亲,自己这没半点爵禄的白丁却万万比不上人家了。如此想来,阿朱还不能扔下,公冶乾跟随他良久,很能猜测他的心意,说道:“榜文上说得明明白白,应选者不论爵位门第,但论人品本事。既成驸马,爵位门第随之而至,但人品本事,却非帝王的一纸圣旨所能颁赐。” 第91章 武林盟主(上) 慕容复脸色苍白,心情激荡,手指微微发抖,他也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说到容貌人品,文才武功,当世恐怕也真没哪一个青年男子能胜过自己。自己去西夏求亲,这七八成把握自是有的,只是担心自己身世有瑕,功亏一篑。忽然间,却听风波恶提起阿朱:“也不知道阿朱妹子究竟到了大理没有,又得不得的着个名分地位。若她也有运道,公子爷也不至于如此烦恼了。”这话却是说到了慕容复的心坎上,他自认对阿朱对他情根深种,志在必得,然而她若无身价低位,那再怎么深情也是毫无用处的。慕容复自小得父亲教导,除了中兴大燕,天下更无别般大事,若是为了兴复大业,父兄可弑,子弟可杀,至亲好友更可割舍,至于男女情爱,越加不必放在心上。为此,他四方奔走,一心以中兴复国为念,连武功的修为也不能专心,于儿女之情更是看得极淡,何况早些年他只知表妹王语嫣对自己一往情深,也有日后要娶她为妻的打算,并未多加关注阿朱一个小丫头,直至知道她出身不凡才略加注意。此时,要舍她而去向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公主求婚,只觉理所当然,至多有些惋惜花在阿朱身上的心思白费了。 包不同似乎也想到了此节,他平生最爱和人唱反调,此时却说得十分明白:“公子爷可是再想阿朱,您是想那丫头若真做了大理郡主,又对您情深似海,不忍辜负?公子,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燕若得复国,公子成了中兴之主,三宫六院,何足道哉?西夏公主是正宫娘娘,阿朱若能得大理郡主之位,您便封她个东宫贵妃,连上那位王家姑娘,为妃为嫔的。公子心中要偏向哪个些,宠爱哪个些,又有谁管得着了?”他平时说话专门与人顶撞,这时临到商量大事,竟说得头头是道。慕容复听得满意,面上虽不显,心中也赞同不已。若真能得偿心愿,届时西夏、大理都将是自己的助力,等慕容氏在中原一举义旗,西夏、大理援兵即发,大事还有不成么? 当下五人取道向东。途中又得讯息,知晓星宿老怪欲寻衅丐帮,鸠摩智则欲以一人之力挑翻少林派,说不得双方为迎敌,会两手推举一位武林盟主,集合中原群豪之力迎战外敌。慕容复和邓百川等人悄悄商议,倘若这几方斗得两败俱伤,慕容氏便可渔翁得利,说不定能夺得武林盟主的名号,以此号令江湖豪杰,那是揭竿而起的一个大好机缘,决计不能放过,当即赶赴少林寺而来。谁知刚到山脚下,便撞上了星宿老怪,慕容复在苏星河棋会中险为丁春秋所害,心中痛恨,又有包不同风波恶出口寻衅,三言两语,便即冲入敌阵,和星宿派的门徒斗将起来。星宿派徒众潮水般的一冲,登时便将慕容复等一干人淹没其中。慕容复打了半天连星宿老怪的衣角都没沾到,心中那份恼火就别提了,只道这次倒霉,还没得利,先损了己方。待听到山上叶二娘大声说他被丁春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更是气得胸闷难言。 丁春秋杀害玄痛、玄难二僧,乃少林派大仇。不光虚竹痛恨他,连少林群僧听说他到了少室山上,也鼓噪起来。玄生大呼:“今日须当人人奋勇,活捉丁老怪,为玄难、玄痛两位师兄报仇。” 玄苦便邀众位群豪一起下山去看看星宿派和慕容氏的高招如何,恰逢丐帮和大理众人谈妥了条件暂时休兵,便也裹在人群中要一同去看。唯有阿朱担心慕容公子,早早便奔了出去,阮星竹待段正淳平安无事才想起女儿来,顿时催着段正淳快些带人前去找寻,刀白凤“哼”了一声,拉住段正淳不许他走,定要先救回段誉再说。段正淳给妻子、情妇两头扯着,既挂心儿子又担忧女儿,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才好。 萧峰早在段正淳应了给马大元磕头赔罪之后便不理他了,一心一意去关注段誉,他见段誉跟南海鳄神玩儿的挺开心的,又无危险,索性笑看。本来他也有心于阿朱,却不料阿朱眼里只有慕容复,他不欲违逆阿朱心意,只道两人单有一时情缘,今生无分,只是阿朱前世一番心意不能不偿,便想着定要叫她称心如意嫁了心上人也算报答了。想着,便也有些担心慕容复给星宿老怪杀了,叫阿朱伤心,遂出手打断南海鳄神的纠缠,欲携了段誉下山。此时,他已放下对阿朱的眷恋,也忘了先前老爹闹出来的一番难堪,待段誉便又如从前那般亲密宠爱了。段誉倒是没忘了萧伯父那石破天惊的一番话,更羞于自己心中莫名的情愫,但见大哥待他如常,自是窃喜,屁颠屁颠的跟着萧峰,早把其他人全抛到脑后了。 比如他要介绍给大哥的二哥,虚竹。 山下,少林派为防丁春秋脱逃,早已结成五百人的罗汉大阵,丐帮也防着慕容复,口唱“莲花落”组成打狗阵法。天下最大、人数最多的两个帮派里应外合,将星宿派和慕容氏围在中间,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别说人了,连只老鼠也跑不出去。星宿派人数虽远较少林僧为多,但丐帮再一上阵,便傻了眼,更别说大多数只是新收的乌合之众,单独接战,多少也各自有点儿技艺。这等列阵合战的阵仗,却从来没经历过,不由得都慌了手脚,歌颂星宿老仙的声音也不免大大减弱,不少人默不作声,心中暗打改而歌颂“少林圣僧”和“丐帮豪侠”的主意。 玄苦方丈朗声说道:“星宿派丁先生驾临少室山,是与少林派为敌。各路英雄,便请作壁上观,且看少林寺抗击西来高人何如?” 河朔、江南、川陕、湖广各路英雄纷纷呼叫:“星宿老怪为害武林,大伙儿敌忾同仇,诛杀此獠!”各人抽出兵刃,欲与少林派并肩杀敌。 这里慕容复、邓百川等已杀伤了二十余名星宿派门人,眼见大援已到,当即跃开数丈,跳出了少林派的“罗汉大阵”圈子暂且罢手不斗,只是丐帮却不肯放过这个疑似杀害前掌门的凶手,仍旧紧张堤防,气氛僵硬,似一触即发。只是身在少室山,无论如何不能在少林派之前动手,便各个咬牙切齿的等着。星宿派众人被这等气氛冲击,中心颤栗,也不上前进迫,隐隐朝星宿老怪身边围去,盼着能得庇佑。还有一些胆子更小的星宿派门人想冲出重围,便朝着人数少的西方冲击,却不知林群僧布就罗汉大阵,左右翼卫,前后呼应,根本没有可乘之机,稍一交峰,便即纷纷负伤。 丁春秋见状,道:“大家暂且别动。”又朗声说道:“玄苦方丈,你少林寺自称为中原武林首领,依我看来,实是不足一哂。”众弟子群相应和:“是啊,星宿老仙驾到,少林寺和尚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天下武林,都是源出我星宿一派,只有星宿派的武功,才是真正下统,此外尽是邪魔外道。”“偿们不学星宿派武功,终不免是牛鬼蛇神,自取灭亡。”突然有人放开喉咙,高声唱了起来:“星宿老仙,歌德天地,威震寰宇,古今无比!”千余人依声高唱,更有人取出锣鼓箫笛,或敲或吹,好不热闹。群雄大都没有见过星宿派的排场,无不骇然失笑。 玄苦不将星宿派的挑衅放在眼中,只问道:“我派玄难、玄痛两位师兄可是丁施主所杀?” 丁春秋避而不答,只顾左右而言他的欲激将中原群豪推举武林盟主,自己则在他们自相残杀之后渔翁得利。玄苦冷笑一声,道:“星宿派乃西域门派,非我大宋武林同道。我大宋立不立武林盟主,可与星宿派无涉。就算中原武林同道要推举一位盟主,以便统筹事功,阁下是星宿派掌门,却也不便参与了。” 丁春秋咳嗽一声,说道:“少林方丈言之差矣!老夫乃山东曲阜人氏,生于圣人之邦,星宿派乃老夫一手创建,怎能说是西域番邦的门派?星宿派虽居处西域,那只不过是夫夫暂时隐居之地。你说星宿派是番邦门派,那么孔夫子也是番邦人氏了,可笑啊可笑!说到西域番邦,少林武功源于天竺达摩祖师,连佛教也是西域番邦之物,我看少林派才是西域的门派呢!”此言一出,玄苦方丈和群雄都感不易抗辩。 第92章 武林盟主(下) 丁春秋一番诡辩难倒了少林群僧和武林群豪,却难不倒素来喜欢跟人辩论的段誉,只见他笑嘻嘻挤出人群道:“天下武功,源流难考。西域武功传于中土者有之,中土武功传于西域者亦有之。如今要选的既然是中原武林盟主,那自然是以中原武林门派为主,丁先生有意角逐,该先把星宿派迁到中原来再说啊。好在中原地大物博,再寻一个湖泊,小溪的绝不成问题,不如丁先生就先带着门徒们好好寻一个风水宝地,改好了门派大名,再来报名挑战如何?”一席话有理有据,直把星宿老怪一张老脸打的“啪啪”作响,中原群豪无不鼓掌喝彩,互相询问这个能言善辩的小公子是哪派高徒。 段誉有点儿人来疯的性子,别人称赞他,心下欢喜,忙不迭自报家门道:“在下只是大理段氏门下最不成器的小人物,不过我大哥确是丐帮的大长老,我二哥是少林派的小高僧,我大理也属外人,自是不敢参与比斗,但我大哥二哥或可代表本帮出战也未可知。”他对萧峰、虚竹的武功信心满满,骄傲的到处替他们宣传。众人听得他称丐帮长老为大哥,少林神僧为二哥,还道大理段氏已与中原最大的两个门派结了盟,这三家都是声誉不菲的名门,若真成了一体,可是再好不过的了。当即鼓噪不休,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丁春秋先被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打了脸,又被明晃晃的搁置play,在这等群雄毕集、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狠狠踩了面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胸中努发如狂,脸上却仍笑嘻嘻地一派温存慈和的模样,说道:“那小子,你既然口出狂言,又自称是大理段家子弟,想必实力不凡,那便上前接我三招如何?” 段誉还未及答话,少林群僧中突然走出一名灰衣僧人,朗声说道:“星宿老怪,你害死了我后一派的师父、师兄,又害死我先一派少林派的太师叔玄难大师和玄痛大师。如今又要欺我三弟,我可不能容你,现下便要报仇了!” 段誉见了虚竹,大喜,抢上前去拉过他手,对萧峰介绍道:“大哥,这也是我的结义哥哥。他出家时法名虚竹,还俗后叫虚竹子。咱二人结拜之时,将你也结拜在内了。二哥,快来拜见大哥。”虚竹当即上前,跪下磕头,说道:“大哥在上,小弟叩见。”磕完头才发现:“诶呦,不好,这不是我们玄苦方丈的高徒么,乃是我的师伯呀。” 萧峰大笑:“我三弟做事便有份呆气,和人结拜,竟将我也结拜在内。二弟怎么竟也如此,我虽得玄苦大师指点,却只是记名弟子,并未入少林派门下,算不得什么师伯。何况如今你既同我三弟结拜,那便也是我的兄弟,咱们不论那些啰嗦繁杂的辈分。”当即跪倒,说道:“能结交你这等英雄好汉,我心里欢喜得紧。”两个相对拜了八拜,竟然在天下英雄之前,义结金兰。段誉在一旁开心不已,一手一个拉起两位兄长叽叽喳喳讲起了自己的经历,竟把群豪都抛诸脑后,此刻便连自家老爹亲娘妹子也想不起来了。 那被他忘了的妹子阿朱早已赶到慕容复身边,见公子爷安然无恙,心下欢喜,又略带几分羞涩同他说了自己认祖归宗一事。慕容复大喜,追问道:“阿朱,那大理皇帝可有补偿于你?”阿朱微笑道:“大理皇帝着实和蔼可亲,竟一点儿也不高高在上,连我这等小丫头也亲自见了。皇后娘娘和我爹爹的妻室镇南王妃娘娘也很慈和,对我们姐妹未加刁难。如今,我幸得皇伯父和爹爹厚爱,被册封为朱玉郡主,我还有个姐姐,原叫木婉清的,现在改了姓段,被封为清阳郡主,一个妹妹,原名钟灵儿的,现今是灵犀郡主。只是,碍于一些···嗯,不大方便宣扬出去,如今也才下了圣旨,只在皇亲贵胄和群臣高官之间通报了,还未传遍大理国,想来大宋、吐蕃、西夏和大辽就更不知道了。只是我也不在意这些,只要见了亲生爹娘,又有兄长姐妹相伴,就心满意足了。” 慕容复和邓百川等人暗暗使了个眼色,心想,既然她已有了郡主名分,那便不能轻易放弃。只是依旧以西夏公主为主,此事需得好生瞒住她才是。邓百川等四人自然知道公子爷心意,当即了然,只是风波恶忽地重重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很是响亮,阿朱奇道:“风四哥,怎么了?”风波恶道:“一……一只蚊子叮了我一口。”邓百川和公冶乾对望了一下,对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子也是疼爱过的,只是如今却为了大业,要欺骗了这个天真烂漫的姑娘,心中颇感内咎。一时,连包不同也说不出什么来了。阿朱还在欢喜之中,并没有细究几人怪诞的神情,一心只沉浸在公子爷对她的关怀里。 另一边,三兄弟叙完了话,虚竹便冲向星宿老怪欲报仇雪恨。萧峰段誉均知他武功高强,掌法精奇,内力浑厚,也不甚担心,只在一旁掠阵,防着星宿老怪耍花招而已。 马大元走近萧峰,低声道:“萧兄弟,那慕容复疑似害死了汪老帮主,又数次与我丐帮为敌,老哥哥我无能,打他不过,还要看你的了。” 萧峰略一迟疑,汪老帮主分明是自己爹爹打死的,此事虽不能如实说明,可若就这样算到慕容复头上,萧峰是万万做不到的,何况他也不愿在阿朱面前再次击败慕容复,令她伤心难过,一时只支吾道:“可曾查证了?别有什么误会在其中。”却不料一旁段誉大声道:“大哥,就是那个慕容复,他们家不是好人,早先鸠摩智就是他们家蛊惑来挑衅我天龙寺,又是要绑架我皇伯父,又是要烧了我来着。后来他们又欺我阿朱妹子离了父母,叫她为奴为婢,他们这般不把我大理段家放在眼里,我可要替皇伯父和爹爹出这口气了。”说着,凌波微步施展开来,三两下晃出人群,朝慕容复攻去。 阿朱急叫:“哥哥,不可。”话音未落,段誉已到近前,身子一晃,抢到了慕容复身后,伸手往他后颈抓去。慕容复见他来得奇快,本能迎战,反手一掌,正击在他脸上。段誉右颊登时皮破血流,痛得眼泪也流了下来。他这凌波微步本来甚为神妙,施展之时,别人要击打他身子,确属难能,可是这一次他是出手去攻击旁人。这么毛手毛脚的一抓,焉能抓得到武功绝顶的姑苏慕容?被他一掌击下,段誉又不会闪避,立时皮开肉绽,苦不堪言。 但慕容复的手掌只和他面颊这么极快的一触,立觉自身内力向外急速奔泻,就此无影无踪,而手臂手掌也不由得一麻,登时大吃一惊:“星宿派妖术流毒天下,这小子居然也学上了,倒须小心。”骂道:“姓段的小子,你几时也投入星宿派门下了?” 段誉道:“你说什……”一言未毕,冷不防慕容复飞起一脚,将他踢了个筋斗。慕容复没料得这下偷袭,竟如此容易得手,心中一喜,当即飞身向上,右足踩住了他胸口,喝道:“你要死是要活?”阿朱又是一惊:“公子爷,不可···”她万料不到自家兄长竟同公子爷不对付,以至于生死相斗,心中万分苦恼,不知道该帮谁才好。 萧峰也没想到他不跟慕容复相斗,段誉倒是先对阵上了,此时见段誉被慕容复踏在胸口,死在顷刻,情势凶险无比,当下恼了,胸口热血上涌,激发了英雄肝胆,在顾不得什么儿女情长,给阿朱面子之流,一声长啸,呼的一掌,向慕容复猛击过去。他抢上前的同时,身边还有两条人影如箭般冲出。一个叫道:“别伤我儿!”一个叫道:“别伤我师父。”正是段正淳和南海鳄神。 慕容复可以无视段正淳和南海鳄神,却万万不敢小觑萧峰,只是他更不能飞身跃走放开段誉,他早前便曾败于萧峰掌心,早就怀恨在心,若没了这么人质,他对上萧峰就更无胜算了。 当下双掌回圈,凝神迎向萧峰掌力,暗地里却右足用力,将所受掌力以家传的“斗转星移”都移到右足下,重重压向段誉胸膛。饶是段誉内功深厚无比,也经不得萧峰掌力传来的劲道,当即“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萧峰见状,不敢再攻,僵在当地,此时,段正淳和南海鳄神也已赶到,段正淳心系爱子,见萧峰没能得手,反伤了段誉,当即连萧峰也怨上了。 阿朱奔出燕子坞众人围成的圈子,哭求道:“公子爷,大哥,你们这是做什么啊?好好的,怎么动起手来?”刀白凤对着阮星竹怒喝:“你女儿干的好事,竟叫我儿受辱受伤,你们母女便是这般恩将仇报的吗?”阮星竹根本不了解自己女儿的事情,此刻见她出现在慕容复身边,还喊他公子爷,早就脑子发愣了,何况她也没胆气对刀白凤口出怨言,除了泪水涟涟,也没别的办法。只是这会儿,段正淳又不在跟前,她便是哭死了,刀白凤和秦红棉也不会怜惜半分。 第93章 危机四起 丐帮众人因为要结打狗阵法的缘故,站的有些远,都没太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萧峰对慕容复出手了,一时欢欣鼓舞,都大声嚷嚷起来,叫萧长老替汪老帮主报仇雪恨。萧峰心下发苦,既不能为了莫须有的罪名加害慕容复,又不能眼看着他踩死段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丐帮众人喊了半天,却不见萧峰再打,只是跟慕容复面对面站着,都觉莫名其妙,喊得更杂更乱了,闹闹哄哄的,反而让人听不清都喊了些什么。 慕容复此时心里也是万分复杂,他还指望跟大理段家结亲呢,哪里会在这儿动手杀了段家唯一的小王子。这一回,纯属段誉自讨苦吃。他自己武功练的乱七八糟,纯粹仗着北冥神功外挂无敌,哪里知道正宗武学大家面对攻击自身之人出手属于条件反射呢。慕容复凭本能出手击倒了段誉才反应过来要遭,不等补救,萧峰又到近前,为了自救,这一下踩得段誉重伤吐血,那是想善了也没戏了。 大理段家这一代只有段誉一个男嗣,真正的千亩良田一株苗,珍贵至极。他若是没了,大理皇位可就要拱手让给别人了,毕竟大理皇族一直人数稀少,早些年因反贼杨义贞叛乱又给杀了不少,到段正明段正淳兄弟这里,连旁系都没得了。若段誉真死了,这大理皇位要么传给公主,出一位女帝,要么就得便宜驸马,叫他入赘段家接替皇位了。再有第三点,那便是如前朝一般,给权臣,诸如高家再次叛乱登位。慕容复眼见这事儿揭不过去,一时发了狠,竟想毙段誉于掌下,再杀了段正淳和他别的女儿,逼段正明传位于阿朱,自己便可趁势夺取大理改为大燕,轻松复国。 可巧,还有一个人和他有着一样的心思,那便是天下第一大恶人“恶贯满盈”段延庆。他本就计划要杀死段正淳、段誉父子,再威逼段正明退位,此时见段誉在慕容复手下半死不活,正是好机会,只恨岳老三是个傻子,心下不禁动了连他一起杀了的念头。当即招呼叶二娘、云中鹤一起出手,攻向段正淳。 段正淳心系爱子,根本顾不上理睬段延庆,南海鳄神也万万不敢跟老大为敌,当即掏出鳄嘴剪,一剪子朝慕容复踩在段誉胸口的右足剪去,盼着救出这个白痴师父就跟老大汇合。反正他对于杀掉师父老子毫无意见,更没有心理负担,只是万万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叫人弄死他师父,那可是丢脸之极,南海鳄神向来是宁可掉脑袋也不能丢面子的。 段延庆见南海鳄神总算没有阵前反戈给他添乱,还算欣慰。段正淳则只顾着救子,“一阳指”一招接着一招朝慕容复攻去,萧峰反倒要护在他身后,一人独斗段延庆、叶二娘和云中鹤三人,保段正淳不死。大理群臣见大小主公皆是危机四起,也顾不得单打独斗的规矩,蜂拥而上,盼着好歹救出一个,刀白凤等三人只恨自己武功低微,若是出手,不是帮忙反而添乱了,因此虽然刀白凤痛惜爱子,秦红棉、阮星竹担心情郎,也都老老实实站在一边,焦急远望,不敢近前。 段誉堵在胸腔的一口血喷了出去,人反而清醒了很多,还有力气说话了。他不知道自己武功早就高过慕容复,因此也想不到该怎么打破这个局面,便索性文绉绉的骂了起来,秉承打不过也要气死慕容复的念头,挑衅道:“你问我要死要活?可笑之极。死有什么好?当然是活在世上做人,比较有些儿味道。” 慕容复正忙着同时迎战段正淳和南海鳄神,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俏皮话,脸色一沉,险些气得都打偏了。他也是口才便给的,想着反正也要撕破脸皮了,也不用留情,便想狠狠折辱段誉,叫他向自己磕一百个响头,但转念便想到这人步法巧妙,这次如放了他,要再制住他可未必容易,随即转口道:“你若要活,那便叫我一百声“亲爷爷”!”段誉笑道:“你又大不了我几岁,怎么能做了我爷爷?好不害臊!”萧峰听见这时候段誉还有心思开玩笑,真是哭笑不得。倒是段延庆暗暗点头,心想,到底我大理段家子孙还有几分骨气,只是攻向段正淳的铁棒威力不减分毫,是打定主意要叫他们父子都死在这里,顶多看段誉风骨还算不错,叫他死的轻松些,好看点儿也就是了。 阿朱本来夹在两方中间哭求,冷不防给邓百川一掌击昏过去,丢在一旁,自己则和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同时掏出兵器,朝着杀过来的四卫迎了上去,一人择了一个对手斗将起来。而大理三公则相助萧峰,迎战三大恶人,好叫萧峰腾出空来救下他们家那躺在地上还耍嘴皮子的小王子。一时间,少室山头数个战圈同时兴起,直打的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慕容复右足牢牢踏定了段誉,双手分敌二人。拆到十余招后,觉得南海鳄神虽有一件厉害兵刃,倒还容易抵敌,段正淳的一阳指却着实不能小觑了,是以正面和段正淳相对,凝神拆招,于南海鳄神的鳄嘴剪却只以余力化解,百忙中还得一两招,便将南海鳄神逼跃出数丈以外相避。段誉被他踏住了,出力挣扎,想爬起身来,却哪里能够? 恰好此时三公截住了段延庆、叶二娘和云中鹤,叫萧峰腾出空来,“降龙十八掌”一掌掌发出,先推开段正淳和南海鳄神两人,此后掌力尽数涌向慕容复。他已知“斗转星移”会害到段誉,索性将掌力倾斜,全部自下而上挑起,令慕容复的“斗转星移”移不到脚下。慕容复大惊,哪里还敢站在原地接招,当即狠狠踹了段誉一脚,借力弹起身子,飘向一旁,侧身避过了萧峰雄浑的掌力,又险险化解了段正淳最后一招狠辣有余,却沉稳不足的“一阳指”,就势一移一带,“嗤”的一声响,却是朝着地上昏迷过去的段誉“檀中穴”而去。 膻中穴乃人身气海,百息之所会,最当冲要,一着敌指,立时气息闭塞。段正淳大惊之下奋力收回指力,只盼不要伤及爱子,却哪里来得及,反累的气血倒涌,自己胸口一阵剧痛,内息难行。他可不知道,段誉修炼“北冥神功”已久,“檀中穴”正是倒吸别人内力的源头,这一指点过去,对段誉只有好处。只是段誉被慕容复最后一脚踹在极痛的一处穴位上,小王子娇生惯养不耐疼痛昏了过去。他既倒在地上,闭目不动,别人便不知他究竟是死是活。段正淳误伤爱子,只道儿子已经被害了,心中大恸,怔在当场,慕容复却不管他没再出手,只顾着自己发招,趁萧峰上前抱起段誉的当儿,右掌推出,直击段正淳胸口。段正淳一口气还没缓过来,无力抵挡,给慕容复一掌猛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不由自主向后倒去。三公四卫皆惊骇大叫,一同撇开敌人扑上前去,却谁都来不及接住。 萧峰终于大怒,这慕容复既有心娶阿朱,却在无冤无仇的情况下对她父亲兄长如此狠毒,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真情?怕不是看重阿朱什么特质,只打算利用她罢了。怒吼一声,将段誉塞在范晔怀里,一掌击向慕容复,心下打定了主意,便是阿朱再怎么恨他,也决不能放过慕容复,更不可能把阿朱交给这等狠辣无情之人了。 武林群豪看了半天不明所以的闹剧,终于见“北乔峰、南慕容”开始单打独斗,首次当众生死相拼,俱都兴致高涨,大声喝彩,一时间响彻山谷。 唯有少林派只盯着虚竹斗丁春秋,于旁的事情都不关注。玄生领着罗汉大阵,于玄苦并肩站在最前面,只见虚竹使开“天山六阳掌”,盘旋飞舞,着着进迫。丁春秋那日潜入木屋,曾以“逍遥三笑散”对苏星河和虚竹暗下毒手,苏星河中毒毙命,虚竹却安然无恙,丁春秋早已对他深自忌惮,此刻便不敢使用毒功,深恐虚竹的毒功更在自己之上,那时害人不成,反受其害,当即也以本门掌法相接。 逍遥派武功讲究轻灵飘逸,闲雅清隽,丁春秋和虚竹这一交上手,但见一个童颜白发,宛如神仙,一个僧袖飘飘,冷若御风。两人都是一沾即走,当真便似一对花间蝴蝶,蹁跹不定,于这“逍遥”二字发挥了到淋漓尽致。旁观群雄于这逍遥派的武功大都从未见过,惊讶不已。少林众僧虽也惊奇不断,却门规森严,无人喧哗,顿时显出天下第一门派的与众不同来。鼓噪不断的群豪们也渐渐住口,不再出声。终于,少室山下彻底安静起来,只余虚竹、丁春秋和萧峰、慕容复两对生死相斗。段延庆召回南海鳄神,虎视眈眈盯着被大理众人围在中间昏迷不醒,生死不知的段正淳、段誉父子二人,脑中闪过无数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不跟众人一样去关注那两场生死相关的对决。 第94章 生死相搏 段正淳悠悠醒转,发现大理群臣皆围绕着他,满脸紧张,眼含关切,而他身子躺在地下,头枕着秦红棉双腿,一旁阮星竹紧紧拉着他的手,二女都是一副痛心含泪的表情,看的段正淳一阵悸动,胸中流过一股暖流,顿觉什么内伤都好了。段正淳反手握住二女深情道:“红棉,阿星,带累你们担心了。” 说完才发现刀白凤竟不在眼前,不禁好奇,便在巴天石的支撑下从秦红棉海里坐起来抬头张望,却见刀白凤就在他身后,背对着秦红棉,被四卫围着保护起来,同样跪坐于地,怀里抱着至今昏迷不醒的段誉,眼含泪花,心疼不已的摩挲着段誉给慕容复一掌打破了的脸颊,口中还低声唤着:“誉儿,醒醒,誉儿,醒醒看看妈妈啊。”俨然全身心都扑在儿子身上,看都没看段正淳一眼。 段正淳眼见凤凰儿心里眼里只有儿子,并不管他,心头不禁升起一股酸涩,他只道自己的女人们无不以他为天,没见阿朱就横卧在燕子坞四仆脚边也不见阮星竹瞧上一眼么,秦红棉也是把女儿丢在一旁,满心满眼只有一个他。却偏偏有一个只顾着孩子全然不理睬他的妻子对比着,倒让段正淳对刀白凤多上了一份心,倒也不是他渣到连儿子的宠也要争,只是天生的贱脾气,越是难征服的女人就越是要让她服服帖帖的,秦红棉和甘宝宝都是他这么弄上手的。此人本能的想要在众情人眼中占据至高无上的地位,刀白凤越是重视儿子,他便越重视刀白凤。所谓的男人天生爱犯|贱,倒能从段正淳身上证明一二。 段誉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浑身都疼,虽然有一个熟悉的温柔怀抱抱着,也万万不愿睁开眼睛面对周身传来的剧痛。他是胸口疼,屁股疼,腰背也硌的生疼,娇生惯养的小王子从来没吃过的苦头今天差不多都尝了一遍,偏偏还是他先跟人家动手的,就算想找后账都担心没理。 刀白凤眼见着段誉眉毛眼皮都动了动,高兴的叫道:“誉儿,誉儿,你可醒了?醒了就睁眼,跟妈妈说你哪里疼。”段誉猛地睁开大眼睛,委屈的滚到刀白凤怀里叫苦连天:“我哪里都疼,脸上疼,胸口闷,肚子也不舒服,大腿也酸软无力···”不等他抱怨完,刀白凤早心疼的泪水涟涟,摸着段誉的脸哄道:“乖孩子,妈妈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段誉往刀白凤怀里蹭蹭,不好意思道:“我都这么大了,妈妈别把我当小孩子。”段正淳接道:“不让你妈妈当你是小孩子,你就自己站起来打回去。”刀白凤怒瞪段正淳:“我儿有他结拜大哥给报仇呢,倒是你这个当爹的做了些什么?”想起自己拼了命相救也没帮到儿子,段正淳不觉羞愧的面红耳赤。 段誉听见大哥去给他报仇了,乐的一骨碌,翻身爬起来,蹦个高儿的去看。但见场上慕容复和萧峰均是全力以赴,已拆了近百招。萧峰是越大越游刃有余,慕容复勉强仗着招式精妙,化解了大半萧峰的重掌,然而究竟内力弱了一筹,已现出落了下风的败像。邓百川等人看的双目赤红,齐齐抽出兵器,大吼一声便上前助阵。他们心知,今天南慕容不如北乔峰是做定了的事实,与其让公子爷落败的脸面全无,不如仗着人多势众逼萧峰自己罢手,也算落个平局,好歹不能叫公子爷伤在他手下,以免误了去西夏求亲的大事。 大理四卫一见燕子坞要以多欺少,早已不忿至极的情绪也爆发出来,各自抄起兵器叫骂着冲上前去,朱丹臣嘴巴最利,开口就往痛处戳:“天天叫嚷着‘北乔峰,南慕容’,硬是吹捧自家能跟萧大侠不分高下,怎地现在要现原形了?”褚万里也叫道:“好不要脸的姑苏慕容氏,想以多欺少也要问问你大理褚爷爷手中的鱼竿同不同意?”说罢,杆子一挑,对着公冶乾就甩了过去。古笃诚一言不发抡开两把板斧迎上包不同,包不同叫骂不断,他却一言不发,正好跟傅思归和邓百川两人掉了个个儿。正巧傅思归也口才不凡,邓百川年纪最长,虽能言善辩,到底立身不正,羞耻心最重,不好意思再开口。 原本慕容复渐渐不敌萧峰便已是恼羞成怒,此时见己方还来丢人现眼,顿时大喝:“都给我退下去。”慕容复好面子不输给任何人,让他在天下英豪面前承认南慕容不如北乔峰还不如痛痛快快死在萧峰手下得了。 燕子坞四人听出了公子爷的恼火,也讪讪的想退回去,只是大理四卫却不干了。傅思归叫道:“由得你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吗?萧大侠那里咱们自然不去插手,可你家主子欺负我们小王子,这笔帐可不能不算。”说着铜棍一震,劈头砸将下去。邓百川也恼了:“咱们要住手那是公子爷有意放过你们,若是非要不识趣,那便来受死吧。”长剑抖了一个剑花,“唰唰唰”连出三剑,将朱丹臣、褚万里和古笃诚三人分了开来,三人见邓百川一出手便同时攻击三人还显游刃有余,顿时高看一眼,朱丹臣还道:“姑苏慕容虽然不太要脸,到底手上功夫还算不错,哥哥们且小心应付。” 段誉站在一旁,踮着脚尖,一会儿看看大哥斗慕容复,一会儿瞧瞧二哥打丁春秋,过会儿又扭头瞧瞧大理四卫战慕容四将,摇头摆脑的,倒比人家动手的还忙活些。 慕容复与萧峰对掌已渐渐落入下风,心里盼着能有个机会使用兵器才好挽回。只是萧峰并不用兵器,自己若用了,便又落了一层,是以咬牙坚持着,施展开本门绝技,种种不同派别的武功轮番施展开来,萧峰则岿然不动,任由慕容复掌法、拳法、指法的变幻无穷,只沉着冷静以“降龙十八掌”迎敌。 周围群豪不见得都能看出两人身手高低,但却震惊于萧峰掌力之强,又见慕容复应变无穷,身负多家门派绝学,禁不住也大声喝采,都觉今日得见当世奇才各出全力相拚,实是大开眼界,不虚了此番少室山一行。只是也有那等见识高强之士,偏又瞧着萧峰契丹人的身份不顺眼的,看出慕容复几次被逼到险境,便想上前相助。马大元率丐帮众人拦截,他只道萧峰此时恶斗慕容复是为丐帮复仇,哪里容得别人相助慕容复,当下命白世镜传下号令,缩紧了打狗阵法的范围,只把激斗中的萧峰慕容复、虚竹丁春秋和大理燕子坞众人圈在其中,其他人等谁也别想进去。 岂料,包围圈才刚形成,便听得西南角上传来一阵嘈杂,继而无数女子使着怪异的武功硬闯进来,丐帮众人来不及动手,便见原本站在少林众僧旁边的四个身穿僧衣,却满头秀发,生的一模一样的女子跑了过来,一边拉开列阵的丐帮弟子,一边道:“马帮主,这些姊妹是我家主人灵鹫宫主虚竹子——贵派萧长老的二弟——的下属,前来助阵的。大家是自己人,切莫动手。” 灵鹫宫一方带头的余婆听了,喝令众女道:“都听见了,别伤了丐帮的兄弟们。”马大元见是萧峰二弟的下属,当即也命人让出路来,叫灵鹫宫部属近前。只见数百名女子,分列八队,每一队各穿不同颜色衣衫,红黄青紫,鲜艳夺目,络绎不绝次序近前。八队女子之后又有数百名江湖豪客,服饰打扮,大异常人。这些人进了圈子,列好队,那些女子们当先同声高喊道:“星宿老怪,你怎敢和我缥缈峰灵鹫宫主人动手?快快跪下磕头吧。” 那些豪客也纷纷呼叫:“主人,给他种下几片‘生死符’!” “对付星宿老怪,生死符最具神效!” 虚竹武功内力远在丁春秋之上,只是临敌经验浅薄,又忌惮星宿老怪周身剧毒,是以有些缩手缩脚,许多可以取胜的机会都莫名其妙放过去了。此时见缥缈峰九天九部诸女来了八部,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众岛主、洞主及其部属,就算并非齐到,也已到了□□成。心下大喜,精神随之一振。 虚竹边打边叫道:“余婆婆,鸟先生,你们怎么也来了?” 余婆道:“启禀主人,属下等接到梅兰竹菊四位传书,得知少林寺贼秃们要跟主人为难,因此知会各洞及岛部属,星夜赶来。天幸主人无恙,属下不胜之喜。” 虚竹道:“少林派是我师门,你言语不得无礼,快向少林寺方丈谢罪。”他口中说话,天山折梅手、天山六阳掌等仍是使得妙着纷呈。 余婆脸现惶恐之色,躬身道:“是,老婆子知罪了。”走到玄苦方丈之前,双膝跪倒,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说道:“灵鹫宫主人属下昊天部余婆,言语无礼,冒犯少林寺众位高僧,谨向方丈磕头谢罪,恭领方丈大师施罚。”她这番话说得甚是诚恳,但吐字清朗,显得内力充沛,已是一流高手的境界。 玄苦袍袖一拂,说道:“不敢当,女施主请起!”这一拂之中使上了五分内力,本想将余婆托起,哪知余婆只是身子微微一震,竟没给托起。她又磕了个头,说道:“老婆子冒渎主人师门,罪该万死。”这才缓缓站起,回归本队。众人眼见这余婆武功之高,却自称是少林派一个小和尚的属下,又见这和尚才同萧峰结为金兰,此时有些想帮慕容复的人也不由自主缩了头。 萧峰心无旁骛,只一心一意对战慕容复。此人先是无理欺辱段誉,又对阿朱无情利用,萧峰早已怒火盈胸,此时便要在群豪面前狠狠将其打败,彻底撕破脸让人看看南慕容到底配不配跟北乔峰齐名。 慕容复素性高傲,从没将天下人放在眼内,今日在当世豪杰之前,被本来与他齐名的萧峰逼得全无还手余地,这口忿气如何咽得下去?他自知求胜无望,索性拚一个同归于尽,胜于在这世上苟且偷生。当下,袖中暗藏短刃滑出,挥掌遮在萧峰眼前,顾不得自己门户大开,手中锋利刀光直刺萧峰胸膛,心中想到:“你就用‘降龙十八掌’打死我好了,只是我死前必拖你垫背,咱二人同归于尽,便不会被人说南慕容不如北乔峰。”慕容复这一纵志在拚命,一下子扑来,已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来得奇快。萧峰眼见慕容复手中突然多了一点精光,心知他要用冰刃了,却苦于自己手上一无所有,这一下纵能躲过去,也要受些伤了。只是这慕容复比武之时,暗藏兵刃,眼见不敌便欲暗中加害,实在下流不堪至极。萧峰愈发瞧他不起,也更生厌恶。冷笑道:“萧某大好男儿,竟和你这种人齐名!”说着,不顾可能受伤,一招“见龙在田”使了十二分力挥出,同时身子尽力向右闪避,盼着只要躲开要害变好。 第95章 复国妄想 便在此时,只听得破空声大作,一件暗器从十余丈外飞来,横过广场,撞向慕容复腰间,将慕容复整个人撞飞出去,恰恰避过萧峰雷霆万钧的一掌。 萧峰本已做好受伤的准备也要拿下慕容复,却万料不到这一掌竟落了空,是以整个人不免踉跄一步,竟至险些扑跌在地。这一下虽未受伤,却也实在难看。倒是慕容复蓦地横飞出去,一时不知道的人还当他是败中求胜,潇洒不凡,替他大吹法螺 慕容复本人却知究竟,震骇莫名,抬头往暗器来处瞧去,只见山坡上站着一个灰衣僧人,脸蒙灰布。 那僧人迈开大步,走到慕容复身边,问道:“你有儿子没有?”语音颇为苍老。萧峰一见此人立刻明白过来,是慕容博看到儿子将要战败身亡,终于忍不住出手了。他一时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叫破出来,毕竟心心念念要杀慕容博的爹爹并不在此处,被慕容博传讯骗了的玄慈大师也不知道会不会出来作证,他空口无凭,说不定还要被反咬一口。前后思量,不得解法,只是眼见是打不成了,一甩手,大步走开。任由慕容家父子俩在那里回忆峥嵘岁月。 岂料,慕容博却不肯放他离去。今日慕容复败于萧峰已成定局,就算被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搅和了,众多武林群豪也不是没长眼睛看不出来的。群雄本来震于“姑苏慕容”的威名,但见慕容复早年便败于萧峰之父,今日再败于萧峰,心下都想:“见面不如闻名!虽不能说浪得虚名,却也不见得惊世绝俗,艺盖当代。”慕容博眼见得他“姑苏慕容”几代创下的威名今日就要毁于一旦,对萧峰父子痛恨到了顶点。今日那萧老贼既不在,他便要弄死这个小的,也好抱住自家名号。 当下,撇开慕容复,转过衣来,向着萧峰合十说道:“乔大侠武功卓绝,果然名不虚传,老衲想领教几招!”萧峰早有提防,当他合什施礼之时,便即抱拳还礼,说道:“在下契丹人萧峰,慕容博老前辈不是早就知道的吗!”说话间,两股内力一撞,二人身子同时微微一晃。 众人听得萧峰叫破灰衣僧的身份,均是大惊,七嘴八舌,追问不断,一齐呼喊起来,闹得整个场面又是沸沸扬扬,虚竹好不容易在自家下属的帮助下给星宿老怪种完“生死符”,才缓过气来要歇一歇神儿,便给这鼎沸的人声吓了一跳。 虚竹打斗只是专心致志,身旁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此时见众人都在骚乱,唯有段誉还垫着脚,十分关切的朝他挥手,便举步走了过去:“三弟,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大哥和那慕容施主怎地罢手了?可有分出胜负?” 段誉趴在虚竹耳边小声道:“二哥,大哥和慕容复相斗的时候被人搅和了,喏,就是那个穿灰色僧袍的,他插手进来,救了慕容复,现下还要车轮战为难大哥。二哥,咱俩可要去帮忙才行。只是你也才斗过星宿老怪,想必累坏了,那便我自己去了,二哥你帮我掠阵哦。”说着,凌波微步一晃,不待大理众人拉住他,三跳两蹿的便到了萧峰身边,与他并肩面对灰衣僧而战。虚竹一愣,摸摸光头,憨憨的道:“我不累,我也去帮大哥。”说着,也跃步过去,和段誉一左一右站在萧峰两侧,二人都是满脸庄严,看着跟左右护法似的,萧峰感动之余,不觉好笑。 灰衣僧哈哈一笑:“三个小辈要齐上也无妨,姑苏慕容氏的家传武功神奇精奥,举世无匹,你们以为胜过一个小辈便是打败了姑苏慕容吗?你既然知道老夫是谁,那便来领教慕容氏的神妙武功吧。”此言一出,便是当众承认了身份。 群雄虽然早在五年前便听那大闹少林寺的萧远山口口声声指正慕容博没有死,甚至有不少人还去看了燕子坞那所谓慕容博埋骨的坟冢,此时见他公然现身,那便证明萧远山所说并未妄言,这姑苏慕容家也的确心怀鬼胎,图谋甚大。这是有人想起,慕容一姓原本来自五胡乱华时期的鲜卑一族,顿时大叫:“这慕容家,也不是中土人士。”群雄哗然。 玄慈自少林群僧之中缓缓走出,合十行礼,道:“慕容博慕容老施主,当日你假传音讯,说道契丹武士要大举来少林寺夺取武学典籍,以致酿成种种大错,你可也曾丝豪内咎于心吗?”慕容博“嘿嘿”一笑,抬手扯掉面幕,露出一张神清目秀、白眉长垂的脸来。 慕容复一见,喜的大叫:“你……你没有……没有死?”随即心头涌起无数疑窦:那日父亲逝世,自己不止一次试过他心停气绝,亲手入殓安葬,怎么又能复活?那自然他是以神功闭气假死。但为什么要装假死?为什么连亲生儿子也要瞒过? 玄慈道:“慕容老施主,我和你多年交好,素来敬重你的为人。那日你向我告知契丹武士要来盗取中原武林秘籍一事,老衲自是深信不疑。其后误杀了好人,老衲可再也见你不到了。后来听到你因病去世了,老衲好生痛悼,一直只道你当时和老衲一般,也是误信人言,酿成无意的错失,心中内疚,以致英年早逝,哪知道……唉!”他这一声长叹,实是包含了无穷的悔恨和责备。 慕容复冷笑一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却忽听段誉道:“原来如此,你便是害了我大哥和萧伯父的罪魁祸首。”虚竹于五年前少林派的变故一知半解,只知道玄慈大师犯了淫戒被人指出,自废掌门之位传于玄苦师伯祖。但对于其他事情却知之不详,此时听段誉说此人害了萧峰,不由义愤填膺:“他是怎样害了大哥和萧伯父的?大哥你说,咱们兄弟帮你报仇。” 萧峰冷哼一声,道:“慕容博,你可敢将意图说明?”慕容博闭着眼睛不理他,慕容复遥遥指着萧峰喝道:“你若再言语之中对我爹爹无礼放肆,我决不轻饶。”段誉一手拉下眼皮,做了个鬼脸,道:“少胡吹大气了,你有那本事吗?”慕容复气结。 慕容博霍地睁开双目,雪亮的目光直刺段誉,段誉吓得一个激灵,滑步躲到萧峰背后,不忿道:“你不敢说,我替你说。刚才听你教育慕容复,我便都明白了。你慕容家本是五胡大燕后裔,那什么慕容恪、慕容垂、慕容德的,都是你的先祖,你们一家是想图谋复国吧。”复国二字一处,群雄更加惊愕哗然。 段誉不理,自顾自说道:“你当年假传讯息,是要挑起宋辽武人的大斗,更兼我萧伯父还是大辽王族,你既糊弄玄慈大师带人杀害他一家,他们家族自然要来大宋报仇,说不得到时候便是两国交兵,天下大乱。你慕容家正好从中取利,分一杯羹,甚至能侥幸分割天下,兴复燕国。我说的对是不对?”段誉是大理正宗皇嗣,从小接受英才教育,对人情世故虽然不通,但是国家大事却一目了然,因此听得三言两语便能推测出慕容家所图甚大,只是却不顾天下兴旺,百姓死活,着实不是善良之辈。 段正淳暗暗点头,心道:“我儿不愧为大理皇位继承人,既有眼力心计,看得清辩得明,又有慈悲心肠,将来由他继承皇位,实乃我大理举国之兴。”这般想着,那个念头也更加清晰明确了。 大理国历代皇帝晚年往往避位为僧,举国崇信佛法,皇室中人也怀一份善心,从未有过如此狠辣奸猾之辈。为一己之私,视天下苍生为无物,硬是要闹得烽烟四起,人民流离失所,性命不保,国将不国,只为自家得利。段誉不平、不忿、不满、不屑之情溢于言表:“如今,你慕容博装死逃避少林派大师的质问,好避免自家成为中原武林的众敌,还能把萧伯父和大辽方面的仇恨都转嫁到武林中堪称泰山北斗的少林派头上。而你儿子慕容复又妄图夺取武林盟主,是不是为了收服中原武林群侠,到时候再撒个什么谎,假借他国名头,振臂高呼,打着保卫大宋的旗号,实则祸害天下,只为你兴复燕国造势?”中原武林群豪,少林群僧都听得勃然大怒,纷纷喝问,慕容复满脸赤红,却无话可说,只盼着爹爹能扭转局面。 却不料,慕容博也万万想不到竟有一个毛头小子一口道破他的心机,激起了中原武林的愤怒,让他一番谋算皆成了空不说,还要落得个人人喊打的地步,慕容家几代累积的声名口碑一朝尽毁,非但再无挽回的余地,甚至日后他慕容一族在大宋都将无容身之地。心中悲怒万分,只恨不得能生撕了段誉,再杀光在场众人灭口。 作者有话要说: 第96章 娶还是嫁 慕容博没有本事杀光少室山的人来灭口,最终只得带着儿子一行狼狈逃走。总算他武功不凡,挡住了众人追杀,至此,一场本该轰轰烈烈的武林盟主选拔彻底成了闹剧。 看看那几个有资格竞选的吧,慕容复是鲜卑族人,而且意图危害大宋,实属十恶不赦; 萧峰是契丹人,虽然目前没有什么不利于大宋的举动,但到底非我族类; 大理段家也不用说,“六脉神剑”再神奇也不能在中原一统江湖,何况他们家还有个天下第一大恶人“恶贯满盈”段延庆在,家风就不正; 丁春秋自然更不用提,何况他还输了,被“生死符”折磨得半死不活,连带整个星宿派都散了。摘星子本来有意趁机接收的,却被萧峰冷峻一眼给钉在原地,到底没敢冒头; 好不容易最后有一个虚竹,出身少林,却被破戒出门了,成了缥缈峰灵鹫宫的主人,所辖九天九部、三十六洞七十二岛全不在大宋地界,当然也没法当中原的武林盟主了。 最后就剩下丐帮和少林两家大佬,以后自己慢慢商量去吧。 萧峰待虚竹受完法杖,便忽悠着段誉先去帮虚竹裹伤,段誉听话的就去了。段正淳眼睁睁看着儿子对别人言听计从,自己却得留下面对丐帮马大元一张黑中带绿的脸,煞是难堪。 玄苦方丈开了后门,让马大元、萧峰和段正淳三人进了大雄宝殿,自己当见证人,看段正淳给马大元磕头赔罪。段正淳先是作了作揖,诚恳悔过一番,马大元只不肯原谅,定要他磕头。段正淳还是不大愿意给个平辈磕头的,想了想,咬牙道:“我自做下了大错,己身德行有亏,已然不配为一国之君。马帮主,此次回去大理,我便辞了皇太弟的位置,以此自罚自省。”马大元大惊,人家为了给他赔罪连皇帝都不当了,虽然大理是个小国,这罚的也够狠了,再追究下去,反而是自己心胸狭小,毫无气度了。当即连连作揖,只道康敏本也不好,他无能枕边教妻也有过错,如此两清罢了。 段正淳早就有意让儿子段誉直接接了皇位,究其原因,却是为了那一众桃花美人。倘若他登基为帝,刀白凤必是皇后,大理摆夷族人多势众,地位不低,到时候她不松口,他便不能纳妃册嫔,再加上身为皇帝,诸多朝政,终日繁忙。且不得白龙鱼服,再也无法肆意溜达到中原与众情人相会。想一想还不如不做算了,直接让段誉登基,他便是太上皇,无需整日坐镇皇宫,到时候还能有些机会私会佳人。 这段正淳倒是个不要江山爱美人的主儿,只怕有一日真会做了牡丹花下死的风流鬼。他用这个扯平了给马大元磕头一节,只自骂自省一番,鞠躬作揖了事。马大元也有些讪讪的,想着自己一番计较让人生生没了皇位,也不好再说什么,但又万万不愿意跟段正淳“撩开过去,交个朋友”,因此只是握手言和,又通报全帮上下恢复萧峰大长老的位置,同时介绍了虚竹、段誉两个萧峰的结义兄弟,只说他们也是本帮的朋友,日后再见面,需得敬着些。 萧峰也没想到段正淳有这般决断,虽然他觉得段誉直接登基比段正淳强得多,也知道段誉会直接登基,但那不是因为他被自己情妇给弄死了吗?怎么这回?难道算是康敏的锅?他到底还是栽在女人手上了?萧峰百思不得其解,只是也不会去干涉,陪着马大哥跟段正淳和解完,便去找两个义弟去了。中原武林太闹腾,他还是跟两个乖巧省心的义弟去别处玩儿吧。 回到少室山下的乔家小院,见到正在屋里谈经论法的两个义弟,外面站了一圈听不下去躲出来的姑娘外加一个抹去了易容的摘星子,细细一看,分别是木婉清带着钟灵站在一侧,同站在另一边的梅兰竹菊四剑叽叽喳喳聊些女儿家的话题,萧峰听得无趣,又不愿意进屋去受佛法的摧残,索性到厨房里帮养父母做饭去了。只是心下有些惋惜,到底没有把阿朱救过来。适才一阵混乱之中,阿朱还昏迷着就给燕子坞的人带走了,也不知道已经无处容身了的慕容家会把她带到哪里去,以后又会怎样待她。萧峰怅然一会儿,便被咋咋呼呼扑进来嚷嚷肚子饿的段誉给打断了愁思,本能的伺候小祖宗去了。 再说虚竹,他当众受罚本来会被叶二娘认出来,却因为武林群豪闹哄哄纷纷去追杀慕容复,给颇觉无趣的段延庆叫走了,因此这一回,他父母均未得见。毕竟玄慈不知道叶二娘给虚竹弄了别致的纹身,就算眼看着他挨完一百法棍,也只当是个普通的小弟子,还是今后就要破门而出,另立门派了的小弟子,哪里会想到许多,不过跟着惋惜几句,便又径自回禅房闭门思过去了。照这样看来,他这辈子是不打算找儿子了。萧峰便是想去多嘴告诉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见到,只好问灵鹫宫要了一只传讯用的大雕,写了封信,将今日少室山一行发生的种种事情连同慕容博现身一事都交待一番,等爹爹前来相聚或者回信做出指示。 萧远山的指示还远在路上,段正淳的指示倒是近在眼前,他这次能跑出大理,除了阿朱巧手易容的功劳,也有保定帝睁一眼闭一眼的默许才得以出来。而且出来前,他还得了保定帝的旨意,要他找到段誉后去西夏求亲。文仪公主广招天下青年才俊选驸马一事大理也十分看重,盖因大理国地处偏僻,人少地小,兵力也不是非常强盛,因此一向担心会同别国刀兵相接。 当今之世,大辽、大宋、吐蕃、西夏、大理五国并峙,除了大理一国僻处南疆,与世无争之外,其余四国,都有混一宇内、并吞天下之志,可是无论哪一国,一旦开战首先来打的怕都是大理。因此,保定帝想让段誉娶回西夏公主,以此与西夏结盟。便是结不成,也最好别让其他四国的皇室王族结上这份姻亲才好。 毕竟,万一大宋有什么少年英雄,去应西夏驸马之征,到时候宋夏联姻,大宋财粮丰足,西夏兵马精强,这两国一联兵,大辽、吐蕃皆非其敌,小小的大理自是更加不在话下,就算不是天下无敌,怕是第一步也能轻松并吞大理,第二步便可进兵辽国,若能得胜,最后才会进攻吐蕃。 而万一吐蕃和西夏联姻,与吐蕃接壤且有宿怨的大理还是第一个要倒霉。 最好的只能算大辽,这两国倒是都离大理很远,然而兵强马壮却在五国之中排在一二。两国一起发兵,大宋亡国便是顷刻。届时,紧邻大宋的大理还是要完。 因此,保定帝下旨,叫段誉无论如何娶到西夏文仪公主,最少也要让其他几国王公贵族娶不成。如若不然,他们就真的要像那位萧老英雄说的,舍出段誉嫁给萧峰,好歹换得占据契丹半壁江山的大辽后族的支持,才能和其他几国抗衡。 段誉自然不知道自己此行将要面临嫁或娶的二选一严峻局面,只是他对于要去求娶一个从未见过的公主有些抵触,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一旦去了会对不起大哥。这般古怪的想法他羞于说出口,便极力撺掇着二哥虚竹跟他同去。 虚竹十分不乐意,他心里惦记着那位“梦姑”,何况如果没有“梦姑”,他更愿意在少林寺出家做个小和尚,因此道:“不去不去,我一个小和尚,怎么娶公主?” 段誉抚掌大笑:“二哥,你现在还是小和尚么?” 听段誉说起这事儿来,虚竹更加闷闷不乐了:“我想在少林寺出家,师祖、师父他们却赶了我出来。这丁春秋伤天害理,作恶多端,却能在少林寺清修,怎地我和他二人苦乐的业报如此不同?” 萧峰微微一笑,说道:“二弟,你羡慕丁老怪,丁老怪可更加千倍万倍的羡慕你呢。你身为灵鹫宫主人,统率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威震天下,有何不美?” 虚竹摇头道:“灵鹫宫都是女人,我一个小和尚,处身其间,实在大大的不便。” 听他依然称自己为小和尚,萧峰段誉均是哈哈大笑,虚竹摸摸光头,憨憨的道:“如来当年在王舍城灵鹫山说法,灵鹫两字,原与佛法有缘。总有一日,我要将灵鹫宫改作了灵鹫寺,叫那些婆婆、嫂子、姑娘们都做尼姑。” 萧峰仰天大笑,段誉捂着肚子险些滚到地上:“和尚寺中住的都是尼姑,那确是天下奇闻。”虚竹一愣,终于住口不再提小和尚一茬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97章 西夏提亲(上) 段誉劝不动虚竹跟他同去西夏,便也不愿意去,只赖在萧峰旧居之中,每天跟着乔婆婆挖野菜、陪着乔公公打枣子,玩儿得不亦乐乎,绝口不提要去西夏求亲一事。直到大理四卫奉段正淳之命找过来,软磨硬泡着逼他动身,这才不情不愿的辞别乔氏夫妇动身前往西夏。 乔公公乔婆婆看着这个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女扮男装的漂亮小娃儿终于走了,心上松了一大口气。这娃子看上去出身尊贵,气质不凡,相貌也精致得不得了,还有自家儿子围前绕后的迁就着,疼爱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儿子的意中人。可偏偏又有两个姑娘喊他“哥哥”,另外四个姑娘叫他“公子”,每听一次,乔家老夫妇心里就是一颤,百爪挠心的恨不能扒了段誉衣裳看个究竟。眼下他要走,那是再欢迎不过的了,免得他们克制不住,早晚有一天问出来。届时,若真是个男娃子,他们是劝儿子改了这毛病找个姑娘好好过日子好呢,还是眼睁睁看着一个漂亮男孩儿早晚有一天开口叫他们一声公婆好呢?!这时候,乔公公乔婆婆倒是无比欢喜儿子还有一个亲生老子,这烦恼,索性甩锅给那位大侠好些,他们只管疼呵儿子,其他的一概装聋作哑就得了。 段誉在路上还不断撺掇虚竹,他和萧峰虚竹并肩骑马走在最前面,梅兰竹菊四姝户主心切,紧跟在后,大理四卫见状,便更后退一步,跟在木婉清、摘星子和钟灵身后。如今木婉清和钟灵都已得了保定帝密旨,是名正言顺了的大理郡主,将来小主公登基,她们便是长公主了,大理四卫也便认了主,听凭差遣。摘星子这个过了明路的未来驸马爷也便蹭了光儿,得了半分尊敬。只是大理四卫也有言在先,必要以段誉的吩咐为主。好在木婉清三人也不难伺候,更没什么挑剔,几乎从未对大理四卫提过要求,反而言语之中傅大哥、古二哥、褚三哥、朱四哥的颇带三分敬意。如此互尊互敬,倒是相处融洽无比。一众人的最后,便是符敏仪率领的玄天部诸女,作为虚竹的护卫,也相随而行。 段誉见四卫被木婉清三人隔开,料想听不清他说话,便低声吹捧虚竹道:“二哥,如今你是堂堂缥缈峰灵鹫宫的主人,属下又有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百余奇人异事,势力之大,实力之强,怕是中原武林没有一门一派可以相比,你若去提亲,那可是十拿九稳的,谁也比不了你。” 梅剑听到这里,也忍不柱抿嘴说道:“主人,你为什么不听段公子说的,到西夏去试试?反正也是要陪段公子的,到时候只要萧大侠和段公子不来跟你争夺,你做西夏国的驸马爷可说是易如反掌。” 梅兰竹菊四姝天性娇憨,童姥喜欢她们相貌一模一样甚是奇特有趣,待她们犹如亲生的小辈一般,虽有主仆之名,实则便似祖孙。只是童姥性子严峻,稍不如意,重罚立至,四姊妹倒还战战兢兢的不敢放肆。而虚竹坐了灵鹫宫主人,却随和之极,平时和她们相处,非但没半分主人尊严,对她们简直还恭而敬之,是以四姊妹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没有丝毫顾忌。 虚竹连连摇头,说道:“不去,不去!我一个出家……”顺口又要把“出家人”三字说出来,总算最后一个“人”咽出腹中,然而身旁梅剑、兰剑,身后的竹剑、菊剑却已同时笑了出来。虚竹脸上一红,偷偷转着眼珠四下瞄看,忽然瞥见斜后方的钟灵,心蓦地一动:“到西夏去,我……我和梦姑,是在西夏灵州皇宫的冰窖之中相会的,梦姑此刻说不定尚在灵州,我何不到西夏去打听打听?” 他心中这么想,嘴上也软了三分,只是还犟着道:“西夏···嗯,这个,倒是离灵鹫宫不远,我反正要回去,不如便陪三弟走一趟,大哥你也同去,到时候不管···呃,三弟做不做的驸马,咱们都去灵鹫宫中痛饮一番。我听三弟说大哥既好美酒,有又海量,到时候我同三弟自当敬大哥一番,请大哥也尝一尝童姥姥的百年佳酿。” 萧峰大喜,他为防着段誉酒后胡闹,已有许久不曾大大方方的好生痛饮一番了,此刻听到虚竹誉说起到灵鹫宫去饮天山童姥的百年佳酿,不由得舌底生津,也顾不得那话中还带了一个酒品奇差的段誉,嘴角边不由露出微笑,一口便应了下来。 一行人总算统一了目标,路上也轻松了许多,有说有笑,好不惬意。走了两天,灵鹫宫诸部逐渐会合。鸾天部首领向虚竹和段誉禀报,她们在路上会到镇南王,他伤势渐愈,并无大碍。然一行人是向东北去,看样子并不欲直接回大理。段正淳要鸾天部转告段誉,早日去往西夏,完成保定帝交待的重任,之后快些回去大理。段誉撇撇嘴,小声道:“爹爹自己都不回去,定是给哪位阿姨拉住了,还来说我。”给萧峰轻轻拍了后脑勺一掌,当即住嘴。身后木婉清白了他一眼,钟灵却有些黯然,究竟她对段誉有个一番心思,不比木婉清已倾心摘星子,心无旁骛。此时听段誉提起爹爹身边的阿姨,不由得想起身在万劫谷中的老爹娘亲,心道:若钟万仇爹爹真是我亲爹爹便好了,哪怕他相貌丑陋又没甚身家,我也宁可不做这个大理郡主···。只是到底只是妄想,难过一阵便给木婉清拉着转移了思绪。 炎暑天时,午间赤日如火,好在离中秋尚远,众人只拣清晨、傍晚赶路,每日只行六七十里,也就歇了。段誉依然不自觉的随着萧峰同起同卧,虚竹不同人情世故,只以为出门在外都是如此,便邀摘星子同住一室,并没有想许多,只是因为其他要么是段誉部属,要么便是女子,是以只盯着摘星子图个方便。摘星子抽着嘴角婉拒了,梅兰竹菊四姝也嚷着主人尊贵,怎可与人同住之类的,虚竹便由着诸女安排,自己住下了。 萧峰到这时才发现,段誉不知怎的竟跟着他进了同一间房,看他这里摆摆,那里弄弄,哼着小曲,脚步轻快,自然无比,心下一凛,想道:“原来我已经如此熟悉三弟脚步声音了吗?他在身边便宛如自然而然一般,竟毫无察觉。”心中那份感情越发摇移不定,他虽以断然放弃了对阿朱的念想,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熟悉上一个男孩子,不是感情上的惦念,而是身体本能的认同,仿佛两人已经融为一体,朝朝暮暮都不分离才是恰当的。然而此种感情究竟从未经历过,甚至从未考虑过,一时心下烦恼,竟连喝酒的兴致都大减。段誉虚竹不明就里,只当是小店的酒不合萧峰胃口,且两人在大理和灵鹫宫也分别是品过陈酿佳酿的,这路边村野小铺自家粗酿的酒确实没什么味道,虚竹只觉得不爱喝就不喝了,段誉却盘算着,哪里能弄些美酒来给大哥解解烦闷。 这日一行人来到了咸阳古道,段誉向萧峰等述说当年刘、项争霸的史迹。萧峰和虚竹都没读过什么书,听段誉扬鞭说昔日英豪,都是大感兴味。 忽然间马蹄声响,后面两乘马快步赶来。萧峰等将坐骑往道旁一拉,好让后面的乘客先行。却不想那两骑快马到了近前便拉缰急停。段誉等人回头看去,却是巴天石和范晔两人。两人到得近前,翻身下鞍,向段誉拜了下去。段誉忙下身还礼,问道:“我爹爹平安?”他心中疑惑,当日三公护着爹爹同行,怎地会在此处?莫非爹爹乖乖回了大理?可是虽有妈妈跟着,更有另外几位阿姨,他老人家哪里能轻易就回去了呢? 巴天石和范晔互看一眼,均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只是段誉问话,不能不照实回答,只好说道:“王爷尚未回去大理,只是路上见到当初皇后娘娘派来寻找王妃娘娘的骑兵,便吩咐我们先护着王妃回去,待得回去了,皇帝又招我们进宫,令我们传信给公子爷,因此才顺路追赶上来。” 段誉听得眉头一皱:“我妈妈就那么回去了?爹爹身旁可还有人?”范晔替他们王爷脸红:“王妃娘娘见了皇后娘娘的密信犹豫了一阵子便回去了,皇后娘娘派来的骑兵共有三四十人,华司徒将他们一分为二,自己带着那半队骑兵还跟着王爷,另有那位秦夫人和阮夫人还陪在王爷身边。” 朱丹臣听了便对段誉道:“公子爷,此间有萧大侠和虚竹子先生陪着您,又有灵鹫宫诸位婶婶、姑娘们保护着,再留下巴司空和范思马,我等四人便去保护王爷,您看可好?”大理四卫跟着段正淳多年,算是知道他风流起来是连性命都不顾的,生怕华司徒一个人看不住他,叫他寻机会跟秦红棉、阮星竹偷跑了。到时候若撞上了段延庆,那是非出大事不可的。皇后娘娘派来的宫廷侍卫武功远远不及他们,一旦出事,怕是有心无力,根本摆不平四大恶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98章 西夏提亲(中) 段誉虽然替他妈妈不平,也知道爹爹安危才是大事,当即点头道:“你们都去也好,我有大哥二哥照顾着,二哥手下还有许多灵鹫宫的姑娘们保护,你们便去照顾爹爹吧。”四卫翻身下马,给段誉行了一礼,飞身上马,又范晔领着朝段正淳等人去向追了上去。 这边独巴天石一人留下,为着向段誉传达保定帝的旨意。眼看着范晔带着四卫走远,巴天石方从地下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递给段誉。 段誉接过一看,见封皮上“誉儿览”三字正是皇伯父的手书,忙双手捧了,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的拆开,见信中言道:“我大理僻处南疆,国小兵弱,难抗外敌,如得与西夏结为姻亲,得一强援,实为保土安民之上策。愿孩儿当以祖宗基业为重,以社稷子民为重,尽力图之。”且背面又写有密旨,道他父亲段正淳已然放弃了皇太弟的尊荣,现在他便是大理国皇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地位与之前截然不同,要他保重己身,以承社稷,最后特特嘱咐了三遍,不可学他爹爹的风流胡闹。 段誉读完此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嗫嚅道:“这个……这个……”他不知道心里眷恋着跟大哥一起逍遥红尘、策马江湖算不算同他爹爹一般胡闹。一时却忘了他自己结拜来的二哥也在旁边,只是大约萧峰身材过于魁梧,将另一边的虚竹遮挡严实了,他看不到才没想起来。 巴天石不明所以,也不能细究,只是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大信封,上面盖了“大理国皇太弟镇南王保国大将军”的朱红大印,说道:“这是王爷写给西夏皇帝求亲的亲笔函件,请公子到了灵州之后,呈递西夏皇帝。”段誉神色更加尴尬了,一面接过去,一面随口问道:“怎地用了爹爹的印,我还道皇伯父亲自嘱托的会用国玺呢。”巴天石解释道:“为防着公子爷路上有危险,故而皇太子的身份暂且不公开的好。”段誉点点头,这是爹爹预备替他挡灾,一番爱子之情,让他不由感恩在心。 巴天石交待完保定帝的吩咐,转头向萧峰、虚竹躬身说道:“镇南王命小人拜上萧大侠、虚竹先生,请二位念在金兰结义之情,相助我们公子一臂之力。镇南王又说:‘少室山上匆匆之间,未得与两位多所亲近,甚为抱撼,特命小人奉上薄礼。’说着取出一只碧玉雕琢的狮子,双手奉给萧峰。又取出一柄象牙扇子,扇面有段正淳的书法,呈给虚竹。 二人称谢接过,都道:“三弟之事,我们自当全力相助,何劳段伯父嘱咐?蒙赐珍物,更是不敢当了。”然而萧峰心知,那位西夏公主是定要嫁给二弟的,他就是再怎么帮忙也没没用。只是想到段誉万万娶不成西夏公主,心头竟十分轻松愉快。萧峰恼火自己心不由身,全仗着皮肤棕黑才压住面上一丝绯红,气得恨不能找个地方狠狠打上几拳,才好出一出心头那口不知道哪儿来的恶气。 木婉清从后面打马上来,嘲笑段誉道:“咱爹爹可真是为你设身处地考虑周全的很呐。他这是怕你争不过萧大哥和虚竹二哥,变着法儿的哄他们二人不要和你去争做驸马。”说完瞧着萧峰虚竹二人笑道:“你们这么一口答应,可上了我爹爹的当了。” 虚竹满面通红,连连摇手,道:“不,不!我……我自己本来就决计不行,自当和大哥相助三弟,成就这门亲事。”萧峰心中暗暗想道:等你见了那位公主,不后悔话说得太早才怪呢。心里这么想着,只觉得两个义弟都挺可爱的,不由微笑道:“上不上当的,也要看誉儿和那位公主有没有缘分,倘若无缘,硬凑在一起不过是给世间多添了一对怨偶罢了。想来保定帝和镇南王二位也不希望看到这般结果不是?” 段誉连连点头:“正如大哥所说,我自当奉皇伯父的命令尽力而为,可终究能否成事还看‘缘分’二字。何况这一回,各国王公贵族、青年才俊无不齐聚西夏,比我强的大有人在,可不敢保证一定能让皇伯父满意。” 说着,忽然想起慕容复来,继而“诶呦”一声,急叫:“不好,你们说那个慕容复,会不会也去西夏?那我阿朱妹子可如何自处?” 木婉清和钟灵也同时想起那个温柔可亲的姐妹来,心下为她惋惜不已。钟灵更是想到,如若碰到那般心上人,还不如心无所恋来的好些,这么一想,对于将要为了国家利益去求娶陌生的西夏公主的段誉也没那么留恋了,只想着做了兄妹,每日都能相见,何况他又待我亲切温柔,也没什么不好。转头看看和摘星子言笑晏晏的木婉清,拿定主意,心想,日后便是不及段誉,自己也要找个相对可心的丈夫,如婉姐姐这般,有人呵护着,又有个温柔哥哥,也是一件乐事。这么一想,反而同情起身不由己的段誉来了。 萧峰蓦地听到阿朱名字,心头一紧,继而自嘲:早已下了决心,此时何必惺惺作态。便宽慰段誉道:“誉儿何必惧他,此人名声不如过街老鼠,想必西夏公主绝瞧不上他。” 段誉苦恼道:“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只怕他痛恨我揭穿他们家的阴谋意图,要在路上截杀我可怎生是好?我那‘六脉神剑’至今都还时灵时不灵的,万一到时候使不出来,岂非又要如少室山下那般,生死都捏在慕容复手里了?” 虚竹安慰道:“三弟莫怕,我和大哥陪着你呢,那慕容复绝对没机会加害与你。” 段誉心中窃喜,道:“在外面自然没事儿,倘若那位公主要一个一个叫到其他地方去考察,又怎生是好?” 虚竹想都没想就接口道:“不管三弟去哪儿,我和大哥都陪着你就是了。” 段誉要的就是这个承诺,他只觉得自家二哥忠厚老实,为人宽和,武功高强,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那西夏公主既然不看家世门第,血统出身,只求青年俊杰,当世除了大哥,谁还能比得上二哥?既然这么着,索性诓了二哥也去参选,到时候自己选不上,别家王公子弟也选不上,也算完成了皇伯父的重托。自己和二哥亲如兄弟,灵鹫宫远在天山,又不会参与王朝更迭,西夏公主嫁给二哥,便是哪国也别借西夏之力想兴风作浪,到时候公主不必身不由己被人利用,自然可以同二哥逍遥一世,岂不美哉?!这般想着,更加坚定了要让西夏公主见到二哥的好处,最好能一见倾心,非君不嫁才好。 这晚休息的时候,段誉三两口扒完一碗饭便拉着萧峰借口休息早早回了房间,同他商量帮助虚竹求娶西夏公主之事。萧峰也十分乐意,点头赞同。段誉见萧峰愿意帮他,心下古怪的雀跃欢喜,嘴上却只是郑重分析道:“我想了许久,只怕各国都打着差不多的念头,想借联姻扩大国力,这么一来,那位公主岂不成了靶子,一生都要被人利用,多么可怜?不如让二哥娶了她,二哥人好心善,武功高强,门派也势大,无人能欺到他头上,自然可保公主平安。到时候他二人互敬互爱,和和美美,双宿双飞,也是一桩功德。第二桩功德则更加伟大,那便是令这天下免于战火,各国实力格局保持不变,就谁都不敢先动刀兵,天下无战事,众生保平安。” 萧峰倒没想那么远,只以为这桩婚事是二弟的喜报,哪里想得到还能令世间免于生灵涂炭,不由佩服道:“誉儿,你这般善心,不止大理臣民之福,更是天下之福。你做了大理皇帝,大哥愿为你马前卒,一同守护这和平盛世。”段誉脸上莫名一红,胡乱点了点头,硬生生掰了个由头转移话题:“我没那么了不起,大哥二哥才是了不起至极。咱们赶紧歇了吧,养足精神去帮二哥。”说完,和衣倒头就扑到床上,面朝里,背朝外,紧闭双眼不敢再看萧峰俊逸的面庞。 众人一路向西,渐渐行近灵州,道上遇到的武林之士便多了起来。西夏疆土虽较大辽、大宋为小,却比大理要大、和吐蕃相仿,也是西陲大国,此时西夏国王早已称帝,当今皇帝李乾顺,史称崇宗圣文帝,年号“天祜民安”,其时朝政清平,国泰民安。 武林中人如能娶到了西夏公主,荣华富贵,唾手而得,世上哪还有更便宜的事?是以前来碰运气的武林中人络绎不绝,一路上为了铲除对手自是打斗不休。萧峰等一行人武功高强又人多势众,一些人数少的见了他们躲都来不及,哪里还敢上前寻衅。因此一路过来,倒是顺顺利利,偶有一两个不长眼的,都不用萧峰虚竹段誉三人出手,便有灵鹫宫属下给打发了。 木婉清见状,也跃跃欲试,很想掺合一回,钟灵也来凑趣儿,她俩武功不及灵鹫宫诸女,用毒的本事却不小,给她们盯上的人,不死也别想好过。段誉深怕她们出手狠毒,结下大仇,便约束着不许用毒箭毒貂,钟灵撅着小嘴十分不乐意,手上却听话的停下了动作,木婉清却不大理睬段誉,自顾自射出几枚毒箭,正中吐蕃宗赞王子手下两名大汉胸口衣衫,但二人竟如一无所损,吃了一惊,急叫:“这二人多半身披软甲,我的毒箭居然射他们不死。”那两名大汉原本见木婉清是个姑娘家,要放她过去,只拦男人的,但她既然先动了手,那便绝不放过了。二人中那持柞的大汉伸出大手,向木婉清揪来。这人身子高大,木婉清虽骑在马上,但他一手伸出,便揪向她胸口。 作者有话要说: 第99章 西夏提亲(下) 段誉见木婉清身陷危机,急的大叫:“尊驾休得无礼!”左手疾伸去挡。那大汉手掌一翻,便将段誉手腕牢牢抓住。持锤大汉叫道:“妙极!咱哥儿俩将这小白脸撕成两半!”将双锤并于双手,右手一把抓住了段誉左腕,用力便扯。 木婉清急叫:“休得伤我哥哥!”嗤嗤数箭射出,都如石沉大海,虽然中在这两名大汉身上,却是不损其分毫,要想射他二人头脸眼珠,可是中间隔了个段誉,又怕伤及于他。两旁山峰壁立,萧峰、虚竹被段誉和木婉清二人坐骑阻住了,无法上前相救。摘星子见木婉清毒箭无效,掏出怀中毒粉就想撒过去,却忽地变了风向,他只怕吹落到自己这边,因此未敢出手。 虚竹飞身下鞍,跃到持杵大权身侧,伸指正要往他胁下点去,却听得段誉哈哈大笑,说道:“大哥二哥不须惊惶,他们伤我不得。”只见两条铁塔也似的大汉渐渐矮了下来,两颗大头摇摇摆摆,站立不定,过不多时,“砰砰”两声,倒在地下。段誉的“北冥神功”专吸敌人功力,两条大汉的内力一尽,天生膂力再大也没用了。两人委顿在地,形如虚脱。段誉说道:“你们已打死了这许多人,也该受此惩罚,下次万万不可。”钟灵笑吟吟拍手叫好道:“只怕他们下次再也没打人的本领了。” 就这样,一行人进了灵州,路上又遭遇许多挑衅,这一回木婉清不敢再擅自动手,便由虚竹发话,令灵鹫宫诸女一一打发了。只是他为人软弱,又自幼研读佛法,总存着一份善心,连对敌都是婆婆妈妈的,让灵鹫宫诸女不敢放开了手脚,打起来磕磕绊绊,比段誉那时灵时不灵的“六脉神剑”效果好不到哪儿去。这么几次下来,符敏仪率领的玄天部诸女只觉打得比三十六洞七十二岛反叛灵鹫宫那一战还要累人。 第二日更糟,竟遇到了四大恶人,也不知道段延庆出于什么想法,也跑来灵州。段誉暗想:只怕他觉得爹爹风流在外,极有可能也来参选驸马,因而前来阻截。只是这话也说不通,不提年纪,他爹爹也已有了正妃,而西夏公主如何能做侧室,这么一想,不由得糊涂了,只问段延庆道:“你来这里可是又要杀我爹爹?我可绝不会任由你作恶的。” 段延庆来这里本是奉了西夏皇命,他们四大恶人原是西夏国一品堂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这次皇上替公主招驸马,吩咐一品堂的高手四下巡视,不准闲杂人等前来捣乱。段延庆虽然高傲自负,却也知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道理,西夏国对他们既然礼遇,他倒也肯回报一二。因此这次碰面还真是偶然,并不为截杀段正淳,见到段誉也纯属意外,一时也有些愣住了,不知道该不该顺手杀了这小子。只是一看他身后的萧峰和虚竹,顿时打消了念头,想着还是循序渐进,先弄死段正淳再考虑段誉。 如今眼见着段正淳不在,段延庆也无意开打,只把段誉的问题当成屁,理都不理,招呼其他三人飘身便走。段誉来不及追赶,只得忧心忡忡问巴天石道:“他们会不会去找爹爹啊?”巴天石道:“肯定会去,只是公子爷神机妙算,早就先一步遣了四卫保护王爷,又有华司徒和范思马两位带着宫廷侍卫,四大恶人也只能退败,是决计伤不到王爷的。” 段誉还是不放心,想让巴天石去报讯,催爹爹赶紧回大理去,巴天石也不放心他们家那个风流王爷,只是他奉保定帝之命要看着段誉竞选驸马,此时也不能枉顾皇命,因此左右为难。 梅剑听了这番对话,便道:“巴大侠,不用劳你驾去找寻,婢子这便传下主人号令,命灵鹫宫属下四处寻找段王爷,要是见到段延庆有行凶之意,便放烟花为号,即有部属前往赴援,你瞧如何?”她知道虚竹和段誉兄弟情深,代替虚竹插话也不以为意。段誉和巴天石一起喜道:“甚好!灵鹫宫属下千余之众,分头照看,自比我们几个人找寻好得多了。” 当下梅剑自去发施号令。灵鹫宫诸部相互联络的法子极是迅捷,不几日便传来讯息,道已将段延庆等人欲寻仇之事告知镇南王一行,镇南王听劝,意欲返回大理。同时还传讯来说,镇南王身边又多了几位夫人,只是并不认得。 段誉听了都替他爹脸红,好在虚竹萧峰并不会嘲笑他,灵鹫宫诸女敬他是主人义弟,只会尊重。倒是木婉清不屑的“嗤儿”一声笑出来,问钟灵道:“你猜那多出来的几位夫人里有没有我师叔你娘亲?” 钟灵歪头道:“又有如何?我还能去管爹爹妈妈的事儿吗?” 木婉清想了想,道:“也是,谁管得了他呢?只盼着他别又给咱们添几个姐妹就好。”她生性不喜热闹,跟钟灵交情还是早前因着师父师叔才有的,及至认识阿朱,也是阿朱百般婉转主动问候示好,又有保定帝发话,才认了这个妹子,只是远不及钟灵。这会儿要是听说有可能又多了几个,心下只觉得厌烦,想着:若都是钟灵、阿朱这般乖巧温顺的倒也罢了,最好别给我弄出刁钻古怪或是狠辣成性的,不然我才不管姐妹不姐妹的。 她会这么想全是因为恨极了阿紫的缘故,她当初一见阿朱,便觉出她的形貌跟那个给她添了诸多麻烦的阿紫有些相似,何况跟摘星子好上之后,曾听他说起阿紫姓阮。这个姓氏可不算多见,以颜色为名更添一份古怪,木婉清下意识觉得阿紫跟阿朱可能有些关系,却隐瞒下来,谁都不欲告诉,她是绝不愿意跟那个又恶毒又讨人嫌的女子做姐妹的,出于女子的第六感,她本能的接近了真相,却打定主意绝不告诉任何人,甚至要防着有人发现此事。 当下,木婉清硬扯开话题道:“管不了那风流爹爹便不理他,咱们管好自己便是了。这么晚了,可去哪里歇息?”这话极有道理,众人当下跟着都放开了段正淳的事情,各自思量起来。灵州本不繁华,此时中秋将届,四方来的好汉豪杰不计其数,几家大客店早住满了。他们男子倒也罢了,那许多姑娘们可怎生安排?还有小王子,他可是来提亲的,总不能别家王子都住着客栈,他们家王子却寄身破庙吧,那也太丢大理国的颜面了。 当下巴天石便去城中各个客栈打听,灵鹫宫诸女也分散开寻找栖身之所,却根本找不到。最后只得出城再找,只是灵州本来就不是多大的城市,城外自然更加没有客栈了。最后只得寻了一处香火不旺的庙宇,借得暂住,五个男人住在东厢,木婉清钟灵和梅兰竹菊四姝挤在更小的西厢。符敏仪率众守在庙宇周围,以做警戒,并不如内。虚竹见庙内的确也没有空房了,只得不好意思的让符敏仪等人辛苦了。符敏仪连道不敢当,梅兰竹菊四剑却早已习惯虚竹的客气,甚至是对她们的小心翼翼,笑嘻嘻的不以为然。 段誉这夜还是长久以来首次跟萧峰分房而居,一时竟不习惯的辗转反侧许久也不能入睡,便索性派来,走到庭院之中,对月吟诗,自得其乐。只是无人应和,终究无聊,便信步漫走,最后竟出了庙。符敏仪派人来问,段誉只说自己无聊,想到处走走,玄天部诸女便没有跟随,由着他一个人越走越远,直到一处池塘边才停了下来。 段誉见那湾净水碧绿如镜,不由得想起与之相似的小镜湖来,继而便想起小镜湖的主人阮星竹,跟着就忆起了阿朱。一想到才相认的妹子给那狠毒虚伪的慕容复带走,至今不知下落,不免忧心。 这是,池塘对面影影绰绰晃出一个人影来,段誉吓了一跳,不料这么晚了,除了他这个闲人还有人在外游逛,下意识就藏身于一株大树之后,这才悄悄探出头来打量。那池水澄清,月光照在其上,反射明亮,犹如镜面,照见那渐行渐近的人影面容,居然是段誉刚才还挂念的阿朱。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 初不了情(上) 那日,阿朱焦心慕容复和段誉生死相搏,更甚至险些伤了段誉姓名,苦苦哀求不得,反而被一掌击昏,因此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更不知道慕容家已然臭名昭彰,无处容身。只是刚一醒来便见本该早已离世的老爷活生生出现在眼前,还是一副痛苦难耐的样子,狠狠吓了一跳。 后来,慕容博不知去向,慕容复等人商议来西夏求娶公主的时候不慎被阿朱偷听到,心中悲凉不已。她只道自己已无颜面再回大理,偏公子爷又要舍她去娶身份更加高贵的公主,届时她该何去何从?阿朱虽然心系慕容复,却也有自己的傲骨,兼之目睹母亲情伤半生,是以打定了主意绝不与人做妾。如此一来,跟不了慕容复,也回不去大理,阿朱只觉得这天下之大,竟无她一个弱女子容身之处,一时心灰意冷,不觉心存死意。这一夜漫步走来,见得一处澄清池塘,有心一跃而下,来个一了百了。却碍于自己自幼在太湖长大,熟识水性,真要跳下去,本能的便会浮水,恐怕淹不死,倒落个呛水痛苦,半死不活的境地,因此犹豫不决。 段誉并不知道阿朱心中所想,只看她越走离池塘越近,面上泪光莹莹,表情凄楚,恐她自寻短见,当即展开轻功,抢了过去,嘴里大叫:“妹子,万万不可。”阿朱本来没想投水呢,却被段誉吓得一个踉跄,急于转身的同时,不由自主脚下一绊,“噗通”一声跌入池中。段誉一急,也跟着跳进池塘,却忘了自己并不精通水性,反而拼命扑腾,呛得半死不活,最后还是阿朱潜入水底,从背后将他抱起,托出水面才得以喘过气来。 一时,二人上了岸,俱是浑身湿透,夜风一吹,寒颤不已,相继连连打起喷嚏来。本来是颇为尴尬的场面,给这一连串喷嚏弄得气愤全无,两人相对半晌,一起笑出声来。 段誉拖泥带水从地下爬起,伸手去拉阿朱,阿朱顺势借力,也站了起来,随手拧着衣裙上的水,看着段誉,良久,才叫了一声:“哥哥。”跟着便红了眼圈。 段誉最是怜香惜玉,这一点跟段正淳一脉相承,简直就是本能的见不得女孩子流泪。阿朱一哭,他便慌了,拎起湿透的袖子手忙脚乱的就要替她抹泪,反将阿朱雪白的脸蛋蹭成了花猫。段誉讪讪停下手,脸红道:“这可冒犯了,妹子还是同我回去找婉妹她们换身衣服吧。这么湿着,怕是要着凉的。” 阿朱微笑着摇摇头,轻声道:“我知道哥哥大度,不会怪我,只是我却也无颜回去了。” 段誉急道:“你可知道他们慕容家···” 阿朱看向湖面,静静道:“我自幼就被送到了慕容家,老爷和夫人当我是亲生女儿一般养大,后来老爷去了···”忽然想起慕容博怪异的死而复生,急忙改口道:“老爷遁世了,夫人也没有亏待过我,公子爷待我也是好的。我在燕子坞,名为女婢,实际上过的却是一般人家小姐也不及的好日子。因此,便是不同公子爷···我也早就算是慕容家的人了,身上既已打下姑苏慕容氏的烙印,便再也不能离开。如今姑苏慕容于中原群侠面前同大理段家为敌,我没有第一时间站在大理一方,就是既定的事实,怕是天下人都认为我是慕容家一边的了。” 段誉道:“何必理会别人如何做想?你就回家来,爹爹还会不要你不成?婉妹和灵妹妹她们也惦记着你呢!” 阿朱轻垂臻首,低声道:“倘若公子爷不曾打伤哥哥,又或者那一刻我拦在哥哥身前···如今这般情形,我,是回不去了的。” 段誉闷闷道:“不回来便不回来吧,只要慕容复带你好,那也罢了。”忽而想起阿朱投水一时,激动道:“若他带你有情义,你今夜怎会自寻短见?” 阿朱没好气道:“我那是被你一嗓子吓软了腿才跌进水里的。” 段誉的脸“腾”的一下子红成一片,简直能看见直直冒起来的白气了。嘴里讷讷道:“我又冒昧了,总是这样,想做的事情老是做不好,好净给别人添乱。当日在少室山上,我也是想给妹子出口气才想示威给慕容复看的,谁料到反而弄成那样呢?连累的大哥跟他打了一场,好生疲惫。这一路也是这么着,大哥二哥都能打发敌人,就连灵鹫宫中的姐姐妹妹们也皆是身手不凡的,光显出我一个无能之辈来···”越说声音越低,自怨自艾之意浓的快流进池塘里了。 阿朱温柔安慰道:“有人愿意为哥哥鞍前马后那是哥哥的福气,你自己是个好哥哥,所以才能得两个好哥哥,这是福报,你只管安心受着。” 段誉卷着湿透的衣角,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就因为哥哥们对我那么好,我才更想回报一二,却总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说着便问阿朱:“你说我是好哥哥,可我为你做过什么吗?我又能为你做些什么?” 阿朱黯然道:“你心地好,待人亲切,我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你却毫无高高在上之意,当我是亲妹子一样待,我岂能不知好歹。至于为了做些什么,却也不必了。我的忙不是别人能帮上的。” 阿朱越这么说,段誉越执拗起来:“我自己的确没什么本事,但我萧大哥,虚竹二哥都是一等一的武功,他们都在这里,我跟他两个是八拜之交,亲如骨肉,我求他们什么事,谅无不允之理。你到底有何为难之事,快跟我说了。我尽心竭力,定然给你办到,总是要想法子让你转嗔为喜,才不枉你夸我一声‘好哥哥’。” 阿朱眼中泪光闪动:“我还能有什么事呢。只是···只是公子爷···他,他要去做西夏的驸马,我···我又该怎么办才好?”说着,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她的衣裙都浸透了水,不吸眼泪,泪珠顺着衣衫滚了下去,落到池塘里,溅起一丝水花。旋即,阿朱便扭过头去,举手拭泪,不愿意让段誉跟着为难。 段誉听阿朱这么说,当即一拍手道:“这个极其容易,我去同他说,让他不要做西夏驸马,还要叫他收了心,好生娶了你回去过日子。” 阿朱大惊:“你还去见公子爷,还嫌少室山上打的不够吗?我这些日子听他们偶然提起你,提起萧大侠,都是咬牙切齿的痛恨,岂肯听你言语?” 段誉的书呆子气又不合时宜的发作了:“我当晓以大义,向他点明,人生在世,最要紧的是夫妻间情投意合,两心相悦。他和西夏公主素不相识,既不知她是美是丑,是善是恶,旦夕相见,便成夫妻,那是大大的不妥。” 阿朱道:“人家西夏的公主都肯张榜招亲,显然是不介意这个的。” 段誉又道:“公主介不介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妹子你对他慕容公子一往情深,他岂可做那薄幸郎君,为天下有齐声唾骂,为江湖英雄好汉卑视耻笑?”他光顾着‘晓以大义’,却忘了自己早就一番话点明慕容氏的野心,令他们为天下齐声唾骂了。此时如果真跑到慕容复面前去,果断就是找死呢,而且还多半不得好死。 阿朱依旧摇头不信:“你不知道公子爷的心思。在他心中,兴复大燕是天下第一等大事,倘若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都便不是英雄了。那一日我亲口听他同邓大哥等人说:西夏公主是无盐嫫母也罢,是泼辣悍妇也罢,他都不放在心上,最要紧的是能助他光复大燕。”慕容家有意复国这事儿阿朱和阿碧也早就知道,只是从不以为能成真,且他们的表亲王夫人更是一直鄙夷慕容家志大才疏,眼大心空,成事不足,灭族有余,因此一直隐居太湖深处,从不和燕子坞来往,害她和阿碧每次替公子爷给王姑娘传信都要偷偷溜进去,生恐被发现了捉去做了花肥。 段誉沉吟道:“那确是实情,他慕容氏一心一意想做皇帝,西夏能起兵助他复国,这件事……这件事……倒是有些为难。”他虽然一直撺掇二哥虚竹去抢做驸马,可是真要虚竹和慕容复相比,文才不如,风采不如,倜傥潇洒,气度翩翩更是不如。 当然,虚竹的武功强过慕容复,人品更胜他百倍,在武林中地位声望也无不远超慕容复。只是谁晓得那西夏公主会考教些什么? 世人看人,第一眼多半是相貌气质,继而是文采口才,或者公主选婿也会看家世身价,这些虚竹二哥可是万万没有把握能赢的了。除非那公主要比武招亲,若真是那样,只怕大哥身手也不逊于二哥··· “对呀,二哥不行,还有大哥。我大哥是大辽后族出身,晋王世子,又是丐帮大长老,江湖上第一等的英雄好汉,这天下除了他还有谁更配做西夏驸马···”说着说着,原本兴致高昂的段誉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失落,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满脸的落寞,满眼的呆滞,把阿朱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摇他,不住的叫:“哥哥,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可别吓我啊!” 段誉被阿朱打断思绪,勉强提起精神来:“并没有什么,只是帮你想法子有些累了,好妹子,你就放心吧,我定不让慕容复当成西夏驸马,到时候,他就非娶你不可了。你我兄妹一场,不得常日相距,我总要叫你有一件事得偿心愿才是。”只是想着西夏公主可能会对大哥一见钟情这件事,段誉心头老大的不是滋味,可自己却连个阻止的立场都没有。本来还想替阿朱做些什么,最后反倒要阿朱劝慰他。段誉没精打采的辞别阿朱,拖着脚黯然走回庙中。符敏仪正守在庙门,见段誉出去了好半天不会来,才想派人去找,便见他浑身湿淋淋,满脸落寞的活像个落汤鸡似的走回来,心中惊疑不定。正待上前询问,却见段誉仿佛没看到他一眼,直愣愣的瞪着眼睛走回厢房里去,关上门,直到天光大亮都没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段小誉开窍进行时··· 第101章 初不了情(中) 此后几天,段誉一直深居简出,吃饭都由巴天石送到房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架势活像自己是被人提亲的小公主似的。萧峰虚竹都是面面相觑,他俩已得到符敏仪的禀告,知道段誉晚上出去过,好几个时辰才落汤鸡似的回来,至此变丢了魂。只是二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原因来,每每敲门去问,段誉不是在睡觉就是正要睡觉,也着实不好开口,最后只得归咎于马上要开始招亲了,他紧张,胡乱猜测了一个答案了事。 这日中午,巴天石端着餐盘正朝段誉房间走去,萧峰忽然开口道:“我去送吧。”巴天石一怔,随即道谢:“那就麻烦萧大侠了。”萧峰走到段誉门口,敲了敲门,听得里面无精打采的沙哑声音道:“巴司空,随意找个地方放下吧,我现在不饿。” 萧峰放下餐盘走到段誉背后,伸掌轻抚他额头,柔声道:“可是落水后着了凉?”他听段誉声音暗哑,只当是病了,这几日不愿出屋是怕过了病气给别人。 却不料,段誉跟撞了鬼似的一蹦老高,惊慌失措躲避着萧峰:“大大大大大,大哥,怎么是你?” 萧峰被他一惊一乍的样子搞得直发愣,随口道:“誉儿,这是怎么了?在害怕什么不成?” 段誉满脸烧红,支支吾吾随意道:“是啊,想着明天就要去西夏皇宫了,心里害怕。”害怕那西夏公主会对大哥你一见钟情。后面这半句是无论如何不敢说出口的。 萧峰想了想,也没法告诉他,明儿那公主肯定只中意虚竹,你不用担心自己会娶到一个不知相貌性情的陌生公主,更不必担心其他国王孙能联姻西夏国力大增。因此只好胡乱劝慰道:“吃了中饭,出去散散心,放放轻松。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真若没有缘分,料想保定帝和你父王也不会怪罪于你。” 段誉胡乱点点头:“大哥说的是,我这就出去放松放松。”说罢,绕过萧峰身子,凌波微步自然而然施展开来,不待萧峰提议陪他同去,便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萧峰无奈出门吩咐巴天石,让他尽量寻些关系,打听一下招亲的形式步骤,也好解了段誉的紧张。巴天石深以为然,当即便出门,他初到灵州之时便已经将镇南王手书的向西夏公主求亲的书信投入了礼部。西夏国礼部尚书亲自接见了他,十分客气,此时他便打算去找人叙叙情分,打探一二。礼部尚书告诉他,多半会是金殿比试。 巴天石忧心忡忡回了庙宇,愁眉不展道:“我们公子爷武功总是时灵时不灵,并无把握,倘若比试之际‘六脉神剑’施展不出,不但驸马做不成,还有性命之忧,那便如何是好?” 木婉清道:“这金殿比试,不知如何比试法?是单打独斗呢,还是许可部属出阵?倘若旁人也可参与角斗,那就不用担心了。”说完回头看看摘星子,想着,要不要问他要些独门秘药来交给那个笨蛋哥哥,也免得人担心。 摘星子给木婉清看的莫名其妙,心想:你们该不会指望我去替他比试吧?我又不是他的随从?! 钟灵也道:“便是不许部属代为比试,总不能连我的闪电貂也算成‘旁人’,到时候借给哥哥,看谁能耐他如何?”梅兰竹菊四剑拍手大笑:“妙极,妙极,灵姑娘的闪电貂当真是这世上独一无二之物,便宜至极。”钟灵翘着嘴角,伸手摸着小貂儿背脊,十分得意。 虚竹憨厚,觉得用闪电貂去比赛有些胜之不武,但段誉不是别人,是他自己兄弟,那不厚道也就不厚道了。因此见事情都解决了,便吩咐符敏仪派人去找段誉回来,自己则和萧峰相对而坐,边喝酒边等。 期间说起虚竹奇遇一事,喝的有些微醺的虚竹忍不住连梦姑的事儿都倒了出来,还说他当时遇到那姑娘是在西夏皇宫,不知道这次陪着三弟去招亲能不能遇见她。萧峰心想,人家招亲招的就是你,还愁没机会见?只是这话不能说出口,便只得泛泛安慰一两句。虚竹借酒浇愁,不一会儿就颓然醉倒,人事不知了。萧峰一人痛饮无趣,只得也放下碗,把虚竹送回房间安置,自己也溜达着出去,看看能不能顺路碰到段誉,他想着四大恶人还在左近一待,若是段誉跟他们撞上,可就要糟了。 再说段誉这一边,固然没运气差到随便走走都能碰见四大恶人,却碰见了更加糟糕的慕容复。不过这不能算倒霉,只能说他自己没提防罢了。当日他和阿朱在池塘边会面说话,慕容复转天就知道了。深恨段誉一张嘴坏了他慕容家百年大计的慕容复,猜到以段誉怜香惜玉的性子,必然会再见阿朱一次,因此悄悄跟踪阿朱。果然,这一天段誉为逃避和萧峰正面相对,信步走出来,又想去找阿朱,阿朱武功低微,察觉不到有人尾随。段誉虽然内力远超慕容复,却没有经验,因此两人全然不知他们谈论的事情已经被慕容复听得一清二楚。 听见段誉不但要搅乱他娶西夏公主,还游说阿朱重回大理段家,让他鸡飞蛋打,落得个两下皆空。慕容复心下大恨,待阿朱一走,飞身跃出,一把抓住段誉后心,提着跃上了屋顶。 段誉出其不意,吓了一跳,张嘴就要大叫,慕容复眼见得阿朱并未走远,哪里肯让段誉呼救,当即左手连连点上几处大穴,让段誉非但喊不出声来,连还手之力也没有了。 慕容复奔得一会,突然停步,将段誉往地下重重一摔,“砰”的一声,段誉肩腰着地,摔得好不疼痛,却也顺势冲开了穴道,哼哼唧唧的爬起身来,道:“慕容兄有话好说,何必动粗?” 慕容复冷笑一声,道:“段兄在少室山下揭短我慕容家之时怎么没想过有话好说?你那大哥欺我慕容家之时怎么没想过不必动粗?” 说着,又想起阿朱来,越发痛恨段誉:“你倒是个好哥哥,还知道记挂着妹子,既然你这么疼爱阿朱,肯为她去求娶西夏公主,可把我慕容复放在眼里。” 段誉见他因阿朱之事恨上他,不由叹道:“我是一片好心,盼着我妹子和你成婚,结成神仙眷属,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慕容复冷哼道:“你若不多口,我自然会娶她。你当我不知道你想游说她离我而去?” 段誉气愤道:“你要娶西夏公主,还想着齐人之福,置我大理郡主于何地?” 慕容复猛然想起自己恍惚畅想过杀光大理皇室血脉,只留阿朱一人,以驸马之身夺取大理皇位的念头来。当即大笑道:“你既然这般疼爱阿朱,不如再为她多做一些吧!” 段誉疑惑道:“我能为她做什么?” 慕容复傲然道:“我娶了西夏公主,得西夏国力兴复大燕,届时你那妹子可就是堂堂正正的东宫贵妃,可不比如今藏头露尾的做一个无法公之于众的私生郡主来的好?”说罢,抢前一步,再次制住段誉,右手掐上他脖颈,阴森森道:“若你死了,大理皇室无人继承,便只能让私生女血脉回流,我先杀了你,再去杀你其他妹子,只留阿朱一人,到时候我轻轻松松便得两国之力,岂不是更加让你的好妹子妻以夫贵?”话音未落,右手便已收紧,想扼死段誉。 段誉难受至极,拼命挣扎,慌乱中右手拇指扳到慕容复拇指上,便如当初吸取钟万仇等人内力之时,慕容复体内气血奔腾,内力倒灌,顿时大惊失色。总算他反应激变远胜钟万仇,当即左掌高举,击向段誉肩头,将他打飞出去。两人手指一分开,倒涌的内力便立时止住了。慕容复大骂:“星宿老怪流毒天下,姓段的,你竟然也学了去。”边骂边暗中运气理顺内息,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再碰段誉。 被打得倒飞出去的段誉头撞在一口枯井边上,当即昏迷过去,慕容复等了片刻不见他起身,也不知道是否在装模作样引他前去探查,伺机化他内力。他不敢走近,却也无论如何不肯放过这个杀死段誉的大好时机,眼看着段誉倒在井边,心中再生毒计,连连出掌,隔空拍在段誉周身,生生用掌力将他打得翻滚跌入井中。听到下面再无一丝响动,只道段誉必死无疑,这次狠狠吐出一口唾沫,心中也出了一口恶气。 正值志得意满之时,忽听身后阴森森一声冷笑。慕容复一惊:“怎地有人到了我身边,竟没知觉?”向后拍出一掌,这才转过身来,月光之下,但见一个淡淡的影子随掌飘开,身法轻灵,实所罕见。 第102章 初不了情(下) 慕容复飞身而前,不等他身子落下,又是一掌拍去,怒道:“甚么人?这般戏弄你家公子!”那人在半空一掌击落,与慕容复掌力一对,又向外飘开丈许,这才落下地来,却原来是吐番国师鸠摩智。 鸠摩智奉命相处自家王子求娶西夏公主,他早就认识慕容复,知道他会是自家王子的劲敌,因此想着囚禁住他,等吐蕃王子如愿娶到西夏公主在放开。这一夜见他偷偷摸摸抓走大理国小王子段誉,要带到郊外杀害,心里盘算着干脆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他杀了段誉,再下手擒拿慕容复。 轻而易举制服慕容复的鸠摩智哈哈大笑:“慕容公子,我和令尊相交多年,互相钦佩。然而此次关乎我吐蕃国运,说不得只能对不住老友了。不过,我和令尊交情不浅,自然不能要了你的性命。我诚意奉劝公子,速离西夏,是为上策。” 慕容复咬牙道:“我要是不肯走呢?” 鸠摩智微笑回答:“那也不会取你的性命,只须将公子剜去双目,或是砍断一手一足,成为残废之人。西夏公主自然不会下嫁一个五官不齐、手足不完的英雄好汉。”他说到最后“英雄好汉”四字时,声音拖得长长的,大有嘲讽之意。 慕容复心下大怒,鸠摩智却不耐烦再啰嗦下去,本待擒了慕容复回去复命,却忽然之间陷入少林寺七十二门绝技齐练导致的戾气所钟,内力失调之中,顿时大恨给他秘籍的慕容博,当即对慕容复起了杀心,将慕容复丢进一刻钟前才亲手打落段誉的那口井中。 他将慕容复扔下井后,仍然内息不住膨胀,失控的内力如潮水般,在各处经脉穴道中冲突盘旋,似是要突体而出,却无一个宣泄的口子,当真是难过无比。 鸠摩智站在井边调息不止,立足不稳,手舞足蹈一阵折腾,最后竟也一头栽了下去。 三人先后跌入井底,最先下去的段誉本来已经醒了,给慕容复生生又砸昏了过去。再跟着,两人一起做了鸠摩智的人肉垫子,三人一起眼前金星直冒,一阵天旋地转,各个摊倒在地。便在这时,那奉命去找大石头盖住井口的西夏武士回来了,见不到自家国师,也不敢枉顾命令,这些人对鸠摩智敬若天神,国师有命,实不亚于国王的谕旨,拣石唯恐不巨,堆叠唯恐不实,片刻之间,将井口牢牢封死,百来斤的大石足足堆了十二三块。 鸠摩智听到上面的响动,自觉已无生机,又想自己既然没死,恐怕慕容复也不会死,恐怕此人会向自己复仇。正在胡思乱想,却听得最下面传来一个哼哼唧唧的嘲讽声,道:“慕容公子,你要杀我也就罢了,怎么还这么好心的下来陪葬?” 跟着便是慕容复咬牙切齿的诅咒:“我必饶不了那番僧,待公子爷出去,自然有他好看的。” 番僧鸠摩智冷冷道:“贫僧就在这里,慕容公子打算怎么给贫僧好看?” 段誉武功时灵时不灵,慕容复给鸠摩智封住了周身大穴还没冲开,鸠摩智自己则武功尽失,三人打斗不了,便口舌争锋,在井底争吵不休。 原来,早在段誉被丢到井里的时候便暗自后悔今日为逃避大哥私下跑出来,才会遭此大劫。当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脑海中心心念念的竟然全是萧峰,段誉本来就是聪慧至极的人物,只是男男相恋实属逆天之想,违背常理,他心生胆怯,不敢承认,因此一直自欺欺人着。然而感情这种东西本来也不是随心控制的,人之将死至极,才会越发不受约束的认清内心。 段誉在井底自怨自艾,只道自己今生无法向大哥言明就要死了,实在不甘至极。内心一万遍的恼恨自己:“若是明公正道的跟大哥说了,他便是不应,我便索性死心,也强过如今要带着这片心意投胎转世去也。”继而又胡思乱想道:“若真是就此死了,也没什么不好。来生投个女胎,便如我那些妹子一般做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正好配了大哥,也是美事。”随即又想:“倘若投胎的队伍太长,拍的太久,落一个‘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下场也惨得很呢。”马上便自言自语,怒斥自己:“你难道还嫌弃大哥不成,便是大哥老了,成了大叔,大伯,大爷,我也是跟定了的。” 正一人分饰多角在井底脑补得热闹,慕容复便砸了下来,段誉给撞中胸口“檀中穴”,陷入短暂昏迷,旋即就被鸠摩智又给砸醒了。他恼火两人坏了他好不容易才敢承认了的妄想,心下大怒,嘴巴便不饶人起来。段誉本来就是好口才,慕容复也是经纶满腹,能言善辩的,鸠摩智更不用提,每隔五年便能在大雪山开坛讲经的大国师输什么也不会输口才,三人各有冤仇,互不相让,吵得井底回声四起,嗡嗡作响,每个人都被震出了偏头疼。 不提正闹腾的三人,单说出来寻找段誉的萧峰,已经围着灵州绕了一整夜,连虚竹都醒了酒帮着出来找也不见段誉踪影。符敏仪率领的玄天部诸女就差把地皮翻过来了,只是谁也想不到慕容复将段誉带到了郊外极远之处,只围着灵州城寻找,也着实是难为死她们了。 萧峰心下焦急,反而思路大开,想起段誉曾说过此时他被慕容复丢到一口井中的过程来,当即奔出城去,见井便探头呼喊,一路上寻了数口水井、枯井,只是无人回应。 反观段誉所在的井底,鸠摩智终于忍无可忍,被段誉、慕容复二人给“骂疯了”。他内力失调,无法自控,在井底挥拳踢腿,状若疯癫。慕容复手指紧扣井壁,盘旋而上,躲了开去,段誉却不会这等“壁虎游墙”的功夫,没多久便给鸠摩智掐住了脖子。他“故技重施”,误打误撞再次开了大挂,将鸠摩智半个世纪的功力吸得一干二净。 吸饱了内力撑昏过去的段誉和内力被洗劫一空虚弱无力的鸠摩智都没了声音,躲在墙壁上的慕容复这才轻轻落下来,伸脚踢踢两人,皆无回应,这才冷笑道:“死得好,省了弄脏公子爷的手去杀你们了。”话音未落,便听头顶传来隐隐约约的呼喊:“誉儿,三弟,你在哪儿,听见了快回大哥一声。”却是萧峰终于找到了正确的井边来了。 萧峰奔出数里,寻找井口无数,终于见到有一处堆叠着高高的巨石,心中一喜,没人会无缘无故在井口上堆封石,这里必然就是慕容复欲加害三弟的枯井了。萧峰运起真气,挥掌击在巨石堆上,只听“乒乒乓乓”数声接连想起,巨石堆如烟花般炸开,几十块巨石顷刻间便被从井口推开了。 萧峰正欲探身去喊,忽然一个人从井底直直蹿了上来。萧峰定睛一看,居然是慕容复。慕容复倒是早就提防着,最后那一窜,他右手扣紧井壁,左足用力踩踏,以便借力,左掌却使一招“回风落叶”,护住周身要害,脚下跟着踢气,预备攻击萧峰。萧峰当然不会被他打到,然而也需侧身躲避,慕容复便借着这个空档儿,飞身蹿出井口,跟着便展开轻功疾驰,萧峰心系段誉,也顾不得去追击,附身朝井底喊道:“誉儿,你可在?可还好?” 段誉自在井底明了心意以后便一心一意的想着跟萧峰相关的事情,此时忽然听到本尊的声音,不觉一愣:“大哥怎么会在这里?” 一旁被吸空了的鸠摩智居然就此大彻大悟了,终于真正成为一代高僧,此时,他心中竟然感念段誉,不由便接话道:“萧大侠自然是来找段公子你的,公子有幸结识这般兄弟,当是前生做了无数好事的福报。贫僧盼望公子能勿忘初心,保持善良本性,就此造福大理臣民,乃至福佑天下。”说完,替段誉回答道:“萧大侠,你无需惊慌,段公子好端端的在这里,你且放下绳索来,接引他上去吧。” 萧峰听到鸠摩智声音,愈发费解,这井里到底有几个人,除了他家誉儿是被慕容复给扔下去的,其他人都一个个下去凑什么热闹?此时听到段誉安然无恙,不及细想,一甩手脱了外衫,撕成一条条的,连城绳索,右手握住,抛入井中。 段誉近情生怯,反而不好意思离开面对大哥,便对鸠摩智道:“大师先请。”鸠摩智也没多谦让,伸手握住绳索,萧峰一觉对面有了重量,立刻用力去拉,谁想到满怀欣喜拉上了的居然是老和尚鸠摩智。若不是鸠摩智一上来立刻就道谢,又催他快些拉起段誉,萧峰恨不能一掌再把他拍下去算了。总算下一把拉上来的是段誉本人,这才饶过鸠摩智。 作者有话要说: 副本定番,剧情线不走不行。 第103章 神仙眷侣 段誉此时的心情,便如同被恶龙抓去的公主终于等来了黑衣骑士一般,因此一上来就扑进萧峰怀里,叫道:“大哥,我只当再也见不到你了。”一身泥泞,顿时蹭了萧峰满怀。 萧峰欣喜若狂,哪里还管泥泞不泥泞的,一把也搂回段誉,道:“好誉儿,担心死大哥了。”说完便伸手去摸他身上,检查可有受伤。 段誉见萧峰一摸一手泥,顿时想起自己在井底污泥中泡了大半天,肮脏无比,料想自己面貌也必然好不到哪儿去,当即窘迫不已,奋力挣扎:“这可污了大哥了,且让我洗洗干净。” 萧峰怕他挣扎过头再掉回井中,抱着他提气跃出数丈,远离井口,才松手道:“一点子泥浆算得了什么。” 段誉此时只恐有任何一点细节惹萧峰不喜,手忙脚乱找了一处小涧,跳上去冲洗良久,才将头发、口鼻、衣服、鞋袜等处的污泥冲洗干净。最后还是萧峰怕他又在水里泡久了着凉,强行下去将人提上来,段誉才作罢。两个人湿淋淋地从溪中出去,段誉想起此前他曾和妹子阿朱一起跌入池塘,那时情境于如今相类,心情却已大异,当真是恍如隔世。不由拉着萧峰道:“大哥,我再也不躲你,再也不分开了。”萧峰来不及细想段誉为什么要躲他,只担心他身体,听见不分开便随口接道:“这是自然,以后你去哪里大哥都得跟着,不然谁知道下一次得去哪里找你。”段誉听得脸上微微发热,不自觉羞红了脸,急忙低头,不敢给萧峰发现,心中却无限欢喜。 两人匆匆回迎宾馆来,这时已临近公主招亲的正日子,所有来提亲的青年俊杰都被迎到了一处暂候,人数众多,因此才会给慕容复抓到机会擒走了段誉。此时他二人回来,一眼便看到巴天石在屋中急的团团直转,一旁木婉清一身书生衣饰,做男子打扮,英气勃勃,正在同钟灵问闪电貂一用。 虚竹一眼瞥见门口,欣喜道:“大哥,三弟,你们可算回来了,段姑娘差点儿就要女扮男装替你娶公主去了。”这主意乃是他手下梅兰竹菊四剑出的,虚竹生怕会因此出事害到木婉清,此时见正主终于登场,欣喜之情不亚于之前萧峰找了大半宿终于见到段誉之时。 段誉只道自己已经同萧峰两情相悦了,是万万不肯再去娶公主的,但是已经递了名帖到皇宫,人却不去,不免会得罪于西夏,因此段誉打定主意,去时一定要去的,只是到时候千万要看好大哥别让他被西夏公主瞧上,然后便是两人同心协力,帮二哥娶到公主。 事情如段誉所愿的发展下去,或者说,如萧峰所知的那样一成不变,西夏公主三个问题找出了虚竹,二人情投意合,让段誉一腔热情无处操心,不免有些讪讪,却也高兴不已。想着,自己三兄弟如今都情有所归,三个妹子也有两人心有所属,虽然慕容复图谋娶了西夏公主,却也没成,料想他只能回去同阿朱成亲,一时也忘了两人的新仇旧恨,一心替阿朱高兴,跟着又操心起钟灵来,想着怎生帮她也寻一个如意郎君才好呢。 正想着,忽然木婉清匆匆过来对他道:“你们进去不久,梅剑和兰剑两位姐姐便进宫来,有事要向虚竹先生禀报。可是虚竹子一直不出来,她们便跟我说了,说道接得讯息,有好几个厉害人物设下陷阱,蓄意加害爹爹。这些陷阱已知布在蜀南一带,正是爹爹回去大理的必经之地。她们灵鹫宫已派了玄天、朱天两部,前去追赶爹爹,要他当心,同时派人西去报讯。咱们赶快也去帮忙吧。”她心知妈妈秦红棉此时定于段正淳在一处,生怕她也会被连累。至于那几个厉害人物,她和段誉、巴天石是一般的想法,都认定了必是四大恶人。 当初萧峰因为公主的问题触及他的痛处,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就走了,自然不知道后面的事情,此时听木婉清说了,也只当是段延庆又去找段正淳的麻烦,不由得也佩服此人的百折不挠。现在眼见着段誉心急如焚,当即也道:“我也同去帮忙。”至于虚竹,他好不容易和情人重逢,自然不该去打扰。何况灵鹫宫也派了人去,礼数和义务均已尽到,便没想着再去找虚竹。 段誉忧心自家老爹性命,早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巴天石也想着,镇南王既有危难,那自是比什么都要紧,段誉做不做得成西夏驸马,只好置之度外了。当下一行人立即起身出门,匆匆赶回迎宾馆与钟灵会齐,收拾了行李,径即动身。巴天石则去向西夏国礼部尚书告辞。说道镇南王途中身染急病,世子须得赶去侍奉,不及向皇上叩辞。父亲有病,做儿子星夜前往侍候汤药,乃是天经起义之事,那礼部尚书赞叹一阵,说什么“王子孝心格天,段王爷定占勿药”等语。巴天石辞行已毕,匆匆出灵州城南门,施展轻功赶上段誉等人之时,离灵州已有三十余里了。 段誉等一行人马不停蹄,在道非止一日,自灵州而至皋兰、秦州,东向汉中,经广元、剑阁而至蜀北。一路上迭接灵鹫宫玄天、朱天两部群女的传书,说道镇南王正向南行。有一个讯息说,镇南王携同女眷二人,两位夫人在梓潼恶斗了一场,似乎不分胜负。段誉心知这两位夫人一个是木婉清母亲的秦红棉,另一个则是阿朱母亲阮星竹;论武功是秦红棉较高,论智计则阮星竹占了上风,有爹爹调和其间,谅来不至有什么大事发生。果然隔不了两天,又有讯息传来,两位夫人已言归于好,和镇南王在一家酒楼中饮酒。玄天部向已镇南王示警,告知他有厉害的对头要在前途加害。镇南王表示感谢,已决定改道东行,说要兜个大圈再回大理,以免遇上了对头。 萧峰听到这消息,宽慰忧心忡忡的段誉道:“伯父既然已经改道,咱们也无需过于担心了。”虽然段延庆武功比段正淳高出许多,但段正淳一边既有大理四卫守护,又有灵鹫宫众多姑娘、嫂嫂相助,那么段延庆便绝不是对手了。以他聪明,也不会以卵击石,他们再匆忙追赶段正淳的意义就不大了,反倒有可能碰上计算落空的段延庆,到时候四大恶人杀不成段正淳,少不得会把气都出到做儿子的段誉身上。虽说并不害怕他们,但是能少打一架当然是不碰面的好。 段誉十分听萧峰的话,他怎么说便怎么做。巴天石虽然觉得萧峰有点儿管的太多了,但是也明白好歹,当下托了灵鹫宫信使分头给镇南王和大理国内的保定帝报了讯,便跟着段誉,随萧峰改道。 两方人马最终都平平安安回到了大理,保定帝早就收到西夏的传书,知道自家孩儿并没能做成驸马,当即便同意了磨了他大半年的萧远山给儿子提亲的“非分之想”,一心想着给大理拉一个大助力,一方面紧急传书已经推辞了皇太弟之位的段正淳,让他不拘和哪一位情人,赶快再生一个儿子,留给段誉当小皇太弟。段正淳这下可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跟众情妇厮混了,只是不知道为何,最终还是刀白凤又生了一个儿子,其他人皆无所出。 萧远山一力主持了萧峰和段誉震惊天下的婚礼,已然分裂成两部分的大辽北方并肩王派人送来贺礼,皇帝耶律洪基也被太后力逼着派人道贺,鸠摩智感念段誉助他大彻大悟,终成一代高僧,因此游说了吐蕃国主,也送来了一份贺礼,更有雄踞天山的灵鹫宫主虚竹和西夏公主亲自到场祝贺,这场违背了常理世故的男子婚恋最终平平静静的被接受了。 婚后,段誉登基为帝,尊原镇南王段正淳为太上皇,加封号为文安帝,自己则居次,做了大理国第十六位皇帝,在位长达39年,是大理国皇帝中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位。继而又封了皇太后刀白凤产下的幼子段正兴为皇太弟,和皇夫,大辽晋王爷,大理保国大将军萧峰一同抚养。 第二年,改元日新,册封同父异母妹木婉清为清阳长公主、钟灵为灵犀长公主,又给燕子坞去了信,告知慕容复阿朱也被加封为长公主,让她有时间回大理受封。清阳长公主嫁镇北侯摘星子为妻,夫妇二人同为大理守护北方,灵犀长公主则下嫁大理摆夷族大酋长,已安定民心。 段誉勤政爱民,十分同情社会底层百姓的痛苦,仁慈治国、减轻徭役赋税。大理境内的人民都十分拥护他。在位期间,曾有三十七蛮部叛乱,由皇夫萧峰率人平定。后,权臣高氏一族企图插手操控朝政,终究不敌萧峰,落败而归,元气大伤,终段誉一朝,没能再起波澜。 段誉死后,庙号宪宗,谥号宣仁皇帝,史称大理宣仁帝。与皇夫萧峰同葬,二人一生相伴,从无争吵离心,一生为国尽心,得万民拥戴;退位后俩人游遍天下,留下六脉神剑、北冥神功、降龙十八掌等数部武功秘籍,其传奇的感情故事也传遍各国,终成一代神仙眷属。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感谢追到最后的读者们,谢谢你们不懈的支持和鼓励,咱们下一部再见。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